《傷寒論》共6張瀉心湯類方,均是針對心下痞而設。
如大黃黃連瀉心湯治療“火熱痞”(154條),
附子瀉心湯治療“寒熱痞”(155條),
半夏瀉心湯治療“嘔利痞”(149條),
生姜瀉心湯治療“飲氣痞”(157條),
甘草瀉心湯治療“客氣上逆痞”(158條),
旋覆代赭湯治療“痰氣痞”(161條)等。
若以病機分析,6張瀉心湯方又可分為如下兩類:
半夏、生姜、甘草瀉心湯以及旋覆代赭湯證,屬于脾胃不和,升降失調;
而大黃黃連瀉心湯、附子瀉心湯則屬于火上水下、陰陽不交。
臨床當予區别,不容淆混。
王教授認為以半夏瀉心湯為首的諸瀉心湯方,實為内科治療胃病開辟了法門。
對于“寒熱錯雜”病機,王教授有精辟闡釋,他認為:
寒熱錯雜并非寒與熱兩種邪氣同時存在于脾或胃,而是寒與熱兩種邪氣分别存在于脾和胃,即存在于不同的髒腑之中。
結合臨床實際,當是脾寒胃熱證,脾寒則清陽不升而腹瀉下利,胃熱不降則嘔吐,脾胃升降之機失司則氣機痞塞于中,心下痞乃成。
臨床所見單純胃寒或胃熱證,均不難治,若遇寒熱錯雜證則較棘手,但善用諸瀉心湯者,則有方可施,效如桴鼓。
現代醫學所謂急慢性胃炎、胃潰瘍、十二指腸潰瘍病,以至肝膽病等疾患,常可出現此類證候,王教授在臨床中運用瀉心湯諸方,化裁得當,收效明顯。
諸瀉心湯專為痞證而設,痞證産生于脾胃升降失常、氣機無力斡旋,而氣機停滞日久必由氣及血而發展至疼痛,因此他常以瀉心湯、百合烏藥散、金鈴子散合用以治療胃脘疼痛。
百合可益氣調中而助瀉心湯散痞開結之力,王教授臨床喜重用百合,用量常達30g以上,佐以烏藥以防其滞重,二藥相合疏通胸腹氣滞,共奏行氣止痛之功。
另外,血瘀重者,王教授常加入丹參一味,以活血止痛;
返酸明顯者,加入煅瓦楞子、煅牡蛎、海螵蛸等;
萎縮性胃炎,胃熱明顯者,加入蒲公英、馬齒苋,臨證常用至30g左右,以其清熱解毒而不傷胃;
陽虛重者,加桂枝、益智仁;
若以少腹兩側疼痛為主者,再加吳茱萸;
以肚臍涼痛為主者,則選葫蘆巴;
膝關節以下惡風寒重者,則加附子。
此皆王教授臨證經驗之得。
半夏瀉心湯
《傷寒論》149條:
“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藥下之,柴胡證仍在者,複與柴胡湯。此雖已下之,不為逆,必蒸蒸而振,卻發熱汗出而解。若心下滿而硬痛者,此為結胸也,大陷胸湯主之;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
本方證乃因寒熱錯雜之邪,痞塞于中焦,脾胃升降失和,氣聚而痞滿。
王教授認為:“但滿而不痛”是本證的眼目,辨證的關鍵。
他結合《金匮要略》所載:“嘔而腸鳴,心下痞者,半夏瀉心湯主之”。
推知本證還有嘔吐,腸鳴下利等症,故稱為“嘔利痞”。
在上嘔吐,中見痞滿,下則利下。
本方以半夏為君,降逆止嘔,《神農本草經》言半夏:“主傷寒寒熱,心下堅下氣……胸脹,咳逆,腸鳴”,
王教授在臨證中,凡見心下痞滿,必重用半夏,因其有散痞氣之專長;
幹姜辛溫,溫脾散寒;
黃芩、黃連苦寒清熱;
又因下後正傷,故佐以人參、甘草、大棗補益脾胃,助其健運之功。
本方以黃芩、黃連與半夏、幹姜配對,辛開苦降以消中痞,寒溫并用以平寒熱。
七藥相合,共奏“辛開苦降甘調”之法,以寒溫并用,消補同施,而達到暢達氣機,消除痞滿的目的。
王教授臨床中非常推崇本方,認為本方乃“脾胃病症通用方”,隻要“心下痞滿”主症明确,病機恰當,便可放心使用,臨床療效卓著。
案例
患者某,女,53歲。
2009年4月10日初診。
患者自訴胃中脹滿,呃逆,不返酸,胃中無燒灼感,大便溏
胃鏡檢查示:淺表性胃炎,食道返流。
患者有高血壓病史,平常血壓穩定在:140/。
月經還有,腿不腫。
舌質淡,苔薄黃,脈沉滑。
此中焦氣機紊亂,脾胃陰陽之氣不調而成
法當辛開苦降,和胃消痞。
方拟半夏瀉心湯加減。
處方:
法半夏15g,川黃連15g,炒黃芩10g
幹姜10g,生曬參10g,炙甘草10g
大棗15g,煅牡蛎15g,生黃芪20g
川樸8g,焦神曲10g,茯苓20g
7劑,水煎服,日1劑。
複診:
患者服藥後效果明顯,胃中脹滿減輕,大便成形,食欲好。
前方既效,當守方不移,上方加藿香梗5g,以增強化濕醒脾之功。7劑。
三診:
胃中脹滿進一步改善,呃逆消失,食欲良好,舌質紅苔黃,脈濡滑。
此中焦氣機複常,脾胃之氣得以運化,但熱勢偏盛,當加重清熱和胃之力,并輔以健運脾氣,上方去藿香梗5g,加蒲公英30g,炒白術10g。14劑。
囑進食易于消化之物,後病告痊愈。
生姜瀉心湯
《傷寒論》157條:
“傷寒汗出,解之後,胃中不和,心下痞硬,幹噫食臭,脅下有水氣,腹中雷鳴下利者,生姜瀉心湯主之”。
本證是心下痞滿而兼挾水飲食滞之邪,故稱“水氣痞”。
但本條言“心下痞硬”,這是因為本證除無形之氣痞塞之外,還夾雜有水飲、食滞的有形之邪。
“脅下有水氣”,既言病機,提示本證有水飲内停中焦;
又言症狀,即胃脘兩側之脅下有水氣相搏之漉漉作響。
由于脾胃虛弱,不能腐熟水谷,谷不化則必然滞塞而腐敗,更兼水飲内停,于是中焦氣機逆亂,濁氣不降則幹嘔食臭;
清氣不升,水氣偏走大腸,則腸鳴而下利。
王教授體會,生姜瀉心湯除上述見證外,臨床常兼見下肢浮腫、脅下作痛、小便不利等證。
針對此類病人,他常借用《醫宗金鑒》之法,加用茯苓一味,以增強利水之功,确為經驗之談。
案例
患者某,女,26歲。
2009年7月21日初診。
患反流性食管炎,胃窦胃炎(胃鏡示:充血/滲出型)
主訴:
呃逆嗳氣,心下胃脘脹滿,胃中常有振水聲,胸中燒灼感,嘔吐酸苦,大便溏,腸鳴頻頻。
舌紅苔白膩,脈弦滑。
此脾胃氣虛不能運化,水氣内生而成此證,
治宜辛開苦降,宣散水氣。
生姜瀉心湯合左金丸加味,重用生姜以健胃消水散飲。
處方:
法半夏30g,川黃連30g,炒黃芩15g
煅牡蛎30g,黨參20g,炙甘草30g
大棗10g,吳茱萸20g
蒲公英30g,生姜20g
7劑。水煎服,日1劑。
複診:
心下痞滿、胃中振水聲、腸鳴聲均大為改善,唯胸骨處不舒服,胸膈灼痛,胸悶窒塞,大便成形。
舌紅苔薄,脈弦軟。
此胃中水飲漸消,唯肝火橫逆犯胃,肝胃不和之證明顯,故而吳茱萸、川黃連仍需重用,以求清洩肝膽郁火,以利胃氣和降。
以上方為基礎,加桔梗6g,川厚樸5g。
患者續服7劑後,諸證基本消失,偶有胃脘不适,消化不良。
王教授囑以二診方藥配成水丸,鞏固調理,以求長效。
甘草瀉心湯
《傷寒論》158條:
“傷寒中風,醫反下之,其人下利日數十行,谷不化,腹中雷鳴,心下痞硬而滿,幹嘔,心煩不得安。醫見心下痞,謂病不盡,複下之,其痞益甚,此非結熱,但以胃中虛,客氣上逆,故使硬也,甘草瀉心湯主之”。
本證是因誤下損傷脾胃之氣而引起表邪内陷。
王教授認為本方證中的“下利日數十行”、“腹中雷鳴”,較生姜瀉心湯證的腹瀉更為嚴重,因此脾胃氣虛的程度更甚。
脾胃不和,升降失常,氣機痞塞,寒熱錯雜,故見心下痞滿、幹嘔、心煩不得安等證。
心煩與下利同見,正是升降失常,陰陽失調,上熱下寒,火炎于上而水注于下的表現。
王教授對本方病機理解深刻,臨床中除廣泛用于治療慢性胃炎、腹瀉等,還靈活用其治療複發性口腔潰瘍,此起彼伏,反複發作疼痛者,常有出衆之效。
案例
患者某,男,48歲
2010年3月5号初診
淺表性胃炎伴糜爛,伴腸上皮化生,複發性口腔潰瘍病史1年,患者因此住院,但治療未見好轉。
刻下症見:
舌左側及頰黏膜均有潰瘍面,呈橢圓形,邊界清晰,疼痛劇烈,影響飲食及吃飯,大便可。
舌紅,苔白黃而膩,脈沉滑而軟。
此脾胃中氣虛,陰火上炎則口腔糜爛,
治以甘草瀉心湯、百合烏藥散合金鈴子散,重用炙甘草清熱解毒,平熄陰火兼以甘緩和中。
處方:
炙甘草30g,法半夏18g,川黃連20g
炒黃芩15g,幹姜10g,生曬參15g
蒲公英30g,益智仁6g,百合30g
烏藥10g,元胡10g,川楝子10g
煅牡蛎15g,白芨10g,牛膝10g
煅瓦楞子10g,馬齒苋30g
7劑。
3月12日複診
自訴胃痛好轉,舌潰瘍面縮小,疼痛減輕,吃飯及說話時疼痛不顯,大便溏。
舌暗紅苔薄,脈細。
方證相對,守方繼服7劑。
服藥後舌潰瘍面消失,疼痛不作,進食如常,病告痊愈,随訪未複發。
旋覆代赭湯
《傷寒論》161條:
“傷寒發汗,若吐若下,解後,心下痞硬,噫氣不除者,旋複代赭石湯主之”。
王教授獨具卓識,指出“噫氣不除”當為本方主症,其病機不僅是脾胃不和,痰氣痞塞,而且挾有肝氣上逆,即所謂“土虛而木來乘之”。
本方以旋覆花為主藥。凡花者質輕在上,故有上行作用,而旋覆花味鹹又有下降之功。
旋覆花能升能降,既能疏肝利肺,又能散凝結之氣而治心下之痞。
代赭石入肝經有鎮肝降逆的作用,《長沙藥解》稱本品:“降攝肺胃之逆氣,除哕噫而洩郁煩,止反胃嘔吐”,配以旋覆花之疏利,使肝氣條達而下行為順。
半夏、生姜辛溫之品,溫胃散水,去痰飲之凝結,故有消痰滌飲、降逆和胃作用,
人參、甘草、大棗甘溫補虛,補中益氣,而有強主弱客之義,諸藥配伍,既治痰氣,又疏肝氣,同時還補脾胃之氣,扶正與祛邪并用,使脾胃調和,氣機舒暢,痰氣得消,則痞噫自除。
王教授臨床中善用本方治療呃逆或噎嗝諸證,并指出當重用生姜而輕用代赭石,務必使藥力作用于胸膈之間,方能顯效,确為臨證有得之談。
案例
患者某,女,36歲。
2009年5月8日初診。
患者訴:
胃中反湧,氣上沖逆,呃逆不斷,飲食不香,口不幹,大便日1次。
舌淡紅,苔薄白,脈沉弦細。
此脾胃氣虛,痰氣内阻,胃失和降而成,
方用旋覆代赭湯鎮肝和胃,化痰降逆。
處方:
旋覆花10g,代赭石8g,竹茹8g
茯苓15g,法半夏12g,川黃連8g
炒黃芩10g,幹姜6g,生曬參15g
炙甘草10g,大棗15g,生姜10g
焦三仙各10g,雞内金10g
7劑。
患者服藥後,諸證若失,病告痊愈。
王教授對瀉心湯諸方理解深刻,臨床應用廣泛,隻要病機相符,主症明确,用之必有效驗。
經方曆經二千年許,為億萬人的無數次醫療實踐證明有卓著療效,成為“衆法之宗,群方之祖”。
有學者指出:雖然疾病複雜多變,證型種類繁多,但是隻要病機吻合,方藥對症,不論是常見病,還是疑難雜病,經方治療均有卓效。
王教授亦諄諄告誡:臨床辨證一定要抓主證,尤其是運用經方時,抓住主證更是取得最佳療效的關鍵。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