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國強臨證并不拘泥于傷寒學派,善于總結各家之長,注重融合自身經驗,勇于探索,敢于
創新,對溫病及雜病之理法均能夠運用娴熟。
教授臨床酷愛經方,但用藥并不拘泥,提出“複用經方,便是新法”,善以經方組合加減辨治疑難雜症,提出醫者當以臨床療效為終極目标,無論經方、時方,都是取得療效的手段而已,不必刻意追求經方派、時方派之标簽。用藥善用藥對或藥物組合,以利于藥物更好地發揮協同增效,減輕毒副作用之功效。臨證思維必以傷寒理法為先,但并不局限于六經,對溫病理論也有頗深造詣,常常在診察疾病、處方用藥時借鑒溫病學思想。
國醫大師梅國強教授從事《傷寒論》的教學、臨床和科研工作50餘年,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擅長治療心系疾病、脾胃病,對時行病、疑難病等疾病的診治,也有獨到見解和心得體會,形成了其獨特的學術思想。筆者有幸伺診左右,屢見其于平淡之中頓起沉疴,故将梅國強教授之教誨做粗淺總結,供同道參考學習。
執簡馭繁,善以經方辨治雜病
梅國強酷愛經方,但不死守,提出“複用經方,便是新法”。善以經方組合加減辨治疑難雜症,尤其善用仲景名方,如湯、湯、等,這既與其深厚的傷寒功底有關,又是其靈活務實治學理念的具體體現。梅國強常曰:“古方、名方汗牛充棟,豈可悉數掌握?基礎方辨證加減可達事半功倍之效。”與程鐘齡“一法之中,八法備焉,八法之中,百法備焉。病變雖多,而法歸于一。”之所見大緻相同。
筆者粗略統計了伺診梅國強時的臨床病案,小柴胡類方的使用頻率居群方之冠,梅國強認為:“小柴胡湯寒溫并用,攻補兼施,升降協調。外證得之,重在和解少陽、疏散邪熱;内證得之,還有疏利三焦、調達上下、宣通内外、運轉樞機之效。”故其最善運用小柴胡湯辨證加減,治療外感内傷類疾病。且對柴胡類方的運用也多有獨到見解,如将柴胡陷胸湯的使用要點歸納為6條:
①發熱, 或往來寒熱,或惡寒發熱,或午後熱甚,寒熱起伏不定;
②咳嗽、胸悶、胸痛、脅痛;
③胃脘或劍突左右痞結疼痛, 或兼胸脅疼痛;
④少陽或陽明經所過之處酸楚疼痛;
⑤脈弦、緩、數等;
⑥舌紅或绛, 苔薄白或白厚, 或薄黃、黃厚。并将外感病和雜病,使用該方的标準區分開來,如果是外感病, 應具備第①條之某種熱象,第⑥條之某種舌象,若兼其他任何标準中的某一症狀,則更為确切。如果是雜病, 則應具備第②③④⑤條所述标準之一, 同時與第⑥條之舌象相合。
梅國強曾撰文總結了其運用的經驗,發現該方所治病證包括頭痛、胃脘痛、痹證、頸項肩(臂)痛、肢體疼痛、心悸、胸痹、心痛、脅痛、心下痞、低熱、骨蒸、月經不調等。其西醫病名近20種,如神經、血管性頭痛,冠心病,急、慢性胃炎,胃潰瘍,急、慢性膽囊炎,頸椎、腰椎骨質增生,肩周炎等。提出靈活運用經方應當遵循“突出主證,參以病機”“謹守病機,不拘證候”“根據部位,參以病機”“循其,參以病機”“斟今酌古,靈活變通”等基本原則。
博采衆方,拓展仲景學術思想
作為當今傷寒學派的國醫大師,梅國強用藥并不拘泥于仲景方,主張以臨床療效為終極目标,認為無論經方、時方,都是取得療效的手段而已。醫者不必刻意追求經方派、時方派之标簽。因此,後世之名方、四妙散、四物湯等,都是梅國強習用之方。尤其是善将後世之名方與仲景方組合,使經方、時方交相輝映,發揮協同增效之功。如對柴胡陷胸湯、柴胡溫膽湯、柴胡四物湯等,梅國強均有獨到見解,多次撰文予以深入闡述;對時方的運用,尤其是金元以降之名方,也多有發揮,心得頗豐。如:對濕熱類疾病最善運用四妙散、碧玉散;對胃腸道疾病最善用、平胃散;心血管疾病善用溫膽湯、失笑散;痰濕內盛者,二陳湯、溫膽湯等也都是習用之方。
梅國強還善于吸納民間用藥經驗,把隐藏在民間的地方藥材與辨證論治相結合,每每收到很好療效。如用治療淋證;消骨刺;,、、活血調經等等。甚至将民間用藥組合成方,與經典方劑配伍,用于治療疑難雜症。如:将其早年随醫療隊上山下鄉,為群衆采藥治病時搜集的地方藥材:、土、、土組合成方,名曰“四土湯”,運用于臨床30餘年,所治病種30有餘。認為土茯苓甘涼無毒,清熱除濕,洩濁解毒為君藥;除助其清熱解毒外,還助其涼血活血止血,消腫散結為臣藥;土貝母、,性味苦寒,佐助其活血祛瘀、化痰、散結、通淋為佐藥。全方具有清熱解毒,利濕洩濁通淋,消腫散結,涼血活血止血之功。指出該方與經典成方有較好的兼容性,故與成方合用較多,以便适應複雜病情,或提高療效。因其以治濕熱毒邪為重心,因而不論所治何病,其舌苔必白而薄潤、白厚而潤、黃厚而潤、灰薄或灰厚而潤,必伴以鮮紅或绛之舌質。梅國強将其運用“四土湯”的經驗,在各種學術活動中毫無保留地予以宣傳推廣,使得原本隐匿于鄉野之地方藥材,逐漸走進了大衆視野。不僅有效地促進了當地藥農的經濟收入;更為疑難雜症的治療開辟了新的途徑,誠莫大之功也。
另外,結合現代藥理學研究成果,靈活用藥,也是梅國強用藥的一大特征,比如:根據有抗心律失常的作用,用苦參20~30克治療心悸;用、田基黃、護肝降酶;用、、治療病毒性疾病;用、、等治療各類結石;、、、、蛇舌草治療惡性等等,都體現了一代宗師開放包容之胸襟,将仲景“勤求古訓,博采衆方”之古訓運用于醫療實踐。
善用藥對,倡導藥物組合
近現代善用藥對之名醫以先生為最,焦樹德教授《用藥心得十講》,将藥對的使用做了進一步推廣。梅國強之高徒張智華博士,總結了23個藥對的運用規律。筆者伺診期間,也對梅國強運用藥對或藥物組合的印象頗深,茲将其運用藥對之三種類型概要如下:
一是經典小方,如諸般疼痛,合用失笑散;胃酸增多者,合用左金丸加;濕熱重者,合用碧玉散;惡心嘔吐者,合用小湯;心煩易怒者,合用豉湯;火旺者,合用二至丸;濕熱盛者,合用二妙散或四妙散等。二是經方中的藥物組合,如脾虛者加、茯苓;少陽樞機不利者加柴胡、;營衛不和者加桂枝、;痰濕盛者加、半夏;咳嗽痰多者加、冬花;睡眠障礙者加、;腹脹苔白厚者加、;食欲不振加廣、;嗳氣者加、;濕困脾胃加、;氣血不暢者加、或、;久病入絡者,加、等等。三是自創的藥物組合,如腰痛,加、、、;視物不清等眼疾,加、、草;胸悶,加生、;便秘,加、;肢體疼痛,加土鼈、、、;失眠多夢,加棗仁、、、合歡花;咳嗽痰多,加浙貝、等等。
藥對或藥物組合可以使藥物更好地發揮協同增效,減輕毒副作用之功效。梅國強善用之藥對是其數十年臨床經驗的結晶,不僅具有深入挖掘的學術價值,而且蘊含着成藥開發的巨大商機,限于篇幅,本文不做進一步闡述,拟在今後另文探讨。
立足傷寒理法,借鑒溫病思想
梅國強臨證思維必以傷寒理法為先,但并不拘泥于六經,對溫病理論也有頗深造詣,常常在診察疾病、處方用藥時借鑒溫病學思想。認為熱病當首重救陰,指出外感熱病最易傷津耗液,陰津充盈又可制陽熱之勝,故保存陰津對熱病治療至關重要。護陰之途首宜辨邪正盛衰之趨勢,邪盛之時瀉邪熱便是護陰,陰津欲竭之時,雖有餘邪亦當急救其陰,待其陰複則陽熱自消。武漢地處華中,多雨潮濕,濕熱類疾病危害甚廣。梅國強常以溫病驗舌辨齒之法,補充傷寒論對濕熱類疾病診法之不足,臨證必察觀患者之舌象,強調舌質與舌苔結合,綜合分析病情。
察舌質梅國強首辨色澤、形态,尤其重視淡白、紅绛二舌。淡白舌多為虛證、寒證或痰濕内盛;紅绛舌多為營分有熱、陰虛、濕熱、痰火等。尤其對紅绛舌的病機有獨到見解,認為溫病舌绛為熱入營血,雜病舌绛有虛實寒熱之不同,未必盡屬營血有熱。如紅绛舌黃厚苔,多為濕熱痰火;紅绛舌白滑膩苔,若屬外感,則多為營分有熱,氣分有濕;若為内傷,則多為陰虛火旺,兼夾痰濁食積;或為久病入絡,氣血瘀滞,痰濕壅盛。
梅國強非常重視舌質形态的變化,舌體胖大者多為痰濕,或水飲;舌體瘦薄者多為熱邪傷陰、氣血不足;舌下脈絡怒張,多為瘀血阻絡;舌邊齒痕,多為脾虛、痰濕或濕熱。梅國強主張望舌苔應首辨苔之厚薄,津液之多少。苔白者多為寒邪;苔黃者多為熱邪。望苔色還需結合苔之潤燥,如舌苔滋潤者為津液未傷,舌苔水滑者多為痰濕水飲為患,舌苔幹燥者為熱盛傷津或陰虛火旺。梅國強用藥也多借鑒溫病思想,如舌苔白厚者,必痰濕盛,常效溫病學芳花之法,習用藿香、佩蘭、蒼術、厚樸等;舌苔黃膩者,必濕熱壅盛,常運用苦燥或清化之四妙、四土、藿樸夏苓;舌绛苔少質燥,必陰津虧損,常以、生地、酸甘化陰等等。
醫文同鑄,儒學詩詞兼修
梅國強不僅知識淵博,而且文學功底紮實,工辭賦,擅詩文,每于佳節之際,撰寫詩詞歌賦,表達天倫之樂。2018年除夕夜,梅國強在跨年前的23時,微信發給筆者兩首新詞,茲錄于後,與同道共欣賞。
迎犬歲《三字令》:迎犬歲,賀新年,凱歌喧,鞭炮響,挂春聯,罝佳肴,斟美酒,喜團圓。忠勇在,義為先,不争妍,心态好,樂無邊,慶佳期,花似錦,福長綿。
戊戌賀年詞《鹧鸪天》:甲子輪回到犬年,春風和暢暖江天,農興國泰開明日,人壽年豐盡展顔。肴有味,酒須幹,全民将士共團圓,神州興盛和平是,不戰降人得萬全。
2019年2月4日,梅國強又以賀新年為名,填浪淘沙(雙調小令)一首,微信發給筆者共賀新春。
賀新年浪淘沙(雙調小令):美酒醉東風,其樂融融,魚翔蝦戲引飛鴻,應是烏金來到早,柳綠桃紅。有幸與相逢,共濟和衷,南山福壽伴青松,鐵臂銅腰蒼複翠,祝願君同。(烏金指豬,借指豬年。)梅國強 戊戌除夕。
2018年12月,梅國強受邀到廣州為全國第四批優秀中醫(臨床、基礎)人才授課,其廣州工作的弟子萬曉剛等聞訊,邀請梅國強遊覽珠江,後梅國強吟詩紀之,名曰:戲題“小蠻腰”,全文如下:
2018年12月19日晚,為全國中醫優才班授課之餘,餘與萬曉剛、敬中原、玉、朱前鋒同志,慢步珠江畔,得小詩一首:戲題“小蠻腰”
鐵塔沖天接九霄,文豪雅号小蠻腰,真身巨匠心靈巧,變性誰人手術刁,壯漢含羞忙躲避,美人善舞愧妖娆,珠江潮湧神州旺,大地迎春分外嬌。
詩作亦正亦谑,既在戲谑之中贊歎了建築之雄偉,又充分表達了作者面對繁華珠三角的自豪感,欣悅之情躍然紙上。
2019年1月10日,國醫大師教授駕鶴西去,梅國強于沉痛之中,賦詩以寄哀思。
沉痛悼念鄧鐵濤老前輩:鄧翁駕鶴雪潇潇,萬裡長空落皎绡,生死中醫誠祖舜,去留肝膽報仙堯,春蠶吐盡絲猶在,蠟炬傳承志未消,想是天公邀雅客,拳拳後學得兼祧。
中醫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承載了太多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自古有“儒醫一家”之說,作為肩負傳承與發展重任的當代中醫人,我們理應向大師學習,深入研究詩詞歌賦等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
梅國強研讀《傷寒論》50餘年,洞悉中醫中藥之精華,通曉六經辨證之奧旨,主張師古法而不泥古方,強調研習經典應以臨床為依據,提出隻有從臨床實際出發,将中醫各家學說有機地結合起來,正确理解,靈活分析,才能夠準确地把握六經的實質。梅國強臨證并不拘泥于傷寒學派,善于總結各家之長,注重融合自身經驗,勇于探索,敢于創新,對溫病及雜病之理法均能夠運用娴熟。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