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八:呼吸道中毒-小柴胡湯和小陷胸湯
七十年代初,化工廠的工人和救火人員60 多個,吸入這種有毒物質,出現了呼吸道肺水腫、呼吸道粘膜水腫,食道粘膜、胃粘膜水腫,發燒。嚴重的病人昏迷,胸悶、胸痛、憋氣。天津的大醫院、北京協和醫院的西醫大夫,都到那兒去集中搶救。他們非常清楚是什麼毒物引起的中毒。但是這種毒物沒有特效解毒藥,隻好對證治療,呼吸困難的就給氧,嘔吐不能吃飯的就輸液。對證治療了兩三天,所有的病人發熱不退,胸悶、胸痛、憋氣沒得到緩解。
後來他們聽說,北京中醫學院有中醫老師在這裡給西學中班講課,就開了一輛非常破的吉普車去找我們。路上他們就介紹這次工廠失火,是一種什麼什麼毒物,很長的化學名字,中醫書上沒有記載。這種毒用什麼中藥來解毒,我也沒聽說過。劉渡舟老師坐在旁邊一言不發。
這個工廠是一個保密工廠,所以它的病人都沒有向遠處醫院轉,也許來不及轉,幾乎所有病人就在當地搶救。搭了個大大的棚子,我們看了三、四個病人,症狀都是一樣的。
劉老師在我耳邊說了兩句話:“嘔而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正在心下,按之則痛,小陷胸湯主之”。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老師不就是提示用小柴胡湯和小陷胸湯合起來治療嗎?馬上就開方:柴胡2000 克,為什麼呀,60 個病人,2000 克并不多吧,黃芩 1000 克,底下就是小柴胡湯和小陷胸湯的合方。
拿民工做飯的大鐵鍋煮藥。煮好之後,清醒的人都拿大碗灌,不清醒的人,就拿大的注射器往胃管裡灌。
輕的病人,當天嘔吐停止了,發燒退了;昏迷最重的病人,第四天早晨清醒了,給我印象極其深刻。那個小夥子就在火災的中心,所以他中毒最厲害。
幹淨利索的搶救完這批病人,那個西醫的負責人問我:“你們中醫看病有咒語,還是有口訣呀?那天開方的時候,那個劉老師在你耳邊口中念念有詞,你們也沒有進行更多的商量,你就把藥寫下來了,他口裡念的什麼呀?”“啊哈!他念得是《傷寒論》。”“你能不能給我再念兩遍?”“'嘔而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正在心下,按之則痛,小陷胸湯主之。’”他說,“你給我寫下來,這怎麼能夠體現這兩個方子能夠治療這種化學毒物的中毒呢?”
我說:“這方兒不能,但因為病人都有發熱、嘔吐;胸脘的疼痛而且有壓痛;正在心下,按之則痛;而且他們的舌苔是黃厚而膩的,舌質是紅的,所以這是個痰熱阻滞胸中,阻滞胸脘的症狀。”
故事九:柴胡桂枝幹姜湯
劉渡舟老師在世的時候,有時候半天能看六七十個病人,老師怎麼看啊,他經驗多了,實際上不怎麼辨病,也不怎麼辨證,就對着症狀來治療,這是經驗的積累。他有三個學生給他抄方。
一個病人來了“大夫我乙肝,大三陽。”老師說,“你口渴嗎?”“渴。”“大便怎麼樣?”“經常稀,吃得不合适就經常稀。”
“肝區痛嗎?”“有時候痛,有時候不痛。”
老師說:“柴胡桂枝幹姜湯”。這個學生就給他開柴胡桂枝幹姜湯。為什麼?因為柴胡桂枝幹姜湯的适應證是肝膽有熱,脾陽虛衰,津液不足,所以他抓住口渴,便溏。病人不是脾陽不足嗎,再抓個肝膽有濕熱未盡。好,柴胡桂枝幹姜湯。那麼這個學生就在那兒開方了。
你看,幾句對話用得了一分鐘嗎?
另一個病人就說了:“大夫,我慢性結腸炎,大概有二十年的曆史了。”伸出舌頭來看看,舌上很幹。“你口幹嗎,”“口幹。”“經常拉肚子嗎?”“經常拉肚子。”
一摸脈,脈沉弦,“那你心情好嗎?”“大夫,我心情不好,經常高興不起來。”
這不是有肝郁嗎,好,柴胡桂枝幹姜湯,第二個學生也給開柴胡桂枝幹姜湯,因為他有三個主證呀。
再來個病人說,“大夫,我糖尿病。”“口渴嗎?”“渴。”“大便怎麼樣?”“稍吃點涼的就拉肚子。陴陽虛,這個症狀又有了。“心情怎麼樣?”“不高興,說糖尿病是終身病,我這一輩子就要陪着這個藥進棺材了,我怎麼能高興得起來。”
好,柴胡桂枝幹姜湯。為什麼?三個主證全有了,口渴、便溏、肝氣不舒。老師有時候就是這樣對着症狀,或者有時候就對着病機這麼用方,療效好,看病也快。
故事十:桂枝湯
我在東直門醫院做住院醫生的時候,有一天門診來了一個病人,56 歲。
他說:“大夫,我這個病不太好治,在你們醫院治了三個月了。我每天下午一到三點鐘,身上一陣熱,熱完了要出一身大汗,汗要出到一件棉毛衫濕透了,一件襯衣也濕透了。這個烘熱汗出從三點鐘開始,到四點鐘汗就出完了,換了衣服褲子還能夠繼續工作。”
我看他前面的病曆,有養陰斂汗的、有益氣固表的、有清裡熱的,我能想到治療多汗的方法,前面的醫生都用到了。特别是我前面看病的那個醫生,用了斂汗固表的方法。我記得藥味用得多,藥量用得大,如麻黃根30 克,浮小麥50 克,鍛牡蛎50 克,分心木(就是核桃的隔膜)20 克,金櫻子30 克。我能夠想到的所有收斂的藥,所有斂汗固表的藥,全用上了。我心想:這恐怕得有效,若沒效的話,我也沒有辦法。“老先生,你吃了上次這個方子怎麼樣啊?”
他說:“這個方子吃了一回我就不敢再吃了。我上午吃完這個藥,下午三點鐘還是熱。過去我熱完了,汗出完了,換了衣服還能工作。可那天下午,倒是不出汗了,但熱了一下午,一直到下班身上還是熱,熱得我心煩體躁。汗沒有出,衣服也沒有換,但是我不敢再吃了。”
我說:“老先生,既然止汗不行的話,我給你發發汗。”
他愣住了,“大夫,我看了這麼長時間的病,沒有一個大夫說要給我發汗的,他說這發汗行嗎?要是吃了你的藥沒有效果怎麼辦?”他看着我太年輕,對我不太信任。
“那就找我的老師給您看。”
那個時候,有些老大夫不出普通門診,所以有的病人要找老大夫看病是很困難的。他一聽這個
很高興。
我開了三副桂枝湯,我那時候不太會用這個方子,我也沒有告訴病人怎麼吃。拿了三副藥之後,第三天他來了,說吃了這藥什麼感覺都沒有,還是那樣。
我就帶着他去找胡希恕老師,我給他詳細介紹了這個病人的病情和治療經過。胡老看過方子,問病人這個方子怎麼吃的。病人支支吾吾,原來他根本沒有吃。胡老說,“你這樣,每天就吃一回藥,你不是下午三點鐘烘熱出汗嗎,那你就在一點半左右吃一次藥。吃完之後多喝一些熱水。然後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稍稍坐一坐,衣服穿得稍稍厚一些,看能不能先潮潮的出一點汗,到了二三點鐘看熱得起來還是熱不起來。”我記得那時候好像是秋天。
開三副試試,這老頭很高興的走了。第四天來了,特别高興,“大夫,這發汗的方法還真不錯,他說我頭一天中午吃完這個藥以後,喝了點水,身上潮潮的出了一點汗,根本就不用換衣服,到了三點鐘該發熱的時候,也沒熱起來,或者是熱的勁不大,随後出的汗不多,我隻把最裡面的衣服換了。到了第二天,比頭一天的熱更輕了,我覺得衣服不換就可以了。到了第三天呢,就熱得更輕了,根本就不用再換衣服了,這方子是有效的。”
好,又開三副。三個月以後,我從門診調到病房。有一天他找到我:“上次你帶我去找胡老看病,前前後後吃了六副藥,從此以後不再烘熱,不再出汗了。可是最近又有一點汗,你看這個方子還能不能再用?”我再給他開桂枝湯,原方6副。他說:“郝大夫,看來你們的工作經常變動,我吃完這個藥以後若不複發,我就不再找你;再複發的話,不管你走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的。”工作調動總會有軌迹,會有人知道吧。現在三十年過去了,他沒再來找我。
故事十一:桂枝加葛根湯
我記得可能是1984 年,我帶着我們82級的同學在懷柔中醫院實習。
一天晚上 11 點多,我已經睡覺了,在病房實習的學生回到宿舍裡,把我叫起來,“老師,今天下午病房新收了個病人,現在病情很重,院長請你去看看。”我把衣服穿好就去病房了。
這個病人從上午開始又發冷又發燒,一側胸鎖乳突肌痙攣,病人的頭就往一邊歪。把她送到醫院,實習學生在門診給她做按摩。按摩後,這邊不痙攣了又往那邊歪。就把院長找去了,院長是一個比較年輕的神經内科專家。做了神經系統的檢查,懷疑她有腦血栓形成的可疑,就以“腦血栓形成的早期?”收住院了。
收住院以後,我們實習的同學對病人特别關心,一看她歪着脖子,就給她做按摩,一按摩又往另一邊歪,反反覆覆歪來歪去的。醫院在她入院以後,給她輸上清開靈,沒想到清開靈輸了一個多小時以後,雙側胸鎖乳突肌都痙攣,項背部的肌肉也痙攣。同學就按摩後脖子,按摩了半天還是不行,這樣就折騰到了11 點。又發高燒到四十多度,這麼痙攣着,眼睛還往上看。院長年輕,也開始有點緊張。他說去叫郝老師吧。
我到病房一看,病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性。這個年齡得腦血栓的不多,她症狀最明顯的就是頸肩的肌肉痙攣,而且有發燒、怕冷這些表證的現象。顱壓不高,沒有嘔吐,有頭痛,但沒有劇烈的頭疼,我就覺得這不是一個太嚴重的病,就給她開了桂枝加葛根湯。葛根 40 克,桂枝15 克,白芍30 克,實際上是桂枝加葛根湯,把芍藥的量給加重了,主要是為了緩解肌肉痙攣,還有一些什麼雞血藤之類的,記不太清楚了。讓他們馬上把這藥煮給她吃了。
我建議把清開靈撤掉,因為她舌淡而不紅,鼻流清涕,沒有熱像。清開靈就是安宮牛黃丸注射液而逐漸改造成的制劑,它對于熱證,痰熱内陰的證候有效,我覺得用它太涼了,用上一個多小時以後,整個頸部出現了肌肉的痙攣。那院長立刻就把輸液器給拔掉了。
開完方子,我回宿舍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八點鐘一上班,我就到病房去了。這個病人盤着腿坐在床上,穿着高領衫在那裡坐着,脖子也不轉,但是不抽了。我問:“你怎麼樣了?”她看見我居然笑了,“大夫,吃了你的藥,大概三四十分鐘左右,我的後背就像火燒的那麼熱,随後出了一身大汗,襯衣和背心都濕透了。脖子就不抽筋了。”“脖子不抽筋了,你怎麼還這樣待着呀?”
她說:“我的脖子還疼。”她把那領子一打開,這兒一條那兒一條皮再加後面整個脖子都是皮下出血。“你的學生揉的。”實習醫生是二年級的學生,按摩手法大概也不太到家,可是治病心切,你一痙攣我就使勁捏,弄得皮下出血。但是就這一副藥,就吃了一次,汗出熱退,痙攣緩解。
後來院長問我:“郝老師,你看這病人出院診斷怎麼寫,不能診斷腦血栓,人家胳膊活動很好。”“你就寫病毒性感染性項肌痙攣吧。”
頸肩肌肉緊張綜合證、頸椎病,是知識分子常見的一個證候,尤其是現在搞電腦的人,每天坐在電腦面前一個姿勢不動,所以頸肩肌肉緊張導緻頭疼,頸椎病導緻頸肩疼痛,甚至造成頭痛和後頭部疼痛。
桂枝加葛根湯是一個很好的方子。一般是這樣,葛根30 克,看情況,有時候少用一點就20 克,不能低于20 克,桂枝10 克,白芍 30 克,白芍的量加大了,實際上就是桂枝加芍藥湯,再加葛根。主要是白芍和甘草配合起來,酸甘化陰,緩解頸肩部肌肉的痙攣。炙甘草6-10 克,生姜、大棗一般在治療頸椎病、頸肩部肌肉緊張綜合證時不太用。
而且我們還觀察到這些人坐在那裡不動,肌肉緊張,氣血活動不流暢,特别容易受風、受寒,尤其是夏天的時候,電腦房都開冷氣,所以都有風濕的問題,活動活動就舒服了,我就常常加一點袪風濕的藥。加哪兩味藥呢?威靈仙10克、秦艽10 克,氣血失和以後,常常有津液不能滋潤,血液運行有點不暢的感覺,所以我就又加上雞血藤30 克,養血疏絡。
在一般情況下可用這個方子,你要是願意的話,再加上一點大棗,或者加上一點生姜,這就是典型的桂枝加葛根湯再加威靈仙、秦艽、雞血藤的方子,對于緩解頸肩部肌肉的緊張、痙攣,有比較好的療效。很多人吃了這個方子之後,頸項部的肌肉痙攣就緩解了。
故事十二:桂枝加厚樸杏子湯
我們學校有個體育老師,他孩子小的時候經常感冒咳嗽、喘。每一次去兒童醫院都說是肺炎,反覆發作。兒童醫院總是給清肺 1 号、清肺 2 号,那就是麻杏石甘湯的加減方,總是按肺熱來治。用完這個方子之後,燒退了,喘暫時緩解,過幾天又複發。
那個時候任應秋老師在世。任老一看,問:“你用的什麼方子呢?”
我說:“用兒童醫院的清肺 1 号、清肺 2 号。”“清肺 1号、清肺 2 号由什麼藥物組成啊?”“麻杏石甘湯為基本方,加銀花、連翹、蘆根、白茅根、黛葛散組成。”
他說:“你看這孩子臉色這麼淡白,舌像這麼淡白,不能再用清熱的藥了,用桂枝加厚樸杏子湯。”
這個孩子就吃了一個星期的桂枝加厚樸杏子湯,說來也怪,從此,她的咳喘發燒沒再犯過。
我對這事印象深刻,當我們遇到一個發燒、喘的病人時,如果他的舌是淡的,沒有更多裡熱的征象,我們不一定就用麻杏石甘湯,我們要想到桂枝加厚樸杏子湯。
故事十三:桂枝加附子湯
一個水泥工人感冒了,隊裡的醫生就給他用發汗藥。他感冒發燒還在工地上工作,吃了發汗藥,出汗燒就退,然後繼續拿着工具杵水泥。後來,出了汗燒暫退,一上班又發燒,再吃發汗藥再出汗燒退,再又去工作。後來不動也出汗,那個東西拿不動了。施工隊裡的人建議這個棒小夥子,到學校旁邊的中醫學院國醫堂看看,正好我在那兒。
小夥子說:“我感冒一星期了,就是發燒、出汗,出完汗就幹活,現在别說拿工具,我連走路都走不動了,一會兒一身汗,還發燒,舌頭淡淡的。”
我就用桂枝加附子湯,炮附子15 克,讓他煮的時間長一些,桂枝15 克,赤、白芍各10 克,姜大概10 克吧。這藥吃了兩回,燒就退了,汗就止了,很快體力就恢複了。
在外感病的病程中,出汗太多造成的陰陽兩傷而表邪還在的時候,固陽以攝陰的方法非常好。
四逆湯加人參湯
我上大學,剛入學的時候,老師帶我們到病房參觀。病房有個小夥子,18歲,他得的是再生障礙性貧血,在醫院住院。我們在上大學,他在病床上,得了這麼重的病,等我畢業了(我們上學的時候是6年制),到醫院做住院醫生的時候,發現這個小夥子還在那兒住院。我想他中間可能是斷斷續續的出院,又斷斷續續的入院。這個時候他的病已經到了晚期,你想那個時候,在 30年前治療這類病的方法和現在相比要落後很多。這個病已經到了晚期,他的全血減少,血紅素隻有幾克,白血球隻有幾百個,出血現象特别明顯,不敢刷牙。即使不刷牙,他的牙龈也是經常有血痂,因為他血小闆也少啊。面色蒼白,唇爪不華,畏寒蜷卧,那時候已經天氣很熱了,我記得是春天接近夏天了,别的病人都隻是蓋一個毛毯,他蓋着毛毯,蓋着棉被還蓋着一個棉大衣。
因為他白血球很低又合并了感染,合并了感染就發燒,38 度,39 度,甚至39度以上。我的上級醫師中醫、西醫都很精通,既然合并了感染,當然要用抗菌素。各種抗菌素都在用,發燒就是不退。我們用中藥呢,用辛涼清解的,用甘寒的,用苦寒解毒的,燒都不能退。這個時候,我的上級醫師就說,要不咱們請老中醫大夫會診。我說,老師你說請誰吧。他說還請宋老吧,宋孝志老師。
宋孝志老師當年是我們東直門醫院出奇方治奇病的一個很有名的老專家。以前我們曾經提到過,一個過敏性哮喘的病人,每年的五一以後到十一之間哮喘,我們宋老師就用了栀子豉湯兩味藥,每味藥都是15克,治療那麼一段時間後,這個人哮喘不再發作了。所以他是一個出奇方治奇病的前輩,我們就把他請去了。
我陪着宋老到了病房之後,宋老說,小夥子,伸出手來我摸摸脈吧。小夥子蜷在被窩裡,慢慢的把手伸出來。宋老摸了摸脈,過了一會說,小夥子你想喝水嗎?他說我總口是幹的,我想喝水。宋老說你想喝涼的呢還是想喝熱的?他猶豫了半天也沒說出到底想喝涼的還是熱的。宋老師一看他沒有确切的回答,就叫我給他倒半杯熱水,半杯涼水,然後我就倒了,把兩個杯子拿到床頭櫃上。你一看就知道哪個是熱水,哪個是涼水。小夥子慢慢伸手過去之後,一碰到涼水杯馬上就縮回來了,然後再去夠那個熱水杯,端過來慢慢的喝了一口,也沒有咽,就把杯子放在那,過了半天才咽下去。宋老師說,我看完了。回到辦公室,宋老師也不理我,随便拿了一張紙就在那寫,第一個藥,炮附子10克。我一看愣住了,我們用的銀花、連翹、公英、地丁、石膏、知母,宋老師開頭就是炮附子。第二個藥,幹姜 10 克,第三個藥,紅參 10 克。
這個時候我發話了,我說,宋老,這個病人是再障的病人,由于他血小闆特别低,他合并了感染以後發高燒,現在體溫是 39度。宋老回頭看了我,你是中醫大夫還是西醫大夫。我以為老頭糊塗了,忘了我了,半年前還和他抄方。我說宋老,您不認識我拉?我說我是誰誰誰,宋老不理我。其實我後來想,宋老嫌我說的這個話不符合中醫辨證的特色。因為我給他說的是這個病人是再障的病人,是合并感染才發燒,我用的完全是西醫的術語,請一個老中醫來會診。宋老第四個藥是炙甘草6克,這不就是四逆加人參湯嗎?
他把紙放在那說,你要敢用呢就給他用,你要不敢用就不要給他用,揚長而去。等我的主管醫師來了,我給他看這個方,主管醫師看了也一愣,想了半天他說,既然我們請宋老了,既然老前輩用這個方子,我們就慢慢的用。當然你不要下長期醫囑,一天一付藥,第二天看情況再給他開一付藥。第一天,我們為什麼不敢用熱藥啊?在我們的心目中,出血傾向非常明顯,動不動鼻子就出血,牙龈經常有血痂,再加上他發高燒,你說能用熱藥嗎?我們心裡轉不過這個彎來。
好,第一天用完藥後很平靜,既沒有出血傾向,體溫也沒有升高,但是也沒有下降。第二天用完了,通常情況下到下午,他應當是 39 度左右,第二天下午居然是 38度五左右。第三天用完了還很平靜,體溫成了38 度了,有下降的傾向。用了幾付以後體溫逐漸下降,體溫正常了。一個星期以後完全不燒了。
我們主管醫師也很奇怪,說咱們再去問問宋老,為什麼他用了熱藥居然體溫能降下來。我就去問宋老。宋老當口就跟我說「身大熱,反欲得衣者,熱在皮膚,寒在骨髓也」,你學過這句話嗎?我說我好像上大學本科的時候《傷寒論》中有這麼一句話。說實在的,我們本科同學上學的時候認真聽講,仔細按照老師要求來背誦《傷寒論》原文。可是這是在本科二年級的時候學的,以後學了内科,學了臨床各科,再加上煩瑣的臨床實習,就把低年級的時候所學的這些功課早忘到九霄雲外了。所以當老師撚到這條原文的時候,我隐隐約約記得《傷寒論》裡邊有這麼一條原文。
你看這個病人蓋了那麼厚的被子,這不就是雖然他發高燒,身大熱反欲得衣嗎?我一想是啊,可是我天天查房,天天見到這種情況,并沒有把這種情況當作一個辨證的重要依據。你看他心裡覺得煩熱,所以才去夠那個涼水杯,當他摸到這個涼水杯的時候他覺得冷,馬上就縮回來了,這不就是真寒嗎?所以他有些虛熱,因此他為什麼不能說清楚他想喝熱的還是想喝涼的,他心理有些虛煩,他覺得想喝涼的,可是他覺得又冷,不敢喝涼的,所以他猶猶豫豫說不出想喝什麼水。我讓你弄兩個半杯的熱水和涼水,就是想試試他到底是想喝熱的還是想喝涼的。你看他去夠那涼水杯,馬上就縮回來了,涼水都不敢碰,你再給他用銀花、連翹,公英、地丁、石膏、知母,你是想害他還是想救他呀?宋老就是這麼非常嚴厲的在說我。這就是「身大熱,反欲得衣者」,這就是陰盛陽浮。陰盛陽浮這個詞,宋老沒有說陰盛格陽,說陰盛陽浮,書上沒有,老前輩說的這麼一句話,虛陽浮于外可以有持續的發熱,這就是虛陽浮于外的一種表現。這個小夥子這次用了人參四逆湯以後,燒退了,以後再也沒有發燒,一直到死。當然有許多疾病,隻能是治了病救不了命。三個月後,這個小夥子死于腦溢血。當然這個死于腦溢血是他疾病本身的發展,
血小闆太少了,這種出血傾向必然發生的,所以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