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文章,
發出來之後,有部分讀者問我,你是不是太悲觀了?依我看,小何距離喬幫主也隻有一步之遙。
問這些問題的人,沒明白我在寫什麼。
你以為我在寫小何同學,其實我在寫他面對的市場環境,消費者群體。換句話說,小何同學本身并不重要 ,昨天說的那些問題,喬幫主真身降臨,他也得面對。
我們假設喬幫主又複活了,在咱們這裡重頭創業,産品沒問題,創意沒問題,都能做出來。然後呢?你想過沒有然後他要面對那些問題?
他要過三關。
就像《創世紀》裡許文彪對葉榮添說的,我們不想被霍景良踩在腳底下,就得過三關,三關過後我們就可以買殼上市,否則,兩隻鳄魚翻過身來就會撲向我們。
民企做産品,或者講創業做産品,和你平日裡看的電視劇,例如《功勳》這些是不太一樣的。
《功勳》裡面有很多季也在描述研發,也在描述做産品,但是這些項目起于立項,止于驗收。
你看電視劇中,導彈命中靶子了,衛星送入了指定軌道,音樂響起,或者潛艇下沉,到指定位置。
從此之後,主人公進入高光時刻,曆史銘記了他。
這是一種研發模式,但這不是民企的研發模式。
民企做産品,做出來,隻是剛開始,你做出來,你還得賣出去。
做出來賣不出去的産品多了去,賣不出去放在創業者身上意味着什麼?意味着關門,倒閉,清算,賣掉爸媽的房産去還債。
賣出去就完事大吉了麼?不,你賣出去不等于能盈利的。
很多創業者都是這樣,看人家挑擔不吃力,自家挑擔壓斷脊,好不容易做出來了,發現售價減去成本并不是利潤,毛利潤并不等于淨利潤。
實際上開企業,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開支,你四處打點的費用非常高,而且有的賬不一定收的回來。
最後年底一結算,都白幹,毛利潤看着還不錯,扣掉做産品之外的成本,淨利潤是負數。
所以我說賣出去不等于能盈利,公司不見得盈利了。
能盈利就成功了麼?不,哪兒跟哪兒。
你要是能盈利,也就意味着别人也能盈利,你做一個DEMO,别人馬上仿制,仿的比你的還強,你跟哪兒說理去?
别人賣的比你低,你要不要也拉低?拉低你的利潤就會降低,很快,你就從盈利到不盈利,出局。
所以你以為的創業是西天取經,走完十萬八千裡就算成功,賜你一個金身正果。
真實的創業過程,走到西天是開始,到了之後你發現你隻是一個留學生,你得籌措學費。
沒學費你取得什麼經?誰肯教你?
于是你隻好去打工,在印度的沼澤裡砍木頭,伐木工,賺點學費去那爛陀寺學習。
勤工儉學很多年,終于學到了知識,然後怎麼樣?你還要再走十萬八千裡,走回來,才能把你取到的經帶回大唐。
回到大唐就是鑼鼓齊鳴鮮花鋪地了嗎?不,你帶回來的東西, 也許市場不歡迎,那你就得支個攤,向路人兜售你帶回來的真經。
當然,還有更郁悶的結局,那就是你回來一看,我靠,市面上到處都是你辛辛苦苦背回來的經書,一打聽才知道,隔壁老王通過email,早在你出發後不久,幾十年前,就從佛祖那裡拿到了電子版,已經占領了這個市場......
哭吧,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強的人也有權力去疲憊。不過疲憊完之後,記得還債,人生有兩件事不可免,死亡與債務。創業是需要成本的。
聽完覺得更沮喪了是吧?覺得我是個悲觀主義者?其實你看走眼了,我是個樂觀主義者。
我講的這一切,我都經曆過,這就是人生嘛,無非你接受不接受而已,當然,你不接受也得接受。
我在研一的時候,有一次參加數學競賽,三人一組,72小時,一道題。
和我一組的一個是室友,另一個是個歲數蠻大的,比我們大五六歲,工作後回爐重煉繼續讀研。
臨比賽前一天,那老兄跟我說,他有事,退出比賽,我大怒,扇了他一個耳光,被人拉住了,才沒打起來。
事到臨頭,忽生變故,三人組變成二人組,我們倆都比較傻眼,但也隻能硬着頭皮上。
也許是太累了,三天比賽,第二天起,我就發高燒,39度,另一個參賽者,室友,要送我去醫院,我不願意。就那麼一直燒着比賽,直到昏迷。
事後我挂了一個月的鹽水,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就是研發條件的問題。
這個問題那一個月我并沒有想通,徹底想通,是五年後,我已經在第二家公司裡做了軟件架構師。
我這人有一個好處,經常會有問題一想就是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想不通沒關系,隔段時間就會想起來,也許閱曆到了,就想通了。
我是什麼時候想通研發條件這個問題的呢?是負責底層驅動的時候。
那時候架構部裡有個同事,他負責所有中間層軟件,我負責所有底層軟件,我往下對接芯片,往上對接他。他往下對接我,往上對接應用,也就是用戶能夠看到的那些APP。
某一天,他走了,經商掙錢去了,我傻了。
一家公司培養架構師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你要對這家公司曆史上的軟件架構,曆史版本,各種BUG都非常熟悉,要對人事關系也非常熟悉,否則你架構啥呀,既不懂現狀,也沒人鳥你。
他在離職前,已經在那家公司幹了七年了,中間層的代碼幾乎都是他開發的,相關軟件開發組的組長,也都是昔日他帶出來的小弟。
他一走,我怎麼做?我沒有辦法開展工作的,我和誰對接去?
所以兩個月後 ,我轉身就跑,我也離職了,去甲方伺候領導去了。
我們來想一想,這種情況在電視劇中,比如《功勳》,在研發火箭,衛星,潛艇的過程中,會不會發生?
答案是極難發生。
那個年代的條件和今天比,極其惡劣,比如吃的太差了,住的太差了,資料被西方封鎖了。
但是在某件事上是具備絕對優勢的,那是什麼?是隊伍的穩定性。
比方說一個組,十個人研發火箭,在那個年月,會不會中途有五個人研發到一半,說,我下海了,我要提前去深圳弄幾塊地,會不會?
不會的,因為批不下來,沒批準,你擅自離開你連糧票都沒有。
一個團隊中,不可能全是理想主義者,10個裡有5個,這個比例就非常高了。
那麼對于剩下的5個非理想主義者,他一旦随意流動,你讓那5個理想主義者怎麼幹呢?沒法幹的呀。
研發工作是有配合的,是有節奏的,就像球場上11個人,你忽然走掉5個,剩下6個就算打了雞血,高燒燒到昏迷,也踢不赢呀。
這就是那個年代的獨特優勢,電視劇裡給你演的都是理想主義者,但是即便有非理想主義者,即便有人想當逃兵,沒地兒逃的,沒糧票你能去哪兒呢。
這就意味着,理想主義者得到了一個很好的優勢,那就是内部始終保持了相當的穩定性,有益于研發工作的延續性。
這一點,和後來的研發不一樣。
你像我當年做研發的時候,經常做到一半,關鍵人員出走,理由是,他覺得全職買房更賺錢。然後整個項目就得黃,因為沒轍呀。多少年的積累就差一個環節,就進行不下去了。
而且你要注意,這隻是研發環節。就算隊伍能夠暫時穩定,你覺得有希望做出産品,接下來的問題是什麼?
是持續的經費哪兒來。
造火箭,那是集中力量辦大事,供應是相當持續的。但是民企研發,可不一樣,給你多少經費,做到什麼位置,是資方說了算的。
我當年做内核工程師的時候,想在操作系統上更進一步 ,怎麼也申請不到經費,原因很簡單,公司是要盈利的,不是搞科研的。
老闆考慮的是一個通盤問題,做出來,賣出去,能盈利 ,能持續盈利。是你來配合他的商業戰略,不是他來配合你的科研探索精神。
這就使得有理想的研發和老闆之間一定有矛盾。
所以天底下的老闆都是貪婪自私無恥的小人麼?
并沒有那麼簡單,問題昨天已經描述了,消費者買單不買單。
就算老闆發善心,當年給我足夠的經費,我繼續往前走,最後也是兩手空空。因為市場上沒有幾個付費的消費者,大部分消費者是抱着白嫖的心态來的。
這就是我昨天說的,你首先要琢磨的是如何從白嫖用戶身上賺到錢,這才是王道。
昨天我舉了一個例子,我說付費用戶大部分都是面子消費者,他們更願意為面子消費。其實這裡面最經典的案例就是腦白金。
腦白金這個案例就是深挖人性深處攀比面子的心态,最後打造出送禮就送腦白金的經典台詞。
把人性玩透了。
昨天讀者也給我舉了一個例子 ,他們說,你看遊戲,遊戲就是賺付費用戶的錢,和你說的賺白嫖用戶的錢不一樣呀?
你這麼想,說明你還是不了解史玉柱,你今天看到的,都是當年他玩剩下的。
史玉柱用腦白金把大家晃點完之後,賺了一大票錢,開心的不要不要的,每天玩遊戲。
但是他很奇怪,自己明明這麼有錢了,為什麼在網遊的世界裡還是被人虐呢?
于是他敏銳的意識到了,這裡面有另一種商機,就自己開發了遊戲,在他的遊戲中,分兩種玩家,氪金玩家和白嫖玩家。
氪金玩家絕對赢,出最少的力,練最好的武功,拿最好的裝備,妥妥的主角光環,白嫖玩家呢?他們的作用是什麼?就是陪襯,就是讓氪金玩家虐的,讓氪金玩家找到快感。
于是新的模式誕生了,氪金玩家為了虐白嫖玩家,就會不斷的氪金攀比,你看,又回到了面子消費的老路上。
而白嫖玩家真的白嫖了嗎?沒有嘛,人家哪裡賣的是遊戲?人家賣的是白嫖玩家本身好不好。
遊戲隻是個餌,白嫖玩家才是魚,史玉柱把白嫖玩家當作魚賣給了氪金玩家,讓他們虐,讓他們爽,讓他們攀比,完成了收費閉環,他賺的還是白嫖玩家的錢。
你想一想,沒有白嫖玩家襯托,沒有白嫖玩家好虐,還拿什麼吸引氪金玩家呢?
果然,萬物皆史玉柱。
所以我昨天給出的答案才是時間,時間的推移,整體條件變化了,這些問題就慢慢消失了。
我們當年做芯片,年薪才十幾萬,公司上個市堪比九九八十一難,所謂的期權真是空頭許諾,你怎麼擋得住兄弟們胡思亂想呢。
現在很多人,剛畢業一參加工作,動辄就年薪百萬起,小組長拿到的股票數千萬,經理以億計,上市渠道特别通暢,有很大概率變現,還有各種人才房,搖号上的優先權,我都想不通,他是哪個筋搭牢了,非要放棄這麼好的研發條件去搞東搞西?
那麼同樣的道理,消費升級是一個過程。人沒錢的時候,優先填飽肚子,剛有一點餘錢,自然都去面子消費了,當他餘錢越來越多,當大家的餘錢都越來越多,你充面子給誰看呢?誰還沒錢了怎麼的?
這時候,就會湧現出各種對于新奇玩意兒的購買需求 ,湧現出各種個性化的購買需求。
這會進一步反哺那些搞研發的,他們會從有錢變得極其有錢,從而更加穩定持久,長期的配合與研發,就會産生更多的優質産品,進而形成良性循環。
然後你就發現,付費用戶的時代到了。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