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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敗嘉應州:主帥被叛徒出賣,遭亂槍射殺,太平軍慘烈的最後一戰

1865年8月22日,粵東嘉應州,被清軍圍困長達數月之久的鎮平縣城,此際卻異常的熱鬧。

城樓之上張燈結彩,縣城之内也是燈火通明,隐約還有喧鬧歡呼之聲——原來南方太平軍統帥,康王汪海洋月前喜得一子,此時城内正在舉辦滿月宴。

按說大軍壓境,強敵當前,實不該如此忘我慶祝,隻是汪海洋膝下無子,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如今總算得償所願,自是喜出望外。

而且這支太平軍南下以來,戰事持續頹靡,值此風雨飄搖、士氣不振之際,天賜麟兒,于康王而言似乎更是一種難得的吉兆。

此時太平天國早已名存實亡,之前被嚴格遵守的“禁酒令”自然也形同虛設,連日血戰衆人身心俱疲,得此良機,無不把酒言歡,開懷暢飲,就連五日之前,幾經輾轉才剛剛投靠到此的侍王李世賢,也同樣興緻勃勃,直至酩酊大醉方才蹒跚回府。

隻是次日清晨,驚人的消息忽然在城内傳開——李世賢通敵叛國,已于昨夜伏誅。

望着“叛徒”血淋淋的人頭,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原來昨晚宴會之上康王屢屢向李世賢勸酒,竟是有意為之,而那場表面上賓主盡歡的滿月酒,也不過是為侍王專程準備的鴻門宴。

李世賢為何會流落到廣東,同為太平軍将領,汪海洋又為何要置其于死地,這一切,都要從一年前說起……

覆巢之下的太平軍

以1864年7月天京城的陷落為标志,存續十四年的太平天國正式宣告滅亡,但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首都告破之後,太平軍的反清鬥争卻還遠遠沒有停止。

不僅洪秀全的長子、太平天國的幼天王洪天貴福被忠王李秀成趁亂護送出城,而且天京城外,還有幾支數量龐大的太平軍盤踞于南方各省,蓄勢待發。

此時,西征的扶王陳得才正引兵二十萬,由西北浩浩蕩蕩而來,其時正在鄂東盤旋,準備經由安徽東進勤王。

浙江湖州,是1864年7月以後,中國版圖上,太平軍手中僅存的重要據點,而輔王楊輔清、堵王黃文金經營此地多年,擁兵二十餘萬,靜候少主南下。

實力最為強勁的,還要數侍王李世賢部,此人是忠王李秀成堂弟,位列太平天國五軍主将之一,是當時軍中地位僅次于英、忠二王的第三号實權人物。

太平天國後期,但凡手握重兵的将領,均割據一方擁兵自重,而李世賢一直占據浙江富庶之地,兵精将廣,财源充足,而且因為遠離天京主戰場,自身實力也沒有受到大的影響。

1864年,天京被圍日久,糧源漸漸枯竭,而江南富饒之地蘇南、浙西和皖南等長江三角洲和太湖地區,因連年戰禍,都是赤地千裡、顆粒無收。

成千上萬的太平軍将士處于三餐無繼、嗷嗷待哺的狀态,隻有到外線取糧就食才能渡過糧荒危機。

李秀成遂與李世賢議定籌糧方略,于1864年2月中旬,陸續遣軍由浙江進入江西,征集糧食,拟在秋收後由皖南馳援天京。

誰知事與願違,還未等到秋收,天京已然失守,作為入贛太平軍的主帥,雖然沒有完成籌集糧草的戰略性任務,但此時的江西,李世賢除坐擁本部近三十萬人馬之外,麾下還有十萬由廣東投奔而來的天地會義軍,可謂兵強馬壯。

被抛棄的幼天王

攻破天京後,湘軍上下便開始了瘋狂的殺戮與洗劫,據曾國藩的心腹幕僚趙烈文後來回憶,“城破之日,全軍掠奪,無一人顧全大局”。

在天京城的一片混亂之中,忠王李秀成趁夜冒死護送幼天王洪天貴福由太平門遁出,經孝陵衛外逃。

為防清軍追擊,李秀成将僅存的一千多人分成兩隊,前隊三百餘人護送幼主南下,而他自己則親率七百人殿後。

很快,後衛部隊即被追上沖散,亂軍之中忠王也落單被俘。但洪天貴福的前軍還比較幸運,一路之上沒有遇到什麼阻截,7月25日,到達相對安全、此時尚在太平軍掌握之中的安徽廣德。

聞知少主逃出生天,并安然抵達廣德,其叔父幹王洪仁玕立即攜帶大量衣帛食物,從湖州趕來觐見,繼而将幼天王護送到更為安全的湖州大本營。

考慮到天京失陷之後,湖州必是清軍下一步的重點進攻目标,駐守此處的太平軍主帥黃文金建議,西進入贛,與那裡的李世賢、汪海洋部彙合,繼而北上聯合扶王陳得才,踞荊襄以窺長安,開辟西北根據地。

8月28日,太平軍放棄湖州,向江西進發,臨行之前,洪仁玕以幼天王的名義起草诏書,命李世賢部前往贛東撫州接駕。

隻是從這一天開始,之前的好運氣就再也沒有眷顧洪天貴福衆人。出城不久,即陸續有人脫離部隊或偷跑降清,而輔王楊輔清也于混亂中與大軍走散。

9月3日,湖州軍統帥、這支隊伍最關鍵的核心人物,堵王黃文金又在浙江甯國與清軍作戰時受重傷而死。

而最大的打擊還是當衆人曆經千辛萬苦到達江西境内時,才得知李世賢早已率部南下福建,隻安排了康王汪海洋作為偏師攻打撫州,然而汪海洋為鮑超霆軍所敗,也已退至贛南的瑞金。

此時被李世賢抛棄的流亡政府,雖仍擁兵十二、三萬之衆,但士氣低迷,軍心渙散,戰鬥力亦大打折扣;而洪仁玕不過一介書生,即無領兵打仗的經驗,又缺乏統率全軍的威信,堵王黃文金陣亡後,更不知該何去何從。

四面楚歌,風聲鶴唳,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湖州軍連戰連敗,傷亡慘重,外加一路混亂走散、投降叛變,進入10月,便隻有不到兩千人護衛幼主左右,而之後不久,洪仁玕和洪天福貴也先後為清軍所擒。

而就在湖州軍瓦解後不久,11月14日,另一支太平軍,扶王陳得才的勤王部隊也在安徽黑石渡為清軍僧格林沁部包圍,最終二十萬人馬大部分投降,扶王無奈于山谷中仰藥自盡。

此時整個中國南方,依然具備規模、成建制的太平天國武裝力量,就隻剩下李世賢這一支了。

将帥失和

湖州軍、西北遠征軍相繼失敗,南下的李世賢部卻進展順利,趁清軍将視線集中在在湖北、江西等地,而福建兵力相對空虛的機會,侍王率軍大舉入閩。

當時有人目睹太平軍南下的盛況:白日人頭如潮湧,漫山蔽野;夜間火把似長龍,蜿蜒不絕,李世賢中軍大轎所過之處,三百餘位鮮衣怒馬的江南少年,簇擁前後,萬馬踏地,一時聲動如雷。

1864年10月14号,在幼天王被俘後的第三天,李世賢率大軍攻克福建省重鎮漳州,時值歲饑,周邊無業者和底層貧民絡繹來投,侍王聲勢更為壯大,兵力号稱百萬,于城外聯營數百裡。

但這支表面看來風光無限的太平軍,實則早已暗流湧動,其内部派系林立、山頭衆多,李世賢雖然是名義上的統帥,但卻無法做到掌控全局。

尤其是康王汪海洋,此人原隸屬于忠王李秀成,天京城破後因李世賢勢盛而轉投其麾下,侍王先行入閩之後,汪海洋據守江西瑞金,吸納了大量逃亡、走散的湖州軍人員,其本身兵力在李世賢兵團中就非常突出,此時更是隐隐具備與侍王分庭抗禮的實力。

此前汪海洋撫州戰敗,其麾下聽王陳炳文趁機投敵,作為主帥的李世賢态度暧昧,汪海洋便已經懷恨在心。而汪海洋在瑞金又收容了不願跟随李世賢背井離鄉的三江兩湖籍将士三萬餘人,也引起了侍王的不滿。

漳州為太平軍所據以後,清廷朝野震動,委閩浙總督左宗棠親臨福建,督剿太平軍。

大敵當前,李世賢和汪海洋兩位重要統帥又因為戰略方向問題發生分歧,康王意欲北上江西建立贛南根據地,而侍王則堅持西進廣西,以兩廣為據點。

争執不下之間,左宗棠三路大軍已兵臨漳州城下,李世賢之前在浙江就屢為左宗棠所敗,大軍壓境又唯恐獨木難支,慌忙聯絡此時在閩贛邊境的汪海洋部,希望對方施以援手。

汪海洋此時傭兵已達十萬,但面對主帥的求援,一則心存芥蒂,二來也為保存實力,竟對軍令置若罔聞。

随後李世賢與清軍接戰均是敗多勝少,閩西南又是人煙稀疏、地貧民瘠之處,數十萬人馬困守漳州,軍械、彈藥、糧草補給日趨困難,隻得于1865年5月,紮草成兵以為掩護,匆匆棄城西走。

南方太平軍作為太平天國最後的有生力量,入閩之時曾聚數十萬之衆,而李、汪兩大主帥在強敵環伺之間,卻無法和舟共濟,李世賢敗走漳州,實際上已為這支部隊最後的覆滅,提前吹響了喪鐘。

覆亡之前的瘋狂

撤離漳州的李世賢部,在此後的十二天裡,可謂無日不戰,又無戰不敗,前有地方團練兜頭攔截,後有清軍銜尾直追,境況甚是狼狽。

5月中旬撤至平和縣,為清軍追及,此地山路崎岖逼仄,太平軍倉皇逃竄之間,人衆擁塞,自相踐踏,墜崖落水者不計其數。

5月26日,李世賢率殘部逃至永定,時值溪水暴漲,所搭浮橋三座均被沖毀,李世賢部主力搶渡失敗,清軍又尾随殺到,隊伍頓時大亂,在清軍的進攻下,迅速土崩瓦解,陣亡、溺斃、投降者達數萬人之多。

而主帥李世賢則冒死泅水上岸,割須剃發藏匿于深山之中方才躲過一劫。

正當侍王與清軍苦戰之時,康王汪海洋部卻獲得了短暫而寶貴的休養生息機會,随着李世賢兵敗永定,福建各地原屬侍王的太平軍,也紛紛來投,汪海洋兵團在這一時期迅速壯大,康王也俨然成為南方太平軍新的統帥。

但是好景不長,清軍在消滅李世賢部之後,再次将槍口對準汪海洋。在此期間,康王率部數次北上,均遭清軍攔截,輾轉于湘、粵、閩各省,卻難以立足。

6月15日,汪海洋率軍攻克粵東北小城鎮平,戰事不利、前途渺茫,康王亦是一籌莫展,隻能暫借鎮平彈丸之地據守。

豈料8月中旬,所有人都以為永定兵敗後戰死的李世賢,卻奇迹般地找到了鎮平,喬裝改扮前來投靠。

面對曾經的主帥到來,汪海洋以極其隆重的儀式出城迎接,黃土墊道、淨水掃街,随後兩人并馬入城。

但随後的結局更加出乎衆人意料,李世賢入城僅五日後,汪海洋竟借酒宴之際将其灌醉,并于夜間将其刺殺。

劫後餘生的李世賢,躲過了清軍的圍追堵截,卻最終沒有逃過自己人的黑手,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已不是汪海洋第一次喪心病狂地向同袍戰友舉起屠刀。

早在1864年11月,湖州軍兵敗,紀王黃金愛随後逃至福建投靠汪海洋,黃金愛為忠王李秀成之婿,又是天京保衛戰的副統帥,汪海洋擔心地位受到威脅,污蔑紀王“賣主求榮,謀害忠王”,将其殺害。

次年五月,李世賢兵敗,其叔李元茂也率殘部來投,汪海洋為維護自身領導權,再次以“維護主帥不利”的罪名,将李元茂處決。

李世賢“死而複生”,汪海洋未發兵救援漳州在先,其後更冤殺其叔李元茂,同時也顧慮回歸後的侍王會再次掌權,因此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先下手為強,編造其“賣國投敵”的借口,将李世賢刺死。

但李世賢的死卻在太平軍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侍王不是黃文金或者李元茂這種二流将領,天京城破之前,他就是太平天國最核心的五軍主将之一,後來充任整個南方軍的統帥,更是太平天國碩果僅存的軍師,論身份、地位、威望在當時無人能出其右,甚至可以說是太平天國複興的最後希望。

所謂唇亡齒寒、兔死狐悲,而大敵當前又前途莫測,汪海洋卻因一己私利不斷屠戮同胞,不僅讓部衆心寒,亦使太平軍内人人自危,而之前投靠的侍王餘部更是憤恨難平。

不久,殺害侍王的嚴重後果開始不斷出現,無論是本部人馬還是侍王舊部,接二連三地出現降清之舉,甚至還有部分将領,反叛後又被清軍委派,繼續潛伏于汪海洋身邊,而這一切,都為康王最後的兵敗身死埋下了伏筆。

嘉應州,天國葬身之處

經此一番衆叛親離,汪海洋的兵力受損,但其身邊的嫡系部隊,仍有十萬之數,其中核心還有大量來自其家鄉安徽全椒的将士,均為悍不畏死、忠心耿耿之輩,因此,康王的實力依然不容小觑。

9月27日,汪海洋放棄鎮平,打算越五嶺,經江西北上江淮與撚軍會師,但清軍早有防備,置重兵扼守五嶺南北,太平軍幾經周折,不得寸進,隻能無奈徘徊于粵贛邊境。

12月8日,年關将至,汪海洋因數次北上受阻,為借一城安度新年,休整疲憊之師,突然由連平東走,一日疾行200餘裡,乘虛攻占粵東重鎮嘉應州,大出清軍所料。

但随後清軍各路人馬便陸續趕到,左宗棠亦親臨城下,将此處圍得水洩不通,汪海洋北上的戰略計劃已然無法實現,隻得築城浚濠,建栅實隘,據守嘉應州城。

1866年2月,汪海洋見合圍已成,決意放手一搏,由城東出兵數萬,且自領中軍,左路是足智多謀、人稱胡瞎子的胡永祥,但右路沒有啟用心腹譚體元或汪起賢,卻鬼使神差的安排了此前早已叛變的黃朋厚統率。

汪海洋出擊前夕,黃朋厚便将太平軍的兵力布置和戰術安排向清軍合盤托出,并告知對方隻用集中兵力攻擊太平軍左、中兩路即可。

是役雙方主力盡出,而且洋槍火炮悉數登場,箭如驟雨、彈若飛蝗,戰場之上屍骸枕籍、血流成河,而太平軍将士皆悍勇争先,前仆後繼。

作為主帥的汪海洋,也頗有防範意識,沖鋒陷陣之時,身旁還安排有數名衣着一色、面貌相似的随從,以混淆視聽。

但人算不如天算,與汪海洋熟識的叛将丁太洋,此時就在陣前,一眼便在亂軍之中認出了曾經的主帥。

通過丁太洋的指認,清軍立即集中擡槍數十杆,同時往“匪首”處開火,汪海洋眉心中彈,槍子穿顱而出,康王應聲墜馬,後被親衛拼死搶入城中,當夜重傷不治身亡。

康王殒命,衆将群龍無首,三軍彷徨無依,雖臨時以階王譚體元繼任為帥,但此時軍心潰散,大勢已去。

2月7日,太平軍殘部冒死由州城東南突圍,但山路崎岖狹窄,又多懸崖深澗,在清軍追擊之下,1866年2月11日,最後的太平軍,永遠消失在了嶺南的崇山峻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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