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首頁 > 文化 > 正文

〖詩詞鑒賞〗唐代詩詞賞析:《李商隐篇》104首<41-60>


唐代詩詞賞析:

《李商隐篇》104首<41-60>

目 錄

41《淚》
42《日日(柳葉)》
43《天涯》
44《晚晴》
45《楚宮》
46《春雨》
47《夕陽樓》
48《重有感》
49《銀河吹笙》
50《闆橋曉别》
51《韓冬郎即席為詩相送》
52《瑤池》
53《楚吟》
54《代贈二首(其一)》
55《宮辭》
56《宮妓》
57《離亭賦得折楊柳(二首)》
58《富平少侯》
59《漢宮詞》
60《十一月中旬》
41《淚》
永巷長年怨绮羅,

  離情終日思風波。

  湘江竹上痕無限,

  岘首碑前灑幾多?

  人去紫台秋入塞,

  兵殘楚帳夜聞歌。

  朝來灞水橋邊問,

  未抵青袍送玉珂!

  李商隐詩鑒賞

  這是一首自傷身世的七律,詩的具體寫作年份難以确指。有些注家認為是大中二年(848)冬為李德裕遭貶而寫,将詩中的一些句子牽合李德裕和詩人的一些本事,不免牽強附會。

  此詩寫法非常特殊。前面六句,一句一事。首句寫宮人失寵。“永巷”是漢宮中幽閉有罪宮嫔之處。

  “怨绮羅”即绮羅(代指宮人)之怨。次句寫分别。

  “思風波”既指居者思念風波中的行人,也指風波中的行人思念居者。第三句寫娥皇女英的故事。相傳舜南巡,死于蒼梧,舜之二妃娥皇、女英趕到南方,恸哭湘江邊,悲痛的淚水滴在竹上,留下了斑斑啼痕。

  第四句寫羊祜事。西晉羊祜鎮守襄陽,有惠政,死後百姓于岘山建廟立碑,歲時祭祀,望其碑者,無不堕淚。(見《晉書·羊祜傳》)第五句寫王昭君,即杜甫《詠懷古迹五首》(其三)“一去紫台連朔漠”之意。

  “紫台”即紫宮,就是宮廷。漢元帝與匈奴聯姻,王昭君被遠嫁匈奴。(見《漢書·匈奴列傳》)第六句寫楚霸王項羽兵敗事。項羽被劉邦圍在垓下,兵少食盡,“夜聞漢軍皆楚歌,乃驚起,飲帳中,悲歌慷慨,泣下數行。”(《漢書·項羽傳》)

  這六件事情況不同,性質各異,但卻有一個共同之點,即都含着詩題的一個“淚”字:首句是失寵之淚,次句是别離之淚,三句是傷逝之淚,四句是懷德之淚,五句是身陷異域之淚,六句是英雄末路之淚。

  六件事,六種淚,彼此之間,似乎沒有什麼有機的聯系,粗略看去,好像隻是一些典故的堆積。

  然而,隻要我們認真讀完最後一聯,就會發覺并非如此。末兩句意謂:清晨,我來到灞橋邊詢問不舍晝夜流逝的河水,才知道一切人間傷心事,哪裡比得上貧寒之士忍辱飲恨、陪送貴人的痛苦啊!何故?因為迎送貴人,必得強顔歡笑,這對才志之士是一種難堪的痛苦。而且這種痛苦的淚水隻能往肚裡流淌,這不更甚于以上六種“淚”嗎?詩到此,令人豁然開朗,原來詩的構思異常新奇獨特:前面六句,都是鋪墊襯托,最後一聯,才是本旨。程夢星說:“此篇全用興體,至結處一點正義便住。”陳帆說:“首言深宮望幸;次言羁客離家;湘江岘首,則生死之傷也;出塞楚歌,又絕域之悲、天亡之痛也。凡此皆傷心之事,然自我言之,豈灞水橋邊,以青袍寒士而送玉珂貴客,窮途飲恨,尤極可悲而可涕乎!前皆假事為詞,落句方結出本旨。”(見程夢星《重訂李義山詩集箋注》)正由于末聯一收,才把前面六事提挈起來,使它們都對末聯起着襯托作用。

  使前六句和結尾二句聯系起來的樞紐,是末句的“未抵”二字,它既把前面六種淚歸結在一點—— 同末句之淚對比之上,又把前面各種之淚一概抹去,而把青袍寒士潛流心底之淚突現出來,把詩的主旨表現得更加充分。李商隐早年就有“欲回天地”(《安定城樓》)的遠大抱負,可終其一生,都是為人幕僚。側身貴官之列,迎送應酬,精神上極其痛苦,這首詩就是詩人感傷身世的表達。 42《日日(柳葉)》
日日春光鬥日光,

  山城斜路杏花香。

  幾時心緒渾無事,

  得及遊絲百尺長?

  李商隐詩鑒賞

  李商隐擅長抒寫日常生活中某種微妙的詩意感受。

  這首小詩,寫的就是春光爛漫所引起的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題一作“春光”。

  第一句語、意都顯得有些奇特。春光,泛指春天明媚妍麗、富于生命力的景象;而春天的麗日豔陽,本來就是使一切自然景象呈現出絢爛色彩和勃勃生機。

  說“春光鬥日光”,似乎不大容易理解。但詩人對豔陽照耀下一片爛漫春光的獨特感受,卻正是借“鬥”字生動地表現出來。麗日當空,春光爛漫,在詩人的感覺中,正像是春光與日光争豔競妍。着一“鬥”字,将雙方互争雄長的意态,方興未艾的趨勢,以及天地上下流溢着的熱烈氣氛全部傳出。作者《霜月》說: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裡鬥婵娟。”将秋夜霜月交輝的景色想象為霜月之神競豔鬥妍,所表現的境界雖和“春光鬥日光”有别,而“鬥”字的表現力則同樣傑出。不過“春光鬥日光”好像還有另一層意蘊。

  日光,既指豔陽春日,又兼有時光之意。眼前這爛漫紛呈的春光又似乎日日與時光的腳步競賽,力求在這美好的時光尚未消逝之前呈現出它的全部美豔。這後一層意蘊,本身就包含着韶光易逝的些微惆怅,暗示下文意緒的紛擾不甯。

  第二句實寫春光,微寓心緒。山城斜路之旁,杏花開得茂盛。在豔陽映照下,飄散出陣陣芳香。杏花的特點,是花開得特别繁華,最能體現春光的爛漫,但遠望時這一片繁花卻微呈白色。這種色感又很容易觸動春日的無名惆怅。所以這“山城斜路杏花香”的景物描寫中所透露的,便不僅僅是對爛漫春光的陶醉,而且包含着一種難以言狀的缭亂不甯的無聊賴的心緒。

  三、四兩句由這種複雜微妙的意緒進一步引出“心緒渾無事”的企盼—— 什麼時候才能使心緒擺脫眼前這種缭亂不安的狀态,能夠象這百尺晴絲一樣呢?遊絲是春天飄蕩在晴空中的一種細絲。作為春天富于特征的景象,它曾經被許多詩人反複描繪過,如“百尺遊絲争繞樹”(盧照鄰《長安古意》)、“落花遊絲白日靜”( 杜甫《題省中壁》),或點綴熱烈的氣氛,或渲染閑靜的境界。但用作這樣的比喻,卻是李商隐的個人獨創。錢鐘書先生在談到“曲喻”這一修辭手法時曾指出:我國詩人中“以玉溪最為擅此,著墨無多,神韻特遠。..'幾時心緒渾無事,得及遊絲百尺長’,執着緒字,雙關出百尺長絲也”(《談藝錄》)。心緒,是關于人的心理感情的抽象概念。“心緒渾無事”的境界,難以直接形容刻畫。詩人利用“緒”字含有絲緒的意義這一點,将抽象的心緒在意念中形象化為有形的絲緒,然後又從絲緒再引出具體的遊絲。這樣輾轉相引,喻體似離本體很遠,但讀來卻覺得曲盡其妙。

  因為晴空中袅袅飄拂的百尺遊絲,不僅形象地表現了“心緒渾無事”時的輕松悠閑、容與自得,而且維妙維肖地表現出一種心靈上近乎真空的狀态,一種在心靈失重狀态下無所依托的微妙感受。再加上這“遊絲百尺長”的比喻就從眼前景中信手拈來,所以更顯得自然渾成,情境妙合。“幾時”、“得及”,突出了詩人對“心緒渾無事”的企盼,又反過來襯托出了現時缭亂不安的心情。

  詩歌中個别句子表達一時觸發的微妙感受,比較常見;整首詩專寫這種感受的卻不多見。因此後者往往被人們泥解、實解。如這首詩,注家們就有“虛度春光”、“客子倦遊”一類的理解。而這樣闡釋往往使全詩語妙全失。 43《天涯》
春日在天涯,

  天涯日又斜。

  莺啼如有淚,

  為濕最高花。

  李商隐詩鑒賞

  李商隐的這首絕句,“意極悲,語極豔”(楊緻軒語),在表現手法上很有特色。

  首句平直叙起,蘊藏着極深沉凄惋的感情。“春日”寫時光之美妙可愛,“天涯”喻飄泊之遙遠;兩詞并用,便将旖旎的春光與羁旅的愁思交織在一起。

  第二句使用“頂針”格,重複“天涯”二字,再點題意。但兩個“天涯”含意不盡相同,前者是泛指遙遠的天邊,後者是特指具體的天邊,回環重複,更見低徊纏綿之緻。春日越是美妙可愛,落魄江湖,遠在天涯的詩人更感到惆怅。“春日在天涯”已經使人黯然傷神;而“天涯日又斜”遞進一層,就更加渲染了在天涯海角,踽踽獨行,窮愁飄泊的悲涼氣氛。“日又斜”是說時間向晚,一天又将過去,這就給豔麗的春景籠罩了一層慵倦凄暗的陰影。繁花似錦的春光,與西沉的斜陽,縱然掩映多姿,但無多時,終将沉沒于蒼茫暮色之中。日複一日,春天也終将紅英落盡,悄然歸逝。韶光之易逝,繁花之必将凋零,與詩人人生道路上的失意蹉跎,正複泯然相合。着一“又”字,則日暮途窮,荼然疲役之慨,寂寥孤獨,空漠無依之痛,盡在言外。這兩句既包含着對美好事物無限留戀珍惜之意,也包含着生命必将凋零之悲的無奈。

  轉句在宛曲回環中見奇警,結句餘音袅袅,哀豔動人。“莺啼”本來是非常宛轉悅耳的,可是由于此時此境,詩人卻覺得像在啼哭。這兩句意思是說,聲聲啼喚着的黃莺兒呀,如果你有淚水的話,請為我滴在枝頭上那朵最高的花瓣上吧!這是因為詩人蠟炬成灰,淚已流幹,隻有托啼莺寄恨了。詩中“啼”寫聽覺,看花寫視覺,“濕”是觸覺,為我而濕最高之花乃是意覺,這就把詩人敏銳的聯想和深切的感受寫出來了。詩人移情及物,使黃莺感歎悲啼而垂淚;而淚水所濕之花,自然也淚痕斑斑,凄楚欲絕。莺花之嬌豔,最足以代表陽春的盛景,然而春歸花落,總不免于凋零寂滅。是莺花為詩人而悲者,正所以自悲也。

  耐人尋味的是,這“最高花”為什麼會引起詩人如此深情的關注呢?這是因為樹梢頂上的花,也就是開到最後的花,意味着春天已過盡,美好的事物即将消逝,莺兒的啼聲也倍覺哀絕了。再者,也因為樹梢頂上的花,上無庇護,風狂雨驟,峣峣者易折,這和人世間一切美好事物容易遭到損壞的命運多麼相似,和我們這位有才華、有抱負而潦倒終身的詩人的命運又是多麼相似!李商隐所處的時代,唐王朝已經到了崩潰的前夕,詩人對國家和個人的前途深感絕望,因而生命的短瞬,人生的空虛,使詩的傷感情調更加顯得沉重。

  詩人的悲痛已經遠遠超過了天涯羁旅之愁,而是深深浸透着人生挫傷和幻滅的痛苦。這種韻外之緻,蕩氣回腸,往往會令人不能自持,溺而忘返。這首美豔而凄絕的絕句既是春天的挽歌,也是人生的挽歌,更是詩人那個時代的挽歌。 44《晚晴》
深居俯夾城,

  春去夏猶清。

  天意憐幽草,

  人間重晚晴。

  并添高閣迥,

  微注小窗明。

  越鳥巢乾後,

  歸飛體更輕。

  李商隐詩鑒賞

  首聯是說自己居處幽僻,俯臨夾城(城門外的曲城),時令正值清爽的初夏。乍讀似不涉題上下兩句也不相屬,其實“俯夾城”的“深居”即是覽眺晚晴的立足點,而清和的初夏又進而點明了晚晴的特定時令,不妨說是從時、地兩方面把詩題具體化了—— 初夏憑高遠眺所見的晚晴。

  初夏多雨,嶺南尤其如此(此時詩人在桂林鄭亞幕供職)。久雨轉晴,傍晚雲開日霁,萬物頓覺增彩生輝,人的精神也為之一爽。這種景象與感受,本為一般人所習見、所共有。詩人的獨特處,在于既不泛泛寫晚晴景色,也不作瑣細刻畫,而是獨取生長在幽暗處不被人注意的小草,虛處用筆,暗寓晚晴,并進而寫出他對晚晴獨特的感受。久遭雨潦之苦的幽草,忽遇晚晴,得以沾沐餘輝而平添生意,詩人觸景生情,忽生“天意憐幽草”的奇想。這就使作為自然物的“幽草”無形中人格化了,給人以豐富的聯想。詩人自己就有着相似的命運,故而很自然地從幽草身上發現自己。這裡托寓着詩人的身世之感。他在為目前的幸遇欣慰的同時不期然地表現出對往昔厄運的傷感,或者說正由于有已往的厄運而倍感目前幸遇的可慰。

  這就自然引出“人間重晚晴”,而且賦予“晚晴”以特殊的人生意味。晚晴美麗,然而短暫,人們常在贊賞流連的同時對它的匆匆即逝感到惋惜與怅惘。然而詩人并不顧它的短暫,而隻強調“重晚晴”。從這裡,可以體味到一種分外珍重美好而短瞬的事物的感情,一種積極、樂觀的人生态度。

  颔聯寫得渾融概括,深有托寓,頸聯則轉而對晚晴作細緻的描畫。這樣虛實疏密相間,詩便顯得弛張有緻,不平闆,不單調。雨後晚晴,雲收霧散,登高遠眺,視線更為遙遠,所以說“并添高閣迥”( 這高閣即詩人居處的樓閣)。這一句從側面寫晚晴,寫景角度由内及外,下句從正面寫,角度由外及内。夕陽的餘晖流瀉在小窗上,帶來了一線光明。因為是晚景斜晖,光線顯得微弱而柔和,故說“微注”。盡管如此,這一脈斜晖還是給人帶來喜悅和安慰。這一聯通過對晚景的具體描繪,寫出了一片明快欣喜的心境,把“重”字具體化了。

  末聯寫飛鳥歸巢,體态輕捷,仍是登高遠眺所見。

  “巢乾”、“體輕”切“晴”,“歸飛”切“晚”。宿鳥歸飛,通常是觸動旅人羁愁的,這裡卻成為喜晴情緒的烘托。古詩有“越鳥巢南枝”之句,此處寫越鳥歸巢,帶有自況意味。如果說“幽草”是詩人“淪賤艱虞”身世的象征,那麼,“越鳥”似乎是眼前托身有所、精神振作的詩人的化身。

  這裡要交代一下作者入桂幕前後的一些情況。李商隐自開成三年(838)入贅泾原節度使王茂元(被視為李黨)以後,便陷入黨争的狹谷,一直遭到牛黨的忌恨與排擠。宣宗繼立,牛黨把持朝政,形勢對他更加不利。他隻得離開長安,跟随鄭亞到桂林當幕僚。

  鄭亞比較信任他,在幕中多少能感受到一些人情的溫暖;同時離開長安這個黨争的漩渦,得以暫免經常遭受牛黨的白眼,精神上也是一種解放。正因為這樣,詩中才有幽草幸遇晚晴、越鳥喜歸乾巢之感。

  作為一首有寓托的詩,《晚晴》的寫法更接近于“在有意無意之間”的“興”。詩人也許本無托物喻志的明确意圖,隻是在登高覽眺之際,适與物接而觸發聯想,情與境偕,從而将一刹那間獨特的感受融化在對晚晴景物的描寫之中,自然渾成,不着痕迹。 45《楚宮》
湘波如淚色漻漻,

  楚厲迷魂逐恨遙。

  楓樹夜猿愁自斷,

  女蘿山鬼語相邀。

  空歸腐敗猶難複,

  更困腥臊豈易招?

  但使故鄉三戶在,

  彩絲誰惜懼長蛟。

  李商隐詩鑒賞

  關于此詩的曆史背景和寓意,注家說法不一。近人張采田認為是大中二年(848)詩人由桂州(今廣西桂林)鄭亞幕返長安途經潭州(今湖南長沙)等地時作,專吊屈原,并無其他寓意。以張說較是。李商隐一生,政治上很不得意,生活道路非常坎坷,此詩既吊屈原,也融進了對社會政治和個人身世的感慨。

  這首詩不同于其他憑吊屈原的詩文,它并未從屈原的人品才能和政治上的不幸遭遇着筆,通篇自始至終緊緊圍繞住屈原的“迷魂”來寫:首聯寫迷魂逐波而去,含恨無窮;颔聯寫迷魂長夜無依,凄涼無限;頸聯歎迷魂之不易招;末聯贊迷魂終有慰藉。這樣圍繞迷魂來構思,内容集中,從各個方面,各個角度,反複書寫,從而使詩具有回環唱歎之緻。

  詩的前四句是以景寫情。屈原忠而見疑,沉湘殉國,此詩亦即從眼前所見之湘江落筆。“湘波如淚色漻漻,楚厲迷魂逐恨遙”。“漻漻(liáo 遼)”,水清深貌。古代迷信說法,鬼無所歸則為“厲”。“楚厲”指屈原無依的冤魂。對着湘江,想起屈原的不幸遭遇,詩人悼念不已。在詩人的眼中,清深的湘波,全都是淚水彙成。這“淚”有屈原的憂國憂民之淚,有後人悼念屈原之淚,也有詩人此時的傷心之淚。湘江流淌着不盡的淚水,也在哀悼屈原。而在這如淚的湘波之中,詩人仿佛看到了屈原的迷魂。“逐恨遙”寫迷魂含着滿腔悲憤,随波遠去,湘江流水無窮盡之時,屈原迷魂亦終古追逐不已,其恨亦千秋萬代永無絕期。

  “恨”字和“淚”字,融入詩人的強烈感情,既是對屈原的悲痛哀悼,也是對造成屈原悲劇的楚國統治者的強烈譴責。

  颔聯又從湘江岸上的景物再加烘托。這聯化用《“楚辭·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裡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屈原《九歌·山鬼》“猨啾啾兮狖夜鳴,風飒飒兮木蕭蕭”、“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蘿”等語意。“楓樹夜猿”,是說經霜的楓樹和哀鳴的愁猿,構成一幅凄楚的秋夜圖。“愁”既是猿愁,也是迷魂之愁,而猿愁又更加重迷魂之愁。

  “斷”即斷腸。下句的“女蘿山鬼”即以女蘿為帶的山鬼。“語相邀”既指山鬼間互相呼喚,同時也指山鬼們呼喚屈原的迷魂,境界陰森。長夜漫漫,楓影陰森,迷魂無依,唯夜猿山鬼為伴。此聯景象凄迷,悲情如海,讀之使人哀怨欲絕。

  下面四句似議似歎,亦議亦歎,抒發詩人内心的慨歎。五、六兩句是說:即使屈原死後埋在地下,其屍也會歸于腐敗,魂也難以招回;何況是沉江而死,葬身于腥臊的魚蝦龜鼈之中,他的迷魂就更難招回了。

  “複”和“招”同義,都是招魂的意思。以上三聯,都是感傷悲歎,末聯情調一變,由凄楚婉轉變為激越高昂,以熱情歌頌屈原的忠魂作結。這一聯糅合了《史記·項羽本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典故和《續齊諧記》楚人祭祀屈原的傳說。意思是說:隻要楚人不滅絕,他們就一定會用彩絲棕箬包紮食物來祭祀屈原,人民永遠懷念這位偉大詩人。

  這首詩化用《楚辭》和屈原本人作品中的詞語和意境入詩,而不着痕迹,讀來語如己出,别具風采;全詩以景托情,以感歎為議論,使全詩始終充滿了濃郁的抒情氣氛;内容上反複詠歎使此詩“微婉頓挫,使人蕩氣回腸”(清翁方綱《石洲詩話》評李商隐詩語),感人至深。 46《春雨》
怅卧新春白袷衣,

  白門寥落意多違。

  紅樓隔雨相望冷,

  珠箔飄燈燭自歸。

  遠路應悲春晼晚,

  殘宵猶得夢依稀。

  玉珰緘劄何由達?

   萬裡雲羅一雁飛。

  李商隐詩鑒賞

  一個春雨綿綿的早晨,詩中的男主人公穿着白布夾衫,和衣怅卧。他的心中究竟隐藏着什麼?究竟何以如此呢?詩在點明怅卧之後,用一句話作了概括的交待:“白門寥落意多違。”據南朝民歌《楊叛兒》:

  “暫出白門前,楊柳可藏烏。歡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爐。”白門當指男女歡會之所。過去的歡會處,今日寂寞冷落,不再看見對方的蹤影。與所愛者分離的失意,便是他愁思百結地怅卧的原因。

  怅卧中,他的思緒浮動,回味着最後一次訪見對方的情景:“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仍然是對方住過的那座熟悉的紅樓,但是他沒有勇氣走進去,甚至沒有勇氣再靠近它一點,隻是隔着雨凝視着。往日在他的感覺裡,是那樣親切溫存的紅樓,如今是那樣地凄寒。在這紅樓前,他究竟站了多久,也許連自己都不清楚。他發現周圍的街巷燈火已經亮了,雨從亮着燈光的窗口前飄過,恍如一道道珠簾。在這珠簾的閃爍中,他才迷蒙地沿着悠長而又寂寥的雨巷獨自走回來。

  他是這樣地茫然若失,所愛者的形影,始終在他的腦際萦回。“遠路應悲春晼晚,殘宵猶得夢依稀。”

  他想象着,在遠方的那人也應為春之将暮而傷感吧?

  如今蓬山遠隔,隻有在殘宵的短夢中依稀可以相會了。

  強烈的思念,促使他修下書劄,侑以玉珰一雙,作為寄書的信物。這是奉獻給對方的一顆痛苦的心,但路途遙遠,障礙重重,縱有信使,又如何傳遞呢?

  “玉珰緘劄何由達,萬裡雲羅一雁飛。”且看窗外的天空,陰雲萬裡,縱有一雁傳書,又能穿過這羅網般的雲天麼?

  以上是這首詩大緻包含的意境。男主人公的處境、活動、心情,基本上是清楚的。讀者所難于知道這種戀愛的具體對象和性質。據作品本身看,所愛的對方大約是由于某種不得已的原因,遠離而去了。李商隐在他的組詩《柳枝五首》序中便曾述及洛陽有一個女子屬意于他,但不幸被“東諸候取去”,而鑄成了遺憾事。《春雨》詩中推想對方“遠路應悲春晼晚”,又感到當時的環境如“萬裡雲羅”,可見這種戀愛或許也是與受到“東諸侯”之類權勢者的阻離有關。不過,這終究隻能是一種推測。

  李商隐在這首詩中,賦予愛情以優美動人的形象。

  詩借助于飄灑天空的春雨,融入主人公迷茫的心境、依稀的夢境,以及春晼晚、萬裡雲羅等自然景象,烘托别離的寥落,思念的深摯,構成渾然一體的藝術境界。“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一聯,前一句色彩(紅)和感覺(冷)互相比照。紅的色彩本來是溫暖的,但隔雨怅望反覺其冷;後一句珠箔本來是明麗的,卻出之于燈影前對雨簾的幻覺,極細微地寫出主人公寥寂而又迷茫的心理狀态。末聯“玉珰緘劄何由達,萬裡雲羅一雁飛”,也富于象征色彩。很有創造性地借助于自然景象,把“錦書難托”的預感形象化了,并把憂郁怅惘的情緒與廣闊的雲天,融為一體。凡此,都成功地表現出了主人公的生活、處境和感情,情景、色調和氣氛都令人久久難忘。這種真摯動人的感情和優美生動的形象結合在一起,構成一種藝術魅力,在它面前,人們是免不了要支付出自己的同情的。 47《夕陽樓》
花明柳暗繞天愁,

  上盡重城更上樓。

  欲問孤鴻向何處,

  不知身世自悠悠。

  李商隐詩鑒賞

  這首詩寫于唐文宗大和九年(835)秋天。作者題下自注說:“在荥陽。是所知今遂甯蕭侍郎牧荥陽日作者。”荥陽即鄭州,是李商隐的第二故鄉(原籍懷州)。今遂州蕭侍郎,指當時被貶至遂州(屬劍南東道)的刑部侍郎蕭澣。蕭澣在大和七年三月到八年底,曾任鄭州刺史,夕陽樓就是他在鄭州任上所建。

  李商隐受蕭的器重與厚遇,所以題注稱蕭為“所知”。

  後蕭澣被貶到遠州。詩人登夕陽樓,觸景傷情,感慨無端,寫下這首情緻深厚的小詩。

  前兩句寫登樓遠望,觸景生愁。花明柳暗,本來是賞心悅目的美好景色,但在别有傷心懷抱的詩人眼裡,卻是惹愁引恨之物。李商隐出身比較寒微,特别重視“知己”的理解和幫助。一年前,非常賞識和栽培他的崔戎在兖海觀察使任上溘然長逝;現在,另一位對他厚遇的知己蕭澣又被貶遠去,這就使詩人越發感到自己的孤孑無助。而他兩次應試不第,也無疑更加重了落拓不遇的悲慨。再加上朝廷中李(訓)、鄭(注)專權,黨争劇烈;宦官勢熾,時代與個人身世的濃重陰影,使得這位敏感而重情的詩人多愁善感。

  “繞天愁”,不但寫出了愁緒的悠遠與紛亂,而且與登高望遠的特定情境切合。一、二兩句,按實際生活次序,應是先登城上樓,後觸景生愁。現在這樣調換次序,一方面是為了要突出詩人登高望遠的無邊愁緒,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使登城上樓的叙述帶上濃郁的抒情色彩,顯出曲折頓挫之緻。從“上盡”、“更上”這種強調的語氣中,似乎可以感受到一種不堪承受登高望遠所帶來的心理重壓。

  三、四兩句專就望中所見孤鴻南征的情景抒慨。

  仰望天空,萬裡寥廓,但見孤鴻一點,在夕陽餘光的映照下孑然逝去。這一情景,連同詩人此刻登臨的夕陽樓,都很自然地使他聯想起被貶離去、形單影隻的蕭澣,從内心深處湧出對蕭澣不幸遭際的同情和前途命運的關切,故有“欲問”之句。但方當此時,忽又頓悟自己的身世原來也和這秋空孤鴻一樣孑然無助、渺然無适,真所謂“不知身世自悠悠”了。這兩句詩的好處,主要在于它真切地表達了一種特殊人生體驗:

  一個同情别人不幸遭遇的人,往往未有意識到他自己原來正是亟須人們同情的不幸者;而當他一旦忽然意識到這一點時,竟發現連給予自己同情的人都不再有了。“孤鴻”尚且有關心它的人,自己則連孤鴻也不如。這裡蘊含着更深沉的悲哀,更深刻的悲劇。馮浩說三四兩句“凄惋入神”,也許正應從這個角度去理解。而“欲問”、“不知”這一轉跌,則正是構成“凄惋入神”的藝術風韻的重要因素。謝枋得說:“若隻道身世悠悠,與孤鴻相似,意思便淺。欲問、不知四字,無限精神。”(《疊山詩話》)這是深得詩人用意的獨具隻眼之評。體現了李商隐七絕“寄托深而措辭婉”(葉燮《原詩》)的特點。 48《重有感》
玉帳牙旗得上遊,

  安危須共主君憂。

  窦融表已來關右,

  陶侃軍宜次石頭。

  豈有蛟龍愁失水?

  更無鷹隼與高秋!

  晝号夜哭兼幽顯,

  早晚星關雪涕收?

  李商隐詩鑒賞

  大和九年(835)十一月,宰相李訓、鳳翔節度使鄭注在唐文宗授意下密謀誅滅宦官。事敗,李、鄭先後被殺,連未曾預謀的宰相王涯、賈餗、舒元輿等也遭族滅,同時株連者千餘人,造成“流血千門,僵屍萬計”的慘劇,史稱“甘露之變”。事變後,宦官氣焰更加嚣張,“迫脅天子,下視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通鑒》)。開成元年(836)二、三月,昭義軍節度使劉從谏兩次上表,力辯王涯等無辜被殺,指斥宦官“擅領甲兵,恣行剽劫”,表示要“修飾封疆,訓練士卒,内為陛下心腹,外為陛下藩垣。如奸臣難制,誓以死清君側”,并派人揭露宦官仇士良等人的罪行。一時宦官氣焰稍有沉沒。作者有感于此事和朝廷依然存在的嚴重局勢,寫了這首詩。因為不久前已就甘露之變寫過《有感二首》,所以本篇題為“重有感”。這種标題,類似無題。

  首句“玉帳牙旗”,是說劉從谏握有重兵,為一方雄藩。昭義鎮轄澤、潞等州,靠近京城長安,軍事上據有極便利的形勢,所以說“得上遊”。這句重筆渲染,顯示劉的實力雄厚,條件優越,完全有平定宦官之亂的條件,以逼出下句,點明正意:在國家危急存亡之秋,作為一方雄藩理應與君主共憂患。(“安危”是偏義複詞,這裡偏用“危”義。)句中“須”字極見用意,強調的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如改用“誓”字,就變成純粹贊賞了。“須”字高屋建瓴,下面的“宜”、“豈有”、“更無”等才字字有根。

  颔聯用了兩個典故。東漢初涼州牧窦融得知光武帝打算征讨西北軍閥隗嚣,便整頓兵馬,上疏請示出師伐嚣日期。這裡用來指劉從谏上表聲讨宦官。東晉陶侃任荊州刺史時,蘇峻叛亂,京城建康危險。侃被讨蘇諸軍推為盟主,領兵直抵石頭城下,斬蘇峻。這裡用來表達對劉從谏進軍平亂的期望。一聯中叠用兩件性質相類的事,同指一人,本來極易流于堆垛重沓,但由于作者在運用時各有意義上的側重(分别切上表與進軍),角度又不相同(一切已然之事,一切未然之事),再加上在出句與對句中用“已”、“宜”兩個虛字銜連相應,這就不僅切合劉從谏雖上表聲言“清君側”,卻并未付諸行動的情況,而且将作者對劉既有所贊歎、又有所不滿,既有所希望、又不免有些失望的複雜感情準确而細密地表現出來。不說“将次”,而說“宜次”,正透露出作者對劉的“誓以死清君側”的聲言并不抱過于樂觀的看法。“宜”字中有鼓勵、有敦促,也隐含着輕微的批評和譴責。

  頸聯中用了兩個比喻。“蛟龍愁失水”,比喻文宗受制于宦官,失去權力和自由。“鷹隼與(通“舉”)高秋”,比喻忠于朝廷的猛将奮起反擊宦官。(《左傳·文公十八年》:“見無禮于其君者,誅之,如鷹隼之逐鳥雀也。”鷹隼之喻用其意。)前者,是根本不應出現的,然而卻是已成的事實,所以用“豈有”表達強烈的義憤,和對這種局面的不能容忍;後者,是在“蛟龍失水”的情況下理應出現卻竟未出現的局面,所以用“更無(根本沒有)”表達深切的憂恨和強烈的失望。紀昀說:“豈有、更無,開合相應。上句言無受制之理,下句解受制之故。”(《李義山詩集輯評》引)這是比較符合作者原意的。與上面的“須共”、“ 宜次”聯系起來,還不難體味出其中隐含着對徒有空言而無實際行動、能為“鷹隼”而竟未為“鷹隼”者的不滿與失望。

  末聯緊承第六句。正因為“更無鷹隼與高秋”,眼下的京城仍然晝夜人号鬼哭,一片悲慘恐怖氣氛。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收複為宦官所占領的宮阙,拭淚歡慶呢?“早晚”,即“多早晚”,系不定之詞。兩句所表達的是對國家命運憂急如焚的感情。

  用“有感”作為政治抒情詩的題目,創自杜甫。

  李商隐這首詩,不但承繼了杜甫關注國家命運的精神和以律體反映時事、抒寫政治感慨的優良傳統,而且在風格的沉郁頓挫、用事的嚴密精切乃至虛字的錘煉照應等方面,都刻意描摹杜律。詩的風格,酷似杜甫的《諸将五首》;它的立意,可能也受到“獨使至尊憂社稷,諸君何以答昇平”這兩句詩的啟發。但比起他後期學杜的律詩(如《籌筆驿》、《二月二日》等),他前期的這類作品就不免顯得精嚴厚重有餘而縱橫變化不夠。 49《銀河吹笙》
怅望銀河吹玉笙,

  樓寒院冷接平明。

  重衾幽夢他年斷,

  别樹羁雌昨夜驚。

  月榭故香因雨發,

  風簾殘燭隔霜清。

  不須浪作缑山意,

  湘瑟秦箫自有情。

  李商隐詩鑒賞

  李商隐的愛情詩中,《銀河吹笙》并不常為人們贊歎,但它頗有一點特異之外,值得重視。

  乍一讀來,隻覺得此詩不太好懂。李商隐詩有時由于比興過于深曲,或用典冷僻,而造成理解上的困難。可是,這首詩沒有什麼隐喻手法,最後一聯用了王子喬缑山騎鶴仙去、湘靈鼓瑟、秦女(弄玉)吹箫三個典故,也很常見,文字也不艱深。而一句句連下來讀,仍覺詞意不很明白:一會兒說他年夢斷,一會兒又說昨夜鳥啼,不知哪裡的“月榭故香”,卻同眼前的“風簾殘燭”挂上了鈎,實境與假想混在一起,給人以迷離惝恍的感覺。其實,把握了詩人心理的變化,詩的脈絡還是不難尋找的。

  —— 那是在天色欲明未明時刻,詩人已經起身。

  高空的銀河映入眼簾,一陣吹笙之聲傳來耳中,身上還感到黎明前的絲絲寒冷。也許因為笙聲的觸發吧,昔日情事重又重現心頭,而那美好的歡情已随愛人的逝去,像一場幽夢永遠破滅了。惆怅之餘,詩人不由得轉念及窗外枝頭驚啼通宵的雌鳥,莫非它也懷有跟自己一樣的失侶之痛嗎?由于憶念往事,從前與愛人相聚的故園台榭,就閃現在腦海裡。園中那一樹繁花,想來已被近日雨水滋潤,多麼可愛呀!刹時間,幻景消失,隻剩眼前風簾飄拂,殘燭搖曳映照簾外一片清霜。夢醒了,愁思怎遣散?追随騎鶴吹笙的王子喬學道修仙去吧,說不定能擺脫這日夜萦繞心頭的世情牽累。還是學湘靈鼓瑟、秦女吹箫,守着這一段癡情自我吟味吧。

  以上是全詩大意的解繹。詩篇從當前所見所聞所感的物象興起,引出往日歡情的追憶和昨夜鳥啼的插念,再跳躍到遠隔異鄉的故園花開的想象,又内回眼前風簾殘燭的實景,最後更從有關神仙傳說激起的天外想象,落腳到埋藏于自己衷懷的一片深情。時間和空間都跨越了,糅合了,各個意象間也不再有外在聯系;貫串始終的隻是一股意識流,它瞬息萬變,撲朔迷離。這正是李商隐詩歌最叫人驚異的地方,也往往是最為隐晦費解的地方。

  《銀河吹笙》并非孤立的例子。詩人的一部分無題詩和某些仿效“長吉體”的歌行,都在不同程度上采用了這種構思方式,表現出若幹共同的特色,如:

  打破按時間空間順序或事理邏輯來組織材料的傳統路子,遵循人的直覺心理的活動線索對時空作錯綜的反映;實境與虛境淆為一起,意象間的綴合略去表面的過渡聯系;以及由此而産生的詩句之間跳躍性大,甚至晦澀。這樣的詩歌不免有它的缺點,但從表現心理變化的細微曲折來說,又自有其長處。 50《闆橋曉别》
回望高城落曉河,

  長亭窗戶壓微波。

  水仙欲上鯉魚去,

  一夜芙蓉紅淚多。

  李商隐詩鑒賞

  這是一首與情人言别的詩。題中“闆橋”,指唐代汴州城西的闆橋店。這裡正像長安西邊的渭城一樣,是一個行旅往來頻繁的地方,也是和親友言别之處。

  李商隐這首詩,則以它特有的奇幻絢爛色彩開辟了言别的一種新境界。

  首句回望來路所見。高城指汴州城。曉河指破曉時分的銀河。回望汴州方向,原先斜貫中天、高懸在城頭上的銀河,此刻已經黯淡了,西移垂地。在破曉時分微微發白的天幕背景下,正隐現出高城的朦胧暗影。這對情侶,曾經在這座高城中度過一段難忘的時光,所以分别之際,不免懷着留戀和怅惘的心情翹首回望,彼此都感到剛剛逝去的日子仿佛是一場遙遠的夢,正像宋代秦觀在一首别詞中所寫的那樣,“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霭紛紛”(《滿庭芳》)。“落曉河”,既明點題内“曉”字,又暗寓牛女期會已過,離别在即。而這對情侶在分離的前夜依戀話别,徹夜不眠的情景也不難想見。

  次句闆橋即景。長亭是闆橋上或闆橋近旁一座臨水的亭閣。它既是昨夜雙方别前聚會之處,也是曉來分離之處。長亭的窗下就是微微蕩漾的波光。“壓”字畫出窗戶緊貼水波的情景。在朦胧曙色中,這隐現于波光水際的長亭仿佛是幻化出來的某種仙境樓閣,給這場平常的離别塗抹上一層奇幻神秘的傳奇色彩。

  那窗下搖漾的微波,一方面讓人聯想起昨夜雙方蕩漾難平的感情波流,另一方面又連接着煙波渺渺的去路( 闆橋下面就是著名的通濟渠),這兩方面合起來,也就是所謂“柔情似水,佳期如夢”(秦觀《鵲橋仙》)。

  全句寫景,意境頗似牛女鵲橋,夜聚曉分,所以和首句所寫的“高城落曉河”之景自然融為一片。

  如果說,一、二兩句還隻是在寫景中微露奇幻神秘的色彩,那麼三、四兩句就完全進入了神話故事的意境。“水仙”句暗用琴高事。《列仙傳》上說,琴高是戰國時趙人,行神仙道術。曾乘赤鯉來,留月馀複入水去。這裡把行者暗比作乘鯉淩波而去的水仙。行者是由水路乘舟西去的,闆橋長亭之下此時正停靠着待發的小舟。在前兩句所描寫的帶有奇幻色彩的景色引發下,這裡進一步生出浪漫主義的想象,将“方留戀處,蘭舟催發”(柳永《雨霖鈴》)的現實場景幻化成“水仙欲上鯉魚去”的神話境界。所以這想象雖奇幻,卻又和眼前景吻合,顯得自然真實。《楚辭·九歌·河伯》中曾這樣描寫送行的場景:“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來迎,魚鱗鱗兮媵子。”

  “水仙”句似受到過它的啟發,隻不過這首詩裡所描繪的境界帶有童話式的天真意趣罷了。

  末句轉寫送者。“紅淚”暗用薛靈芸事。《拾遺記》上說,魏文帝美人薛靈芸離别父母登車上路,用玉唾壺承淚,壺呈紅色。及至京師,壺中淚凝如血。這裡将送行者暗喻為水中芙蓉,以表現她的美豔;又由紅色的芙蓉進而想象出它的淚也應該是“紅淚”。這種天真浪漫的想象,類似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中“憶君清淚如鉛水”的奇想。不過這句的好處似乎主要在筆意。它是從行者的眼中來寫送者,卻又不直接描寫送者在“曉别”時的情态,而是轉憶昨夜一夕這位芙蓉如面的情人泣血傷神的情景。這就不但從“曉别”寫出了夜來的傷别,而且從夜來的分離進一步暗示了“曉别”的難堪。昨夜長亭窗戶之内,“蠟燭有心還惜别,替人垂淚到天明”(杜牧《贈别》)的情景,今朝闆橋曉别之際,“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柳永《雨霖鈴》)的黯然銷魂之狀也就都如在眼前了。

  喜歡從前代小說和神話故事中汲取素材,組合成詩歌的新奇浪漫情調和奇幻絢麗色彩,是李商隐詩歌的一個特點。但像這首詩,用傳奇的筆法來寫普通的離别,将現實與幻想融為一片,創造出色彩缤紛的童話式幻境,在送别詩中确實少見。前人曾說“義山多奇趣”(張戒《歲寒堂詩話》),将平凡的題材寫得新奇浪漫,正是“奇趣”的一種表現。 51《韓冬郎即席為詩相送》
韓冬郎即席為詩相送,一座盡驚。他日餘方追吟“連宵侍坐徘徊久”之句,有老成之風,因成二絕寄酬,兼呈畏之員外(其一)

  
   十歲裁詩走馬成,

  冷灰殘燭動離情。

  桐花萬裡丹山路,

  雛鳳清于老鳳聲。

  李商隐詩鑒賞

  這首詩用一條長題說明作詩的緣由。冬郎,是晚唐詩人韓偓的小名。他的父親韓瞻,字畏之,李商隐的故交和連襟。大中五年(851)秋末,李商隐離京赴梓州(州治在今四川三台)入東川節度使柳仲郢幕府,韓偓才十歲,就能夠在别宴上即席賦詩,才華驚動一座。大中十年,李商隐返回長安,重誦韓偓題贈的詩句,回憶往事,寫了兩首七絕酬答。這是其中的第一篇。

  酒宴上的蠟燭燒殘了大半,燭芯的灰燼也冷卻了。

  用“冷灰殘燭”,說明送别的筵宴已近尾聲,阖座的人觸動離情。在這種慘淡的氣氛中,十歲的冬郎觸發了詩思,飛速地揮寫成送别的詩章。這就是本篇頭兩句對當年情景的追述。别宴的情況交代簡略,重點突出冬郎題詩,是為了主題的需要。

  記事已畢,轉入評贊。怎樣才能不淪于一般的套語呢?詩人使用了比喻的手法,将冬郎父子比作鳳凰,以“雛鳳清于老鳳聲”表明青出于藍,抽象的道理從而轉化為具體的形象。如此還不夠生動。詩人又聯想到,傳說中鳳凰産在丹山,它喜歡栖息的是梧桐樹。

  經過想象的馳騁,便構成這樣一幅令人神往的圖景:

  遙遠的丹山道上,美麗的桐花覆蓋遍野,花叢中不時傳來雛鳳清脆圓潤的鳴聲,附和着老鳳蒼亮的呼叫,顯得更為悅耳動人。多麼富于詩情畫意的描繪!看了這幅圖畫,冬郎的峥嵘年少和俊拔詩才不都躍然紙上了嗎?

  使用活生生的聯想和想象,将實事實情轉化為虛拟的情境、畫面,這可以說是李商隐詩歌婉曲達意的又一種表達形式。一首本來容易寫得平凡的寄酬詩,以“雛鳳聲清”的名句曆來傳誦不衰,除了詩人對後輩的真切情意外,跟這樣的表達形式是分不開的。 52《瑤池》
瑤池阿母绮窗開,

  《黃竹》歌聲動地哀。

  八駿日行三萬裡,

  穆王何事不重來?

  李商隐詩鑒賞

  晚唐好幾個皇帝迷信神仙之道,服食丹藥,妄求長生,以至服金丹中毒死去。這首詩便是諷刺求仙之虛妄。

  相傳瑤池是古代神話中仙人西王母住的地方。詩中的“阿母”即西王母,《漢武故事》中稱西王母為“玄都阿母”。據《穆天子傳》記載:周穆王西遊至昆侖山,遇西王母,西王母在瑤池設宴招待他。臨行之時,西王母作歌贈之曰:“白雲在天,山陵自出。

  道裡悠遠,山川間之。将(希望)子毋死,尚能複來”穆王答歌曰:“比及三年,将複(返)而野(您的疆土)。”又載:穆王南遊,在去黃竹的路途上,遇北風雨雪,有凍人,穆王作《黃竹歌》三章以哀民。

  這首詩就是根據這個傳說來構思的。作者抓住西王母希望穆王“複來”、穆王也許諾複來這一點,虛構了一個西王母盼望穆王歸來的情節:西王母推開雕镂彩飾的窗戶,眺望東方,卻不見穆王的蹤迹,隻聽見《黃竹歌》聲哀動大地。首句是仙境的绮麗風光,次句是人間的凄楚情景,形成強烈的對比。這個對比兼含着兩層意思:一是隐喻作歌之人已死,唯其歌聲徒留人間,仙境雖美,怎奈無緣得去,暗含着對求仙的諷刺;一是用《黃竹歌》詩意,暗示人民在挨餓受凍,而統治者卻在追求長生不死,希圖永遠享受,寄寓着對統治者求仙的斥責。

  詩的末兩句是寫西王母不見穆王而産生的心理活動:穆王所乘的八駿飛馳神速,一天能行三萬裡,如果要來,易如反掌,可是他為什麼還沒有如約前來呢?

  西王母盛情邀請穆王重來,穆王曾許諾重來,而且來也方便,乘上八駿瞬息就到,可是穆王卻終究沒有來,—— 不言穆王已死而其死自明。然而,西王母卻仍在開窗眺望殷切守候哩!這就表明西王母希望周穆王不死,可是這個希望終于落空了。即令仙人如西王母,也不能挽救周穆王于一死,則人間那些所謂長生不老之術,自然更是靠不住的了,—— 不信求仙之虛妄而其虛妄自見。

  諷刺求仙,本來是頗費議論的主題,但此詩卻不着一字議論。作者的用意,完全融化在西王母的動作和心理活動中,以具體生動的形象來表達,構思極為巧妙。末句是西王母心中的問号,而不是由詩人直接提出的反诘之辭。因此,詩的諷刺雖然犀利尖刻,但表現方式卻是委婉曲折的,不是直截了當的挖苦嘲笑。

  紀昀評此詩說:“盡言盡意矣,而以诘問之詞吞吐出之,故盡而未盡”(《李義山詩集輯評》)。正是由于末兩句不作正面指斥,所以此詩于明白酣暢中又具含蓄蘊藉之緻,讀之覺餘味無窮。葉燮稱“李商隐七絕,寄托深而措辭婉,可空百代”(《原詩》)。

53《楚吟》
山上離宮宮上樓,

  樓前宮畔暮江流。

  楚天長短黃昏雨,

  宋玉無愁亦自愁。

  李商隐詩鑒賞

  此詩馮浩《玉谿生詩集箋注》認為是開成五年(840)至會昌元年(841)春李商隐楚遊時所作,張采田《玉谿生年譜會箋》定為大中二年(848)夏作者離開桂管觀察使鄭亞幕府之後,留滞荊楚時作。兩說何者為确,似難判斷。

  這是借吟詠楚國之事表達作者思想感情的一首七絕。詩的前三句都是寫眼前所見的景色。頭兩句寫了四種景物。詩中的“山”指巫山,在今四川湖北兩省交界處。“離宮”是帝王正宮之外臨時居住的宮室,此處即指在今四川巫山縣西北的楚宮,即宋玉《高唐賦并序》所寫宋玉與楚襄王遊覽之地。“江”即長江。這兩句采用頂針的句式,重疊樓、宮,加重加深其意,強調其主體地位,以扣緊題中“楚”字。頭一句由“山上”到“離宮”,再到宮上之樓,由下而上,一層一層,把讀者的目光引到最高處;次句又由樓而宮,由宮而江,由上而下,一層一層,把讀者的目光落到最低處,給人以明顯的立體感。“暮江流”的“流”字,又透露出時光流馳的無窮無盡。從此宮此樓出現之日,流到現在,以後還将流到永遠。昔日的楚國已成陳迹,隻有離宮依舊,暮江東流,景中充滿古今變遷和歲月易逝的慨歎。

  上面兩句,已寫出一派荒涼景象,第三句“楚天長短黃昏雨”,又用重筆再加渲染。這句取象構詞,意含雙關,構思非常巧妙。它既是實寫眼前之景,“黃昏雨”三字,又暗用宋玉《高唐賦并序》中巫山神女自稱“旦為行雲,暮為行雨”的語意和《神女賦并序》所載楚襄王夢會神女事。“長短”二字既可作偏義複詞,取“長”之義,形容楚天,因為巫峽一帶,江兩岸削壁千仞,對峙入雲,所以隻見長天,“巫山巫峽氣蕭森”(杜甫《秋興八首》),給人一種幽遠莫測之感;又可形容暮雨,言其長長短短,似斷似續,給楚宮蒙上一層如夢似幻的氣氛,與襄王夢會神女之事相合。而上句之江特取“暮”江,此句之雨特寫“黃昏”之雨,則是意在渲染環境的凄楚。

  以上三句,可以說畫出了一幅《楚宮暮雨圖》。

  暮色凄迷,凄風苦雨灑落江上,楚宮一片荒廢,一切都牽動人的愁懷。所以結句說,當年宋玉對此情景,即使無愁,也會悲愁不已,點出全詩主旨。“無愁”和“亦自愁”對比成文,故為跌宕,更見出悲愁之深。

  因為前面三句已把凄惋哀愁的氣氛渲染得非常濃重,所以末句就顯得非常自然。這“愁”表面看去僅僅是因景而生,實則也是語義雙關。宋玉《九辯》說,楚國國勢危殆,賢才失路,“坎廪(困頓,不得志)兮貧士失職而志不平”,“餘萎約(衰萎瘦損)而悲愁”。

  此與上句用“黃昏雨”暗指襄王荒淫腐敗,文意正是一貫。所以何焯評論說:“長晷短景,但有夢雨,則賢者何時複近乎?此宋玉所以多愁也。”(見《李義山詩集輯評》)可見作者用意。李商隐政治上極不得志,幾乎一生都在幕僚中度過。所以詩中的宋玉,其實就是作者的化身;詩中表現的,就是作者歲月蹉跎、壯志未酬的怨憤,對統治者不用賢才的憤懑,以及對唐王朝前途的憂慮。

  此詩語言明白如話,藝術構思非常巧妙。詩中不實寫史事,不發議論,而是用圍繞主題的各種有代表意義的景物,構成一個特殊的環境,用它引發人的感歎,以此寄托作者的思想感情。不但三、四兩句語含雙關,整首詩也意義雙關。以末句的“愁”來說,就有三層意思:宋玉因景而生之愁,宋玉感慨國事身世之愁,宋玉之愁亦即作者之愁;而這三者融為一體,不着半絲痕迹,意味深長無比。田蘭芳稱此詩“隻在意興上想見”(見馮浩《玉谿生詩集箋注》引),馮浩說它“吐詞含味,妙臻神境,令人知其意而不敢指其事以實之”(《玉谿生詩集箋注》),正是講它藝術構思的完美絕倫。 54《代贈二首(其一)》
樓上黃昏欲望休,

  玉梯橫絕月如鈎。

  芭蕉不展丁香結,

  同向春風各自愁。

  李商隐詩鑒賞

  《代贈》,代拟的贈人之作。此題詩二首,這是第一首。詩以一女子的口吻,寫她不能與情人相會的愁緒。詩中所寫的時間是春日的黃昏。詩人用以景托情的手法,從詩的主人公所見到的缺月、芭蕉、丁香等景物中,襯托出她的内心感情。

  詩的開頭四字,就點明了時間、地點:“樓上黃昏”。接下“欲望休”三字則維妙逼肖地描摹出女子的行動:她舉步走到樓頭,想去望望遠處,卻又凄然而止。這裡,不僅使我們看到了女子的姿态,而且也透露出她那無奈作罷的神情。“欲望休”一本作“望欲休”。“休”作“停止”、“罷休”之意。“欲望”,是想去望她的情人;但為何又欲望還休呢?

  南朝詩人江淹《倡婦自悲賦》寫漢宮佳人失寵獨居,有“青苔積兮銀閣澀,網羅生兮玉梯虛”之句。

  “玉梯虛”是說玉梯虛設,無人來登。此詩的“玉梯橫絕”,是說玉梯橫斷,無由得上,喻指情人被阻隔,無法相會。此連上句,是說女子渴望見到情人,因此想去眺望;但又蓦然想到他必定來不了,隻得止步。

  欲望還休,把女子複雜矛盾的心理活動和孤寂無聊的失望情态,寫得巧妙逼真。“月如鈎”一本作“月中鈎”,意同。它不僅烘托了環境的寂寞與凄清,還有象征意義:月兒的缺而不圓,就像是一對情人的不得會合。

  三四句仍然通過寫景來進一步揭示女子的内心感情。第二句缺月如鈎是女子擡頭所見遠處天上之景;這兩句則是女子低頭所見近處地上景色。高下遠近,錯落有緻。這裡的芭蕉,是蕉心還未展開的芭蕉,稍晚于詩人的錢珝《未展芭蕉》詩中的“芳心猶卷怯春寒”,寫的就是這種景象;這裡的丁香,也不是花瓣盛展的丁香,而是緘結不開的花蕾。它們共同對着黃昏時清冷的春風,哀愁無邊。這既是女子眼前實景的真實描繪,同時又是借物寫人,以芭蕉喻情人,以丁香喻女子自己,隐喻二人異地同心,都在為不得與對方相會而愁苦。物之愁,興起、加深了人之愁,是“興”;物之愁,亦即人之愁,又是“比”。芭蕉丁香既是詩人的精心安排,同時又是即目所見,随手拈來,顯得格外自然。

  景與情、物與人融為一體,“比”與“興”融為一體,精心結構而又毫無造作,是此詩的極為成功之處。特别是最後兩句,意境很美,含蘊無窮,曆來為人所稱道,《詩話類編》就把它特别标舉出來,深受贊賞。 55《宮辭》
君恩如水向東流,

  得寵憂移失寵愁。

  莫向樽前奏《花落》,

  涼風隻在殿西頭。

  李商隐詩鑒賞

  這首宮怨詩,抓住宮嫔最切身的得寵失寵來寫她們的悲慘命運。

  開頭一句用流水比君王的恩寵,構思極巧妙。流水,則流動不定。君恩既如流水流動不定,宮女之得寵失寵也随之變化不定。今日君恩流來,明日又會流去;宮女今日得寵,明日又會失寵;一旦失寵,君恩就如流水一去不返。所以無論失寵得寵,等待她們的未來都是不幸。這就逼出了第二句宮女對自己命運的擔憂:得寵時害怕君王感情變化,恩寵轉換;而失寵時又愁腸欲斷,悲苦難言。曲盡無餘地刻畫出宮女既患得寵又患失寵的矛盾痛苦的心理。句中疊用“寵”字,正說明君王的恩寵對宮女的關系重要。因為宮女的命運,完全操在君王手裡。

  後兩句承接第二句,以失寵者的口吻警告得寵者。

  《花落》即《梅花落》,是樂府橫吹曲中笛曲名。樽前奏《花落》,謂伴侍君王宴飲作樂。南朝梁江淹《拟班婕好詠扇》詩雲:“竊恐涼風至,吹我玉階樹。君子恩未畢,零落在中路。”詩中以班婕好自比團扇,用涼風一至,團扇被廢,喻君恩斷絕。此詩末句即用《詠扇》詩意,是說:你不要那麼得意地在君王的酒宴前演奏《梅花落》了,你自己不就是一朵會凋零的花嗎?涼風近在殿的西邊,你不久也将像花朵一樣被它無情地吹落的!《花落》語含雙關,既指曲名,又暗指花被涼風吹落,隐喻得寵者之恩寵難以維持。

  這首詩通篇全用議論。由于比喻、雙關運用得極其巧妙,就使它在議論中含着形象,所以讀來意味深長,比起明白直說,含蘊有味。紀昀稱此詩“怨诽之極而不失優柔唱歎之妙”(《李義山詩集輯評》),正是道出了此詩含蓄的特點。 56《宮妓》
珠箔輕明拂玉墀,

  披香新殿鬥腰支。

  不須看盡魚龍戲,

  終遣君王怒偃師。

  李商隐詩鑒賞

  這是一首歌詠宮廷生活而有所托諷的詩。題目“宮妓”,指唐代宮廷教坊中的歌舞妓。當時京城長安設有左、右教坊(管理宮廷女樂的官署,專管雅樂以外的音樂、歌舞、百戲的教習排練),左多善歌,右多工舞。唐高祖時,置内教坊于禁中;玄宗開元初,又置于蓬萊宮側。詩中所寫的宮妓,當是這種内教坊中的女樂。

  “珠箔輕明拂玉墀,披香新殿鬥腰支。”一兩句描繪宮廷中的歌舞場面,正點題目。漢代未央宮有披香殿是漢成帝的皇後趙飛燕歌舞過的地方。唐代慶善宮中也有披香殿,“新殿”或取義于此。但此處主要是借這個色彩香豔而又容易喚起曆史聯想的殿名來渲染宮廷歌舞特有的氣氛。對于披香殿前的歌舞,詩人并未作多少具體的鋪叙,而是着重描繪了“珠箔輕明拂玉墀”的景象。珠箔即珠簾;玉墀指宮殿前台階上的白石地面。輕巧透明的珠簾輕輕地拂着潔白的玉墀,這景象在華美中透出輕柔流動的意緻,特别适合于表現一種輕歌曼舞的氣氛,使人感到它和那些“鬥腰支”

  的宮妓融為一個和諧的整體。“鬥腰支”三字,簡潔傳神,不僅刻畫出宮妓翩跹起舞的柔媚之态,而且傳出她們競媚鬥妍、邀寵取悅的心理狀态。同時,它還和下兩句中的“魚龍戲”、“偃師”,在競奇鬥巧這一點上構成意念上的關聯。不妨說,它是貫通前後幅,暗示全詩主旨的一個詩眼。

  “不須看盡魚龍戲,終遣君王怒偃師。”三、四兩句突轉,集中托諷寓慨。“魚龍戲”,本指古代百戲中由人裝扮成珍異動物進行種種奇幻的表演。《漢書·西域傳贊》顔師古注雲:“魚龍者,為舍利之獸,先戲于庭極;畢,乃入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魚,跳躍漱水,作霧障日;畢,化成黃龍八丈,出水敖戲于庭,炫耀日光。”可見這是一種變幻莫測、引人注目的精彩表演。不過,從題目“宮妓”着眼,這裡的“魚龍戲”恐非實指作為雜技百戲的魚龍之戲,而是借喻宮妓新穎變幻的舞姿。末句的“怒偃師”用了《列子·湯問》的一則故事;傳說周穆王西巡途中,遇到一位名叫偃師的能工巧匠。偃師獻上一個會歌舞表演的“假倡”(實際上是古代的機器人),“鋇(抑)其頤則歌合律,捧其手則舞應節,千變萬化,惟意所适。”

  穆王以為是真人,和寵姬盛姬一起觀賞它的表演。歌舞快結束時,假倡“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穆王生氣,要殺偃師,吓得偃師立即剖解假倡,露出革木膠漆等制造假倡的原料,終于免禍。三、四兩句是說,等不到看完宮妓們那出神入化的精彩表演,君王就要對善于機巧的“偃師”怒氣沖沖。

  原故事中的偃師是一個善弄機巧的人物,但他卻差一點因為弄巧而送命。這種機關算盡、反自招禍患的現象具有典型意義。詩人用偃師故事,着眼點正在于此。詩中的宮妓和“偃師”的關系,相當于原故事中倡者和偃師的關系;而詩中所描繪的“鬥腰支”、“魚龍戲”,又正相當于原故事中倡者的歌舞,所突出的正是偃師的機巧。那麼,透過“不須”、“終遣”這兩個含意比較明顯的詞語,可以看出,詩中所強調的正是善弄機巧的偃師到頭來終不免觸怒君王,自取其禍。如果把這首詩和《夢澤》、《宮辭》等歌詠宮廷生活而有所托諷的詩聯系起來考察,便很容易發現“未知歌舞能多少,虛減宮廚為細腰”,“莫向樽前奏《花落》,涼風隻在殿西頭”和“不須看盡魚龍戲,終遣君王怒偃師”之間有着十分神似的弦外之音。宮廷歌舞原是政治生活的一種隐喻;而迎合邀寵、紅粉自埋的宮女,一時得寵、不管将來的嫔妃,和玩弄機巧、終自召禍的偃師,則正是畸形政治生活的畸形産物。

  在詩人看來,他們統統是好景不常的。 57《離亭賦得折楊柳(二首)》
暫憑尊酒送無憀,

  莫損愁眉與細腰。

  人世死前惟有别,

  春風争拟惜長條?

  含煙惹霧每依依,

  萬緒千條拂落晖。

  為報行人休盡折,

  半留相送半迎歸。

  李商隐詩鑒賞

  這兩詩與杜牧《贈别》主題相同,即和心愛的姑娘分别時的離别之作,但寫法各别。離亭指分别時所在之地,亭即驿站。賦得某某,是古人詩題中的習慣用語,即為某物或某事而作詩之意。詩人在即将分别的驿站之中,寫詩來詠歎折柳送别這一由來已久但仍然吸引人的風俗,以表達惜别之情。

  第一首起句寫雙方當時的心緒。無憀,即無聊。

  彼此相愛,卻活生生地拆散了,當然感到無聊,但又勢在必别,無可奈何,所以隻好暫時憑借杯酒,以驅散離愁别緒。次句寫行者對居者的安慰。既然事已至此,不能挽回,那又有什麼辦法呢?所希望于你的,就是好好保重身體。你本來已是眉愁腰細的了,哪裡還再經得起損傷?這句先作一反跌,使得情緒放松一下,正是為了下半首把它更緊張起來。第三句是一句驚心動魄的話。除了死亡,還有什麼比分别更令人痛苦的呢?這句話是判斷,是議論,然而又是多麼沉痛的抒情!第四句緊承第三句,針對第二句。既然如此,即使春風有情,又怎麼能因為愛惜長長的柳條,而不讓那些滿懷着“人世死前惟有别”的痛苦的人們去盡量攀折呢?這一句的“惜”字,與第二句的“損”字互相呼照。因為愁眉細腰,既是正面形容這位姑娘,又與楊柳雙關,以柳葉比美女之眉,柳身比美女之腰,乃是古典詩歌中的傳統比喻。莫損也有莫折之意在内。

  第二首四句一氣直下,又與前首寫法不同。前半描寫楊柳風姿可愛,無論在煙霧之中,還是在夕陽之下,都是千枝萬縷,依依有情。而楊柳既如此多情,難道它就隻管送走行人,而不管迎來歸客?送行誠可悲,而迎歸豈不可喜?因此,就又回到上一首的“莫損愁眉與細腰”那句雙關語。就人來說,去了,還是可能回來的,何必過于傷感以至于損了愁眉與細腰呢?

  就柳來說,既然管送人,也就得管迎人,又何必将它一齊折掉呢?折掉一半,送人離去;留下一半,迎人歸來,豈不更好!

  第一首先是用暗喻的方式教人莫折,然後轉到明明白白地說出非折不可,把話說得斬釘截鐵,充滿悲觀情調。但第二首又再來一個轉折,認為要折也隻能折一半,把話說得含蓄纏綿,富有樂觀氣息。于文為針鋒相對,于情為絕處逢生。情之曲折深刻,文之騰挪變化,真使人驚歎。 58《富平少侯》
七國三邊未到憂,

  十三身襲富平侯。

  不收金彈抛林外,

  卻惜銀床在井頭。

  彩樹轉燈珠錯落,

  繡檀回枕玉雕锼。

  當關不報侵晨客,

  新得佳人字莫愁。

  李商隐詩鑒賞

  漢張安世封富平侯,他的孫子張放幼年繼承爵位。

  但這首詩所詠内容卻不切張放行事,可見詩中的“富平少侯”不過是個假托性的人物。

  首聯“七國三邊未到憂,十三身襲富平侯。”“七國”喻藩鎮割據叛亂,“三邊”指邊患,“未到憂”即未知憂。指出其不知國家憂患為何物,次句再點醒“十三”襲位,這就有力地顯示出童昏無知與身居尊位的尖銳矛盾。如果先說少年襲位,再說不恤國事,内容雖完全相同,卻平直無奇,突現不出上述矛盾。

  這種着意作勢的寫法與作者所要突出強調的意旨密切相關。

  颔聯“不收金彈抛林外,卻惜銀床在井頭。”寫少侯的豪侈遊樂。“不收金彈”用韓嫣事。《西京雜記》載:韓嫣好彈,以金作彈丸,所失者日有十餘。兒童聞嫣出彈,常随之拾取彈丸。上句說他隻求玩得盡興,貴重的金彈可以任其抛于林外,不去拾取。可見他的豪侈。下句則又寫他對放在井上未必貴重的辘轳架(即所謂“銀床”,其實不一定用銀作成)倒頗有幾分愛惜。這就從鮮明對照中寫出了他的無知。黃徹說:

  “二句曲盡貴公子憨态。”這确是很符合對象特點的傳神描寫,諷刺中流露出耐人尋味的幽默。

  頸聯彩樹轉燈珠錯落,繡檀回枕玉雕锼。”續寫其室内陳設的華侈。“彩樹”指華麗的燈柱,“繡檀”指精美的檀枕。锼(sōu搜),是刻镂的意思。兩句意謂:華麗的燈柱上環繞着層層燈燭,象明珠交相輝耀;檀木的枕頭回環镂空,就象精美的玉雕。上一聯在“不收”、“卻惜”之中還可以感到作者的諷刺揶揄之意,這一聯則純用客觀描寫,諷刺之意全寓言外。

  “燈”、“枕”暗渡到尾聯,針線細密,不着痕迹。

  尾聯“當關不報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是說,守門人不給清晨到來的客人通報,因為少侯新得了一位佳人名叫莫愁。莫愁,傳為洛陽人,嫁盧家為婦。這裡特借“莫愁”的字面關合首句“未到憂”,以諷刺少侯沉湎女色,不憂國事;言外又暗諷其有愁而不知愁,勢必帶來更大的憂愁;今日的“莫愁”,即孕育着将來的深愁。詩人的這種思想感情傾向,不直接說出,而是自然融合在貌似不動聲色的客觀叙述之中,尖刻冷峭,耐人尋味。

  從制題和首尾兩聯看,詩中的“富平少侯”似乎不象一般貴族少年,而可能另有具體寓托。清代注家徐逢源根據唐敬宗少年繼位、好奢喜獵、宴遊無度、尤愛纂組雕镂之物及視朝每晏等情事,和漢成帝每自稱富平侯家人之事,推斷此詩系借諷敬宗,其說頗可信。因為所諷對象如為一般貴顯少年,則他們所關心的本來就是聲色狗馬,責備他們不憂“七國三邊”之事,未免無的放矢。必須是居其位當憂而不憂的,才以“未到憂”責之。所以首句即已暗露消息,所謂少侯,實即少帝。末句以“莫愁”暗諷其終将有愁,和《陳後宮》結句“天子正無愁”如出一轍,也暗示所諷者并非無知貴介,而是“無愁天子”一流。不過李商隐托古諷時、有特定諷刺對象的詠史詩,題目與内容往往若即若離,用事也古今駁雜,再說托古諷時之作,所托之“古”與所諷之“今”但求大體相似,不能一一相符。 59《漢宮詞》
青雀西飛竟未回,

  君王長在集靈台。

  侍臣最有相如渴,

  不賜金莖露一杯。

  李商隐詩鑒賞

  在這首詠史詩中,詩人展開想象的翅膀,巧妙地将神話傳說和曆史故事編織在一起,虛構出一種充滿浪漫色彩的藝術形象。

  一、二句“青雀西飛竟未回,君王長在集靈台。”

  青雀,即《山海經》中為西王母“所使”的青鳥,詩中借喻為替西王母與漢武帝之間傳遞音訊的使者。青鳥,這任重緻遠的使者,向西方極樂世界飛去,卻竟然一去未回,杳無蹤迹。然而,異想升天的漢武帝依然長久地守候在集靈台,等待佳音。

  起句中的“竟”字精警地表達出漢武帝迷信神仙的癡呆心理:一心以為青雀西飛定會帶來仙界好音,誰知一去“竟然”未回,這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詩人著一“竟”字,極其傳神地透露了他這種執迷不悟的心理狀态。接着于“長在集靈台”句中和盤托出他的求仙活動,開首兩句詩,揭露了武帝迷戀神仙的癡心妄想,寓揶揄嘲弄于輕描淡寫中,顯得委婉有緻,極富幽默感。

  三、四句“侍臣最有相如渴,不賜金莖露一杯。”

  詩人進一步刻畫漢武一心求仙而無意求賢的思想行徑,文學侍臣司馬相如有消渴病(今稱糖尿病),因此水對于這種病人之重要,簡直可以說是“救命之水”。但是,漢武隻祈求自己長生而全不顧惜人才的死活,就是一杯止渴救命的露水也不肯賜給相如。“金莖露”,是漢武帝在建章宮神明台所立的金銅仙人承露盤接貯的“雲表之露”。結尾兩句詩人拈出一個表示極大量的副詞“最”與一個極小量的數詞“一”作對比,前後呼應,便十分準确地揭露出這個君王好神仙甚于愛人才的偏執靈魂。諷刺辛辣而尖銳。詩裡的數詞已不僅表示量,而且還揭示質,蘊含深刻的思想意義。

  《漢宮詞》雖然詠漢代事,但和唐代的現實生活密切相連。武宗于會昌五年,“築望仙台于南郊”,還服食長生藥,“餌方士金丹,性加躁急,喜怒不常”。

  如果說,這首詩在諷刺漢武帝的迷信與昏庸這方面,寫得比較明顯而尖銳,那麼,在諷喻唐武宗的問題上,便顯得含蓄深隐,曲折而婉轉。李商隐常以司馬相如自況,如:“嗟餘久抱臨邛渴,便欲因君問釣矶”、“休問梁園舊賓客,茂陵秋雨病相如”、“相如未是真消渴,猶放沱江過錦城”等等。這首詩也是有感于自己的身世,不滿唐武宗貶視人才。詩人用典精巧貼切,靈活自然,委婉地表達不便明言又不得不言的内容來,讓辛辣的諷嘲披上一幅神話、曆史與現實巧妙織成的面紗,顯得情味隽永而富有迷人的藝術感染力。 60《十一月中旬》
十一月中旬 至扶風界見梅花

  李商隐

   匝路亭亭豔,

  非時裛裛香。

  素娥惟與月,

  青女不饒霜。

  贈遠虛盈手,

  傷離适斷腸。

  為誰成早秀?

  不待作年芳。

  李商隐詩鑒賞

  這首詠物詩寫于何年,諸說不一,可能是詩人于大中五年(851)應東川節度使柳仲郢聘請為書記,入蜀時所作。扶風,在今陝西寶雞市東。他的《韓冬郎即席二首》,有“劍棧風樯各苦辛,别時冬雪到時春”句。作者赴蜀,在這年冬天,有《悼傷後赴東蜀辟至散關遇雪》一詩。這首詩或者是在這年所作。

  “匝路亭亭豔,非時裛裛香。”首聯奇峰突起,異彩光芒。裛裛(yì意),香氣盛貌。雖然梅樹亭亭直立,花容清麗,無奈傍路而開,長得不是地方。雖然梅花香氣沁人,可是過早地在十一月中旬開放,很不适時宜。作者的品格才華,不正象梅花的亭亭豔、裛裛香嗎?作者牽涉到牛李黨争中去,從而受到排擠,不正是生非其時嗎?長期在過漂泊的遊幕生活,不正是處境艱難嗎?

  “素娥惟與月,青女不饒霜。”颔聯清怨凄楚,别開意境。同是月下賞梅,作者沒有發出“月明林下美人來”的贊歎,把梅花比作風姿姣好的美人;也沒有抒寫“月中霜裡鬥婵娟”一類的頌詞,贊美梅花傲霜的品格;而是手眼獨出,先是埋怨素娥(指月裡嫦娥)的“惟與月”,繼而又指責主管霜的青女“不饒霜”。

  在作者眼裡,嫦娥讓月亮放出清光,并不是真的要給梅花增添姿色,就是沒有梅花,她也會讓月色皎潔的。

  嫦娥隻是贊助月亮,并不袒護梅花。青女不是要使梅花顯出傲霜品格才下霜的,而是想用霜凍摧殘梅花,這種難言的怨恨,正與作者身世感受相映照。

  寫到這裡,作者的感情已達到飽和。頸聯突然筆鋒一轉,對着梅花,懷念起朋友來了:“贈遠虛盈手,傷離适斷腸。”想折一把梅花來贈給遠方的朋友,可是仕途坎坷,故友日疏,即使折得滿把的梅花又有什麼用呢?連寄一枝梅花都辦不到,更覺得和朋友離别令人哀傷欲絕,愁腸寸斷。“傷離”句一語雙關,既含和朋友離别而斷腸,又含跟梅花離别而斷腸,這就更加蘊蓄隽永。尾聯“為誰成早秀?不待作年芳。”作者發問:梅花為了誰過早開花,而不等到報春才開花,成為舊曆新年時的香花呢?在此詩人表達了對梅花的悲痛,這種悲痛也正是對自身遭遇的悲痛。詩人自己不正象梅花未能等到春的到來而過早開放嗎?這一結,就把自傷身世的感情同開頭呼應。

  作為詠物詩,最好的是“寫氣圖貌,既随物以宛轉;屬采附聲,亦與心而徘徊”(《文心雕龍·物色篇》)。此詩寫梅花,同時又寫作者身世。這兩者結合得如此完美,正象天衣無縫,看不出點拼湊的痕迹,這就顯出作者深厚的藝術功底。

你可能想看:

有話要說...

取消
掃碼支持 支付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