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從師,體會到師“同有多病胃為先”的臨證思想。他長期從事中醫内科臨床,尤擅脾胃病治療,學宗仲景,旁及各家,療效卓著。
“胃病者,腹䐜脹,胃脘當心而痛,上肢兩脅,膈咽不通,飲食不下。”(《靈樞·邪氣髒腑病形》)即指以胃脘部疼痛、脹痞滿悶為主症的多種疾病,屬中醫“胃痛”“痞證”“吐酸”“嘈雜”等範疇,此與西醫學消化系統中的多種疾病有關。老師長期在綜合性醫院工作,他辨治的胃病,絕大多數是經西醫多方檢查,經過多藥長期治療乏效的病例。他臨證時主張,首先認真按中醫四診收集病史,辨證論治,有意識地先不看西醫的診斷與解釋,以免幹擾中醫的辨治思維。如此,老老實實走中醫自己的路,常常令患者久病獲愈。老師還認為,要特别重視舌脈,辨治才有準繩可據。
老師臨證,強調認真望聞問切,特别是在當今業已“西化”的社會環境中,尤其重視中醫的四診合參,其中對舌象的辨識獨具特色。他認為,西醫很少看舌象,也沒有系統的舌診方法,我們則應倍加重視。同時舌為心之苗,舌質乃人體體質之窗口,舌苔為胃氣熏蒸而成,邪正的盛衰、胃氣的強弱,都能比較客觀地在舌象上及時反映出來,當患者症狀不明顯,甚至無症狀可辨時,舌象更為重要,他常說“對着鏡子看療效”,可見,舌象在辨治胃病中的地位。
質(舌質)淡當溫。胃病可否溫陽?何時用溫熱藥?老師認為最可憑的是患者的舌質。如舌淡不紅,或胖嫩多齒痕者,則可大膽啟用溫陽祛寒之品,如附子、幹姜、丁香、肉桂等,并随時診查舌質的變化。若舌質由淡轉紅,齒痕減少則減量或停服,以免過劑傷陰,因“陽熱常可驟生,而陰津不可速長”。
苔黃當消。一般認為,苔黃為熱,當清,此常法也。老師常說,舌苔黃或黃厚主要是胃中積滞所緻,應以消導法治療,可在主方中加上神曲、麥芽,或配保和丸療效較好。而清熱藥多苦寒傷胃,對胃病苔黃反而不利。傳統認為消導之品傷氣,不可多用久用,實際臨床并非如此,因為很多疾病在演變過程中都或多或少地傷及胃,且中藥湯劑必須經胃腸才能發揮效能,故有“善用藥者,必以胃藥助之”的說法(明代龔廷賢語)。在雜病的處方中常配伍谷芽,能“快脾開胃”(《本草綱目》),以鼓舞胃氣,助消化;可治黃苔,同時還能使藥物更好地發揮效能,久用無副作用。
苔膩當化。胃病多膩苔,何為膩苔?老師認為,膩者即舌面之苔顆粒細小而緻密,沒有縫隙,緊緊地覆蓋于舌面。患者多有食欲不振,納谷不香,口黏、口幹而不欲飲水等症狀。治當芳香化濕,如白蔻仁、藿香、佩蘭等。如苔膩而厚,多津液者,可暫用蒼術、草果仁等,但中病即止,不可過劑。
苔少當養。胃病所見到的舌苔少,多有一個較長的過程,先有舌苔剝脫,逐漸到苔少,最後無苔,出現如豬肝狀的舌象,甚至舌體裂痛。造成苔少的原因很多,如過用溫燥、抗生素、抑酸的藥物,緻使胃陰耗損,或胃鏡檢查為慢性萎縮性胃炎等。症見胃納極差,味覺喪失,舌痛灼熱等。治當養陰益胃。吳鞠通曰:“欲複胃陰,莫如甘寒。”方選益胃湯,藥用烏梅、北沙參、生地、麥冬、石斛、山藥等,守方有恒,可望好轉。
老師治胃病,還強調調肝為要,警惕木克土。肝與胃是木克土的關系,肝主疏洩條達,影響脾胃升降。若肝氣橫逆,木旺乘土,木郁胃滞;或肝火亢熾,迫灼胃陰;或肝血不足,胃失滋養等均是導緻胃病的重要因素。故老師治療胃病,十分重視調肝。
疼痛當柔。肝為剛髒,胃脘疼痛若因肝所緻者,多采用柔肝之法。隐痛者補中加柔,脹痛者行氣加柔,刺痛者活血加柔。代表藥物為白芍配伍甘草,白芍需酒炒。
竄氣當行。臨床常見各種胃炎患者,經西藥治療後,雖然潰瘍消失,幽門螺杆菌也被殺滅,但腹部竄氣久久不能消除,患者胸、脅、腹、胃竄氣,嗳氣,矢氣不暢,苦不堪言,焦急萬狀,此時如果僅僅針對胃施治,大隊香燥行氣之品,非但不能消脹,久用還耗氣傷陰。此時應以疏肝為主,選用潤而不燥,且入肝經的藥物,如佛手、香橼、廣郁金、木蝴蝶等,并配合心理疏導,令情志舒暢,以鞏固療效。
嘈雜當和。嘈雜似饑,是患者胃中空虛難受,好像幾個月沒有吃油一樣,或胃中如吃大蒜後的刺激感,但進食後仍不舒服,是胃炎、食道炎常見的症狀之一。此為寒熱失調所緻,法當寒熱并用,并以清肝熱為主,配伍少量溫性藥,如此能起到調和的作用。如蒲公英配九香蟲 ,川黃連配幹姜,夏枯草配丁香 ,或山栀子配吳茱萸 ,丹皮 配小茴香等。
吐酸當平。吐酸一症,曆代醫家各說不一,如有熱、寒、濕、虛等認識,都有一定道理。老師認為不能一概而論,當據臨床辨證結果而定。“酸者,肝木之味也”,不論是何種證候,都應佐以平肝之藥以和胃制酸,如冬桑葉、煅牡蛎、白蒺藜、烏賊骨、浙貝母等。
老師提出,病情複雜,以胃為先。《慎齋遺書》雲:“治病不愈,尋到脾胃而愈者頗多。”老師所診患者,往往是經西醫診治數月乃至數年未效的疑難雜症,或高齡,或誤治壞證等,病情複雜,氣血髒腑虧虛,同時還兼有因久治乏效所緻的情志不遂,常常令醫者難于下手。當此之時,倘有脾胃不調,食欲不振者,宜先開胃口,休管其他,使之能吃能喝,諸症常可迎刃而解。如癌症術後化療患者,往往多髒受損,體質虛弱,脾胃不和,氣血兩虛。臨床表現為面色萎黃或蒼白,精神萎靡,氣短乏力,食欲很差,或惡心嘔吐,腹脹便秘,動則心悸心累,失眠多夢,多汗,易于感冒,或全身疼痛,或苔少質紅,或厚膩乏津等。此時斷不可大隊克伐攻癌或峻補氣血,也不可隻救某髒而不及其餘,當以醒脾護胃為要。如陰虛者用葉氏養胃湯,氣虛者用參苓白術散,濕滞者用加減正氣散等。李東垣說得好,“内傷脾胃,百病由生”,胃氣是健康的窗口,食欲直接影響疾病的轉歸和預後,真可謂“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亡”。
老師重視調護,認為治養“少”為先。俗語說“三分治療,七分保養”。胃病的治療,尤其重視保養,必須争取患者及其家屬的配合,才能提高療效。藥物的劑量宜小,用藥甯可再劑,不可重劑。藥物劑量過大,或藥物的種類過多等,都将給已經受損的胃加重負擔。特别是老年病、久病、曾服大量藥的患者,首先應減少藥量,同時飲水也不宜過多。《紅爐點雪》說:“蓋土惡濕而喜燥,即用湯劑,亦宜濃煎少服。”老師認為,對于胃病,飲水、飲茶、喝湯藥都不宜過多,有的患者因為胃病,唯恐不消化,每餐都吃米粥,攝入水液過多,反令胃中不适。注意食量宜少,不可過飽。一般主張“細嚼、慢咽、八分飽”,少食對一般人健康有益,對胃病的康複尤其重要。此外,運動量宜小,不可過勞。胃病未愈時,不宜參加劇烈的體育鍛煉和體力、腦力勞動,以免“勞倦傷脾胃”而加重胃病症狀。
老師告訴我們,常法不應,可取各家之說,遵久病不愈,窮必及腎之說。“腎者胃之關也”(《素問·水熱穴論》),胃主受納,腐熟水谷,全賴腎中陽氣的蒸化,腎氣不化,關門閉塞,緻胃氣上滿,氣滞水停,直接影響胃病的康複。除胃脘部位諸症外,尚伴大便溏薄、消瘦乏力、氣短頭昏、腰酸膝軟等症,當胃腎同治。老師常啟用雙補湯(《溫病條辨》)治療邪少虛多,胃病及腎的患者多有良效。
久痛不愈,絡脈不通。葉天士雲:“初病氣結在經,久病血傷入絡。”老師将此說運用在胃病治療上,如對于萎縮性胃炎久治不愈,症見胃脘午後刺痛或隐痛不适,或舌質暗而有瘀斑者,方用四君子湯加丹參、石見穿、莪術、生蒲黃、五靈脂等。
久脹不愈,多為虛滞。在胃病的臨床中,對于胃痛,吐酸、嘈雜等症狀,都可以在不長的時間内獲效,但脹滿之症常常久治不愈。張仲景在《傷寒論》中有“但滿而不痛此為痞”的條文,臨床采用半夏瀉心湯、理氣藥及嗎叮啉等,雖然有效,但不能令人滿意。老師認為,這是脾胃氣虛,胃動力不足的問題,當以補氣健脾為主,常用六君子湯加黃連、幹姜等,并強調重用生白術,可達到運脾除濕、暢便消脹的目的。
幹嘔不愈,膽氣上逆。胃病常有幹嘔久久不愈,有的早晨更重。老師根據前人“邪在膽,逆在胃”(《靈樞》)“胃本不嘔,膽木克之則嘔”(黃坤載語)的經驗,認為膽氣犯胃的嘔吐,應把重點放在肝膽,選用小柴胡湯、蒿芩清膽湯或溫膽湯加代赭石、白蒺藜等平肝瀉膽,有較好療效。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