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内容:《七谏.怨世》賞析。
教學目的和要求:了解《七谏.怨世》的基本内容;賞析詩文;領會詩人表述的思想感情;體悟中國古典文學欣賞。
教學重點:《七谏.怨世》詩文解讀和賞析。
《七谏.怨世》詩文解讀和賞析
蓬艾繁盛鶴斂翅,卞和獻璧玉為石。忠信謗毀遭流放,追憫屈原吟怨世。
聖君明主盼緻仕,可惜賢能非所識。天高地廣被棄置,自悲困頓難舒志。
《七谏.怨世》是一篇頗具政論色彩的騷體韻文,它側重于對社會現實、政治環境的抨擊,從第一段即開始指陳社會上下風氣邪僻、賢愚錯位的嚴峻局面,如“蓬艾親入禦于床笫兮,馬蘭踸踔而日加” 的情形等。“世沉淖而難論兮,俗吟峨而嵾嵯”, 即是其整體的評價。本篇還詳細刻畫了屈原本想離楚遠去,但又恐因此違背法紀,敗壞清譽,想保全生命卻又無法容忍當世奸佞之徒蒙蔽君主、肆意妄為的情景等。
《七谏·怨世》為代言體辭。王逸認為:“東方朔追憫屈原,故作此辭,以述其志,所以昭忠信、矯曲朝也”。《 七谏·怨世》的寫作背景與《七谏·沉江》大緻相同,武帝修上林苑,東方朔曾上書反對,由于武帝把他當作俳優看待,他在政治上不受重用,于是以代言體形式描寫作者自己的悲憤之情和複雜心理。
【原文】
《七谏·怨世》
世沉淖而難論兮1,俗岒峨而嵾嵯2。
清泠泠而殲滅兮3,溷湛湛而日多4。
枭鸮既以成群兮5,玄鶴弭翼而屏移6。
蓬艾親入禦于床笫兮7,馬蘭踸踔而日加8。
棄捐藥芷與杜衡兮9,餘奈世之不知芳何10?
何周道之平易兮11,然蕪穢而險戲12。
高陽無故而委塵兮13,唐虞點灼而毀議14。
誰使正其真是兮15,雖有八師其不可為16。
皇天保其高兮17,後土持其久18。
服清白以逍遙兮19,偏與乎玄英異色20。
西施媞媞而不得見兮21,嫫母勃屑而日侍22。
桂蠹不知所淹留兮23,蓼蟲不知徙乎葵菜24。
處湣湣之濁世兮25,今安所達乎吾志。
意有所載而遠逝兮26,固非衆人之所識。
骥躊躇于弊辇兮27,遇孫陽而得代28。
呂望窮困而不聊生兮29,遭周文而舒志30。
甯戚飯牛而商歌兮31,桓公聞而弗置32。
路室女之方桑兮33,孔子過之以自侍34。
吾獨乖剌而無當兮35,心悼怵而耄思36。
思比幹之恲恲兮37,哀子胥之慎事38。
悲楚人之和氏兮39,獻寶玉以為石。
遇厲武之不察兮40,羌兩足以畢斮41。
小人之居勢兮42,視忠正之何若43?
改前聖之法度兮,喜嗫嚅而妄作44。
親讒谀而疏賢聖兮,訟謂闾娵為醜惡45。
愉近習而蔽遠兮46,孰知察其黑白?
卒不得效其心容兮47,安眇眇而無所歸薄48。
專精爽以自明兮49,晦冥冥而壅蔽50。
年既已過太半兮51,然埳轲而留滞52。
欲高飛而遠集兮,恐離罔而滅敗53。
獨冤抑而無極兮54,傷精神而壽夭55。
皇天既不純命兮56,餘生終無所依。
願自沉于江流兮,絕橫流而徑逝57。
甯為江海之泥塗兮58,安能久見此濁世?
【注釋】
世:世人。沉淖(chén nào):王逸《楚辭章句》:“沉,沒也。淖,溺也。”這裡是沒落的意思。難論:即難論是非。
岒(qián)峨:高下不齊的樣子。嵾嵯(cēn cī):同“參差”,不齊,不一緻。岒峨、嵾嵯在這裡都是比喻人們對是非的評價不一樣。
清泠(líng)泠:比喻潔白。殲:盡。滅:全部消失。
溷(hùn)湛湛:貪婪污濁之人。日多:一天天增多。
枭鸮(xiāo):即貓頭鷹,比喻兇狠貪婪之人。
玄鶴:黑鶴,比喻廉潔之人。弭(mǐ)翼:收斂翅膀,停止飛翔。屏移:退隐。
蓬艾:蓬蒿蕭艾,雜草,比喻讒佞(chán nìng)之人。入禦:原指後妃陪君王睡覺,此緻讒佞受到君王寵信。笫(zǐ):竹編的床席。床笫:即指床。
馬蘭:草名,又名馬蘭頭,這裡作者把它視為惡草,指社會上的邪惡之人。踸踔(chěn chuō):迅速生長。
藥芷(zhǐ):香草名,即白芷。杜衡:香草名,即杜蘅。藥芷、杜衡在此都指忠誠正直之士。
奈:奈何,怎麼。
平易:平整易走。
蕪穢:荒蕪。險戲:充滿危險。戲,一作“巇”。
高陽:傳說是上古時代的帝王颛顼。委塵:淪落塵埃,比喻受到誣蔑。
唐虞:指堯舜。點灼(zhuó):炙、燒。這裡指受到誣蔑、攻讦。毀議:毀謗、诽謗。
誰使:使誰,讓誰。正:同“證”,證明。
八師:八位賢臣。指堯、舜時的禹、稷、臯陶、伯夷、任、益、夔。據傳堯、舜曾以他們為師,所以稱為“八師”。
高:高明。
後土:古代稱地神或土神為後土,這裡指土地。
服:穿戴。清白:純潔,沒有污點。
玄英:黑色。比喻貪婪、渾濁之人。
媞(tí)媞:美好的樣子。
嫫(mó)母:古代傳說中的醜婦。勃屑:蹒跚。腿腳不靈便,走路緩慢的樣子。
桂蠹(dù):桂樹上的蛀蟲,比喻貪臣。淹留:長期逗留。
蓼(liǎo)蟲:寄生于蓼草中的昆蟲。徙(xǐ):遷移。葵菜:蔬菜名,即冬葵。
湣(hūn)湣:同“涽涽”,昏亂的樣子。
意有所載(zài):指胸懷抱負。遠逝:指報複遠大。
骥(jì):千裡馬。躊躇:猶豫不前。弊辇(niǎn):破車。
孫陽:伯樂名。代:替換。
呂望:姜太公。不聊生無法生活下去。
周文:周文王。舒志:實現自己的理想。
甯戚:春秋時人。飯牛:喂牛。商歌:悲涼低沉的歌,應為“高歌”之誤。一說為商旅人之歌。《楚辭章句》:“甯戚,衛人。修德不用,退而商賈。宿齊東門外。桓公夜出,甯戚方飯牛,叩角而高歌。桓公聞之,知其賢,舉用為客卿,備輔佐也。”
置:放置,棄置。
路:路遇。室女:猶言處女,少年處室之女,未出嫁的女子。方桑:正在專心采桑。
過:路過,經過。自侍:自己整肅,恭敬對方。此二句意為孔子路遇室女,見其采桑,一心不視,喜其貞正,故自己整肅,以示敬意。
乖剌(là):違背,不和諧。指機遇不和。當:适合,适宜。“無當”與“乖剌”近義,均為生不逢時之意。
悼怵(chù):悲傷恐懼。耄(mào):昏亂,糊塗。
恲(pēnɡ)恲:慷慨,心情激動。洪興祖《楚辭補注》:“慷慨也。”
慎事:謹慎侍奉。《楚辭章句》:“子胥臨死曰:‘抉吾兩目,置吳東門,以觀越兵之入也。’死不忘國,故言慎事也。”
和氏:即卞和,春秋時楚國人。
厲、武:指楚厲王和楚武王。不察:不明察,糊塗。
羌(qiāng):楚地方言,發語詞。畢:全、都。斮(zhuó):斬,砍斷。
居勢:高居權位。
何若:像什麼。
嗫嚅(niè rú):竊竊私語。妄作:胡作非為。
訟:喧嘩,争論。闾娵(lǘ jū):古代美女名。
近習:猶“近臣”,君王親信。蔽遠:疏遠。
卒:最終。
安:于是。眇眇:遼遠。歸薄:歸附,依附。
專:專一。精爽:猶精神。
晦(huì)冥冥:昏暗的樣子,指政治黑暗。壅(yōng)蔽:指仕途受阻,得不到賞識。
太半:大半。
埳轲(kǎn kē):同“坎坷”,本指道路不平,比喻不得志。
離:通“罹”,遭遇。罔(wǎng):同“網”,羅網,比喻嚴密的法律制度。
冤抑:冤枉壓抑。無極:無窮無盡。
壽夭:壽命夭折。
既不純命:失去常規。
絕:穿過。橫流:大水。徑逝:指靈魂遠逝。
泥塗:本指泥濘的道途,這裡指泥沙。
【譯文】
時人腐化沒落難以評說,世俗毀譽高下相差太多。
清潔之士都被抛棄不用,貪濁之人得寵日益盛多。
兇禽惡鳥既已成群并進,黑鶴隻能被迫斂翅退縮。
蓬艾受喜愛栽植床頭,惡草馬蘭也随之繁茂婆娑。
他們抛棄白芷杜衡衆香草,我歎世人不知芬芳為何。
大道曾經何等平直寬闊,如今雜草叢生危險坎坷。
古帝高陽無故受毀謗,堯舜至聖也遭人誣蔑。
讓誰來評判他的真僞?雖有八位賢人也難定奪。
老天永遠高高在上,大地深厚日久天長。
我身着白衣啊逍遙自在,偏與污濁黑色殊道異行。
西施姣美卻遭排擠迫害,嫫母奇醜反得親近寵愛。
桂蠹食甘不知滿足安守,蓼蟲食苦不知徙于甜菜。
我處在這渾濁的亂世啊,怎能實現理想發揮雄才。
我胸懷大志想遠走求賢,群小不知反受疑猜。
駿馬駕破車不肯前行,遇伯樂才以好車替代。
呂望曾經窮困無以聊生,幸遇文王才得施展雄才。
甯戚夜裡喂牛叩角高歌,齊桓公聽到後貴賓相待。
有一少女路邊正采桑,孔子見她貞正便以禮相待。
獨我生不逢時不被世容,因此内心煩亂無限凄悲。
想那比幹一生忠心耿耿,哀痛子胥至死不忘國危。
楚國的卞和真令人悲歎,獻寶玉以為石說他欺騙。
遇厲王武王不知明察,兩隻腳被砍掉飽受摧殘。
志狹智少之輩高居顯位,又把忠正之士當做何看?
衆群小更改先聖法度,相與耳語謀私讒毀忠賢。
君王親信佞人斥逐忠義,美女闾娵公然被誣為醜極。
君王寵愛谄谀遠賢士,誰又去将黑白辨析。
我始終都不能效力君王啊,前途渺茫不知歸宿在何方。
我精誠專一願竭心盡力,世道黑暗反被群小排擠毀傷。
我已是年過半百無多日,卻仍是道路坎坷無進取。
也想遠走高飛奔往他鄉,又怕遭受罪罰毀損聲譽。
獨受冤屈壓抑無盡無窮,身心備受摧殘減損壽命。
老天既然這樣反複無定,我隻能無依無靠終此一生。
我甯願投身于滾滾江水,自絕于這江流遠漂不回。
我甯願成為江底的沙泥,怎能夠久見這濁世污穢!
【賞析】
這首詩寫屈原被放逐以後對楚國黑暗世道的怨憤。他羅列社會人事、花鳥禽獸、神仙傳說等多種意象,哀歎楚王的昏庸,痛斥小人的讒佞,怨恨社會風俗的敗壞。感情激烈,對比鮮明,有振聾發聩的作用。
《怨世》是《七谏》的第三首,從形式看,仍用代言體叙事抒情;從内容看,是寫屈原于流放中決心懷石沉江前對當時楚國世道黑暗的怨恨,故題名《怨世》。
這篇辭文從世道的渾濁和黑暗入手,繼而表明屈原偏反其道而行之的中直态度,最後寫到作者自己的不幸遭遇,決心沉江。充分表現了屈原對黑暗世道的不滿和怨恨以及自己決心沉江遠逝時的矛盾痛苦心情。
全辭可分三部分。從開頭至“雖有八師而不可為”是第一部分。這部分寫世道的渾濁黑暗,并指出其原因載于貪濁之人當道,廉潔之人被讒受壓,其結果自然隻能是不論是非,不變忠佞,風俗毀譽,高下參差了。故辭一開頭就在“世道”二字上着眼,說“世沉淖而難論兮,俗岒峨而嵾嵯”。具體而言,一是黑白不分,純潔的日見其少,以緻消滅;龌龊的日見其多,以緻繁盛。可見賢者不重用,愚者進在顯位,世風之日下可歎。二是貪狠之人如“枭鸮”這已成群結隊、組成聯盟,而廉潔之士如“玄鶴”者反斂氣節而退隐。可見黑暗勢力的強大。三是佞谄小人如“蓬艾”、“馬蘭”者受到君王的親近,以這些雜草比喻其踴躍欣喜之狀。而忠貞之士如“藥芷”、“杜衡”者反被抛棄。可見上不任賢,世風之日下已無可奈何。至此辭人發出感歎:周朝用賢之道于今已“蕪穢而險巇”,高陽古帝之德也遭“點灼而毀議”。可見世風之日下,已到了難以評說、無可挽回的地步。
第二部分至“孔子過之以自侍”,寫屈原偏反其道而行之的堅決态度,希望一遇賢人明主,以救世風。屈原态度之堅決,志之不可奪,辭用比興手法加以襯托,有如皇天之“保其高兮”,後土之“持其久”。接着寫他“偏與乎玄英異色”的志趣。世道親近小人,斥逐君子,正如喜愛醜女“嫫母”而排擠美女“西施”,絕不當日侍左右的“嫫母”、“勃屑”。食祿之臣居高位,享厚祿,而妄行佞谄,必将失其位,正如蠹蟲依桂樹,食芬芳,不知留止,而妄欲移徙,必将亡其所一樣。人的潔身自好,不能變志而易行,以求祿位,必将窮困而終身,正如“蓼蟲不知徙乎葵菜”。兩相比較,言下之意,自己偏要做“蓼蟲”而決不當“桂蠹”。然則“處湣湣之濁世兮,今安所達乎吾志?”隻有保持忠正之志,欲遠去以求賢人明君。“骥躊躇於弊輂兮,遇孫陽而得代。呂望窮困而不聊生兮,遭周文而舒志。甯戚飯牛而商歌兮,桓公聞而弗置。”可見屈原處濁世而而無人理解、欲救世風而不被重用才想到遠行求賢,正所謂“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這就進一步表現了屈原堅強的意志和态度。
最後一部分承上而來,古賢俊皆有所遇而“吾獨乖剌而無當兮,心悼怵而耄思。”,轉寫屈原的遭遇和決心委命江流時的痛苦心情。這一步分寫了三層意思:一是着重從小人得勢角度寫自身的遭遇。“思比幹之恲恲兮,哀子胥之慎事。悲楚人之和氏兮,獻寶玉以為石。遇厲武之不察兮,羌兩足以畢斮。”這些可思可哀可悲的事,無一不是因小人智少慮狹,承順求媚,身居高位,以其愚心妄改前聖之法,背義謀私,妄造虛僞以谮毀賢人視賢人甚于草芥所緻。二是着重從君王親讒角度寫作者自身的遭遇。君王“親讒谀而疏賢聖兮”,以美為醜;君王“愉近習而蔽遠兮”,不變黑白,流放忠良,使賢人“不得效其心容”。而作者自己遭到流放也是因為這樣。而小人的讒谄蔽明君王的親信谄谀,又是互為因果表裡的,這決定了時世之沉淪是勢所必然的了。最後一層則是着重從自身的遭遇寫悲憤的心情,直至決心投降殉國作結。欲留不能,欲去不行,無路可走,陷入絕境地步。于是才推出“願自沉於江流兮,絕橫流而徑逝。甯為江海之泥塗兮,安能久見此濁世?”其怨恨指甚,無以複加,字字血淚,疾痛慘怛。
此辭抓住屈原遭流放後思想感情中的一個“怨”字叙事抒情,這與“屈原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史記·屈原賈生列傳》)的觀點是一緻的。通過“怨世”而“悲其志”,進而想見其為人,既再現了屈原這一偉大愛國詩人的感人形象,又于字裡行間充滿了對屈原崇高品質的無限敬仰以及對于屈原遭遇的深厚同情,同時又譴責了世道的黑暗。在内容上,通過屈原的“怨世”而指出國家的安危存亡與國君“遠巧佞,退賢言”、舉賢任能密切相關,是可貴的。
《七谏·怨世》名家評價
東漢文學家王逸《楚辭章句》:“言衆人不識骐骥,義駕敗車,擇不肯進,遇伯樂知其才力,以車代之則至千裡,流明得也。以言俗人不識己志,亦将遇明君,建道流仕,垂功業也。”
近代楚辭學家姜亮夫:“結之以生無所依,自願沉江,甯為江海之泥塗,安能久見此濁世為結。一篇皆怨世、自悲之辭此依客觀事項立言也。”
《七谏·怨世》作者簡介
東方朔(公元前154~前93),西漢辭賦家,字曼倩,平原厭次(今山東惠民)人。武帝即位,征四方士人,東方朔上書自薦,诏拜為郎。後任常侍郎、太中大夫等職。他性格诙諧,言詞敏捷,滑稽多智,常在武帝前談笑取樂,“然時觀察顔色,直言切谏”(《漢書·東方朔傳》)。武帝好奢侈,起上林苑,東方朔直言進谏,認為這是“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棄成功,就敗事”(《漢書·東方朔傳》)。他曾言政治得失,陳農戰強國之計,但武帝始終把他當俳優看待,不得重用,于是寫《答客難》、《非有先生論》,以陳志向和發抒自己的不滿。東方朔原有集2卷,久佚;明人張溥編有《東方太中集》,收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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