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抛棄這些“僞愛因斯坦名言”了
撰文ANDREW ROBINSON
翻譯 寒冬
“愛因斯坦說過，人類成功将原子裂變後，除了我們的思考方式以外的一切都變了。所以我們必須革新思想……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引用愛因斯坦嗎？因為沒人敢反駁你。”2002年，美國作家斯特茲·特克爾（Studs Terkel）在他90歲生日那天接受采訪時如是說。
每到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的誕辰（3月14日），這位偉人的名言又在網上泛濫開了——不管是推特、動圖、惡搞圖片，還是其他社交網絡上的帖子。愛因斯坦最偉大的成就是提出了廣義相對論，他是目前言論被引用得最多的科學家。如果我們僅僅用“維基語錄”中的條目數量來評判，愛因斯坦不僅領先于他的科學同行牛頓、達爾文和霍金，同樣也超過了差不多同時代的非科學領域人物，如丘吉爾、蕭伯納和奧威爾。（注：牛頓和丘吉爾在“維基語錄”中有20頁名言，而愛因斯坦是他們的兩倍。）
但是，如何區分哪些名言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曾出版過愛因斯坦的論文，該出版社的《愛因斯坦語錄》（The Ultimate Quotable Einstein）已經出到了第四版，而且還在不斷擴充。書中有一個單獨的部分，專門講被張冠李戴的“愛因斯坦名言”。正如這本書的編輯所說：“有關愛因斯坦的大量文獻中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礦井，人們可以源源不斷地開采出寶石一樣的名言。”
為什麼愛因斯坦的名言有這樣的魔力？我們當中很少有人能夠深刻地理解他的科學成就，但幾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愛因斯坦那獨特的吸引力。大多數人都知道他來自一個普通家庭，家境一般，畢業後沒能在大學裡得到職位，隻好在專利局找了份工作。讓人吃驚的是，他在1905年像變戲法一樣發表了他第一個科學成果——狹義相對論。
不僅如此，愛因斯坦在物理學之外的很多領域也非常活躍，尤其是政治和宗教。愛因斯坦做了很多出名的事，從1933年開始公開反對納粹、1939年支持制造原子彈，到20世紀50年代公開批評氫彈和麥凱恩主義，使他成為了冷戰中許多美國右翼勢力（包括埃德加·胡佛治下的聯邦調查局）的目标。
1952年，愛因斯坦收到了擔任以色列總統的邀請，但他拒絕了，理由是他沒有政治妥協的天分。無雙的才能、正直的人格，以及對公衆活動的熱心，這樣的組合在知識分子中極為罕見。很明顯，愛因斯坦不平靜的晚年的生活、無畏的立場，還有他的古怪習慣（比如亂糟糟的頭發、不穿襪子的怪癖），激起了許多人對愛因斯坦的興趣，雖然他們可能對廣義相對論感到茫然。以上因素，都增強了他的文字作品和媒體采訪（均體現出了他無與倫比的表達能力）的傳播力。
愛因斯坦作為科學權威被人們引用，這一點也不奇怪——例如“宇宙中最不能理解的事情就是，宇宙是可以理解的”。在其他幾乎所有與人類行為有關的領域，如智力、教育、宗教、政治、婚姻和音樂，也都有愛因斯坦的名言。
關于智力：“有兩樣東西是無限的：宇宙和人類的愚蠢。”
關于宗教：“上帝不擲骰子。”
關于政治：“人的時間必須要在政治和公式之間進行分配。公式對我更重要，因為政治隻看眼前，而公式是永恒的。”
關于婚姻：“男人娶女人的時候希望她們永遠不變，而女人嫁給男人時希望他們會改變。不可避免的是，他們都會失望。”
關于人生的這句“事物的構造應當盡可能簡單，但不能過于簡單”，評論填滿了世界兩大科學期刊之一的《自然》雜志上的一整頁内部廣告。
但是等會兒……這些常被引用的話真的是愛因斯坦說的或寫的嗎？關于本文中提到的第一句名言，愛因斯坦其實在1936年的一個美國科學期刊中寫過這麼一句話：“世界的可理解性是它永恒的謎……而人可以理解這個世界是一個奇迹。”從那以後，那個被改寫後的版本就開始流行起來。
愛因斯坦對于智力的嘲諷其實是張冠李戴，可能出自福拜樓在1880年寫下的一句類似的話：“人的愚蠢是無限的。”
關于上帝和概率的評論确實是真的。與廣為流傳的那個版本稍有區别，這句話首先出現在愛因斯坦1926年寫給物理學家波恩的信中，他在信中否定了新量子力學關于“宇宙由概率支配”的思想。
将政治與數學比較的名言出自曾與愛因斯坦共事的著名數學家恩斯特·施特勞斯（Ernst Straus）的回憶錄。2005年的時候，霍金在《時間簡史》中引用了這句話。
對婚姻的這種偏頗看法，人們沒有在愛因斯坦的文獻資料中找到，雖然這句話的确符合愛因斯坦一封信中的内容。愛因斯坦在寄給家人的一封信中提到他的終生摯友米歇爾·貝索（Michele Besso，在愛因斯坦去世前不到一個月時去世）：“作為一個人類，他最讓我欣賞的不僅僅是能夠如此長時間地保持内心甯靜，還有他能與一位女性保持長久的和睦關系。我卻可悲地在這件事上失敗了兩次。”
至于對“簡單”的這句評論，它首先于1977年出現在《讀者文摘》（Reader’s Digest）。研究愛因斯坦的學者搜尋了愛因斯坦的文獻資料，但是沒有找到這句話的來源。《愛因斯坦語錄》這樣注釋道，“最有可能的是，這句名言是愛因斯坦關于'簡單’的其他陳述的改寫版。”
這句也不是愛因斯坦說的：“世界上最難理解的是收入所得稅。”這句話甚至出現在美國國家稅務局的網站上，也被張冠李戴給了愛因斯坦。它出自愛因斯坦一個不知名的朋友，很明顯，這位朋友在填寫納稅申報單這件事情上幫了愛因斯坦很多年。
顯然，我們的世界需要愛因斯坦這樣一個獨特的人物充當“反權威”的權威。1901年，22歲、還在為生計發愁且默默無聞的愛因斯坦給未來老婆米列娃的一封信中說，“狂妄無禮就是我的守護天使！”這種品格最終讓他提出廣義相對論，颠覆了牛頓的宇宙。1930年的時候，愛因斯坦已經聞名世界，他給朋友寫了一句話：“為了懲罰我對權威的蔑視，命運也将我變成了一個權威。”時間的推移，越發證明了愛因斯坦的深刻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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