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指西南,維為立秋
中醫
取象思維
柴胡藥材
小柴胡湯與大柴胡湯
小柴胡湯“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證在脅下苦滿”;大柴胡湯“不但喜嘔,且嘔吐不止,又有心下急痛,側重于心下。”小柴胡七味所治僅在少陽,故名小,大柴胡八味所主在少陽及陽明,範圍擴大,所以言大。
小柴胡湯
仲景《傷寒論·辨太陽病脈證并治中第六》第96條:“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滿,嘿嘿(mòmò)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小柴胡湯(柴胡半斤,黃芩、人參各三兩,半夏半升,炙甘草、生姜各三兩,大棗十二枚,水煎去滓,再煎,溫服,一日三服)主之。”[1]
太陽傷寒到第五、六日時,為即将陽複化熱的時間;但風邪屬陽,極速善行,在侵襲一條經絡後可能迅速攻擊他經,故不存在傳經,所以太陽中風後面并沒有天數。
本條為太陽傷寒及中風,邪在半表半裡,少陽郁熱于經脈證治,亦是仲景兩書小柴胡湯主證及兼證表述較全面的條文:即往來寒熱、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此為少陽病四大主證;或胸中煩而不嘔,或心下悸,或咳,渴或不渴,或身有微熱,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小便不利及口苦、咽幹、目眩等,則屬主要兼證。
邪在表為寒、在裡化熱,若邪處于表和裡之間的半表半裡,則惡寒與發熱交替發作。邪在表,心腹并無不适;邪入于裡,則心腹脹滿。胸脅即兩腋下肋骨部位,為少陽,胸脅部滿悶不舒為邪熱壅于表裡之間表現。嘿嘿不欲飲食,嘿嘿指表情沉默,緣由氣滞内郁,失其條達之性,故有神情低落不想言語或不知所措之狀。心下胃脘居中,位于上焦與下焦之間,亦為半表半裡。今邪熱阻于中,而三焦為水液輸布、升降出入之道路,郁熱與水液停滞而結為痰飲,聚于心下,阻礙生化之機,所以沒有食欲,并伴心煩及屢屢作嘔。
《素問·陰陽離合篇》曰:“是故三陽之離合,太陽為開,陽明為阖,少陽為樞……是故三陰之離合,太陰為開,厥陰為阖,少陰為樞。”[2]少陽主半表半裡,是運行元氣、調和陰陽、溝通表裡的重要樞紐。半表半裡即非表非裡,是界于表裡之間的夾層,着重于空間的位置;少陽出乎于陰,還未離于陰,為陽氣初始階段,偏重于時間的狀态。
廣義的看,但凡曲張之間、伸縮之間、出入之間、升降之間、沉浮之間、上下之間、前後之間、左右之間、動靜之間及表裡之間等,皆為半表半裡,即正處于表裡、上下等的中間,不僅僅拘泥于六經的半表半裡。
小柴胡湯中,用輕清苦平之柴胡以轉少陽之樞,提出郁熱,升清去濁,為苦以發之,是散火之标;黃芩氣寒,亦少陽經要藥,可疏甲木而祛相火,寒可勝熱,能清少陽半表半裡未盡之邪,乃除熱之本。
柴胡莖中虛松,有白瓤通氣,似人身三焦之網,故能直通三焦,其氣平、味微苦,為陰中之陽,是少陽、厥陰行經之藥。柴胡根萌生于仲冬子月(冬季的第二個月),發苗于仲春卯月(春季的第二個月),極盛于仲夏午月(夏季的第二個月),成熟于仲秋酉月(秋季的第二個月),皆合少陽生發、樞轉、開合之義。柴胡輕清苦平,能升達少陽生發之氣,可入心腹腸胃,但凡結滞、寒熱邪氣都可消散,飲食積聚亦當自下,善驅經絡中邪,推陳緻新。
金元醫家張元素的《醫學啟源》指出:“柴胡味微苦,性平微寒,氣味俱輕,陽也,升也,少陽經氣分藥,能引胃氣上升,以發散表熱。又雲:苦為純陽,去寒熱往來、膽痹,非柴胡梢不能除。”[3]
黃芩為唇形科植物黃芩的幹燥根,又名空腸,中空之物多具流通之氣,生于向陽幹燥山坡、荒地、路旁等走性極強之曠地;其色黃帶綠,得甲膽之氣,又中多虛空似膽腑,苦寒能清膽熱,膽屬少陽相火,故主熱邪在少陽,退往來寒熱。
黃芩性寒,中枯而飄,其體輕能浮,能清上焦肺胃及伏藏于軀殼之熱,可清咽定喘嗽,治斑疹瘡瘍,可補膀胱寒水之不足,乃滋其化源;色黃歸中土,内空好似腸胃,腸為手陽明,胃為足陽明,取形色為治,可洩實火,故主胃腸痞熱、實滿于中。
《素問·評熱病論篇》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4]邪氣能入侵,緣于正氣本虛,故以人參益氣,取扶正祛邪之意,亦可防禦外邪向内而入。
人參生于北方屬水,在卦為坎(☵),其莖多生三枝、葉發五片,三、五乃是陽數。此苗生于北方陰濕之地,正合坎卦外陰内陽之象,其秉水陰潤澤之氣,在甘苦陰味中,自有一番清陽生氣。腎與膀胱屬水,水中腎陽蒸騰溫煦,化氣上達至肺、布于全身,生于陰而出于陽,正與人參之由陰出陽,同屬一理,所以補氣化津乃人參之本性。
人身以氣為主,而肺主氣,人參大補肺氣,則相傅治節皆宜,能益真氣則五髒六腑皆補。人參曆經歲月愈長,精氣愈足,生長年久而備具頭項手足,以形狀類似人體者為佳。人參形狀像人,能入五髒六腑,無經不到,故益一身百骸之陰陽,此即《神農本草經》中人參“補五髒、安精神、定魂魄、止驚悸、除邪氣”之謂。[5]
在陽氣最旺的高溫夏季,半夏植株從老葉向小葉逐漸變黃枯萎而落地,其逆天時而強行收藏之令,引陽入陰以提前歸根。半夏味辛性平,在《神農本草經》中“主傷寒寒熱,心下堅,下氣”,[6]取其辛散之力。入小柴胡湯中,降逆開結,以消心腹胸膈中痰熱滿結、咳逆上氣、心下急痛堅痞、時氣嘔逆,雖為止嘔,亦助柴胡、黃芩所治之往來寒熱。
甘草扶正顧中,從而斬斷病邪傳變通道,防患于未然,正合仲景“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之理。[7]
佐宣發衛陽之生姜、甘溫益營之大棗,藉營衛和、表邪散、津液通,内通而外達,人體上下升降、表裡出入之氣機得複,則病自愈。此亦為醫聖“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濈[jí]然汗出解也 ”[8]之大法。
本方去滓再煎,反複調和,惟恐剛柔不能相濟,意難平而有礙于和合,再煎使諸氣和諧相融,乃和解之法。
甘草藥材
小柴胡湯方後加減
若胸中煩而不嘔者,去半夏與人參,加甘寒微苦、質重墜降,能除胸膈中垢膩郁熱,可定心緒煩亂之栝樓實一枚,以蕩郁熱。
若渴,去半夏,人參增至四兩半,以益氣生血,并加性涼而潤、能起水精上滋之栝樓根四兩以止渴。
若腹中痛者,去黃芩,加微酸多汁之芍藥三兩,芍藥得甘草,甘苦化柔,酸甘益陰,有通痹緩急、斂肝定痛之功。
若脅下痞硬,去大棗,加牡蛎四兩以入少陽,其味鹹能軟,質堅可破。大凡結聚之物,多是陰中無陽之死陰,陰得陽則化,牡蛎能引陽入陰以化結聚,故可散癥瘕積塊。
若心下悸、小便不利者,去黃芩,加茯苓四兩,其色白氣平,秉秋降之金氣,歸手太陰肺經;味淡屬滲利之品,可入足太陽膀胱經。肺主皮毛而太陽應之,太陽膀胱行水,能開陽之表;太陰肺利水,可開陰之表;啟上閘,化肺氣,宣上即利下,此髒腑别通,具提壺揭蓋以暢氣機之意。故茯苓之利小便,大有高屋建瓴之勢。
若不渴,外有微熱者,去人參,加善走手太陰肺經、上行利氣之桂枝三兩,溫覆微汗以解表邪。
若咳者,去人參、大棗、生姜,加諸味兼有而酸味獨重之五味子半升,以收逆氣,斂肺止咳;生姜易為幹姜二兩,意在化飲散寒。幹姜為老辣之母姜,即種姜或宿根,為去皮後依法所制之幹燥品,其色黃白而味厚,質堅結收束,止而不行,為溫中化飲專藥。
第101條有明示:“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9]就是說,不論太陽傷寒或中風,在臨床時,少陽證不可能全部出現,隻要見到一兩個關鍵證據,判定風寒不全在表、亦未全入裡者,即邪入少陽,伴見樞機不利諸證,就可随症加減使用小柴胡湯,使邪氣升發透達而出,其病自愈。
先師孫曼之先生曾指出:“ 據方後加減規律顯示,本方七味藥中,人參、生姜、大棗、半夏、黃芩均在可去之列,隻有柴胡、甘草始終未曾删減。即柴胡湯還原到最後就是柴胡和甘草,其立方全賴柴胡樞轉少陽、提出郁熱,甘草和中以托邪。因有兼證,如氣血虛弱加人參;若有痰飲或咳嗽,或者心下悸,則加半夏等。如果僅為郁熱,那原方中其實就是柴胡、甘草;又因'久病非陰’,故在應用于雜病時,多加黃芩以内清裡熱,此即我在臨床中常用到的'柴芩甘’,實質上就等于柴胡湯加黃芩。”
但凡有少陽病主證,不管醫院檢查叫何種病名,皆可辨證投小柴胡湯,若有兼證可在原方基礎上靈活加減,總之,小柴胡之治,所謂使人體升降出入之氣機各行其事,則諸症自順。故肝膽之氣宜疏洩調暢,則六腑之機通達無阻,通暢即為大補,正如《素問·六微旨大論》所說:“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10]
大柴胡湯
《傷寒論》第103條:“太陽病,過經十餘日,反二三下之,後四五日,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湯;嘔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煩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柴胡半斤,黃芩、芍藥各三兩,大黃二兩,半夏半升,生姜五兩,枳實四枚,大棗十二枚,水煎去滓,再煎,溫服,一日三服),下之則愈。”[11]
大柴胡湯是小柴胡湯去人參、甘草,加枳實、芍藥、大黃所成,為少陽證仍在、熱邪結于陽明之證,為和解與通瀉并用之劑。
太陽病過經十多日,風邪未盡,在反複誤下後,風邪下陷而化熱,雖遷延多日,柴胡證仍在,提示病變部位仍未離于少陽。又因嘔吐不止,上腹部拘急疼痛,内心郁悶而煩,此為邪熱化燥已内涉陽明,腑氣阻滞,氣郁熱遏于内,故成少陽與陽明兼病。
既然實邪在裡,所以去掉補益之人參、甘草,加沉降開破之大黃、枳實,以滌陽明熱滞,去心下痞悶而使地道得通;芍藥和營,緩腹中急痛,與大黃、枳實相配,剛柔相濟,有通瀉裡實之功,以除心下滿痛。
大柴胡湯中枳實、白芍,亦合《金匮要略·婦人産後病脈證治第二十一》第五條治“産後腹痛、煩滿不得卧”之枳實芍藥散(枳實炒黑,與芍藥各等份,搗為粉末,每服方寸匕,拌入麥粥送下,一日三次)方意。[12]
枳殼、枳實本源自一物,但采收時節有遲有早,成熟時為枳殼,未成熟采下稱枳實,皆味苦酸而性微寒,皆以導滞為功,但枳殼緩和而枳實捷速,猶人年老時好靜與年青之喜動。枳實形小性藏密而聚氣,稚嫩則所具生發之氣渾全,其性烈,質重善下達,如少年猛悍之将,勇往直前而一無所顧。枳實性酷而速,喜靈動而惡靜滞,能疏通、決洩,消胸中痞滿,逐心下停水,推胃中隔宿積食,洩腹中滞塞之氣,可化日久之稠痰,削經年深痼之堅積。
芍藥色白入肺屬金,金主攻利;酸為陰中之陽,剛柔相濟,其性束能收,亦可疏達宣洩。木曰曲直,曲直作酸,曲屬陰,為收之義;直屬陽,其意在伸為散,正合風木之髒體陰而用陽之性。
芍藥味苦多汁,十月生芽,正月破陰寒凝結而出土,三月開花,花香馥郁,得春木之氣最盛而治肝;禀火氣而治心,能行血分之滞而無燥烈之慮,可通血脈、破堅積、消癰腫而除疝瘕。
大黃色正黃而氣味俱厚,沉降、純陰,長于通下,專入陽明胃腑大腸,可消宿食,滌蕩腸胃之熱,為治大便不通及祛濕熱黏痰之要藥。大黃味苦氣寒,驟發而速行,味既降而氣複助之,故能速下以瀉諸實熱,有斬關奪門之功,故号“将軍”,所謂将軍,乃行使君令,戡禍亂、拓土地者。
三藥相合,力推所破之瘀滞實邪順暢下行,自大便斥逐以排出。
湯中大黃與他藥一同煎煮,反複再煎,其蕩滌之性大減,意在表裡皆治,所治目标偏上,下藥用時宜徐進。生姜倍用,以增強止嘔化飲之效;柴胡得生姜,因其生發之氣渾全,氣味辛竄,則解半表之邪、提出郁熱功力更勝。
本方為小柴胡湯證的進一步變化,治少陽經邪漸入陽明之腑,功在和解少陽、内攻陽明,較小柴胡專于少陽一經者力量為大,故名“大柴胡湯”,亦是解表通裡之法。
清醫汪琥在《傷寒論辨證廣注》中稱:“大柴胡湯即小柴胡湯加減。為何不留人參?餘答雲,小柴胡湯中用人參,乃是輔正氣以除邪氣;大柴胡湯證,因邪實而正未虛……故去人參而加大黃、枳實,因恐其中滿而不用甘草。其留大棗,以和諸藥之性。加芍藥,并非酸苦湧瀉之意,取其和營而助陰。”[13]
黃芩藥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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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佚名著.全本黃帝内經[M].雲南:雲南教育出版社,2010:37
[3] 張元素著;鄭洪新校.醫學啟源[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7:95
[4] 佚名著.全本黃帝内經[M].雲南:雲南教育出版社,2010:108
[5] 沐之著.神農本草經彩色圖鑒[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5:29
[6] 沐之著.神農本草經彩色圖鑒[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5:331
[7] 李克光主編.金匮要略講義[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1985:8
[8] 孫曼之著.孫曼之傷寒論講稿[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4:112
[9] 孫曼之著.孫曼之傷寒論講稿[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4:61
[10] 佚名著.全本黃帝内經[M].雲南:雲南教育出版社,2010:202
[11] 孫曼之著.孫曼之傷寒論講稿[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4:62
[12] 李克光主編.金匮要略講義[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1985: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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