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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丨鳥為什麼要遛

汪曾祺丨北京人的遛鳥 來自慢書房 00:00 09:28 點上方綠标即可收聽朗讀音頻

▎朗讀者

李靜, 《慢聲慢讀》 特約朗讀人,慢書房書友。

▎朗讀原文

北京人的遛鳥

汪曾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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遛鳥的人是北京人裡頭起得最早的一撥。每天一清早,當公共汽車和電車首班車出動時,北京的許多園林以及郊外的一些地方空曠、林木繁茂的去處,就已經有很多人在遛鳥了。他們手裡提着鳥籠,籠外罩着布罩,慢慢地散步,随時輕輕地把鳥籠前後搖晃着,這就是“遛鳥”。他們有的是步行來的,更多的是騎自行車來的。他們帶來的鳥有的是兩籠——多的可至八籠。如果帶七八籠,就非騎車來不可了。車把上、後座、前後左右都是鳥籠,都安排得十分妥當。看到它們平穩地駛過通向密林的小路,是很有趣的,——騎在車上的主人自然是十分潇灑自得,神清氣朗。

養鳥本是清朝八旗子弟和太監們的愛好,“提籠架鳥”在過去是對遊手好閑,不事生産的人的一種貶詞。後來,這種愛好才傳到一些辛苦忙碌的人中間,使他們能得到一些休息和安慰。我們常常可以在一個修鞋的、賣老豆腐的、釘馬掌的攤前的小樹上看到一籠鳥。這是他的夥伴。不過養鳥的還是以上歲數的較多,大都是從五十歲到八十歲的人,大部分是退休的職工,在職的稍少。近年在青年工人中也漸有養鳥的了。

北京人養的鳥的種類很多。大别起來,可以分為大鳥和小鳥兩類。大鳥主要是畫眉和百靈,小鳥主要是紅子、黃鳥。

鳥為什麼要“遛”?不遛不叫。鳥必須習慣于籠養,習慣于喧鬧擾嚷的環境。等到它習慣于與人相處時,它就會盡情鳴叫。這樣的一段馴化,術語叫做“壓”。一隻生鳥,至少得“壓”一年。

讓鳥學叫,最直接的辦法是聽别的鳥叫,因此養鳥的人經常聚會在一起,把他們的鳥揭開罩,挂在相距不遠的樹上,此起彼歇地賽着叫,這叫做“會鳥兒”。養鳥人不但彼此很熟悉,而且對他們朋友的鳥的叫聲也很熟悉。鳥應該向哪隻鳥學叫,這得由鳥主人來決定。一隻畫眉或百靈,能叫出幾種“玩藝”,除了自己的叫聲,能學山喜鵲、大喜鵲、伏天、葦乍子、麻雀打架、公雞打架、貓叫、狗叫。 

曾見一個養畫眉的用一架錄音機追逐一隻布谷鳥,企圖把它的叫聲錄下,好讓他的畫眉學。他追逐了五個早晨(北京布谷鳥是很少的),到底成功了。

鳥叫的音色是各色各樣的。有的寬亮,有的窄高,有的鳥聰明,一學就會;有的笨,一輩子隻能老實巴交地叫那麼幾聲。有的鳥害羞,不肯輕易叫;有的鳥好勝,能不歇氣地叫一個多小時!

養鳥主要是聽叫,但也重相貌。大鳥主要要大,但也要大得勻稱。畫眉講究“眉子”(眼外的白圈)清楚。百靈要大頭,短嘴。養鳥人對于鳥自有一套非常精細的美學标準,而這種标準是他們共同承認的。

因此,鳥的身份懸殊極大。一隻生鳥(畫眉或百靈)值二三元人民币,甚至還要少,而一隻長相俊秀能唱十幾種“曲調”的值一百五十元,相當一個熟練工人一個月的工資。

養鳥是很辛苦的。除了遛,預備鳥食也很費事。鳥一般要吃拌了雞蛋黃的棒子面或小米面,牛肉——把牛肉焙幹,碾成細末。經常還要吃“活食”,——蚱蜢、蟋蟀、玉米蟲。

養鳥人所重視的,除了鳥本身,便是鳥籠。鳥籠分圓籠、方籠兩種。一般的鳥籠值一二十元,有的雕镂精細,近于“鬼工”,貴得令人咋舌。——有人不養鳥,專以搜集名貴鳥籠為樂。鳥籠裡大有高低貴賤之分的是鳥食罐。一副雍正青花的鳥食罐,已成稀世的珍寶。

除了籠養聽叫的鳥,北京人還有一種養在“架”上的鳥。所謂架,是一截樹杈。養這類鳥的樂趣是訓練它“打彈”,養鳥人把一個彈丸扔在空中,鳥會飛上去接住。有的一次飛起能接連接住兩個。架養的鳥一般體大嘴硬,例如錫嘴和交嘴鵲。所以,北京過去有“提籠架鳥”之說。

——《人間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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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草木》

汪曾祺
北京時代華文書局


内容介紹

《人間草木》是汪曾祺先生的經典小品文集,他用極簡的筆,極淡的墨寫出了草木山川、花鳥蟲魚的人味,寫出了鄉情民俗、凡人小事溫潤的鄉土味;以一顆從容豁達的心寫出了世間的美好與靈動。他的筆尖下總是有着一連串的驚喜:清晨薄霧裡帶着露珠的潔白的緬桂花,明亮、豐滿而使人豐滿的昆明的雨,飽漲着花骨朵的木香,自得其樂的栀子花,巷子裡賣楊梅的苗族女子柔柔的聲音,聯大那些令人難以忘卻的師友,抑或是沒有大喜大憂、沒有煩惱、無欲望亦無追求、天然恬淡、抱膝閑看一切的“活莊子”般的鬧市閑民。汪曾祺先生一生都對生活投入真情,那水洗般的文字有種洗滌一切紅塵世俗的力量,賦予了作品無限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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