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正月,中國很多農村都有“狂歡節”,陝西的社火就是此類典型的重要民俗活動。在這些人神雜居的日子裡,天人合一的狀态中,神靈們總能如人所願地帶給人們以莫大的安慰,和為一村人口帶來豐收的希望以及許之以平安吉祥的承諾。這樣的日子人們能不興奮、能不狂歡嗎?這便是“一社人火騰”的社火。
新春佳節 陝西民間社火演出
陝西民間社火藝術表演
陝西民間社火藝術
陝西民間社火藝術表演
“社火“亦稱“射虎“,是流傳于陝西關中、陝南的一種古老的民間藝術形式。古人認為“社“是土地之神,祈求豐收或驅鬼逐疫,都要祭祀社神,“火“有紅火、熱鬧之意,臉譜藝術品具有招财、祈福、鎮宅、辟邪的吉祥意義。
從社火的表演方式、内容、人物角色、服飾以及種種禁忌,都無不體現着這塊作為中華炎黃文化發源地和儒、道、釋源起之址的特殊氣息,無不蘊藏着早期人類與神聖的大自然朝夕相處時力求得到和諧與甯靜的法則與秘密。
曆朝曆代扭轉乾坤的聖哲們,争雄與戰亂中那些叱咤風雲的英雄們,即便是千年之後也時不時地被鄉民們在一種特定的設置中,真誠地請起,于沉睡的曆史中輕輕地喚醒。人們會在這種特殊的時間和境遇中,在一種無比的興奮中與自己敬仰的在平素高不可攀的神靈們一起歌舞與遊走。
社火與戲劇不同的是将角色的能力、精力、性情等都畫在臉譜中,而且以啞劇的形式展現給人們,這些角色和故事都是大家所熟悉和喜聞樂見的,一看裝束臉譜就知曉故事了,也解開了其中用意,不像戲劇一樣一幕幕演來,一句句唱出,它是戲劇的前身,是古代祭祀社神以及五方神靈的神聖行為。
我國古代祭祀社神的行為大緻可分為三大祭。一為蠟祭,即在每年的十二月,人們扮成各種神獸,頭戴面具、載歌載舞來祈求長壽的祭祀活動。二是雩祭,是舊時祈雨的一種祭祀,周時極為成行,設有專司雩祭的司巫官,求雨時衆多巫女戴面具歌舞,向上蒼祈求。三是傩祭,是由上古時圖騰崇拜儀式直至商周逐漸形成的一種驅鬼劫病的祭祀儀式。
《後漢書·禮儀志》中有這樣一段關于傩祭的記述,實為社火源泉的描寫:“先臘一日,大傩,渭之逐疫。其儀:選中黃門子弟,年十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百二十八為子皆赤帻皂制,執大 ,方相氏黃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十二獸有衣毛角。……因作方相與十二獸舞。歡呼,周遍前後省。三過持炬火,送疫出端門。”這種扮神的巫術行為實質上與自今尚存的神靈附體術相似,祭祀行為的關鍵是喚出某神或死去的人,借體還魂,然後将被附體之人當做虛無中的神靈與人勾通的途徑,以此調動神力從而為人所用。
陝西民間血社火
陝西民間社火藝術
陝西民間社火藝術
陝西民間社火
陝西民間各地社火的種類很多,有山社火、車社火、馬社火、背社火、擡社火、高芯社火、高跷、地社火、血社火、黑社火等。大都在正月祭社、廟會迎神、祈雨時表演。
陝西省寶雞赤沙鎮的血社火是陝西乃至全國唯一保留的一個社火種類,它是每逢閏年表演一次。赤沙鎮血社火是以水浒武松殺西門慶為武大報仇的故事為題材,表演内容主要以斧子、鍘刀、剪刀、鍊刀、錐子等器具刺入西門慶和其他壞人頭部,使社火的内容恐怖血腥且十分逼真,故叫血社火。又叫快活。 化妝現場是保密的!具說是這個村子的絕活,化妝一般在村廟裡,門口有人看守,不準其他人靠近,且傳兒不傳女!
最為壯觀的應數“山社火”那是将擡社火與高芯社火綜合在一起,分上中下數層、懸紮着各角色,再由數十至百的壯漢擡起前行的表演。現在這種社火已極為少見。民間社火中反映出古時人們團結一緻,共同謀求生存的情形,也體現着早期人類與大自然一種相處的法則。因此流傳自今的社火仍保留着村社與家族間強大的凝聚力。
每當在這種日子裡時,人們會踴躍參加、無私地出錢出力,村中潛伏着的另一種傳統社會結構和領導核心:廟會組織,在其公推的德高望重者統領下,呈現出一呼百應的權威和天人合一的神聖性。這時即便是官方的行政領導,也要聽憑調遣,這便是社火藝術中體現出的具體内容和形式,在這一行為的整個過程中,那種虛化現實、 升化人物與凡俗的臉譜藝術,怕當屬其核心了。
陝西民間社火
陝西社火藝術
陝西社火在演出前有一些極為重要的程序,便是這些傳統意蘊的體現。社火演員要在演出當天淩晨四點開始淨臉、化妝,進山神土地廟燒香叩拜,這叫“開光”。
每年的正月初五、六即開始上廟,這天晚上便開始演社火,化妝好後要到寺廟先給神表演,把神像頭上搭的紅布取一根下來,纏在獅子耳朵上,以此認為社火隊有了從神那取來的紅,便有了神氣啦。
開了光就算是請起了神靈,神靈與此同時便附于人體,整個社火隊伍這時要整冠到廟前繞轉一圈,然後通常是由黑虎靈官開道,方弼、方相、青龍、白虎在前,關公周倉墊後,到村中各家門前或院内繞轉二圈。村民們這時還要請開路神進入室内踏一踏,四處打一打,用掃帚在角落中掃一掃,這叫做“掃五窮”。當關公出現後人們都争着“搭紅”(是将買好的紅布披挂在關爺身上)放炮,謝恩賜求保護。婦女們會抱來孩子讓關爺“摸頂”或将孩子放在堂屋中間讓關公和開路諸神跨頂而過,這叫“過關”。
在整個社火的表演程序中,化妝是神聖而關鍵的一步,而臉譜更是社火靈在的标志和内容的陳述。因此社火臉譜亦是這一古老行為在千百年傳承中秘而不宣的玄妙所在,老的社火隊都有各自曆代相傳的圖譜,可惜大多數毀于文化大革命中了,留存自今的已屬罕見之物。
陝西社火臉譜藝術
陝西社火臉譜
陝西社火在全國赫赫有名,其臉譜藝術更是享有盛譽。其内容形式豐富多彩,約有數百種形象,大緻分神話人物、演義小說人物和戲曲角色三大類。
據考證,社火臉譜起源于原始社會的狩獵及巫術假面,正式形成則受戲曲臉譜的直接影響。遠古時代,因狩獵需要,人們發明了戴在臉上的裝飾物。後來在巫術活動中,逐漸演變為假面具,巫師們戴着它載歌載舞以溝通人神。
據《周禮》記載,周代傩儀中,方相氏佩戴“黃金四目”的假面驅除疫鬼。漢唐時期,一些巫術假面逐漸演變為歌舞面具,出現在樂舞表演中。宋代,戲曲藝術蓬勃發展,歌舞面具又演變為戲曲臉譜。自此,戲曲藝術對民間社火産生巨大影響,戲曲臉譜也直接影響社火臉譜的造型。
在社火臉譜的神話人物造型中有神農氏、蚩尤、燈花仙、倉颉、玉皇大帝等;演義小說人物有聞太師、黑虎、豫讓、李元霸、蓋蘇文、王彥章等;戲曲角色有焦贊、常遇春、胡大海、徐彥昭、楊俊卿、孟良等。在制作和用色上,工藝精美絕倫,頗為講究。其用鉛白、朱紅、石黃、石綠、石青、金粉、銀粉等礦物質顔色,并用蜂蜜水、冰糖水和雞蛋清調制色彩。蜂蜜水能把顔色固定在臉上不掉;冰糖水和雞蛋清能使色彩更具光澤,易于凝固顔色。社火臉譜的化妝多用毛筆,要經過洗臉、打底、定眼竅、勾鼻花、填色、提醒等諸多繁雜的程序。因此要繪制一幅好的臉譜,往往需要好幾個小時。
社火隊成員在畫妝前都是些随便、耿直、說笑打鬧無拘無束的漢子,可一旦畫上臉譜便不再随意,言行舉姿須十分得體,晚上不能回家與家人同房,連吃飯飲水都須十分小心。一是怕糊了妝,更重要的是這時的角色已不再是先前的凡人了,他們已與自己所扮的神聖們合而為一。社火臉譜的另外一個特點就是通過化妝去陳述角色,去暗示角色的姓名、身份、本領、特殊相貌,特異功能、特别經曆、專用兵器以及特指符号和符圖,使人能夠辨認他并聯想其相關的故事。包公額頭的日月表示他能“晝斷陽,夜斷陰”;關公眉下的七星痣,是其神聖的象征;燃燈古佛則會在其額頭寫上“佛”字或繪一佛手;因阮小七識水性,便在其額部直接繪一隻青蛙;方臘額上則以諧音的方法繪出一支蠟燭;姜維因其熟悉兵法,便在其額頭繪有太極圖,等等不勝枚舉。
臉譜的譜式很多,如:對臉,破臉,碎臉,懸臉,轉臉,定臉等最常見的是對稱形和旋轉形兩種。對稱形即是左右形與色都成對稱分布,以五官為準,飾以各色紋樣,頗似先秦青銅;旋轉形則放棄五官中線,向左或向右成一條斜線,并飾以盤旋遊走的紋飾,有很強的運動感。
陝西民間社火藝術
陝西民間社火藝術
陝西民間社火
陝西民間社火
陝西民間社火藝術
在陝西社火臉譜中黑代表忠誠、鐵面無私、白代表奸詐、紅代表俠義,綠代表草莽,金、銀代表鬼怪,粉代表蒼老,黃則代表殘暴。有口訣曰:“紅為忠勇白為奸,黑為剛直灰勇敢;黃為猛烈草莽綠,藍為俠野粉老年;金銀二色色澤亮,專畫妖魔鬼神判。”
在陝西民間各地,藝人們畫社火臉譜的顔色早期隻用青、赤、黃、白、黑五種顔色,暗合五行明表忠奸。這也是表現社火臉譜人物角色性格的基本色彩和語言。傳統臉譜的畫裝、民間也有更為巧妙的法則。首先是畫妝前刮鬓額,從腦門至鬓角都得刮掉,才會有那一張如同滿月的臉。緊接着是打粉底,接下來便是“打臉子”,第一道工序叫:“填窩子”,就是畫眉毛、眼窩,用的都是清油燈盞上熏下的墨胎,用手沿研一研恬好放在眼窩處輕輕一推,濃淡大小便十分得體,再用幹墨一勾,窩子就填起來了。接下來是:“勾堂子”,填粉堂子、綠堂子、白堂子。用的是自制的礦物顔料,用冰糖水,再入少量蜂蜜、雞蛋清、感覺有一定粘度即可,自己研做的顔料畫起來界限很清晰,幹淨,而且覆蓋強。旦角在畫好裝後要彈上幹粉,再用毛刷輕輕一刷,還能起吸油吸汗作用,可以保證旗布和飄帶掃在臉上也不會弄壞了裝扮。最後一道工序是“貼金”,過去用的都是真金紙和銀泊,因其用料貴、做起來要十分慎重。畫臉也有很多禁忌,例如不能給畫了裝的演員喝稀的,少喝水;不能吃熱飯,熱氣會化開臉上的顔色;另如關公的角色,一旦畫成,臉上點了七星痣,眼睛便不能再睜大了,傳說關公一睜眼就要殺人,要避開這兇氣。
臉譜的譜式雖然有一些不能改動的規程,但也有許多随意性。人們有時可以按照個人的經驗和對角色的理解去發揮與創造。這也是臉譜藝術豐富複雜、變幻莫測的原因。中國人自古就在一張臉的整體結構中,賦予了“天庭”、“地閣”、“四方”、“五位”等天地大象和這一無邊無際的觀念空間。也便很自然地由此獲得了其遼闊的表現空間。因此人們會将天地萬物巧妙地安插于一張臉上,将一出戲和多篇故事呈現于一張臉上,所以說社火臉譜藝術并非是對一張臉的裝扮,而是萬物的抽象陳述,也是民間時間和空間觀念的體現。
現如今,社火臉譜原有的鬼神崇拜、宗教迷信内涵逐漸淡化,而其藝術性、娛樂性的審美價值日益增強,已經成為一種文化受到人們的喜愛。但随着社火老人的相繼謝世,現代諸民族的傳統社火已處于瀕臨滅絕的狀态,再不抓緊時間進行調查和總結,将悔之晚矣。尤其是在全世界都在大力搶救和保護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産的今天,社火臉譜的調查研究和靜态保護工作不應被忽視。
從這個角度講,深入研究社火臉譜的譜式、色彩及其意義,了解紋樣的審美特點和涵義,更好地學習和借鑒前人的研究成果,系統探尋社火臉譜對中國臉譜藝術的發展是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
來源:長安人網
撰稿:盧劍利
圖片來源:網絡
傳媒新銳盧劍利,男,從事新聞文化與書畫傳媒事業30多年,中國當代新聞文化傳播新銳人物,緻公黨黨員。資深新聞文化人、策劃人、書法人、大秦嶺文化研究專家。迄今為止已經在中央、省、市新聞媒體發表各類稿件1萬餘篇,先後榮獲了中國新聞獎、中國晚報新聞獎、中國晚報西北協作區新聞獎、全國副省級城市黨報新聞獎、陝西新聞獎、西安新聞獎、陝西日報社社級新聞獎等,著作有散文集《大美秦嶺》、雜文集《硯邊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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