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細讀《紅樓夢》之第七回
對于《紅樓夢》這部已然成迷的奇書，讀懂前80回就顯得彌足珍貴了，文本細讀尤其重要，以第七回為例，也許很多讀者都未注意到的幾個問題，便在細讀之間：
1、寶钗露面第一個表情“滿臉堆笑”，周瑞家的“急忙賠笑”，這兩笑之間，可見周瑞家的本沒提防寶钗的态度如此熱情，可見寶钗居心世故；
2、周瑞家的坐下第一句話：“這有兩三天也沒見姑娘到那邊逛逛去，隻怕是你寶兄弟沖撞了你不成？”這句話内容很豐富：a、寶钗常去賈府院裡，最少兩天一次，要不就不會“兩三天也沒見”了；b、寶钗去那邊逛基本都是找寶玉玩兒，一個大姑娘家不去姨娘那裡，不去同齡的三春那裡，偏鑽到賈母房裡找寶玉······情何以堪？；c、“寶兄弟沖撞了你”，縱觀全書，寶玉經常沖撞的到是知心，知己的黛玉，對寶钗可是尊重至極，少有沖撞的；d、二寶之交，多是寶钗主動，寶玉被動。這一條是需要記住來讀下文的。
3、“冷香丸”之後，寶钗解釋了，不能過去逛的原委“熱毒”，這一“熱”是需要“冷香丸”壓制的，冷熱自由心生，莫非寶钗“雙子座”？哈哈。至此之後，我們可以注意，作者寫寶钗處處圍繞着這一“熱”一“冷”來實寫，生動現實的再現了寶钗的為人處世。
4、下面這一點，也是大家應該引起注意的一點：“十二支宮花”。三春及黛玉各兩隻，鳳姐四支。“宮花”好東西，當然是指那個時代，禦用品怎能不好？下面且請看，請注意兩個字“這才”。周瑞家的和智能兒、平兒說完話之後，作者著“這才往賈母這邊來”，“這才”說明周瑞家的是小人不敢說，照實的是勢力之人。“這才”說明周瑞家的送完三春及鳳姐的宮花，再送黛玉的，實屬蓄謀，或者說是故意最後送的。周瑞家的是賈府有頭面的用人，又是王夫人的心腹，從“這才”這兩字裡可以揣摩出很多東西：a、暗寫王夫人對黛玉的态度，奴随主性；b、周瑞家的一衆賈府傭人對黛玉的态度；c、黛玉在賈府寄人籬下的處境；d、如果你愛黛玉，你可以哭了。
5、黛玉的悲哀就在于太聰明，太眼裡不揉沙子。給黛玉的宮花，是寶玉第一個拿去看的。細想之後，我們不難得出如下結論：寶玉惜花愛花，竟然對女孩子家用的東西這麼關心，為何？a、寶玉“情不情”即對于沒有感情沒有生命的事物都會賦予自己的感情；b、寶玉不等黛玉看先搶過去，是因為寶玉心知黛玉不拘小節，不會怪罪自己，心心相通心有所屬也未可知；c、寶玉另有先為黛玉品評之意。接下來是重頭戲的兩句對話，“黛玉：‘還是單送我一人的，還是别的姑娘們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可愛的黛玉啊，長點心吧！可惜了你這“尤比比幹多一竅”的聰明啊，你有一半的心用在你二舅母身上，也不至于落得“水流紅”啊！要知道本府的小姐都要“欠身道謝，命丫鬟們收了”的。收人心難罪人心易啊！悲一個“率真”歎一個“傻姑娘”。黛玉的刻薄，小心眼不是與生俱來的，前些天寫過一篇短文《黛玉性格形成之謎》，這裡就不再贅述了。和周瑞家的幾句對話，黛玉寄人籬下，無依無靠，率真，聰明······等等書中沒有明寫之事細讀細思，可窺一斑。
6、若這之前的周瑞家的，最後送給黛玉宮花可解釋為“順路”的話，那黛玉刻薄周瑞家之後，周瑞家的的反應就不尋常了。什麼反應呢？“周瑞家的聽了，一聲兒也不言語”。按照常理，主子生氣了，奴才再大也是奴才，你周瑞家的即使不解釋、認錯，也總該掩飾掩飾，安慰自己一下吧？“一聲兒也不言語”啥意思？賭氣？不放黛玉在眼裡？無言對抗？隻因為王夫人······你懂的！
7、寶玉的反映。這孩子天生的招人愛啊。“‘周姐姐，你作什麼到那邊去了。’”尴尬時趕緊圓場面，照顧娘親的大紅人；寶玉聽了寶钗病了，“便和丫頭們說：‘誰去瞧瞧？隻說我與林姑娘打發來請姨太太姐姐安，問姐姐是什麼病，現吃什麽藥。論理我該親自來的，就說才從學裡回來，也着了些涼，異日再親自來看罷’”。從這裡我們可以解讀出以下信息：a、“我”陪林妹妹玩兒，也不去探寶姐姐的病，而且不惜當着周瑞家的，那意思，我不會讓林妹妹受委屈的。黛玉聰明人能不理解寶玉的苦心嗎？這樣知冷知熱，如何讓“奴”不想她？b、“隻說我與林姑娘打發來請姨太太姐姐安”寶玉這孩子，誰說愚頑不化？做人情都給林妹妹帶一份兒。現在的哥兒們有一半懂得如此憐香惜玉，也是半邊天的福分了。忽想起我老婆看我的眼神，有時特别的異樣，總以為嫌我磨叽，原來這就是愛······哈哈跑題了；c、周姐姐是誰？答：王夫人從娘家作為陪嫁，帶到賈府的心腹，也是王夫人薛姨媽閨中之時，“王”府的丫鬟，換言之“周瑞家的”與“薛姨媽”相熟。寶玉當着周姐姐的面說“誰去瞧瞧？···論理我該親自來的，就說才從學裡回來，也着了些涼，異日再親自來看罷”，這說明寶玉是不怕被寶钗知曉的，一者說明寶玉看重黛玉勝于寶钗，二者說明寶玉素知寶钗心“冷”。這句話換做别人，早不理你寶玉了。可寶钗不然，為何？因為心“冷”。既然寶玉知道寶钗“心”已經冷了，還怕你更“冷”嗎？
8、第七回的又一幕重頭戲，出現在本回的末尾“焦大醉罵”。
a、首先要說焦大多大年紀？賈母當時應是70多左右，因為“劉姥姥'我今年七十五了'賈母向衆人道'這麼大年紀了······比我大好幾歲呢'”。焦大應該和賈母差不多大年紀。這麼大的年紀在清朝已是“古來稀”了，而賈府卻大晚上派差事給他，單從年紀考慮已經不合實際。再者紅學家們喜好探究原型的，也沒有研究出焦大原型是誰的，焦大實際上是作者虛構的人物。換句話說假語存真，就為說事。作者借焦大的口無遮攔痛快醉罵，将賈府的生活糜爛、禮教道德淪喪的醜态告于世人，反映出這個百年“鐘鳴鼎食之家”的家政管理狀态之混亂；
b原文句句玄機，字字精彩，篇幅有限不再贅述。焦大功高一事甯國府中上下人等都是知曉得，和焦大同時代出來的老仆人，例如賴家哥倆個都成了賈府的管家（榮國府賴大，甯國府賴二），其後人更是科考中官，一躍成為與主家平起的官宦階層。而倚老賣老持功要賞的焦大，卻隻能在老主人去後淪為三等仆人。是年青一代主子的輕蔑輕視？還是焦大不尊重新主子？原委已經很難說了；
c焦大醉罵印象最深的兩句應該是“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先說說“爬灰的爬灰”：“扒灰”一詞出于王安石，傳說王安石的兒子死了，老婆也死了，後來王安石把寫給兒媳婦的情詩埋于香爐之内，兒媳婦發現後也給公公寫了情詩埋于香爐之内，最終另個人走到了一起。此語特指公公兒媳亂情，書中則特指賈珍與可卿，情可輕之事；
d“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焦大醉罵”一節有脂批：“寶兄在内”。此一罵大部分紅友都理解為“寶玉和鳳姐”“賈蓉和鳳姐”“寶玉和可卿”，這裡我想提出幾點不同意見:d1寶玉首先不是和可卿。小叔子是北方嫂子對弟弟的稱呼，寶玉的嫂子隻有李纨、王熙鳳、尤氏，寶玉和賈珍是同輩，是比可卿大一輩分的。d2尤氏年齡偏大自然排除；d3會不會是鳳姐呢？賈琏有兩個親近弟弟，寶玉、賈環。賈環尚小，寶玉也剛剛經了風雨，還是十一、二歲的孩子，應該時間也不是很允許。賈蓉鳳姐呢？鳳姐在榮國府的地位相當于集團總經理，二人之下衆人之上，雖賈府眼目衆多，學那司棋與潘又安假山幽會，也未可知。再加一句：繡春囊未必是司棋所丢，你懂的；d4李纨在書中是做為一個守寡孀居之人出現的，我對李纨雖印象不好，但封建禮教豈可兒戲？那麼，脂硯齋又何出此言？焦大又何故此罵呢？d1焦大，焦大所熟者不過甯國府内諸事，賈珍爬灰之事焦大是知道的，他見鳳姐寶玉走得親近，又醉後無遮攔，應是順嘴胡說而已；d2脂硯齋，脂批中卻有此言，意思應該是說，焦大罵人也把寶玉罵進去了有時候簡單化不一定不是正解，複雜化可能把人帶溝裡去 。又一說：此處養小叔子應是對于秦可卿而言，“養”同“生”的問題，賈珍和秦可卿生個孩子的話，從賈蓉那裡算起，此子既是可卿之子又是可卿之小叔子。真真情可輕也。
e焦大是賈府中的“屈原”。這說法是魯迅先生提出的。焦大把賈府老祖宗從死人堆裡背出來，半碗水給了主子，自己喝馬尿。此其一忠。其二，“造釁開端實在甯，家事消亡首罪甯”。貌似整個賈府中上至主子下到仆人個個驚醒，隻有焦大一人醉的迷糊。實際上焦大早把一切看在眼中，也正因為其忠心耿耿，處處時時用“罵”為賈府敲響着長鳴警鐘，才落的“用土和馬糞滿滿的填了他一嘴”的不堪境地。
f咱們再回味一下“焦大醉罵”中的幾句話：“咱們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一般挨刀，都是白的進紅得出，焦大說“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是因為他喝大了嗎？答：非也。實是作者借焦大之口，痛訴賈家的主子們将本該厚養的賈家功臣恩人，不當人看、虐待使喚，恩将仇報、忘恩負義的可恥行徑；“我要到祠堂裡哭太爺去”兒孫不肖，忠言逆耳，老太爺焦大無能啊！
9、再說兩件趣事：a“王夫人和薛姨媽長篇大套的說些家務人情等語”全書王夫人都是一個人郁郁寡歡，不苟言笑的這麼一個人，但第七回中，她和薛姨媽“長篇大套的說些家務人情”等語，說明王夫人話也不少的，隻是被什麼壓抑太久的原故。隻有至親姐妹才“長篇大套的說”。是什麼壓抑着王夫人的心性呢？是整日裡的吃齋誦佛，淡漠了世間的俗物？放下了心中的嗔憎怨？不是的，王夫人在賈府中的無奈，很耐人尋味。她唯一的政治資本是什麼？寶玉！連寶玉的婚事自己都不能完全依着自己，這是為什麼？權利！中國有句俗話“多年的媳婦熬成婆”誰願意去熬？有的女性更是一生都生活在婆婆的陰影之下。到了現代這個開放的社會，我身邊還有這樣例子，我老婆同宗有一大娘就是這樣一個人，閑話少說又扯遠了。之後的抄檢大觀園、秀春囊等事件，都是賈府權利内鬥體現。更有晴雯的被逐，要知道晴雯是賈母指派給寶玉“将來唯一可以使喚”的人，“将來唯一可以使喚”何意？寶玉成婚後納妾之選也。所以說王夫人不簡單的，她之所以齋佛誦經是無奈，是等待······
b“我明兒也剃了頭同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兒來；若剃了頭，可把這花兒戴在那裡呢？”暗喻惜春80回後結局。篇幅有限不予贅述，希望有時間今後單列題目詳解惜春。
c“正說著，隻聽那邊一陣笑聲，卻有賈琏的聲音。接著房門響處，平兒拿著大銅盆出來，叫豐兒舀水進去”大白天的關門、嬉笑、用水，幹什麼事？您懂得···
d“寶玉自見了秦鐘的人品出衆，心中似有所失，癡了半日···我竟成了泥豬癞狗了。可恨我為什麼生在這侯門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門薄宦之家·····我這根死木頭；”“美酒羊羔，也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富貴’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寶玉初識秦鐘會相形見虧，以秦邦業“寒門薄宦之家”，再“小康”還能好過榮國府嗎？作者又一次暗寫可卿、秦鐘出身絕非等閑家世。
文本細讀很是重要，帶着問題、疑問去讀，您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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