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媳婦的藝術：朱元璋的後宮陣容為他取得天下助力了多少
本 文 約 4300字
閱 讀 需要 11分 鐘自古以來，開國君王的婚姻就充滿了政治屬性，是創業成功、資源整合的重要環節。比如呂氏家族對劉邦的支持，就猶如婁氏家族對高歡的支持（可參考國曆君往期推送門閥時代，出身社會底層的高歡是如何從逆襲走上權力巅峰的？），為進一步獲得魏地人心，劉邦納了魏王豹的夫人薄姬（漢文帝的母親）。同樣的，劉秀為了獲得河北大族的支持，就需要立郭聖通為皇後，哪怕隻是權宜之計……
到了元末明初大争之世，政治考量依然是婚姻考慮的重要因素，一樁好的婚姻可以起到凝聚人心、獲取支持的作用。比如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後宮就有郭子興（元末江淮地區紅巾軍領袖）義女、陳友諒的媳婦、地方實力派的女兒、淮西大将的妹妹和故元宮人。
而他的兒子，朱棣的後宮同樣複雜……
贅婿朱重八
1352年的某一天，濠州大帥郭子興在軍務繁忙之餘主持了自己親兵九夫長與義女（馬氏，即大名鼎鼎的馬皇後）的婚禮。
馬皇後是宿州闵子鄉馬公的小女兒。馬公家境殷實，在避難定遠的時候和郭子興成了好朋友。看到天下大亂，馬公準備回宿州起兵，并把家人托付給郭子興。
郭子興的父親是贅婿，娶了定遠首富的盲女。郭子興擅長做生意，也擅長交朋友，是一個極善利用人際網絡的人。
看到朱元璋沒有成家，郭子興和夫人張氏溝通：
“馬公反元身死，他把女兒托付給我，我看了下周圍沒有能進入我眼裡的。就朱元璋豁達、有智慧謀略，可以娶馬公女兒。”郭子興夫婦議定後，朱元璋和馬皇後的婚姻也就定了下來。朱元璋的人生邁出了關鍵一步：半年前還是漂泊不定的遊方和尚，此刻已經是一路諸侯的義女之婿。這也為朱元璋提供了彎道超車的可能。
在娶了馬皇後之後，朱元璋的人生進入騰飛階段。由于家族勢力薄弱，朱元璋有意識地培養自己的義子軍團，先後收養了自己的親侄兒朱文正、外甥李文忠、定遠孤兒沐英。後來，馬皇後和朱元璋又收養了二十幾個義子，可能還有一定數量的義女。
這也為朱元璋進一步擴大隊伍提供可能，也就有了後來的淮西二十四将。之後，朱元璋還娶了二十四将中武定侯郭英和鞏昌侯郭興的妹妹，即郭甯妃。郭甯妃也就成了淮西子弟在宮裡的代言人。
娶郭家的親女兒
朱元璋有了自己的淮西二十四将後，加上收編的勢力，一路向南發展，一不小心就成了大股東。1354年8月，朱元璋對郭子興已經具有三比一的優勢，也就根本上脫離了“朕居擾攘之間，遂入行伍，為人調用者三年”這種工作狀态。
福兮禍依，逐漸坐大的朱元璋讓郭子興産生危機感，其和郭子興家的矛盾也就展現了出來。郭家并不小，郭子興的妻子張氏生了三個兒子、妾張氏生了一個女兒。不幸的是，長子早早戰死沙場。郭子興的鐵杆團隊由内弟張天祐和兩個兒子郭天叙、郭天爵組成，而朱元璋雖然是個得力幹将，但還沒能跻身核心圈。郭子興到滁州不久，就跟朱元璋産生了摩擦，甚至一度讓朱元璋靠邊站，“意頗疑上，悉奪左右用事者，凡兵事皆不得與”。為了修複關系，朱元璋沒少下功夫：戰利品全數上交，妻子馬皇後也将士兵們的禮物全送給郭子興的妻子，兩口子對郭家始終畢恭畢敬等等。
到了1355年3月，郭子興因病去世。郭天叙繼任都元帥，張天祐和朱元璋成了他的左膀右臂。然而同年九月，在攻打集慶（今南京）時，郭天叙和張天祐遭遇背叛，戰死沙場。朱元璋順勢上位，成了這支義軍的領袖（“獨任元帥府事”）。南京城破後，韓林兒政權提拔朱元璋為江南行省平章政事，而郭天爵則獲任右丞。後來，曆史記載“太祖轉戰和陽，會滁陽王卒，遂并其兵，納其次室之女”。這則史料有所簡化，不過基本符合史實。也就是說，1357年，郭天爵野心勃勃，想要接管郭家軍，但鬥争失敗，在1358年7月被朱元璋誅殺。朱元璋還娶了郭子興的女兒，即郭惠妃。她不僅為朱元璋生下三子兩女（即蜀王朱椿、代王朱桂、谷王朱橞和永嘉公主、汝陽公主，其中代王朱桂的事迹可參考國曆君往期推送朱元璋最荒唐的兒子，朱桂是如何成為大明晉西北第一惡藩的？），還在郭家骨幹被朱元璋處理掉後，負責扛起了郭家的牌子，既塑造了朱元璋的形象，又對外凝聚了人心，讓曾經屬于郭家軍的人能夠深度融入朱家軍中。
值得一提的是，郭子興生前一直想稱王，朱元璋怕樹大招風，多次勸阻。在身後，朱元璋滿足了他的願望，于1368年封郭子興為滁陽王，建廟滁陽。
占領南京後，朱元璋派遣元帥缪大亨率師取揚州。揚州主要是青軍的地盤。青軍是指1355年張明鑒在淮西聚衆組建的義軍，他們以青布為号，号為青軍。不久後，張明鑒被招降，成為元廷的濠泗義兵元帥。在朱元璋大軍兵臨城下的時候，缺衣少食的張明鑒選擇了投降。戰後，張明鑒所部家人均被打包送到南京。這時候青軍元帥馬世熊将自己的義女孫氏獻給了朱元璋。孫氏是河南陳州人，戰亂開始後避難到揚州，成了馬世熊的義女。孫氏和馬皇後命運很接近，也深受朱元璋寵幸，在開國後成為貴妃。如此，揚州青軍系統在宮裡也有了自己的空間，也進一步鞏固了朱元璋的江北防線。
江西諸侯胡美的女兒
1361年八月，趁察罕帖木兒主力東向山東的契機，龍灣大戰（朱元璋與陳友諒的龍灣戰役）後做足了準備的朱元璋率主力西進。
朱元璋做事最求穩，僅靠用兵窗口期是不可能主力西進的。他西進的另一大因素就是對陳友諒内部的松散結構太熟悉了，并用足了功夫。
陳友諒的内部整合策略就是通過持續勝利完成内部整合。可惜龍灣的失敗，直接把陳友諒的内部矛盾打出來了：
“陳友諒自弑徐壽輝，将士離心，政令不一。骁勇之将如趙普勝者，又忌而殺之，雖有衆不足用也。”
陳友諒的漢政權無法消化天完政權（元末農民起義軍首領徐壽輝建立的政權，後陳友諒弑君奪位，改國号為大漢）的實力派，誅殺元老趙普勝又把白蓮教“普”字輩徹底推向對立面。天完政權的結構本身就松散，陳友諒整合失敗後，危機迅速來臨。袁州歐普祥無視陳友諒征調，陳友諒弟弟陳友仁讨伐戰敗被俘，經太師鄒普勝調解，才簽訂條約，各守其境。
陳友諒統治區越是危機四起，朱元璋西進就越是順風順水，迅速占領了要塞安慶，尤其是控制長江的小孤山守将傅友德與丁普郎（“普”字輩）投降，長驅直入到達湖口，陳友諒作戰非常被動，一敗再敗，逃亡武昌。
之後漢政權江西平章吳宏以饒州降，江西平章王溥以建昌降，江西丞相胡廷瑞以龍興（今南昌）降，江西左丞、大司徒、袁國公歐普祥以袁州降。江西實力派的倒戈，使陳友諒在江西的統治迅速瓦解，土地人口損失近半。
自南朝以來，荊揚之争，江州最為關鍵。朱元璋已經取得整個江西，一進一退，雙方的實力對比已經産生根本變化。
對于剛歸順的諸侯，朱元璋一般是允許其守其地盤，人事軍隊不作變更。在江西，隻有九江被朱元璋直接控制，南昌有鄧愈駐軍，其他都是諸侯的世界。為籠絡江西遍地的諸侯，朱元璋進入南昌後就拜訪胡廷瑞的母親，而且娶了胡廷瑞的女兒，即胡順妃，其後為朱元璋生下了湘王朱柏。
正是因為朱元璋的這種整合能力，在1363年的鄱陽湖決戰中，江西諸侯基本站隊朱元璋，甚至贛州熊天瑞都保持了中立，陳友諒孤注一擲的作戰以自己戰死而告終。
作為朱元璋老丈人的胡廷瑞，多次參與作戰，在福建作戰中表現最優。大明開國後，被封為豫章侯，年祿一千五百石，給予世襲憑證，诰詞中以“窦融歸漢”一事相比，是當時掌兵兩雄之間，可觀望而不觀望，前來歸附者第一人。
娶陳友諒的媳婦
朱元璋在《大诰》裡提到一件事：
“朕當未定之時，攻城略地，與群雄并驅十有四年餘，軍中未嘗妄将一婦人女子。惟親下武昌，怒陳友諒擅以兵入境，既破武昌，故有伊妾而歸。”
從中可以看出，1364年，朱元璋在攻取武昌後，娶了陳友諒的媳婦達定妃。
大诰具有宣傳的屬性，所以這件事情在明代文人的記述中就變得越來越神奇。到王世貞的時代，記載就成了：
“我（朱元璋）甚恨之（陳友諒），其妻阇氏可沒入掖庭。未幾生子，友諒遺腹也。封潭王，國于長沙。将之國，阇氏語之曰：'爾乃漢王陳友諒子，汝父被殺，吾為汝忍死于此，他日當為父複此仇也。’”
阇氏即達氏。達氏成了烈女，潭王成了陳友諒的遺腹子，而且潭王要為父報仇。但其實潭王是洪武二年（1369）生人，而陳友諒1363年已經死了。
雖然野史有鼻子有眼，但經不起推敲。可以确定的是，達定妃為朱元璋生下了齊王朱榑和潭王朱梓。而若想進一步了解朱元璋娶達定妃這件事，還需要深入曆史。
1363年決戰結束後，陳友諒兒子陳理在武昌繼位。八月明軍開始圍城，但久攻不下。到1364年二月，常遇春用騎兵擊敗張必先援兵，并殘酷處死；傅友德經血戰奪取城外制高點高冠山，徹底把握了戰場主動。在朱元璋明确承諾“（陳）理若來，當不失富貴”的前提下，才迫使陳理投降。
陳理投降後，家人都被帶到南京。朱元璋的衛士俞本回憶這一場景時說：
“以陳理祖父及所生母并伯、叔、後、妃、嫔、宦載赴應天府。納友諒次姬為妃。”
至建康後，封陳理為歸德侯，封陳友諒的父親陳普才為承恩侯，大哥陳友富歸仁伯，二哥陳友直懷恩伯，四弟陳友仁追封康山王。可以說，朱元璋給了陳家極高的富貴與待遇，畢竟兩湖是陳友諒經營多年的地盤，隻有這樣才能争取人心。
在這種情況下，娶友諒次姬也就很好理解了，站在陳家或者陳漢大臣的角度來看，這樣我們和朱元璋就是一家人了，“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對于在城外血戰半年殺紅了眼的将軍和士兵而言，朱元璋也需要有個交代，就如上面的一席話，當然也會有對應的賞賜。這點有些類似唐太宗李世民征遼東的時候，要接受投降的政治效益，就需要面對“士卒所以争冒矢石，不顧其死者，貪虜獲耳”的問題，用國庫來賞賜士兵。
1368年，在徐達的北伐大軍攻取元大都後，元朝的官員、宮人被打包發往南京，朱元璋在故元宮人中納了碽（gōng）妃。為了進一步收買人心，朱元璋還為三兒子秦王朱樉婚配王保保的妹妹，如此，秦王在與陝西王保保舊部打交道時也會輕松許多。
贅婿的身份是朱元璋起步的“第一桶金”，在後來的歲月裡，朱元璋也将婚姻的價值用到了極緻：和淮西二十四将深度綁定、收攏郭家軍餘部、安撫北部青軍、穩定江西諸侯、團結蒙古降人，這樣的後宮陣容給朱元璋帶來了極大的政治資源，減少了諸多可能的政治風險，有力地推動了政治整合。到了朱棣時期，為籠絡降附的“達官”即蒙古部衆，朱棣還将恭順伯吳允誠之女納為妃。之後，随着政治整合的完成與文官行政化本位的确立，這類事情基本不再出現。
參考文獻：錢謙益《國初群雄事略》張良. 明興甲辰紀元考實 [J]. 曆史研究張磊《朱元璋建立大明，如何整合消化複雜多元的廣闊疆域？》葉群英《明代外戚研究》李新峰《朱元璋任職考》陳友諒《被扭曲的形象與被湮滅的曆史——評明清傳統文獻中的陳友諒》秦博《明代勳臣制度研究》張良《明興甲辰紀元考實》
*本文系“國家人文曆史”，歡迎讀者轉發朋友圈。
END作者| 晉右史編輯 | 胡心雅排版編輯 |郝芮（實習）校對 | 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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