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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佐景妙解桂枝湯證

姜佐景是曹穎甫的得意弟子,看病很厲害。他的這個醫案也寫進了《經方實驗錄》。

綜觀曹穎甫桂枝湯證的幾個醫案,大多用在夏令之時被風邪或貪食冷飲所傷,本案亦是。姜景佐認為桂枝湯實為夏日好冷飲而得表證者之第一效方,可見其應用之應心得手。

風邪所傷多在表,表現為中風證。但貪食冷飲所傷,也有可能出現太陰病。比如傷寒裡講到“太陰之為病,腹滿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時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結鞕”,又講到“太陰病,脈浮者,可發汗,宜桂枝湯”。那麼這樣看來,桂枝湯不僅用在太陽中風,還可以用于太陰病,但前提就是“脈浮”。

醫案記載:謝先生,三伏之天,盛暑迫人,平人汗流浃背,頻頻呼熱,今先生重棉疊衾,尚覺凜然形寒,不吐而下利,日十數度行,腹痛而後重,小便短赤,獨其脈不沉而浮。大論曰:太陰病,脈浮者,可發汗,宜桂枝湯。本證似之。川桂枝錢半,大白芍錢半,炙甘草錢半,生姜二片,紅棗四枚,六神曲三錢,谷麥芽(炒)各三錢,赤茯苓三錢。

姜佐景講這個是他親自經曆的案例。說到這個謝君先是應友人宴請,享用西餐、冰淋汽水,暢飲鼓腹。回去後當夜即病下利,就是拉個不停。而且三日不解,反增劇,每天拉十幾次。曾投輕劑乏效。他就依證治之,雖三伏之天,不避桂枝。服後果然是表解利稀,調理而瘥。

本案不吐而下利,又異于前案,所謂證有變化是也。吐者為胃不和,利者為腸不和。然而能吐能利,胃腸尚有抗毒逐邪之機能,病未得為進也。

傷寒論講太陰病的條文中講到“太陰病,脈浮者,可發汗,宜桂枝湯。”這是特别指出脈浮,說明病是偏向表的,故宜桂枝湯。這裡用“宜”字而不用,“主之”,也說明了治法偏向解表。曹穎甫認為本案桂枝湯證其實為太陰病,桂枝湯證中所講的脈浮在本案中出現,雖然蓋着棉被,穿着厚衣服,但還是覺得發寒,看起來象麻黃湯證,殊不知桂枝湯證本來也有自有啬啬惡寒的症狀,況且案中脈浮而不緊,其脈證不是麻黃湯證很容易判斷。下利是因為食滞,加六神曲炒谷麥芽消食,因小便短赤也,加赤茯苓,這個方子已經悟出了随證加減之法了。

曹穎甫對其弟子的處方還是比較肯定和滿意,否則也不會講姜佐景悟明了随證加減的法子。

說到桂枝湯的應用,姜佐景似乎意尤未盡,還舉了二個例:

1、也是上一例的本年,六月二十四日起,天時突轉炎熱,友人沈君瘦鶴于其夜進冰淇淋一客,兼受微風。次日,即病。頭脹,惡風,汗出,撫其額,微冷,大便溏洩,複發心悸宿恙,脈遂有結代意。與桂枝、白芍、炙草各錢半,生姜一片,紅棗六枚(切)。夜服此,又次早醒來,諸恙悉平惟心悸未愈,乃以炙甘草湯四劑全瘥。諸方均不離桂枝。

2、又越日,孫椒君以進梅漿,病下利,惡風,冷汗出,頭脹,胸悶,骨酸,腿軟,不欲食而嘔,一如沈君,給方與沈同。惟孫君以午夜市藥,藥肆不備紅棗,任缺之。服後,一時許,熱汗遍體,舒然睡去。翌早醒來,不知病于何時去。

由此二例姜佐景提出了第一個觀點:1、傷寒不是北方的專病,南方也有,不能很固執地看待傷寒的地域性問題。這個觀點與經方家倪海夏的觀點一緻。2、桂枝湯實為夏日好冷飲而得表證者之第一效方。

為了解釋自己的觀點,姜佐景對桂枝湯證的病理進行了詳細的分析:

首先他批駁了曆史上衆多醫家談桂枝湯皆不離營衛一說。指出營衛的問題其實沒幾個人弄得清楚。甚至有的還颠倒是非,比如祝味菊曰:“本湯之組合,應以芍藥為主藥,桂枝為重要副藥。又比如《皇漢醫學》雲:“餘之經驗,凡用芍藥大棗、甘草之證,必診得筋肉攣急,而于直腹筋最為明确…可為三藥之腹證亦可為本方之腹證……“,指出這些講法都是理論性的東西,不是實踐檢驗的東西。實際上應該按照曹穎甫的看法,要拿準脈證外證。

其次他進一步詳解了得了桂枝湯證為什麼要汗解:桂枝湯中風證患者會出現惡風頭痛,發熱汗出等症狀,而且會次第呈現,這個”汗出“症,摸起來常常是讓人感覺帶涼意的,是“病汗”。如果病人的正氣旺,自療機能強,其發熱時會比較厲害,随即就會暢汗而出,摸起來是有熱意的,各種症狀很快消失。那麼邪氣(包括一切毒素、外來病原及内壅之排洩物),也會随暢汗全部排出去,這就是“法當汗解”的意思。如果一個人的正氣不足,,則必須假借外物或動作的幫助來出汗,例如啜滾熱之茶湯可以助汗,做劇烈之運動,就溫水之沐浴,亦皆可以助汗。方法不一,隻要出得了汗,效果是一樣的。但是有的人這樣不行,就是中風證嚴重或體虛嚴重的人,不是這種簡易療法這麼簡單就能解決。啜滾熱之茶湯會使其吸水太多,胃不能容,運動就浴,又易傷風,所以這種人隻能是使用桂枝湯來幫忙了。

再次,姜佐景詳解了桂枝湯的藥理:他說桂枝能活“動脈”之血,芍藥能活“靜脈”之血。動脈為陽,桂枝為陽藥;靜脈為陰,芍藥為陰藥。動脈之血由心髒放射,以外達于微絲血管,其地位由小而大,桂枝能幫助心髒這種放射功能(倪海夏叫噴射),所以桂枝發散為陽;靜脈之血由微絲血管收回,以内歸于心髒,其範圍由大而小,芍藥能幫助這種收斂,所以講芍藥收斂為陰。桂枝内含揮發油”,故能發散;芍藥内含“安息酸”,故能收斂。收斂之後,繼以發散,發散之極,轉又收斂。那麼桂枝芍藥二者互為起止,如環無端,依道運行,周而複始,并不是收斂了就會停滞之意,也不是發散了就不再來,維持這種運動平衡是可由桂芍分工合作而成。人的身上微絲血管之周布于身,無遠勿屆,與肌肉、神經、汗腺等雜沓而居,動靜脈血運加速之後,勢必生熱,較前此之發熱尤甚。熱蒸汗腺,勢必汗出。這個道理與與劇烈運動之後,心髒鼓動加速,脈搏加速,血運加速,全身發熱,因而汗出的道理是一樣的。但正常運動所産生的汗,是沒有毒素病原的,而生病後吃藥産生的汗必定會含有含毒素。桂枝湯服法中講煎服法中曰“遍身絷絷,微似有汗者益佳。…若不汗,更服…又不汗,後服小促其間…若汗不出,乃服至二三劑…”,張仲景這麼諄諄垂教,娓娓叮咛,就是為了求一汗而後已,借此“藥汗”,方能排除一切毒素。

姜佐景在解釋一通道理之後,又解釋了為什麼炎暑之日,汗流浃背,誠能暢進冰制飲料,上吐下洩,惡風,冷汗出,頭脹用桂枝湯也能解。其指出冰能涼胃故也。然則涼胃既可以止汗,今欲出汗,又何可不溫胃?于是溫胃之良藥,兼可以止嘔之生姜,為必需之品矣。又恐汗出過多,将傷胃液,于是用大棗以懾持之。簡而言之,姜棗草同為溫和胃腸之聖藥。胃腸性喜微溫,溫則能和,故雲。胃腸既受三藥之扶護而和,血液循環又被桂芍之激勵而急,表裡兩合,于是遍身絷絷汗出若其人為本湯證其一其二之表證者,随愈,即有本湯證其三之吐者,亦愈,或有本湯證其四之利者,亦無不愈。由此,他根據實踐體會提出第四個觀點:桂枝湯證就是胃腸虛寒,血運不暢而已。

曹穎甫對姜佐景的看法很驚奇,認為很獨特,至于是營衛不和還是胃腸虛寒,他做了總結,他說仲師桂枝湯條文,不講營衛不和,是因為中風一證,皮毛本開,衛氣之行于皮毛中者,自能挾太陽寒水作汗外洩,故病常自汗出。風邪在肌肉腠理,衛閉不開,營氣之行于肌腠中者,乃不能自發其汗。皮毛中自汗,故曰衛強。肌腠凝閉不能作汗,故曰營弱。脾主肌肉,故系在太陰。而太陰篇中桂枝湯條問,與太陽篇更無差别。

因此,曹穎甫認為桂枝湯為扶助脾陽之劑。這個點評是相當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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