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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癡狂的事情

以前,他覺得這十年的牢獄生活,是對他最好的懲罰。他有錯,他該坐這十年的牢。可是,明天就要出去了,他有些迷茫了。出去幹什麼?他想。

現在,他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曾經的才華已經離自己而去了,如同這十年的光陰。

十年的光陰已經過去了,仿佛一切都改變了,林福現在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

也許還有葉小雅,林福還有那個傻傻的葉小雅愛自己。可是,上午,他特意照了照鏡子,發覺自己真的已經老了:面容滄桑,頭發斑白,黃瘦幹枯。這就是十年的歲月留下的。

這十年來,林福都沒有見過葉小雅。她見到他,還會愛嗎?即便愛,他還能愛她嗎?不會的,他是她的老師,不會接受她,即便見到她。他想自己或許還會像十年前一樣愛她,但他絕不會像十年前那樣接受她傻傻的愛。

十年前接受她的愛,他就覺得自己像一個魔鬼接受一個小女孩獻祭似的愛。也許,那時候,他剛剛被愛情抛棄,是一條饑渴的野獸,是一個吞噬天使的惡魔。

這十年的牢獄,是他應該的。

可是,在這出去的前一夜,十年來的平靜被打破了。一個困擾了他十年的問題十分清晰擺在他的面前:十年前,他那麼小心,到底是誰告發了他?

林福知道肯定不是葉小雅。葉小雅十年來還在愛他。那麼是葉小雅的父母?也不是,他見過葉小雅的父母,不是他們。他們是被警察通知的。

雖然,他接受這十年的牢獄,可是在這将要出去的前一夜,他特别恨那個告發的人。因為,他又想起了自己這一生還有理想,還有那麼多沒有完成的夢想。

林福原來的設想:他會愛着葉小雅,看着她成長,盡自己的所有所能,讓她成為一個優秀的人。成年之後的她,還會愛他,他會一如既往地愛她直到死亡。她也會因為成熟,與不合适的他分手,他不會反對,會把自己的一切都補償給她。

可那僅有的一次瘋狂,他做了一次魔鬼,已經足夠他忏悔一生一世了。那忏悔,讓他經受了十年的滄桑。

是的,那可恥的告發,十年的牢獄,改變了一切。理想已經隕落,夢想也已經破滅。

林福知道,改變最大的就是他自己的心态。對那純潔的女孩的忏悔,讓他這十年十分沉穩地度過了牢獄生活。可是,出去的時候,他沒有了那份平靜:他有了對生活的恐懼和憤恨。

當時間一點一點地走進,出去的時間越來越臨近了,林福甚至有了一種恐懼:出去之後,還要面對現實的生活。現實,對于一個人來說,始終是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何況,他是背負惡名進來的。

那很讓人難堪。

明天就是林福出來的日子了,我躺在床上,淚流滿面。

十年前,我是那樣想,堅定地對警察說我是自願的,自願把自己交給他。警察說我的話沒有效用,讓他離開了我十年。現在,十年過去了,沒有一個人還可以讓我離開他,阻止我把自己交給他。

十年前,我的閨蜜就告訴我:我很賤。我沒有覺得難堪。我覺得那個字真的形容得很貼切。我就是很賤,對他,也隻對他。我願意為他做一切事情。十年前,我是那樣,十年後,我更是如此。

十年來,我不止一次想象着明天的相見。現在,已經不足八個小時了,我就要見到他了。十年來,他都不見我,我還是清晰地記得他的樣子。他并不英俊,個子一米七不到,胖胖的,可以說相當醜。

可是,我就是喜歡他,愛的如癡如狂。這愛情沒有什麼不對,除了他比我大十六歲,而我愛上他的時候隻有十歲,把自己交給他的時候馬上十四歲了。可惜,馬上就十四歲,而不是十四歲。

也許這是一個很大很大的錯誤,可在我看來,那時,我已經愛他很久了,并且知道自己會愛他一生一世。可是,無恥的班主任餘仁騙了我,然後告發了他。結果就是我的他被關了十年。

現在,不到八小時,我就又可以見到他了。當他被關起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相信我還會愛他,一愛就是十年。可是,那些人都錯了,我現在愛的更深了,因為我除了愛他,還多了一層内疚。這十年來,我一直愛着他。愛他已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

愛情讓我包容一切,内疚讓我容忍一切。

這一夜,我是不會睡着了。這個城市,這一夜,我相信這個城市隻有我一個人為了愛無眠。因為我的愛無可倫比。

天微微泛明的時候,我就起床了。我是那麼迫不及待地要看到他,急切地想看看他有了什麼變化。

他還會像以前那樣胖胖的嗎?他還會像以前那樣微微地腼腆地笑嗎?他還會像以前那樣時而興緻勃勃時而憂傷抑郁地談論他的理想嗎?他還會像以前那樣語重心長地說:“葉小雅,我怕我毀了你的一生。你一定要好好學習,讓我得到些安慰。”

那時候,我總會笑着說:“你别多想了,這都是因為我愛你,我是自願的,你沒有任何責任。”

他就會歎氣,說道:“你是孩子,我是成年人。 你是有錯,而我是有罪的。”

想到那個,我笑了。我真想對他說:”現在, 我是有罪的,就罰我對你付出我的一生,好不好呢?”

我是瞎想。

想想不到三個小時要見到他了,我的心砰砰地跳着,就像十年前我第一次向他表白的時候。

也許,見面的時候,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雖然我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

餘仁看着冷冷的景色,在這個冬天,站在高處,吹着冷風。他的心好像被掏了出來,挂在這冷風裡晾着。他在想。

林福出獄那天,餘仁也去了。

這十年來餘仁一帆風順,平步青雲。幾年之間,他已經是一名被重點培養的局管幹部了,掌管一個二千多人的初中大校。可是,風雲突變,一切都變了。

首先,餘仁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了一頓。以這件事為發端,他就被上面的人盯上了。這一盯,他就成了一個突破口。

這太突然了。從鎮教委到局黨委,任何人都沒有什麼準備。拔出蘿蔔帶出泥,他成了帶出坑窪的蘿蔔。這讓他頭疼,懊惱,不知道恨誰,感到生活一下子天翻地覆,前途毀于一旦。

餘仁不否認自己是一隻老鼠,可是,他自認為自己不是一隻碩鼠,他隻是各蘿蔔之間的泥巴。他這塊惹出事端的泥巴,交代了很多很多信息線索,卻沒有太大的問題,僅僅被降職使用,回到了十年之前,成了一名普通的教師。

這個轉折,源于那次莫名其妙的毆打事件。

餘仁對于被打莫名其妙。他得罪的人除了教師就是教師。教師都是很老實的,況且,他認識的教師裡面,沒有敢動手的主。

那麼到底是誰做的呢呢?餘仁納悶了很長時間。

後來,經過探訪,他終于找到了那個人。那人是個富二代,餘仁根本不認識。他憤怒地找上門去。對方隻是微微一笑,說道:“哥看你不順眼,怎麼了?”

餘仁差點暈倒,恨得咬牙切齒,一拳打了過去。對方有倆小弟在場,餘仁隻有腐敗的肚子,隻有挨揍的份。

吃了虧,餘仁自然不服。他本能地知道這件事沒有富二代說的那麼簡單。看他不順眼?這太搞笑了。

餘仁記得被群毆的時候,有一個女人揍他特别狠。他感覺那個女人特别年輕。他想這富二代是為了女人才出手的。他猜想是自己處理過的女生在報複自己。可是想想,他沒有具體處理過哪個女生。那些事情都是政教處那些人做的,初中生肯定想不到政教處隻是校長的打手。那麼會是誰呢?

思索了很長時間,葉小雅的名字才冒進餘仁的腦海。那時,他跟蹤富二代一個星期,看到富二代捧着一束藍色的玫瑰花去見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沒有接受那束寶石藍的玫瑰。他遠遠地看着那個高挑曼妙的女子,認不清是誰。但是,他聽到富二代喊道:“葉小雅,你太不識相了?你以為全天下就你一個女人?”

葉小雅這三個字讓餘仁心裡一痛。那三個字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這樣忘不了的字還有另一個人的名字:林福。

差不多十年前,餘仁舉報了好朋友林福和學生葉小雅的戀情。葉小雅不足十四,林福被抓了進去。因為那件事,他做得到了領導的賞識。十年前,林福在學校裡是一個刺頭,專門和領導過不去,抓着領導的小辮子冷嘲熱諷。

林福承認了一切,而葉小雅緻死都不承認。

他永遠忘不了她的眼神。那眼神裡有不把他碎屍萬段就是不解恨的憤恨。

成了官,餘仁也有了心病。

愛的人2

林福想要從葉小雅身邊無聲地走過去。他将要過去的時候,看着她滿臉的淚水,就沒有忍心走過去,問她:“走麼?送我回家。”

“嗯。”葉小雅慌忙說,人就哭着。

這就是刻骨銘心的愛。這愛冰封了她的心十年了,現在一下子融化了,成為愛的海洋,淹沒一切,現實的一切,隻剩下了心中的愛。那愛像還會一樣蕩漾着。

十年前,一個女生從小學開始就愛上了她的語文老師。她也奇迹般地得到了愛情。可是,現實的結果就是她的愛情被人告發了。她卻不是那該死的處女了,更糟的是:她還不滿十四周歲。她恨死了自己,恨死了所有的沒與自己站在一起的人。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在意她的心情和想法?保護她的人,愛護她的人,嘲笑她的人,鄙視她的人,各種各樣的人,全去傷害她,圍攻她最愛的那個人。就像那個人自己說的一樣:愛,太炙熱了,隻會毀滅。

毀滅十年之後,愛情現在開始重生,一夜之間,成為參天古樹,生命力盎然。

林福看着葉小雅,說道:“專心開車。”葉小雅含着淚不住地望着自己的愛人,怎麼看都看不清楚,怎麼看都有一種無法相信這是真的一樣。這就是美夢成真麼?在曆經了十年的苦痛之後,這就是美夢成真麼?葉小雅咬住了嘴唇,忍住了悲傷。“去哪裡?”她問。這三字像堅韌的蚯蚓從地底鑽出來一樣艱難。

“我也不知道。”林福說,“我媽那吧。”他說完,閉上了眼睛,倚在後靠上。隻有那一個家了,雖然曾經他不知道多少次祈禱過給自己換一個家。

葉小雅看林福滄桑的面容,斑駁的頭發,禁不住,淚水又流了出來。

悲傷和愛情,像藏在歲月裡的美酒,愈久愈綿長。

“為什麼不見我?”葉小雅問,越愛他,越怨他。閨蜜曾經說過:人都是很賤的,特别是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之後,更會賤得自己一文不值,對方高貴得和玉皇大帝一樣。

“我怎麼見你?”林福反問。

葉小雅自述2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落到了這種地步。我愛他,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我不知道怎麼愛上的,因為起初我隻是覺得他很親切,自己很喜歡親近他。我不知道那就是愛,就是那種刻骨銘心,一生一世的愛。

那種愛沒有任何理由一般。沒有愛的時候,還有理智,隻覺得他不錯,我還能列舉一點兩點他的優點。可是,明确自己的愛之後,我就沒有了任何的理智。我不知道自己愛他什麼,反過來就是愛他的所有,無論好與壞。

那時起,林福兩個字就刻在了我的心上。這些年,那兩個字一直在我心上刻着。無論他好他壞,美好還是坑髒,高尚還是卑劣,他的名字永遠存在于我的心中。他永遠是我最愛的那個人。

所謂愛情,就是抛棄自己,隻為心中的那個人活着。

雖然我也無數次想要把那兩個字剔除掉,可是始終都不曾成功。他在我心裡紮了根。我做怎樣的努力,他就是在我的心裡面,像一棵樹,茁壯成長起來。除非我死了,那棵樹就永遠紮根在我的心裡。

現在,他離開十年了,都不曾從我心中離開過。這一刻,他又坐在了我身邊,心中的愛像火一樣燃燒起來。

是啊,醞釀了十年的愛,怎麼能不燃燒呢?

心中悲傷,我也已經瘋了。我多麼希望他像以前那樣向我撲過來,把我抱的死死的,看着我的眼睛,惡狠狠地說:“你是我的,永遠屬于我。”

一個幸災樂禍的傻妞撲向了一個瘋子。一個瘋子瘋狂地滿足了一個傻妞瘋癫的癡心。

我,一個傻妞,愛的癡狂,不在乎對方有沒有愛,不在乎後果會怎麼樣,不在乎别人會怎麼看,不在乎前途會怎樣,飛蛾撲火,向着愛一頭撞了過去。

結果,我還小,受到保護,而我的心上人被當成喪心病狂的畜牲抓了起來。

我為自己瘋狂的行動付出了代價,我悔恨不已。不過我更恨騙了我的人,騙我間接地害了他的那個人。

十年了,我悔恨不已。現在,他已經坐在我身邊,閉着眼睛,不想說話,拒我于千萬之外。我的心在流血,在疼痛。我想不到,自己眼巴巴地盼了十年,結果他拒我于千裡之外。

我的心好痛,痛得好厲害。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把車停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痛哭起來。

餘仁的故事2

餘仁看着林福很潇灑地從葉小雅身邊走過去,感到這個世界很可笑。這就像不分公母,不分好歹,不分榮辱,整個地颠倒了。

餘仁思考葉小雅的行為,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觀點來分析這個女人。他完全想不到,十年前,因為葉小雅,自己的仕途平步青雲,而現在又因為這個女孩的古怪行為跌入懸崖。他想自己是拯救了她的人啊!這個女人和十年前的小女生一樣傻嗎?

當初,餘仁知道了是葉小雅報複自己,餘仁糾結了幾個月,想不明白自己錯在了哪裡,遭到了這樣的報應,或者十年過去了,葉小雅竟然還想着報複他。他想找人訴說,可是找來找去,沒有人能夠聽他述說。什麼是人走茶涼?茶涼的可以讓冰掉人的牙齒,還怎麼開口呢?

餘仁去找了林貴。

以前,林貴、林福和餘仁是不錯的好兄弟。可是,林福成了敗類,林貴和餘仁也絕交了。

見到餘仁的時候,林貴笑了。時間淡化可以一起,讓他們可以忘掉激烈的過去,坐在一起聊一聊。

“我被人打了。”餘仁說。

林貴說道:“猜得到。這些年,我早想揍你了。”

“我不是說上面查我。”餘仁說,“我知道,我為了向上爬,做了不少損下媚上的事情。老師們都煩我,不待見我。我看得開。你知道,打我的是誰嗎?是誰打了我一頓,鬧大了,才讓上面調查我?”

“反正不是我。”林貴沒好氣地說,“下來了想起朋友了?晚了點吧?”

“你記得葉小雅麼?那個小姑娘,初二的,我教的,被林福玩弄的那個小女生。”

“記得。你挺自豪的啊!”林貴說道。

“她和别人一起打了我。”餘仁問,“你知道為了誰?”

“為了林福。”林貴淡淡地說。

“她還愛着林福?”餘仁說,“我想不到。”

“我也想不到。那卻是真的。”林貴笑了,“世上有很多奇異的人和奇異的事情。并不是違反法律的事情都是錯的。餘仁,你名字裡有一個‘仁’字。”

“我不想談那些。”餘仁說。

“那你想說什麼?”林貴反問。

“我是不是錯的了?難道林福做的能饒恕?”餘仁說。

“我不知道。反正林福蹲了十年。”林貴說,“他快出來了。我知道葉小雅現在混得不錯。你想不到吧?她還愛着他。我覺得挺好。林福苦了十年了,也許好日子就要來了。”他說完,笑了,看着餘仁,像聽了一個笑話。

餘仁自讨沒趣地離開了。他不能再呆下去。他突然覺得林貴把他當成了無地自容的禽獸,而林福卻是一個被冤枉的人。這讓他憤怒,卻發不出火。他知道自己不是校長了。這些天來他感受盡了别人的冷言冷語。

可是,現在看到葉小雅和林福在一起,餘仁的心就像在火上燒。但是,那種疼痛他必須忍着,連最親密的人也不能被覺察。他好像覺得是他當初的告發成全了葉小雅和林福的愛情,讓林福在十年之後,能夠獲得讓所有人都嫉妒的幸福。

這樣的想法,像一根針,紮進了餘仁的心裡,不可能被拔出來。

愛的人3

林福躺在後靠上,閉着眼睛,葉小雅還趴在方向盤上哭泣。林福知道這個哭泣的女人很愛自己。十年來,他在監獄裡,她一個月來看他兩次,每個月都會來兩次,從不間斷;每周寫一封信,從不忘記;每月都會給他寄禮物,從不遺忘。愛已經像山一樣壓在他的心上,而那座山一直在生長。

邁出監獄的第一步,他看到了她,葉小雅。除了她,他也不會想到有别的人來接他。他就是一個十年前被當做禽獸抓起來,十年後被人遺忘的敗類吧。可是,這世上就是有人愛着他這個敗類。比人越是鄙視他,這個女人就愛她越深。

林福的母親一年前病死了,胃癌。她留下了不少的錢,全留給了她敗家的兒子。這也許是她給兒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到現在,林福也沒有認可母親的生活觀念和價值概念。但他也不能否認這個母親有偉大的母愛和堅強的毅力。可是,正是那種固執的母愛和頑固的觀念讓林福對自己的母親有解不開的死結。錯誤的愛的方式讓愛全變成了負累和阻礙,愛也就成了怨,即便成不了恨。

如今,母親已經走了,到了另一個世界。死結變成了心結,一樣的難解。

看着葉小雅,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想到母親,又回到了葉小雅身上,林福知道,這兩個女人都是一樣的固執,一樣地愛他。也許,葉小雅愛他更甚。他的母親,十年來,一年看他一次而已。他的母親不曾為了他改變過她自己什麼。

林福想葉小雅會永遠哭下去,隻要他還是這樣默默地坐着。他問了一句:“你知道,十年前,是誰告發了我?你告訴誰了,我們的事情。”

葉小雅聽到他的聲音,覺得很不真實。

“是誰告的我?”林福又問。

冷冰冰的聲音讓葉小雅的心打了個冷顫。覺得愛情真的遠去了,他對她的愛。“餘仁!”她說:“就是他。”

“他現在在哪?”

葉小雅問:“你找他幹什麼?”

“你說幹什麼?”林福還是閉着眼睛。

“幾個月前,我實在忍不住了,找人打斷了他的兩條腿。”葉小雅小聲說,“我老早就想殺了他。我不敢讓自己死。”她不想死,即便和自己最大的仇人同歸于盡。隻因為她愛的人還活着,她還要等着去愛他。

“你以為我要幹什麼?”林福閉着眼問。

葉小雅轉頭盯着林福。那時,她感覺他閉着眼倚靠在後靠上,就像一個疲憊的黑社會老大,或者一個正在養神蓄力的殺手。她說:“我真不知道他現在住哪。”

他帶點戲谑地笑了,看了她一眼說:“知道是他就夠了。”

她小心地問:“你還想揍他?我已經揍過他了。我知道他千刀萬剮都不解恨,可是,我覺得犯不着和他一般見識。他現在被撤職了,沒有人理他了。我想他已經遭了報應了。”

他擡眼看了葉小雅一眼,笑了,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剛剛出來,不會那麼傻。”

葉小雅哀怨地看了一眼說:“你就是很傻!”

葉小雅的自述3

我記得我認識得第一個他。那個“他”腼腆老實,親切溫和,雖然生氣了也會打學生。可是,我的愛就是從他的溫和親切中生根發芽,茁壯成長。也許因為我的父母生意都很忙,從不會親切溫柔地和我說話。他們總要在有限的相處時間裡,嚴厲地教待我很多事情,以讓我能對他們的要求認真執行。

也許都是命運的安排,我在碰到他之前,所有的老師都是嚴勵嚴格的,連女老師也不例外,都是以一種訓人的口氣說話。因此,看到他,我就像被陽光吸引的向日蔡,眼裡馬上全是他。那是最初的他,四年級的語文老師。

第二個“他”是六年級的語文老師。五年級他沒有教我,他去了初中,因為初中缺語文老師。我為止懊惱了整整一年。也就是在那一年裡,我知道了什麼是相思,知道什麼是愛。

六年級,他又回到了小學,更巧的是他還是教我。緣分就是那麼奇妙。我心裡高興極了。

這個是多愁善感的“他”。

升入初中,他又成了初一的老師,也是我的老師。為此,我興奮得一夜沒睡,一如我離開小學傷心難過,一夜未眠。快樂和痛苦是相通的,因為愛。

可是他失去了他的愛情,變成了光棍。我想,是緣分在一直指引着我的愛。

一開始,我就知道他有女朋友,是他的同學,已經談了幾年了,很快就會結婚。因為這個,我不知道自己在夜裡哭過多少次。

也許是我的淚水感動了上天,曾經我是那麼認為。

無話怎樣,他是分手了。對此,我是哭得天昏地暗,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是樂得笑不行,想着他不會再結婚了,我有機會了,心裡在張燈結彩。

天真幼稚可笑幻想,愛情中的女人總是那樣。

于是後來,我認識成人世界裡的他。

那個他,也許正如很多人說的那樣:無恥的好色之徒,道德敗壞之人。

為什麼?

十年前,我不知道,十年後,依然無法說清。我隻知道,他如果死了,我也很難活下去。這十年來,我那麼頑強地活着,僅僅因為他還活着,我也要活着,隻為了愛他。

餘仁的故事3

餘仁看着葉小雅開車與林福離開,心裡的哀傷像北風一樣刮起來。

他沒有開車離開,沒有跟蹤他們,在監獄外的路上呆了大半天,直到天色暗了下來,才回家。

同樣,蘇雲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葉小雅造成的,異樣的感覺湧上她的心頭。

可是,想不到,葉小雅又打破了蘇雲的生活,這讓蘇雲很難接受。

那樣的一個小姑娘,為什麼能夠一再地打破自己的生活,蘇雲覺得上天不公平。蘇雲去找了葉小雅。令蘇雲吃驚的是, 葉小雅絲毫沒有回避。

“他——他——占有了你,你還那麼小,你不恨他?”蘇雲問。

葉小雅莞爾一笑,讓蘇雲覺得自己即淺薄又俗氣。

從那時開始,蘇雲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和餘仁的愛情和婚姻。

于是,餘仁所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事業完了,老婆也不愛自己了。事業和家庭都完了。

這個世界真的變化太快了,快的簡直颠覆了一切。

愛的人4

葉小雅不再哭泣。她早知道哭泣解決不了問題,隻是剛剛看着林福那麼滄桑那麼沉默,傷從心來,禁不住哭泣。

情感渲洩之後,她明白自己隻有堅強起來才有得到他的愛的可能。

林福聽到葉小雅不再哭泣,睜開了眼,說:“去我家。”是啊,家,曾經最怨的給自己最多愛最多痛苦的人,還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家,他禁不住苦笑了。

停好車,林福下車。他擡頭看那高高的樓層,内心飄過層層黑雲。那些痛苦的回憶遮蓋了他的心。

葉小雅問:“為什麼?”

林福說道:“你沒機會體會了。”

林福笑了,又說:“你和十年前一樣天真幼稚。”他的笑容又消失了,說:“我不會犯錯了。你知道,我錯了一次。”

葉小雅不滿地說:“那不是幼稚,而是愛,我愛你。你沒有錯,是我做錯了。”說“我愛你”的時候,她雖然還是和十年一樣緊張,但心态已經很平和了。那平和是十年的光陰賜予的,情感的沉澱。在他年前,她已經能夠從容面對了,雖然心裡依然澎拜激蕩。

林福看了葉小雅一眼,沒有說話。他的沉默就像冬天無風的樹林,冷得太沉靜了。

葉小雅還是笑,隻有笑才是最美的。她說:“你好好歇歇。”

葉小雅的自述4

我記得我對林福表白的時候,十分緊張不安。那時我想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對他說出那三個字:我愛你。可是,我還是有機會說出了那三個字。那三個字,我說了出來,我就已經瘋了,在别人眼裡。可是,在我的心裡,我隻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追求我愛的人了。

可是初二,他不再是我的老師。我很傷心。其實我不用那麼傷心,因為隻要自己想,我仍可以每天見到他。可歎的是,我的心遠沒有今天這麼理智。不在他的班裡,對于我就像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掉進了地獄裡。

這更讓我絕望。

我的愛無從表達,但愛情必須有所表現。我知道自己是無可救藥了。無可救藥就是無可救藥,我願意,所以我認為一切都值得。

他的辦公室是靠窗的,對着操場。每一下課,我就跑到操場上,來回地走,注視着他的窗戶。我知道自己當時很怪異,但我不能不那麼做。有時,他會從窗戶往外看,看到我的時候,會對我微笑。他的微笑一直都像一個鈎子,鈎住了我的心,讓我甜蜜地痛苦,永遠被無法離開。隻為了那一個微笑,我對什麼都不在意。

之後,我初二的班主任餘仁找我談話,問我有什麼問題,心理情感有什麼想不開的。我說我很好,沒有什麼問題。

“你喜歡林福?”

我心慌了,堅決否認了。

餘仁沒有追問。後來想,餘仁是不信我的。他不僅沒有信我的話,而且由我的話開始,他就開始醞釀着一個陰謀。他暗示,鼓動,推動我的愛像烈火一樣燒向林福。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會那麼天真幼稚,更加謹慎地保護着我的愛情,保護着我的愛人,也就保護着我的未來和幸福。

現在看着躺在沙發上睡着的他,我愛的那個他。他睡得是那麼香。也是,這十年來他應該沒有睡過好覺。我輕輕地去拿了被子,蓋在他身上。坐在他的面前,看着他,我的心是那樣的滿足,溫暖。

看着他,我心裡暗暗發誓:我将用我全部的愛給他一切想要的幸福,盡管我所能,隻要我能做到。在以後的生活裡,他就是一切。

看着看着,我就笑了。我感到我的笑像輕輕的風,吹到他的臉上。我多麼希望自己有勇氣伸手摸一摸他的臉,感受細細撫摸他的感覺。

幸福就是這麼簡單,這麼遙遠。

餘仁的故事4

那感覺讓他悲憤交加。

這些年的幹部生涯,餘仁覺得自己隻能忍耐。這就像是問領導要求東西:你自己得有本錢,有了本錢才能上領導舍得給高興給。

那時,餘仁覺得蘇雲就是一個領導,而他餘仁沒有什麼政績向她要求什麼。可是,餘仁看到葉小雅走進林福的家,那麼死乞白賴地要跟林福一起,而林福還那麼不樂意!“這是什麼世道?難道我的辛苦就是這樣的結果?林福憑什麼還有人愛着?”他站在樓下,幾乎噙着淚,悲憤地想。

現在,餘仁沒有心思上班。他有瘾一樣,隻在林福家的附近轉。這個地方對他有莫名的吸引力,讓他就是想來看一看。

餘仁看到林福從小區出來,葉小雅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後面。林福看樣子很大爺,就像一個領導,葉小雅就像一個求人辦事的小市民。他看在眼裡,覺得林福就是知道他在看,做給他看的。他仿佛聽到林福挑釁地說:“餘仁,你看,你看,這就是命。你千辛萬苦得到了什麼?你卑躬屈膝得到了什麼?你營營苟苟得到了什麼?你對蘇雲千依百順又是什麼結果?餘仁甚至還可以想象林福更惡毒地說:“蘇雲也是我玩過的二手貨,你還當一個寶!草!”

餘仁痛苦地跟着,越跟着就越痛苦。痛苦,他也跟着,好像被刺激的痛苦也是一種快感,讓他活着。他跟着他們去了一家優雅的咖啡廳。

那天隻是一個巧合,卻被看作了命運的必然和暗示。蘇雲也在那個咖啡廳裡,正捏着小巧的咖啡杯發呆。林福進去的時候,蘇雲呆滞的目光正落在林福身上。這讓透過玻璃門窗看的一清二楚的餘仁徹底崩潰!

愛的人5

從咖啡館回來,葉小雅心情不錯。她發覺林福對蘇雲已經沒有感覺了。十年前,林福還經常像葉小雅談起蘇雲這個女人,總會說他浪費了蘇雲青春。那時候,葉小雅總是很難過。因為林福的聲音透着愛,惋惜,心痛。

那讓葉小雅嫉妒。

在咖啡館的一幕,讓葉小雅知道,林福對蘇雲沒有愛了,隻剩下了對過往的怅惘。

十年前,他帶她去吃飯,這兩個菜點的最多。當然,她也清楚地記得這兩個菜香甜的味道。她更記得他吃的時候幸福的模樣,像一個孩子,快樂幸福的孩子。想着他就快吃到自己做的菜,想到他也許仍會有那孩子般的幸福感,葉小雅臉上浮着甜美的笑。

十年了,整整十年理不清的生活,在葉小雅叮叮當當的做飯聲中變得一清二楚。林福認識到:自己不能再讓葉小雅錯下去了。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私最深愛他的人,他不能讓她再錯下去了。這是對愛的報答,他想。

這時,有人在敲門。林福想不到有什麼人還會來“拜訪”他,正遲疑着,葉小雅已經跑過去開門了。

“你們有什麼事?”她問,膽怯和勇敢同在。

王警察看着葉小雅,愣了足足有一分鐘,才說:“葉小雅,真的是你?”

葉小雅悲憤地看着王警察,什麼都不說,就是堵在門口。

林福隔着葉小雅看到了警察的膽怯,問:“什麼東西?”

姓王的問:“監獄的警察把鑰匙給你了麼?”

葉小雅下客氣地說:“沒鑰匙我進來你不抓我們?”

林福接過來,看了一眼裡面的東西。他看着存折上的數字愣了好久好久,覺得這個存折上的數字就像标明的質量數字,他拿不起,也拿不動。愛與怨全都湧進了他的心裡,讓他感到一陣窒息。

葉小雅的自述5

當我看到姓王的警察,心在糾結,腸子在扭曲,有疼得發瘋的感覺。十年前,就是眼前的這個人把我的愛人從我身邊帶走。那一走就是十年。

我看着林福接過了文件袋,簽了名字。我知道事情做完了,就對姓王的警察說:“你害得我們分開了十年,害得一個無辜的人做了十年的牢,你沒有不安嗎?”

姓王的隐忍着反問我:“小姑娘,你知道,我完全按照法律抓他。他沒錯我不會抓他。”

甩上了門,我罵了一句:“王八蛋!”

“我已經夠了,你走吧!”他無情地說。

我沒有聽到那無情的話,去拿碗筷盛飯。

然後,他就掀翻了桌子,打了我一記耳光,罵我賤!

我笑了。這些年來,我就是背着那個賤字過來的。我仰着頭,迎着她的目光,說:“出氣了?沒出氣接着打。”

他拿我沒有辦法了,氣呼呼地回卧室了。這就像當初我對他表白時那樣。那時候,他最初也是逃避了,也是生氣地打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耳光怎麼可能打醒我呢?一記憤怒的耳光就可以打醒我,那十年相思的苦早讓我醒多少次了。一個耳光可以打醒我,這十年來别人鄙視的目光早讓我化成灰了。十年前,我還有淚流下來。

今天,我沒有淚了。

我就是這麼愛他,永遠像一個任性的孩子任性地愛他,毫無道理,隻有愛。

愛是魔鬼。

我走到他的卧室,大聲叫喊:“除非我死了,你死了都沒用,我就是愛你!就是愛!”

我歇斯底裡地喊完,大笑起來,好像做了一件十分成功的大事!

餘仁的故事5

看到林福、葉小雅去了蘇雲在的咖啡廳,餘仁的腳就再也邁不動了,心裡有坍塌的感覺。他好像看到了生命的盡頭。

葉小雅笑着,雖然心裡在流血,在刀割一樣的疼。這不是戲劇場景,而是真實的遭遇:她愛的人和他的初戀,她好像被兩塊巨石夾在了中間。

最初的感覺退去之後,平靜的蘇雲釋然地笑了笑,問:“出來了?”

林福也是笑了,那笑很苦,說:“嗯,你還喜歡這裡的咖啡?”

蘇雲笑說:“我也是很久沒來了。”

簡單的對話,在門外的餘仁看來,那就是在一刀一刀地剮掉他的生命。他瘋了一般跑開了。這一點都不像他,他是當過領導的人,見過很多很多大場面,竟然跑掉了。在跑的時候,他的心裡全是憤恨。他恨蘇雲,恨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和自己結婚九年了,卻一天都沒有真正愛過他!這個結論像一把刀子戳中了他的心。

跑到癱在地上,餘仁才停下來。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更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直到天暗了下來,他知道該回家了。他還有家。他想。

躺在床上,餘仁才知道自己原來一無所有。不可一世的校長,現在,他想不到自己落到這步田地。可是,他沒有悔,隻有恨。他還是覺得他是很不錯的,隻是他運氣不好,别人運氣好罷了。他想自己很不幸。

有些希望在餘仁心裡像火星一般要燃燒起來。可是蘇雲說:“當初,是你告訴公安葉小雅喜歡林福,林福和葉小雅在一起了?”

餘仁笑了,問道:“你可憐他?”

餘仁笑個不停,蘇雲就更加讨厭自己的丈夫。她眼裡含着淚,問:“真的是你做的?你騙了葉小雅,真的?”

餘仁不再笑了,轉了個身,背對着蘇雲。他想暴打蘇雲一頓,可是他忍住了。現在,他想,他可能隻有自己的母親了,他不想失去這個女人和孩子。“你都不敢說一句?”蘇雲問。

餘仁沒有聽出來蘇雲在忍着不哭。

可是餘仁就是不說話,背對着蘇雲。他在咬牙撐着,就像他是校長一樣,無論下面的人怎樣冷嘲熱諷,無論上面的人怎麼訓斥貶低,都要撐住。

“你說一句話,行不行?”蘇雲說,“我隻想知道真相。”

餘仁背對着蘇雲,說:“真相就是你那可憐的愛情沒有勝過一個小女生。”他說的時候,并不敢面對。

蘇雲又問了一句:“你真這麼想的?”

愛的人6

面對葉小雅,林福隻有深深的自卑,内疚,忏悔。躺在床上,他心裡有一個魔鬼的影像。那魔鬼有雙血紅的眼睛,盯着那個送他進監獄的壞蛋。

十年前,餘仁是林福的好朋友。可事實證明,餘仁是一個歹毒的“閨蜜”。林福知道餘仁告發他的原因:他們倆在争一個學校中層領導的位置。餘仁是領導眼裡的“可造之材”,而林福是群衆眼裡的人才。

事實上,林福并不在意那個位置,隻是大家把他推舉成了培養對象,也就成了餘仁登上幹部那一級台階的絆腳石。 一個台階,一個層次,就像一級教師取暖費是八百元,高級教師就是一千三,而一級教師在一線教學,高級教師可能在後勤或者内退回家了。那就是餘仁的追求:同樣的平台上,自己要站在高處。可是,餘仁就是一個笨蛋,完全認識不到林福根本不屑于得到“賞識”,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站在高處,也就成不了那個絆腳石。因為領導會為餘仁搬開林福。

林福想着往事,憤恨在心裡積聚。在裡面時,那恨如遠方的星星,并不顯眼,隻知道那是遠方存在着的星星。現在出來了,想一想該面對的現實,那星星運行到了跟前,突然炙烤着他了,變成了太陽。

林福想睡一覺靜一靜,可那太陽就在他眼前,讓他的眼前火紅一片,灼燒感強烈,并不能睡着。

突然,林福有強烈的願望要見一見餘仁,十年前親手送他進監獄的好“兄長”。

非見不可,那是他們的緣分。

看到林福走出來,葉小雅笑了,梨花帶淚。

林福看她和十年前一樣愛得小心卑微,愛得癡狂無知。他的心很疼很痛。十年前自己是一個禽獸,今天,他絕不能再害她。

“你吃不吃飯?”葉小雅跳下沙發,迎上來問。

葉小雅的淚水和微笑就像兩根釘子,把林福釘在了恥辱柱上。他呆呆地看着葉小雅,仿佛不認識她。她是變了,比十年前那個瘦高的小姑娘更美了。他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無話可說,或者無從說起。

葉小雅依然笑着,說道:“你吃完飯再出去,我和你一起去。現在變化不小,我帶你去看看。”

逃走的林福很明白:事情很簡單,冷漠可以冷卻熱情。林福已經老了,葉小雅還很年輕,時間足夠了。

葉小雅的自述6

我知道林福又在良心發現了,在後悔他做的事情。可我也知道他心中還有一個好色的魔鬼。那個魔鬼很強大,會讓他輸給我。

十年前,他輸給了他心中的魔鬼,接受了我的愛;十年後,他仍嬴不了那個魔鬼,我知他掙紮也沒有用,他還會接受我的愛。現在,我可以給他一切。

十年前,他拒絕我,教育我,教訓我,拿一切他能想到的東西吓唬我。那能起什麼作用?我愛他,無論真假,無論好壞,無論幸與不幸,都會愛他,都會接受。我什麼都不怕。

我看着林裝着很冷酷地走出去,沒有跟出去。他剛剛被我擊敗了,我得給他時間接受戰敗的事實。他會慢慢地接受的。

十年前,我就對他說:你不用内疚,都是我甘願的,你隻要心安理得享受我給你的愛我就會很幸福。

現在,他還有什麼理由排斥我的愛呢?我已經成年了,誰還有什麼理由阻礙我去愛誰?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愛他這麼深?一個孩子會因為一顆糖記住一個人一輩子。他真的沒為我做過什麼特别的事情,隻是和我溫和地交談了一次,還粗暴地體罰我,可我還是那麼深地愛上了他。我的心隻知道愛,好像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愛,愛的原因是什麼。

從他的溫和開始,到他心中的魔鬼,到别人眼中的禽獸,到獄中的囚犯,我全愛上了。全世界都反對我也沒有關系,因為我隻愛他,卑微下賤也隻對他,也隻愛他。

我的愛,我甘願給誰就給誰。給他,我愛的他,他不屑一顧,踩在腳下,我也高興;别人付出一切,我雖然感動,卻不會分丁點兒我的愛情給别人。

我的愛,我獻給了我自己,也奉獻給了我最愛的人。

餘仁的故事6

餘仁走進學校,看門的老師對他笑了笑。這讓他感覺有點兒溫暖,向那個老師走過去,想要說幾句話。等到餘仁走近了,看門的老師卻闆了臉,說了一句:“我草你閨女!”他說完,笑了,然後離開了,留下了呆若木雞的餘仁。

餘仁看着離開的看門人,欲哭無淚。他有種自作自受的快感!他大喊道:“草你姥姥!”看門人聽到了,回來扇了餘仁一個嘴巴,怒問:“你罵誰!”餘仁罵的那句太大聲,很多人都聽到了。餘仁隻得說:“罵你!”

鬧到了校長那裡。新校長自然知道舊校長受了冤枉,但是并不能維護自己的前任,隻得讓餘仁寫深刻的檢查。

餘仁從校長室出來,就離開了學校。走在蒼茫的大地間,餘仁突然覺得自己沒有去處。天地之大,竟沒有他的可去之所。餘仁鼻子酸酸的,覺得上天對自己很不公平。他仰天看着天空。灰藍的天空混沌一片,仿佛沒有什麼在上面,也好像一切包含在那混沌之中,隻是他這個蠢人看不清楚。

在這個寒冷的街頭,餘仁像一個傻子一樣茫然失措,不知所往。

林貴看到餘仁的時候,餘仁就像一個流浪漢,雖然他的穿戴絕不是一個流浪漢。林貴沒有忍心對他視而不見。上午的事情他聽說了。當時,他對别人說:“這就是報應。”是的,因果而已。現在看到餘仁踯躅在街頭,他于心不忍了。曾經他們是朋友。

餘仁看到林貴走過來,就像看到了陽光,冬天唯一的溫暖。于是,他幾乎含着淚等着林貴靠近自己。

林貴說:“走吧,我們去喝一杯。”

餘仁點點頭,說不出話來。

酒過三巡,林貴打開了話匣子。他說:“你知道,我一直就知道你有這麼一天。”

“為什麼?”餘仁問。

“因為葉小雅。”林貴說。

“又是她。”餘仁沉聲說。

“是。”林貴說,“林福被警察帶走了,葉小雅來找過我。她給我說了一些事情。”

“ 什麼事情?”餘仁問。

“她說是你鼓勵她和林福在一起,給她說了很多林福的事情。”林貴平淡地說,“你說了林福很好色。”

餘仁不語。

“我當時覺得葉小雅特别可憐。我對她說:人在做,天在看。她問:天真的在看?我說:你信,天就在看。她還問:是不是我害了林福?我說:不是你,你也是一個受害者。她說:林福不是壞人。”林貴的聲調特别平淡,“我說:林福做錯了,你不用有什麼負擔。她說:是我錯了,我隻相信我的愛。我說:不是你錯了,是這個世界錯了。她就笑了,說:我會等他出來。我說:你能等你就等吧。她就笑了,流着淚。”

餘仁問:“你說這個做什麼?”

林貴說:“你是葉小雅的老師,林福的好兄弟。”

餘仁愣住了,沒有說話。

愛的人7

林福腼腆地說:“别叫我老師了,已經不是老師了。”說完,他腼腆地笑了。

老闆笑着說:“和以前一樣?大塊肉來兩個?”

“嗯,一樣。”林福說,坐在裡面的桌子等。館子裡熟悉的味道,仿佛讓他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他是一個胖子,常常因為母親的“小氣”偷偷到這館子裡打牙祭解饞。他當初是那麼喜歡肉味。那種對葷腥的饑渴,讓他在經濟上有了獨立之後,身上的肉也膨脹了起來。他是那麼喜歡肉香,總是要為最後一口留下一塊肉,讓嘴裡長久地留有肉香。那味道讓他滿足而陶醉。

面和肉上來之後,熟悉的味道勾起了林福往昔的記憶。可是,味道還是那個味道,人已經不是那個貪吃的胖子了。看着那碗面,林福眼裡含了淚,然後他就笑了:時光已經改變了一個人太多了。

十年前,林福和林貴先後進了一個學校當教師。由于姓名像是兄弟,他們都覺得彼此有特别的緣份,并且志趣相投,成為了好兄弟。

十年了,林貴去探望林福,林福總是不見。他覺得自己沒臉再見兄弟。曾經,他們都是有教育理想的老師,而他卻因為搞了女學生進了監獄。這是怎麼的羞辱呢?

可寂寞讓林福想要再見到林貴,看着自己曾經癡迷的牛肉面。“我們還像以前樣。”林福希望。

林貴沒有推辭,馬上趕來了。

相見的時候,他們彼此愣了半天,然後笑了。十年前,林福白白胖胖的,一臉福相,如今黃瘦蒼老;十年前,林貴黑瘦骨感,一副民工的模樣,現今挺着将軍肚,像個貪官。

“什麼時候出來的?”林貴問,像是年前一樣熟悉的表情和語态。

“這兩天。”林福說,“你成貪官了?這肚子,懷了幾個月了?”

“賤啊!你請客,留什麼肚子?”林福反問,“多一點就好多錢呢。”

“我在減肥。”林貴說,“多點點兒涼菜,素的。這大塊的肉我是怕了。”

“現在是什麼官?”

“我能是什麼官兒?托你的福,成了一個宿舍管理員。”

“餘仁呢?”

“提局管幹部了,初中校長,還是那個學校。”

“是麼?”林福一口咬了一塊肉的大半個。

“托你的福。”林貴夾了一塊黃瓜,嚼的嘎嘣嘎嘣的。

葉小雅自述7

一下午,我都在編造劇本。之所以說是編造,因為我的工作離創作太遠了。我隻是在編造東西換些錢。編造的多了,時間久了,我就成了有名的編造家。因為我心中有一個遺憾:我沒有如林福曾經希望的那樣成為一個堅持理想的人。

我走上這條路,是因為林福。

我,在那之後,我就成了一個孤獨的女人,也是一個孤獨的孩子,在孤獨的世界裡守護着自己的心,自己的愛情。

我知道自己暫時失去了林福。但是我不能失去他,我要通過另外的方式得到他。

我就很生氣,很在意他晚上約會,而那個女人不是我。于是,趁辦公室沒老師的時候,我去拿了他的鑰匙。呵呵,我的膽子真的很大。

放學的時候,我看到他翻箱倒櫃地找鑰匙,心裡特别開心,樂得一夜沒睡。

第二天,我路過配鑰匙的小攤,就去配了他的鑰匙。

回憶起來,我還是樂得不行,雖然我上交撿到的鑰匙,他問:“你昨天不說?”

我說放學的時候忘了。

他就笑着接過鑰匙,敲了我兩個暴栗。我真的壞了他的好事吧。

他認為我不知道他為了什麼敲我。其實我是知道的,心裡特别開心。

後來,他被抓了,我就去他家把他的日記本和“理想記事本”偷了出來,讓日記本和“理想記事本”裡面的“他”陪伴我。

我表白之後,他和我談了很多很多他的事情,好的壞的,全說了,包括他似乎沒有成功機率的文學夢想。他寫了很多日記,也寫了很多他夢想的計劃。

慢慢的,我試着寫些東西。偶然的機會,我在網上認識了一個“編造家”。因為我是個漂亮的姑娘,編造家願意幫我,我就開始了編造生涯。

這也慢慢讓我積累了獨立的資本。

剛離開家的時候,沉默了七年的我對爸媽說:“我獨立了。對不起,爸爸媽媽,我還愛着他。對不起,讓你們傷心了!”

那時,我馬上二十了,可以登記結婚了。

餘仁的故事7

和林貴告别,餘仁回到冷冰冰的家裡。蘇雲還沒有回來。她一定回到娘家去了。餘仁很羨慕丈母娘一家。那個家總是很暖融融的,而不像他的家很寡淡。他的母親是一個典型的 小市民,崇拜錢和權,所以親情關懷就放在了一邊。

那時,餘仁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一個女友。她之所以沒有和餘仁走到一起,隻是因為她的家世不好。這是她母親幹涉的結果。後來,他找蘇雲,就是看中了蘇雲的家世好。可是家世好的蘇雲并不會愛她到永久。可是,即便不能白頭到老,餘仁做夢也想不到蘇雲還戀着那個畜生一樣的林福。這點讓他尤其不可接受。“林福有什麼好?”他想。這真是個難解的題目。

蘇雲離開了,動靜消失了。近十年的婚姻生活就這麼結束了嗎?餘仁不願想,靜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就睡着了。

醒來,餘仁發現已經九點多了。餘仁沒有吃飯,就去上班了。其實,他可以不上班,現在誰也不會管他。可是,他想去上班,因為他曾經是校長,以身作則的從不遲到的校長。雖然吃吃喝喝,餘仁自信沒有做過什麼喪良心的事情。他覺得他比别人好多了,在同等的位置上。

餘仁現在沒有什麼具體的工作,學校給他的職位是“食堂助理”,可沒有誰對他說過做什麼。他在學校的一角的倉庫邊有一間小小的辦公室。他走向自己的辦公室的時候,改了主意。他想去找看宿舍的林貴說說話。他們曾經是朋友,所以他才給林貴安排了那個清閑的職位。那時他們斷交很久了,可是餘仁還是想把那個很多人惦記的位置給他。

那是一種懷念,懷念逝去的青春和友誼?餘仁沒有細想這個問題。

走進宿舍樓,陰森森的,餘仁感到。筒子般的宿舍樓一般都是陰森森的。靠近了林貴的辦公室,也就是“宿管員”的卧室,餘仁聽到了裡面說話的聲音。他呆住了。林福在裡面。有緣分就是有緣分。餘仁陰暗地想:“共同的朋友,共同的工作單位,甚至連女人也是一個人,真是奇妙的緣分!”

餘仁想要推門進去,和林福來一個正面的“交鋒”。現在,林福肯定知道了當初是誰把他送進了監獄。“看到仇人,會有怎麼樣的心情?”餘仁心裡充滿了快感,想到這裡。但是,餘仁還是沒有那樣做。他很好奇林福林貴這兩個死黨還會說些什麼。十年前,餘仁始終覺得自己和林貴,比林貴和林福之間,差那麼一點親密。他曾經很嫉妒他們倆的關系,感覺他們始終有事情瞞着自己。他們說些什麼?曾經的感覺湧上了心頭,餘仁打算在門外聽個清楚。

愛的人8

林福自然明白“托福”的含義。不想明說,但他恨,又覺得自己罪有應得。他覺得總會有告密的或者揭發的出現在他人生的際遇裡。

林貴笑了,嘲弄意味十足,說:“你覺得你有罪?”

林福點點頭。

“改造好了?”林貴吃着問,“你看我,這些年早腐爛了。”

“看出來了。你的肚子得注意了。”林福問,“多少斤了?”

“二百斤多點。”林貴笑了,“我問你個問題。”

“你說。”

“如果你一直單身,沒有老婆,還忍心看着葉小雅愛你一輩子?她愛着你,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愛你愛得死去活來的。你怎麼辦?你會不會體諒她的心,讓她在你的心裡占據一個位置?”林貴越說越認真,“如果是我,我不會無視那份愛我的心。也許年齡有罪,也許職業有罪,也可能愛錯了人有罪,可是那份真情你能無視嗎?”

“可能十年前我和你想的一樣,現在正因為不能無視她,也不能無視自己。這十年的罪過,就是當初我無視她。我心裡明白。我想恨餘仁,也想出一口氣。可細細想一想,我又沒有十分的底氣恨他。”林福沉聲說,“畢竟我有錯在前。”

林貴笑了,舉杯和林福碰了一杯:“我們喝一杯,為了愛情。”

林福陪笑道:“你家庭美滿,媳婦賢惠,該喝一杯。”然後他看着林貴,發覺林貴眼中閃過幾絲哀傷和羞赧。他笑了,問:“怎麼了?媳婦更年期了?”

林貴笑了笑:“以後幹點什麼?”

林福搖搖頭:“不知道。你呢?課教的怎麼樣?”

林貴低頭說道:“我已經看了很多年的宿舍了,早不教課了。”

“是麼?”林福笑問,“你不是常說老師能夠決定幾十個人的四十五分鐘,很有成就感麼?”

林貴擡頭說道:“那是以前。現在,上課的時候,很多事情已經不是老師所決定的了。一節課,切切剁剁,分得很細,每一分鐘做什麼都有環節和模式。我教那課有什麼意思?”

林福看着林貴暗淡的神色,問:“你也很不開心?”

林貴自己喝了一杯,說:“你看我這身膘。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你在裡面倒比我在外面好過多了。我時常想,當今,監獄就是山林野谷。”

“你還是這麼悲觀。”林福說着低下了頭,“或許我們都選擇錯了生活方式。”

“無論什麼方式,我們想要的還是我們想要的。方式隻是形式,我們想要什麼才是決定結果的因素。”林貴說,“你是不是一個老師,隻要有一個像葉小雅一樣愛你的人愛你,你一樣會接受。”

林福默默地說:“一樣會進去十年。”

“如果葉小雅愛你,你當初沒有進去,你會不會和她繼續到現在?”林貴問了,然後自己答了,“會的。你一樣會被感動着和你糾纏在一起走到今天。”

“可是現在,我不會接受她。”林福說,“我不會再錯了。”

“當初你錯了嗎?”

“錯了。”林福說。

“為什麼?”

“因為現在。”

“可是你想過被你決定的那個人會有怎樣的生活?”林貴說,“她什麼都給了你,隻要你和她有關系,别成為陌生人。那種心情,你體會過嗎?”

林福看着林貴,說“你被她感動了,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讓一個青春活力的人陪我垂死掙紮。”

“你别忘了,失去了你,她也許什麼都沒有。”林貴說,“來,喝酒。不談了。”

葉小雅的自述8

在記憶裡,我記得我的愛人是林福。在未來的設計中,林福就是我的一切。别問為什麼,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許我隻能回答三個字:“我愛他。”

記得有一次,他問我:“你這麼愛我,會為我死嗎?”

我說:“會。”

為他而死,我感到滿足。癡情的女人為愛犧牲一切。我願意。

眼不見為淨。對我,對我的親人,是同樣的。

在歲月裡,也有人給過我很多愛的溫暖。雖然感動,可是想到我要接受别人,讓他從我的世界裡離開,從此最多隻是朋友,我的心就痛得我要死一樣。我沒法接受别人。想過一次接受别人,我得到的結果就是明确了自己更愛他了。

想想未來的時候,我是一個夢想家。我會想到晚上撓他的腳心那樣的小細節,然後傻傻地微笑,發癡。

也不盡是美麗的事情。我也會想到以後再也得不到他。那時候我就痛苦,煩躁,恨不得殺了自己,殺了仇人,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掉。讓他知道,最愛他的那個人離開了,永遠離開了。

我有一個閨蜜,我的默默地支持我的好姐妹。所有的朋友都罵我賤的時候,隻有她默默地聽我說我的心情。我說:“我愛,随你們怎麼說,我就是愛。”

她不會反駁我,也不會反駁勸我的人。在人都走了之後,我們哭笑成一團。那時候,她會罵我,數落我,奚落我,然後陪我一起流淚。

我們是真正的閨蜜,至親的姐妹。

有一次,她痛罵了我之後,哭着對我說:“葉小雅,你是好樣的。他一直都不見你,你還這樣愛着他。你是一個真正的女人。我敬佩你。”

後來我才知道:她才是值得敬佩的人,一個隻知道愛的人。

餘仁的故事8

餘仁剛貼上耳朵,覺得有人在監視自己。他回頭,看到了葉小雅。

葉小雅笑着,嘲弄的神情像一層厚厚的粉,遮掩了她的美麗。餘仁心被冰了一下。

葉小雅那麼笑着看着,餘仁隻得離開,走出了宿舍樓,葉小雅看着他,跟着他。餘仁不敢停,慢慢地走着。他心虛,盡量走得踏實。

走得離宿舍樓遠了,葉小雅開口了:“等一等,你跑什麼?”

餘仁這才停下,回頭看着葉小雅。

葉小雅說道:“你怕我?”

餘仁笑說:“葉小雅?你畢業有些年了。今天來做什麼?看看母校?怎麼樣,母校變化大嗎?”

葉小雅微微一笑,說道:“少打官腔,餘校長。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你想不想聽?”

“什麼事情?”餘仁面不改色。

“我找人揍的你。”葉小雅說完,挑釁地看着餘仁。

餘仁笑了笑,說道:“開什麼玩笑。”

“我開什麼玩笑?我也不是領導。”葉小雅說,“我看你校長當得不錯,心裡不爽。”

餘仁臉一沉,說道:“你這是在痛打落水狗?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這樣?”

“我沒有怎麼樣。”葉小雅說道,“我隻是想告訴你幾件事情。”

餘仁不說話。

“我還愛着林福。”葉小雅一個字一個字說的很清楚。

餘仁站着不動。

餘仁鐵青着臉。無心的話落在有心人心裡,就像巨石落進平湖。

“他雖然進去了十年,可是我覺得他會比你幸福千萬倍。”葉小雅向餘仁靠了靠,“因為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一心一意地愛他,陪他到死。你雖然是個校長,有那種福氣麼?”

“你犯賤,我管不着。”餘仁陰沉沉地說。

“你當然不能管了。”葉小雅說,“可是你嫉妒吧?十年前你就嫉妒林福,也嫉妒林貴。你把林福弄進了監獄,你把林貴弄去看宿舍。你就是嫉妒他們比你有才,嫉妒他們比你有骨氣。”

“你在這裡胡說八道······”

葉小雅打斷了餘仁的話:“我有胡說八道麼?你看你那心虛的樣子。我是寫劇本的,人的心理我分析得最清楚了。你保準是被揭穿了,不是恨不得殺人滅口,就是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随你怎麼說。”餘仁笑了,笑得很疼似的。

葉小雅突然繃住了臉,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很想知道林貴和林福在聊什麼?他們是不是像十年前那樣看不起你?”

“你以為你什麼都知道?”餘仁說,“你現在很無知。”

“無知也好,總比無恥要好的多。”葉小雅說,“現在你下來了,還覺得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很值得?”

餘仁笑不出來了,沒有回答。

“你真把自己當成聖人了?”餘仁忍不住還擊了。

葉小雅笑着說:“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就是你一無所有。我的話說完了。”她笑着離開了。

餘仁在原地站到了鈴聲響起。

然後他還是去了宿舍樓。林貴他們到底說了什麼呢?這個問題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裡。

愛的人9

林福坐在林貴宿管員的卧室裡,看着滿地滿桌的廢紙上寫滿了毛筆字,笑了。他們還是兄弟,他想,看着林貴在倒水,心裡暖暖的。不過十年前,林貴不喝酒,現在抽屜裡裝着酒和花生米。

林福林貴,聽起來像兄弟,感情上更勝親兄弟。十年沒見了,一個覺得自己丢人,一個怕對方覺得難為,可見了面,他們還似往日一樣親密。

林貴說:“十年了,我覺得還是隻有你一個朋友,兄弟。”倒上酒,拆開花生米。

林福笑了,說:“我也隻有你一個朋友了。”他們捏着花生米喝酒。

林貴就說:“當初你為什麼承認!那個葉小雅抵死都沒說你碰她了!你不承認,一點事沒有。”

林福冷笑:“老哥,我色迷了心竅,的确做了,也不止一次,也動了心喜歡了。那麼好的一個孩子,愛我,我不承認,良心不安。這十年牢是我的報應。我不會不承認。你要是搞大了你媳婦的肚子,你認不認?”

“我不會。”林福低聲說,似乎不敢說出來。

“為什麼?”林貴盯着林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良心。你覺得我還能面對她?你說,我怎麼把她當一個女人?”林福苦笑着,“沒臉。”

林貴笑了:“開什麼玩笑?十年前行,十年後你倒清高了。”

“經過這十年的忏悔,我隻希望她幸福,沒有我。”

“有了這十年,一切都變了。”林福幹了滿滿一杯。

“恨餘仁麼?”林貴一愣,問。

“沒有這十年,也許我隻停留在癡狂癡迷的欲望裡。”林福慢慢撚破花生米的“外衣”。

“是我,十年前,今天,我都會犯同一個錯誤。”林貴說,“葉小雅美麗漂亮,癡心堅強。她愛上我,我結婚生子了,也會和你一樣禽獸不如!我真沒看出來你哪裡好,值得她這麼付出。”

林福沉重地說:“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你看,十年前,趴在她身上的時候,我自己都想殺了我自己,而她還内疚沒有給我美好的感覺。兄弟,我無地自容啊!”他又撚破了一個花生米。

“你腦袋很正常,十年前。”

林福又獨自幹了一杯:“我呢?不像個人,連一個嘴巴子也沒抽自己,繼續不是個東西。”

“咱哥們私人裡說,你丫的真不是個東西,嫉妒死我了!”林貴笑着說,“我那媳婦,我多好一個婦男,煮夫,還嫌我爹娘,嫌我不好!唉!你說,我什麼命,你什麼命?得了,你回去好好待葉小雅,别他娘的東想西想了!多好的天使掉你懷裡了,對你死心塌地的,你有人董永千分之一?”

“我沒有。”林福說,“所以我不配,也不能接受。”

“你小子清高什麼?你現在孤家寡人,你怕什麼?”林貴說。

林福低聲說:“怕自己。”

葉小雅的自述9

有時候,我也感到迷茫,為自己的未來憂慮。我會思考我會得到什麼。我會得到什麼呢?走在初中的校園裡,想着他和林貴會說些什麼,我的心像懸浮在空中,沒有着落。為什麼要見這些故人呢?我怕他見了故人,又會良心發現了!

我記得有一次見他,在對他表白之後。他開始很沉默,還打了我,我以為他很生氣。可是當淚水流出來,我哭出聲,他的臉色就慢慢變暖色調了。我知道,他不會無視我的悲傷,把我扔在孤苦的世界裡,單獨面對一切。他拿我沒有辦法。

然後,他就開始講道理。其實,什麼世人的觀念,什麼社會現實,什麼年齡差距,等等等等,沒有表白的時候,我都細細地想過。那些完全不能阻止我的愛的成長。我的愛情深深紮根在我心裡,控制着我的每一個細胞。

我說:“我怎麼不知道,不就是床上那點事?不就是你要敢我麼?”

從我的吻裡醒過來,他笑了,有些神經質。後來,他說他還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可我卻以為他會暴怒,揍我一頓。

他被我強吻了,還笑了,我為此興奮了一夜。我的愛很簡單很單純:做他的女人。無論他吻我還是我吻他,他沒有揍我,說明我在他心目中,已不是一個簡單的初中生。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麼?

那美好的感覺讓我美妙了好一陣子。

可是,當知道他又開始相親了,我想自己不能再沉浸在那美妙的初吻裡了。我必須采取行動,讓他永遠無法回避我。

于是,我和他有了短暫的甜蜜和十年之久的分離!

我為此痛苦而又幸福。

餘仁的故事9

餘仁再一次站在門外,屏氣凝神聽林貴林福兩個人能說什麼。

林福和林貴在喝酒。

林貴說:“我愛上了喝酒。當初,餘仁當上了校長,問我:‘你想晉級麼?’我說:‘我不想了。’他說:‘我知道了。’結果,我就到這裡來了。很簡單。”

“你還寫詩嗎?”林福問。

“你還寫劇本嗎?”林貴反問。

“你說呢?”林福問。

“我知道。”林福說,“教師太寡淡了。”

“不是寡淡。”林貴說,“你說,我們的教育制度,不是教育孩子的,而是管理老師。這樣的教育機構,我幹着沒有意思。我不想為了那一點點量化分數,和别人争破頭;為了一點成績分數,讓學生痛苦不堪;更不想為了一點領導打分高一點,去獻媚争寵。”

林福說道:“這個問題,我們談了很多次了。教師不健康,歸根結底在于我們的領導有一個思想:不考試,沒有成績,怎麼管理老師?沒有量化,怎麼能知道教師有沒有幹活?沒有了成績,量化,教師們成天都閑着怎麼辦?我們領導都得有法子。”

林貴說道:“所以來搞出來這麼多的條條框框。聽一節課零點一分,寫一篇備課算零點五分,班級成績第一名的四十分,其他的按比例遞減。值一次班算考勤,寫鋼筆字也算量化,等等等,這都是餘仁搞出來的。他還搞出來一個什麼‘千分制’,一項一項地都按等級算分數!真正的數字化了。數字化時代!你知道麼?我和他斷交,隻是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剛升了官,就搞出來一個教學量化方法,除了老師放個屁不算分數,其他的都能量化上!”

林福說:“他管理學生就是那樣做的。”

林福問:“我不想說教育了。我隻想問你一件事。葉小雅給你說了什麼?”

林福沉沉地問:“到底說了什麼?”

林貴說道:“她說,當初向你表白之後,你雖然接受了她,并不想占有她的身體。她說自己很有理智,知道自己沒有十四歲。可是,餘仁對她說,林福其實很好色。性就是愛最好的表達。他還說,隻要葉小雅不說出去,誰都不會知道。她說的就是這個。”

“他在算計我?”林福問。

“我想是的。”林貴說,“我們倆和餘仁,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林福說。

林福的話幾乎把餘仁劈成兩半。

聽了林貴的話,林福一時間陷入了沉思。林貴看着林福的樣子,也不想打斷林福。

林福在想葉小雅。

林福不想看到葉小雅的淚水。那淚水,十年之前,他已經看到很多次了,或者已經曆經很多次了。那淚水像強烈的硫酸,可以深深地腐蝕他的心。他想自己就算心被腐蝕成一灘血水,也不能在傷害她了。

軟弱是一種背叛,因為軟弱讓相信自己的人不能再依靠。

林福想自己不能再軟弱,不能像十年之前一樣軟弱。當看到葉小雅滿懷歡喜地迎上來,林福想自己一定要就鐵青着臉,一言不發。

他也知道:葉小雅的笑不會消失,還是會從心裡笑出來。

林福想着葉小雅,覺得她和十年前一樣,還是任性的孩子,還是沒有從内心孤獨的世界裡走出來。他的心在疼。他想自己怎麼勸說這個固執的孩子呢?十年前的道理已經說完了,十年後還有什麼新的道理可講?

“你不用有什麼負擔。”十年前葉小雅會坐到林福旁邊,摟着他的脖子,“我知道,你肯定在想:你不能再害我了。你還那樣想,你不覺得你很幼稚?我做的還不能讓你相信我的愛?”

于是,想起自己剛開始還一本正經地勸說葉小雅,林福覺得自己真的無顔再面對葉小雅。羞愧讓他有些莫名的氣惱:為什麼有這麼傻的女人呢?

想着想着,淚水就流了出來。他哽咽則對林貴說:“我這不能面對她,和她生活在一起。我隻想好好的讓她離開我。她不離開我,永遠不能幸福。還有,真的在一起生活,現實生活就會變成愛情的墳墓。我不想等她身心疲憊的時候,給我說離開我才是她的幸福。”

“是嗎?”

“她還是一個孩子的心思,所幻想的都沒有實現過,所有才這麼堅持。你明白?”林福緩緩地說。

“也許吧。”

走在十年前的校園裡,點點滴滴都印着我的愛情。每一個熟悉的地方,我都能回憶起我的愛情。

偷鑰匙的事情我又做了一次。那也不是有什麼心理負擔的事情。我愛他,這點事情算什麼?

回到林福家,噢,這以後也是我的家。

進門,我搬進了次卧。林福沒出門看。他一定知道是我。是啊,除了我,這夜裡,也不會有人來。

可惜,他如無息的霧一樣過去了。

不過沒關系,用閨蜜的話便是:犯賤不是一年兩年了,沒關系了。

我自己也常常在一張紙上重複寫“我犯賤”“犯賤”這幾個字。剛開始,我有些煩,有些怨,有些恨,有些許悔,可慢慢地,随着紙上的字越來越多,我的心就開始“賤”了起來,越來越賤,看着紙上的字,心裡就像緩緩地流進了甜甜的山泉水。寫滿了紙,我淚水婆娑,心裡卻為愛着他甜絲絲的,像苦中透甜的美妙味道。

十年前,我這樣愛他,就是苦中帶甜的感覺,讓我中邪一樣,有了毒瘾一般。這十年,我也是那樣過來的。情毒,這大概就是情根深種的結果。

收拾完了,我疲憊地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我沒有悲傷了,隻有等待。呵呵!狀态好的時候,我就算坐在刀山上,心裡也是甜的。

睡着了,我在夢中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他是禽獸牲畜。可是,我絲毫不覺得。我隻有愛情的甜蜜。我把自己奉獻給自己的愛情,自己的愛人,完全奉獻,有獻出生命的勇氣。

他可惜地摟着我,說對不起。他真的有死的心,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害怕。我說:“我愛你,不能滿足你,對不起。”

他苦笑,但我看得出來,我的話對他觸動很大,甚至徹底感動了他的心。

我是一個漂亮的女孩,一個對他死心塌地的美麗少女。他愛的是我。

那是我這十年來最美麗最痛苦的回憶。

餘仁想不到一個做了十年的牢的人說出那樣的一句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他真的快崩潰了。他沒有闖進去。不是因為林福,而是因為林貴,他突然很珍惜林貴與自己的關系。

是朋友嗎?不是。是敵人麼?不是。可是他挺珍惜的。

走出宿舍樓,餘仁迎面又碰上了葉小雅。葉小雅想不到一天第二次碰上自己的仇人。

餘仁也沒有想到再次碰上葉小雅,愣了愣。

葉小雅心情好像不壞。她對着餘仁一笑,仿佛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那笑讓餘仁有了想要交流的欲望。他說:“葉小雅,我想和再你談一談。”

葉小雅笑問:“談什麼?”

葉小雅居高臨下的口氣讓餘仁很不爽。可是餘仁還是說:“談一談吧,我也有些話想給你說,不說我會憋死。”

“憋死正好。”葉小雅笑了,說道,“走,我不想在這裡談。”

他們去了操場。操場很寬闊,很适合與餘仁交談,葉小雅想。

“你愛他,有什麼意義?”餘仁問。

葉小雅說:“很開心。”

“你傻了這麼多年,你也該醒悟了。”

“校長先生,我這些年隻傻了一次。”葉小雅說,“那就是就是信了你的話。這十年來,我每一天都想親手殺了你。如果當時林福死了,我想現在,不是我死了很多年了,就是你死了很多年了。這算你命好。”她笑着。那笑就像一根毒針紮進了餘仁的心裡。

“葉小雅,你真賤!”餘仁突然說。怒火再次被點燃,燒掉了他的理智。

葉小雅義正詞嚴說完,走了。

餘仁怔怔地站在操場上。羞辱,再一次的羞辱。

現在,林福來複仇了,葉小雅和林貴都是幫兇。他恨恨地想。

這一切,都是林福造成的,餘仁的腦袋在北風中飛速地運轉着,思考着,讓自己對林福恨之入骨。除了林福死,他才解恨,不惜同歸于盡。

他失去的一切必須有所值!

林福喝醉了,林貴也醉了。葉小雅走進宿舍的時候,看到兩個人“勾肩搭背”躺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的。

葉小雅收拾一下桌子,覺得沒有是什麼事做,就打開了電視,把音量放小,看電視等他們醒來。

很可笑的事情,愛人看來就是那樣溫馨。愛情改變的不止是智商,至少還有審美觀。

林貴先醒了,看到葉小雅,不好意思地笑了。林貴說:“讓他再睡會,喝得不少。”

葉小雅點點頭,和林貴走了出去。她應該稱呼林貴老師。

“現在好麼?”林貴問,“還好麼?”

葉小雅笑了,說道:“你說呢?”

“想要跨過那道坎不容易。”林貴說,“如果是你,喜歡你的是一個小你近二十歲的小男孩,你會怎麼辦?”

“拒絕。”葉小雅說得很幹脆,“我不怪他。”她看着遠處操場上上體育課的學生,神情落寞。

“你明白就好。”林貴說,“現在沒有人懷疑你的愛,但是人人都會掂量林福這個人。”

“我不怕那個。”葉小雅說。

“你當然不怕。可是林福不會不怕。”林貴說,“也可能不怕,可他會認為你們在一起不會幸福。他不能再害你。這就是他的心結。你知道,他已經不是十年前的小青年了。”

“他也許接受過吧,可是進去了十年。”林貴說,“我們都是平凡人,不是什麼聖人。你要理解,他無法跨越十年前的事情,若無其事地和你在一起。這就是人心。”

“那就這樣下去好了。”葉小雅輕松地說,“痛苦也兩個人一起就好。我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就行。他和你說了什麼?就你說的這些?”

“差不多吧。”林貴說,“我還擔心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你覺得林福恨不恨餘仁?如果他想報複餘仁,他會怎麼做?”林貴問,“以你對他的了解,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葉小雅說,“你覺到了什麼?”

林貴說:“我也覺到什麼。我隻是想,林福進去了十年,能這麼輕易地完事了?”

“我給他說過,我找人把餘仁打了一頓。”葉小雅小聲說,“他沒有什麼表示。不過他剛出來就問了誰告了他,讓我感覺很不好。”

“算了,我覺得林福不會做什麼傻事。他的心很軟。”林貴說,“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糾纏。”葉小雅笑着說。

“是,是,我不否認。”林貴笑着,“你為什麼不愛上别人?比如我?比如其他的老師。”

葉小雅笑說:“因為我愛他。”

回去的路上,林福一言不發。我沒有說話,無所謂。

路過超市的時候,我問:“要不要去超市逛逛?”

林福很冷漠地看我一眼,下車了。這樣的眼神很陌生,讓我覺得自己很壞似的,讓所有人不喜愛我。

我無所謂,下車就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隻在乎自己的心意。我沒有害誰吧?

我點點頭,說不出話。說出話,我就要掉淚了。真的很惱火悲傷,為什麼要碰上這該死的前男友?

他呆呆的表情讓我的心疼疼的。我的想法錯了:這個女人還在他心裡有一定的位置,否則他也不會呆若木雞。

“林福,可不可以和我談一談?”蘇雲對林福說。

林福轉頭對我說了一句:“你先回去吧。”

我白了蘇雲一眼,回到車上坐着。我可以讓他們談一談,但不會先回去。他可以欺負我,但是别人不可以。

他給我說過:“有一天,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你為我付出的一切都不值得。那時候,你會覺得我玩弄了你,深深地恨上我。天真的愛有多深,恨就會有多深。那時候,你會想殺了我的。”

當時我說:“即便有一天我不愛你了,我也不會恨你。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為什麼要恨你?你别亂想了。我就是上天賜給你的,你放心享受好了,别再胡想了。”

唉!那就是他的心結麼?可是我現在已經長大了,成為了一個成年人,并且心智成熟,為什麼還要拒我于千裡之外?再說,十年前,那個愛上我的他去哪裡?

我正在懊惱,梁爽這小子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敲我的茶車窗。

這小子,我不是說的已經很清楚了?他還來糾纏什麼?打人的時候,我就說:“我是在利用你去打一個人,你答應嗎?”

他點了頭,說:“無怨無悔。”

我下車,說:“你趕快滾。”

“被人甩了?爽不爽?”

我笑了,說:“爽!”

“真犯賤!”

我微笑着:“你也别在這裡和我犯賤,滾蛋!”

他來抓我的領子,我反手抓住了他的手,麻利幹淨地把他摔在地上。自從失去了林福,我就認真地學武。敢于愛的人一定要強大。

梁爽看着我,鼻子都歪了。

“滾!”我說。

“賤人!”梁爽說完,真的走了。

我倚在車上,閉上眼睛,感覺真的好累。

餘仁有了跟蹤的毛病,想要了解林福的一切行蹤,一個細節也不放過,就像初戀的男生想要了解自己的女友。這種心情十分迫切,強迫自己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如此隻有一個方法:跟蹤。

餘仁坐在車裡,想着,跟着。他萬萬想不到會看見蘇雲和林福一起走了。奇怪的是,他沒有感到很疼。真的好奇怪,他反而很平靜,十分淡然地看着林福和蘇雲離開了。他沒有下車跟上去。

葉小雅走了梁爽,讓餘仁覺得那姑娘不僅無賴,而且土匪。他想這小妞一定計劃了很久,才找人打了自己。是的,打人的時機選的很好,他琢磨着,就在風聲很緊的時候。現在,葉小雅将利用的富二代一腳踢開,他就更認為這個女人不簡單了。

心情一好,餘仁開車下了車。他瞬間有了遊戲的快樂。他向葉小雅走過去。

葉小雅看了餘仁一眼:“你媳婦呢?”

“那是我的媳婦嗎?”餘仁狠心刺了自己一刀,“那本來就不是我的老婆。我早想着離了,再找一個,生個兒子。”

葉小雅真想打餘仁一巴掌,可是她笑了,因為餘仁很在意地看着自己,就說道:“心裡很苦吧?自己辛苦維系了這些年,到頭來,什麼也不是,真的很苦吧?”

餘仁沒有什麼變化,笑說:“半老徐娘了,誰愛當寶誰撿去!”

“在我面前撐着也沒有用。”葉小雅說,“滾吧!想幹嘛去幹嘛,你以為我多想見你?”

餘仁說:“我下來了,光拿工資,沒事做,閑逛。”

“好好逛!”葉小雅沒什麼好氣,開車走了。葉小雅覺得既然餘仁在,自己也沒有什麼好等的了。

餘仁看着葉小雅離開,對着車啐了一口,大罵了一句。

那一罵,就像嫦娥成了窯姐兒。

“你變了很多,在裡面吃了很多苦?”蘇雲問。

“對不起。”林福說了這麼一句。他想當初自己在她的心上捅了一刀,雖然法律管不着。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蘇雲笑着反問。

這下,林福無語了,低頭看着面前的咖啡。

“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事情?”蘇雲試着問了一句。這件事困擾她十年了。“你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她又說。

“你相信我的話?”

“你說我就信。”她哀傷地看着他。在辨認一個故人?

她笑了。“你這樣說,很像你。”她問,“你知道什麼結果,對不對?”

“知道也不知道。”他仍舊低聲說,“如果進去了,正好逃避。”

“進不去,得到了一個最愛你的人,是不是?”她說,禁不住哭了,淚水一顆一顆往下掉。不夠愛,真的不夠愛,為錯過而流的淚水麼?她暗暗問自己,淚眼朦胧看着林福,好像看到了十年那個林福,胖胖的,慣常的笑容挂在臉上,十分腼腆。

他笑了,笑不出來似的,笑了。“你現在好麼?”他問,“他對你好嗎?”

“你說呢?”她擦去了淚水,反問。

“應該不錯吧。”他說,輕輕地,“他愛你。”

“愛我?”她笑了,“他愛我是為了愛他自己。那種愛,你覺得怎麼樣?”

是啊,為了自己去愛一個人,無論付出多少,到頭來,為的還是自己,為的是回報。愛的人沒有一顆希望回報的心,隻有美好的願望。他說:“對不起。”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她再次反問。

他想解釋,又說不出口,笑了。

他點點頭。

他點點頭。

“你希望我像你一樣,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家人一樣,也不會計較你的家人?特别你的媽媽?”

他點點頭。可是,當時,他的條件沒有她好,家人也沒有她的家人好。計較不計較有什麼關系?唯獨心意沒有被覺察。

她含着淚笑了,沒有掉淚。“我可是要和你的家人生活一輩子。”

那是事實。“所以是我對不起你。”他說。隻有現實,沒有心意。

她笑了,看着旁邊。有些事,無法面對。“也許你選錯了方向和角度,也許别人隻讓一面對着你。”她說,淚水還是掉了下來。

“他對你還是真心的。”他說。

她再次擦去了淚水。

“生活哪能十全十美。”

“你知道别人都叫他什麼?黃世仁、周扒皮。他為了往上爬,用盡了手段。我覺得自己的臉都被丢光了。我這些年就看在他顧家,愛孩子,我才忍到現在。”她說,“現在,我真的看他一眼都覺得惡心。真想不到,我和他還有一個孩子。”

林福還想說什麼,沒有開口。他看到了餘仁。

蘇雲回頭,也看到了餘仁。

愛情就像夕陽天邊的雲霞,永遠追不到。就算有奇迹發生了,追到了,你就會發現,手裡什麼都沒有,隻有曾經美麗的雲霞留在夢裡,傷心欲碎。

也許,我追到了他,也就是平平淡淡的日子,材米油鹽的生活,磕磕絆絆的瑣事。愛情在婚姻那座墳墓裡永藏。

可是,即便是那樣,我也要追到那西天的霞彩。霞彩那麼美麗地挂在天邊,永遠是我的最愛。即便愛情在婚姻裡死亡,我也要死在自己親手挖的墳墓裡。

多麼可笑,我連進入那座墳墓的資格都沒有。

涼爽的風吹着我的臉,讓我清醒。

梁爽又來敲我的車窗。我搖下了車窗,梁爽遞給我一罐啤酒:“喝點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我接過了,梁爽倚在車上,說:“怎麼了?你不是銅豌豆麼?”

我問:“你死皮賴臉地跟着我有意思麼?”

梁爽笑說:“你不比我還死皮賴臉?你有意思嗎?”

“沒意思。”我說。我知道這個敗類會沒心沒肺地諷刺我。

“我也沒意思。”梁爽笑問,“兩個沒意思的人會不會很有意思地在一起?”

我笑了,說:“别浪費精力了。我,還有希望,你,一點點的希望都沒有。該幹嘛幹嘛去吧。”

“有時候我真想掐死你。”

“有時候我也想掐死我。”我說,“可是我還是不想死。”

一罐啤酒喝光了,梁爽又去拿了一罐遞給我。“你不怕酒駕?”我問,沒有接。

“你一個姑娘都不怕,我怕什麼?”梁爽反問。

“走了,不喝了。回家做飯去!”我笑着說,搖上了車窗。

“你丫真賤!”梁爽敲着車窗說。

我沒有理會,就開車走了。話就算尖酸刻薄得像鋒利的刀子,說一百遍之後,也鈍成錘頭了。

心裡想着他快回來了,我興緻很好地去做飯。這比以前好多了,不是麼?至少,我可以在他身邊。隻要在身邊,愛不愛有什麼關系呢?身心至少還有一個屬于我。

我還是做了那兩個他很喜歡的菜。想着他的吃相,我禁不住笑了,記起了有一次他偷偷地給我做飯吃。那天真的好感動,心激動得好像玻璃碎了一地,映着陽光,一片閃光。

那僅有的一次,讓我懷念了很多很多年。想來,愛情是很簡單的事情。同樣,越簡單的,越是難解。

餘仁在蘇雲對面,林福旁邊坐了下來,笑着說:“正好林福也在,我們商量一下離婚的事情。有些事情,我和你當着林福的面講清楚,有利于和諧,你們的和諧。”

林福猜不透餘仁的心思。他想,這下子餘仁總算抓住了把柄,要好好出一口氣了。萬萬想不到,餘仁笑着,談起了離婚的事情。

“怎麼不說話?有什麼事情讓我打斷了?”餘仁像一個領導一樣親切和藹。

“你能不這麼惡心嗎?”蘇雲忍無可忍地說。

“我怎麼惡心了?”餘仁說,“哦,現在我是外人。你們談?我回去等你?”

蘇雲說:“你想說就在這裡說。你有什麼條件?”

“我沒有什麼條件。你有什麼條件我全都接受。畢竟,這十年來是我占了便宜。”餘仁笑着說,“你提好了。”

餘仁沒有反對:“好,我也這樣想的。”他說不下去了,看着林福,蘇雲。

“那麼你可以走了。明天我們去民政局。”蘇雲說。

“好!”餘仁爽快地說。他起身離開了。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走到了車那裡,進了車裡,他才趴在方向盤上哭起來,大哭特哭。

這樣的哭泣,曾經在他的人生裡出現過一次。那次是他剛剛當上正職的主任,在期末考試中取得了好成績。那是他的成績,他很是得意。可在在和領導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另一位校長卻說:“這次讓你們一次,别高興了,值得嗎?” 當時,他的校長,因為級别低,隻是賠笑。

餘仁的臉紅了,沒有反擊。他那晚先回了辦公室,哭了一場,才回了家。

現在,再一次的痛哭,讓餘仁覺得自己又一次得到了重生。他覺得什麼都不是重要的,隻有自己才是重要的。

餘仁坐在車裡,看着外面燈火通明的街道,明白自己隻要正坐起來,就能重新站在成功的巅峰。這一點挫折有什麼?他相信自己一天是校長,就永遠在校長的台階上,隻要自己還沒有被徹底開出去。

這一點,是他這些年得到的經義至理。

餘仁走後,蘇雲就趴在桌子上哭。她小聲地哭泣,讓林福不知道怎麼辦。面對哭泣的女人,他始終沒有什麼辦法。當初是的,現在也是,他沒有辦法應對哭泣的女人。他就靜靜地等着,等着女人的悲傷過去。

悲傷過去之後,女人會比任何人都堅強似的。

當初,蘇雲也是在這樣的一次哭泣之後,離開了林福,離開了林福的生活,離開了他們的愛情。愛情,看似海枯石爛,隻是在擁有的時候是那樣吧。

是吧,林福想。他回憶起了葉小雅。十年前,每次分别的時候,在偷偷幽會之後,葉小雅都會流淚。她不想離開,不想離開,每次都流着淚纏綿。

那時,林福總是很不忍心,總是很着急。他心裡明白被人發現的後果。可是,葉小雅就是那麼悲傷地流淚,無聲地流淚,然後毅然離開。看着她離開,林福心裡就明白:總會有一天,他會做下的孽付出代價。

那遲早會來的。

蘇雲終于擡起了頭,看着林福。

林福面無表情,淡然地看着。

蘇雲說:“我該走了。”她說,并不起身。

林福點點頭,什麼都沒有說。

“我還有知道一件事情。”她說,“你愛不愛她?我想知道,你怎麼愛上她的?你愛她的時候,忘了我沒有?”

“怎麼不說?害怕難以面對我?”蘇雲問。

“我說,你信嗎?”

“你說的我就信。”蘇雲說,“你還有必要騙我嗎?”

“我愛你們兩個。”林福說。

蘇雲笑了,說:“你倒真不說假話。我問你怎麼愛上葉小雅的?”

“她愛我付出了一切。”林福說。

“我明白了。”蘇雲說,“你們可以在一起了。”

“現在,我不能再接受她。”林福說,“我無法面對我自己。”

“十年前你幹嘛去了?”蘇雲笑問,語氣鄙夷。

“正因為十年前錯了。”林福說。

“我走了。”蘇雲說,“女兒還在家裡等我。”

林福點點頭。

“以後盡量别見我了。”蘇雲說。

“知道。”林福說。

十年後,葉小雅打了餘仁,餘仁丢了官位。他出來了,蘇雲和餘仁的婚姻終結了。

現在,他發現自己心裡有兩個女人。“餘仁在想什麼?”他想,“餘仁應該像我恨他一樣恨我和葉小雅。”

這些事情怎麼才能有一個了結?了結之後,所有人的生活歸于平靜。

各得其所是什麼樣的結果?林福想,想不明白,頭很疼。

在等待他回來來的時間裡,我慢慢地做好了飯菜。看着香氣四溢的飯菜,就算他沒有吃,我心裡也是美滋滋的。這是一種想象,愛的想象,就像自我的期許,相信自己一定會成功一樣。

聽到門開的聲音,我慌忙跑到門旁,就像等待下課鈴聲的小學生。

他的臉色很不好,我的心也一沉。不過我還是笑了,問:“餓不餓?我做了你喜歡吃的菜。”我想我的聲音肯定像怨婦。

他還是一言不發,默默地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着茶幾上的菜。看眼神,他好像還沒有從夢裡走出來一樣。那夢很深沉,我無法打擾那夢。

沉默着,我們一起吃飯,雖然味同嚼蠟,心是甜的。我知道有點兒自欺欺人,可是我在意的是我們可以一起吃飯,吃我做的飯菜。

心裡有種沖動,我過去從後面抱住了他,臉貼着他的背,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在别人面前,我可以像革命者一樣堅毅忠誠,在他面前,我就是豆腐一樣軟弱或者無賴一樣無敵。

他洗完了碗,輕輕地推開了我,回到沙發上坐下。靜靜的,我和他都害怕打擾了時間一樣。

終于,他開口了,輕輕敲了時間一下:“我想和你談一談。”

我對着他點點頭。

“我們怎麼辦?”

他笑了,滿面的苦,像喝了黃連之後的苦,苦得笑了。人長大了,想哭的時候往往笑。

于是,我也笑了,站起身,問:“和我在一起就那麼痛苦?”

“葉小雅,你知道,我害了你一次,不能再害第二次。”他沉聲說,看了我一眼。

眼淚淹沒了話語,我無法再表述什麼。是的,我可以像一個怨婦一樣,唠唠叨叨說上幾天幾夜。可是說上幾天幾夜,再多的話也隻有那幾個字:“我愛你,你要接受我。”

無法面對,我需要出去透口氣,再回來。

餘仁在極度的悲傷和憤怒之後,深度地認識到了一點:那就是當他不是那麼回事的時候,沒有人把他當回事,甚至他的親人也不會把他當回事。自從下來之後,原來親近的很多人都不再來往了,就算他的兄弟們失去了學校裡的利益,也不再和他來往了,這是事實,就擺在面前,想無視也沒有辦法無視。

坐在車裡整整一夜,餘仁都在想:如何讓自己再重新是回事兒,讓這些人都把他當回事兒。重新站起來,他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幫手,或者推手。他翻遍了整個腦袋,沒有找到那樣的一個人。那個人需要有強力的權力,讓現在的教育局長重新認識他。

“誰可以?”他問。不論誰可以,他都需要一個字:錢!

再見到蘇雲的時候,餘仁淡淡地說:“你想要什麼?”

蘇雲鄙視的眼神瞧着自己的丈夫,說:“我隻要女兒。”

餘仁就笑了,說道:“你會後悔的。”

“我現在就很後悔。”蘇雲說,“我為女兒有你這樣的爸爸後悔。”

餘仁說:“有一個強奸幼女的爸爸,你不悔恨?”他笑了,至少赢了這一回。

蘇雲沒有說話,就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但是,餘仁明白,他要站起來,就不能去鬧。他處在黑暗的邊緣,拿下他算是輕的了。但是,正是因為在黑暗的邊緣,他還可以站起來。現在,誰可以做到這件事?

拿到了錢,餘仁還在想誰可以推他一把。他必須找到那個人。

當天,他躲在自己的小辦公室裡,半夜難眠,還是想到那個人。

那個人是個女的,省廳的。那時候他作為迎接省督導團的校方領導,得到了她的誇獎。當時,在晚宴上,她說:“餘仁是個機智幽默的校長,真是很少見。”

那是兩年之前的事情。本來,明年的換屆,他是會升的,至少去局裡,或者市直的大校。現在,也許隻有那個女人可以幫到他了。問題是:那女人的記憶裡還有他嗎?他能見到她嗎?

他正走着,迎面走了看門的教師,拿着手電筒照他,笑說:“老校長啊,下來了,還溜達呢?這裡有别人了,省省吧。瞎操什麼心啊!我還以為是個賊呢!”

一個字一個字,像一塊塊石頭,砸在他的心上。他還是笑着:“走走,走走。”

回到辦公室,他咬着牙想:“我必須要站起來,不能這麼下去。你們都在逼我,我必要站起來,踩死你們!”

那麼未來是怎樣的?林福禁不住苦笑了。他隻是個一無所有的人,能怎麼辦?

他記起出獄的前一夜,憤恨地想要報複。出來這幾天,他就沒有了那種怒火。什麼也做不了,甚至不能像葉小雅一樣去打餘仁一頓,他内心有恐懼。

那恨隻有咽到肚子裡,像肚子疼,拉出去算了。拉出去,肚子就不再疼了。

那麼葉小雅怎麼辦呢?他想,那孩子太執着了,執着的讓人無可奈何,讓人感動懼怕。

或許可以有很多事情可做,他想,比如看書,看電視,玩電腦。對,還有遊戲,他想,進去的時候他最喜歡的遊戲《魔獸世界》剛剛公測。可以玩,他打開了電腦,卻發現沒有網絡。明天去開通,現在可以去網吧,他笑着。

遊戲讓時間走得很快。林福感覺很快就天亮了。時間在這個夜晚好像沒有留下什麼,隻有愉快的疲勞。

回到家裡,葉小雅還是沒有回來。林福再次躺在床上,很輕松,感到生活不再沉重了。很快,他就睡着了,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

夢裡,林福回到了那個大學時代:沒有希望的理想,隻有一天天的閑散。他就是一隻孤獨的鳥,網吧是鳥兒藏身納涼的地方。

太陽已經西斜,睜開眼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就在大學的宿舍裡。這一覺,睡得真是輕松。

大學已經去了多少年了?意識過來,林福笑了。生活也許真的呈現出美好的一面。那時候,他就希望,自己不用工作,每天在自己的家裡,安靜地玩遊戲,沒有任何的打擾。

想不到,遠去的奢望在這時到來。一時間,林福想要流淚。

命運真的很好笑。我的閨蜜也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閨蜜看見我就笑了,說:“我真的感到很輕松,終于有一個人知道我愛他了。”她笑着,淚就掉了下來。

“和你差不多。”

“我一直都知道。”她躲閃着我的目光。

“不知道。”她說,“我一直都不知道。”

“你個賤人!”我開心地罵她。原來都是我被她罵!原來罵人真的很爽,特别是罵她。“賤人!你比我還賤!”

“靠!”她笑了,“行,算被你逮到了。”

“他真的愛你麼?”我問。

“也許吧。”她說,“你來做什麼?”

“很沒意思吧?”我問,“你們剛剛約會完?”

“為什麼有那麼大的膽子招惹你?”

“因為我和你一樣,很愛很愛,他不得不感動。”她說,

“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什麼?”

“想死。”我說。我本來也是想死的。其實死亡時間很容易的事情,難的是真的可以抛棄嗎?“因為他,我死不了。”

她就攬住了我的頭,摁到她的懷抱裡。我說:“你幹什麼?就想讓我哭,是不是?”

“我想和你一起哭。”她說。

哭過之後,我問她:“你是怎麼開始的?”

“還是很愛他,是不是?”

她點點頭。

“傻姑娘。”我說摸着她的頭發,默默地說,“傻姑娘,你這麼傻,是怎麼活過來的?”

“愛着活過來的啊!”她天真地說。

餘仁去了春水一次,然後,又走上了領導的崗位。這讓所有人很吃驚,因為所有人不知道哪裡來的斜勁讓他死而複生。可是,想一想很多人都撤職之後複出,功力反而增強,都平靜地接受了。

也許隻有蘇雲知道怎麼回事。可是,她也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她不知道他的錢花在了哪裡。但是,當他重新趾高氣揚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心在顫抖。她說:“你和我沒有任何關系,請離開我的生活。”

餘仁笑了,說:“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快結婚了。到時候來喝我的喜酒。”

蘇雲說:“滾!”

餘仁笑着離開,沒有滾着離去。

走上領導崗位的餘仁首先把看門的轉崗教師全都逼上了教學一線。他明白,這就是他的殺手锏。那些人恨他恨得牙癢癢,但也沒有辦法。領導握着手中的權力真正硬起來的時候,除非領導那個人倒了,小兵沒有辦法。

林貴到什麼都沒有怕。上課就上課,有什麼了不起的?他笑着對同事說:“有啥了不起的?他厲害也厲害不了八小時之外去。”

這句話很快就傳到了餘仁耳朵裡。餘仁笑着說:“教師這麼高的工資,就這覺悟,真的可惜了。”于是,他開始了整頓運動。他規定:教師每周都要寫五篇教學反思,師德學習彙報,周六周日加班學習先進人物事迹和先進思想。

林貴說:“這就是讓老師們多練練字,是好事。加班還是要管飯的,為老師們節約餐費,也是好事。我們的校長很好嘛,除了沒有用的,什麼都不幹。”

“扣我們幾個錢買藥吃?随他去了!上面也明白,就給了幾十塊錢的空間,随他扣嘛!”林貴笑着向同事說。同事們都笑了。

餘仁氣得跳腳,罵道:“等着制度改革了,學校的權力大了,一個個都給我滾回家!”

林貴就說:“上面就是知道他們這些人都是狗,必須拴上鍊子,不然保準亂咬人。”

于是,餘校長變成了狗校長。

餘仁氣得兩天沒有吃飯。可是,他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他每天在校園裡遊蕩,像一個盡職的打更人,巡視着自己的“管區”。很快,校長的職位就像咀嚼了即便咽不下去的鹹菜,鹹味褪去了,就剩下腐爛的味道。

就在滿嘴是腐敗味道的時候,林貴拎着酒來到了校長室。站起來之後,餘仁就住在了學校。

夜晚,學生們都睡去了,餘仁感到孤獨就像月光,冰冷而又具有穿透性,當餘仁獨自呆在校長室裡。

“你來幹什麼?”餘仁問,像被警覺的野獸。

“喝酒。”林貴說。

餘仁笑了,覺得林貴要向自己投降,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向我挑戰?”

林貴笑了,說:“因為你沒有活明白。”

“我是校長。”餘仁說。

“屁都不是!”林貴說,“我說罵你不就罵你麼?”

林福知道自己在虛度生命,連帶着葉小雅也跟着自己虛度生命。在靜下來的時候,尤其網友們都不在線的時候,深深的孤獨會像酸雨侵蝕一座建築。

那時,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

雖然有時候,他也會記起曾經的夢。夢裡有成功的人生,有快樂的時光,有幸福的生活,可是那些美好的畫面隻加重了孤獨和寂寞對人生的侵蝕。

侵蝕久了,他更難以面對葉小雅了。

越是愛,越是排斥。排斥久了,他對葉小雅有了一種奇怪的陌生感:葉小雅好像是一個走了很久很久的親人,回來之後,一無所知,好像成了毫無關聯的人。

可是,他對林貴就沒有那種陌生感。

林貴常常來,和林福喝酒。喝酒是種很無聊的事情。可是對于無聊的人,喝酒就成了很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這是因為時間。也許因為負負得正。兩件無聊的事情合在一起,發生在同一段時間裡,就成了很有趣的時光。

林貴每次喝到後面,都會掉淚,仿佛有說不盡的悲傷,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林福感覺到了,但是不問,一個字也不提。

葉小雅知道林貴的悲傷是什麼。可是她也不提。她不想提不是因為林貴,而是閨蜜。閨蜜的愛讓她選擇了閉嘴。一個女人所有的愛都被埋藏了,再挖掘出來,隻有傷害。

林福會向林貴訴說自己在獄裡的生活。他說:“有時候,我會盯着一棵樹一看就一下午。我不知道我看什麼,就那樣看着。就看着,看着看着,我就覺得自己也就和那棵樹一樣,什麼都感覺不到。那時,我就覺得做一棵樹真好,好的比做人好。不知道怎麼的,我的淚就掉了下來。”

“是麼?”林福不能相信。

林貴笑了,說道:“怎麼不是。你可以大大方方地發呆,想自己的過去,想自己的未來,你不覺得是種幸福?”

“我被關了起來。”

“關起來你可以得到安靜。在外面,你能那麼安靜地看一棵樹?沒有打擾,沒有擔憂,沒有心驚。”

葉小雅心道:“我聽得明白。”

我聽得明白林貴的話。

那天,我去找了閨蜜。我有很多話想要問她。

閨蜜看着我,就笑了,說:“你個八婆,想說什麼?”

我問:“你什麼時候做了他的女人?你覺得林貴幸福麼?”我說了林福和林貴的談話。

閨蜜說道:“我很有理智。真的和你不一樣,因為你在前面,也比我勇敢。我就答應了他,好好學習。我就答應他,隻要他要求我的事情。他說他不能要我,我說我愛他,沒有關系。他就要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我看着她,問:“你很想很想和他在一起吧?”

她笑了,說:“很想很想,想得賤到骨頭裡。可是,我沒有給他幸福,雖然我拼了自己的命也想給他幸福。可是,我卻引誘了他,在長大成人的時候。有時候我也覺得其實他也在等那一天。”

我還是笑,雖然我很想哭。

她看着我,問:“你還想知道什麼?”

“他有很多時間陪你麼?”我問。

“你知道?”我問,“他如果很壞呢?”

“他愛誰?”

“都愛。”她說着,輕輕地說出這兩個字,淚珠掉下一串。

“以後怎麼辦?”她問,“你以後怎麼辦?你就守着他?他隻是想趕你走。”

我說:“你覺得是林福壞,還是林貴壞?”

她含着淚笑了,說:“都很壞,壞透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說:“反正他是單身,無論怎樣,我都會等下去。隻要有希望,我就會一秒一秒地堅持下去。我也不知道他如果結婚了,我會不會當小三。我真的不知道。”

“女人不色嗎?”我問。

“你看到他的時候很想很想吧?是不是覺得自己就快燃燒掉了?”我問。

“愛與年齡無關,責任才和年齡有關。”我想起十年的分離,“我可能因為自己的愛永遠失去了愛。”

林貴在辦公室拍桌子,藐視了校長之後,餘仁就在學校裡成了一個笑話。教師們私下裡都叫餘仁“屁校長”。

幾周之後,林貴就找回了自信。他就是一個屁,也是一個牛屁,而林貴他們,所有嘲笑他的人,屁都不是一個。

那時,他在主持學校運動會。他剛走上台,一個女老師就不失時機地為他拉開了椅子。他剛坐下,她就遞上了打開的礦泉水。他就看了一眼那位老師。

她姓張,外校剛調進來的。調進來的原因據說是有了不好傳聞。

餘仁坐在台上,看着下面的學生,老師,跟在班級後面的班主任,左右看了看各懷鬼胎的各位幹部,都在等着校長說話。他再看了一眼遞水的張老師,覺得張老師不錯,挺漂亮的。

副校長立即去辦了。

餘仁看着副校長離去的身影,笑了。那笑像深潭下的陰影,讓人猜不透。

學生的比賽完了。老師們分為初一、初二、初三、後勤四個隊進行拔河比賽。

副校長選的這個項目很好。老師單個比,總會很難為情。大家一起熱鬧一下,學生們跟着喊喊,大家都樂一樂。

餘人坐在主席台上,覺得大家都為了他的決定才如此高興。他心情很舒暢。他覺得人就得坐在高處看着,指揮下面的人,就像更大的領導指揮他一樣。他不是一個任人指揮卻誰也指揮不了的人。

他咧開嘴笑着。張老師沒有參加比賽,站在主席台前,笑着說:“校長,你看,老師們多高興,多虧你讓我們這麼好地放松一下。”

餘仁笑着,沒有說話。他笑着看着慢慢走過來的林貴。他就一直看着他走過來。

林貴走過去,坐在離席的副校長的椅子上。他歎了口氣,說道:“你感覺很好?”

餘仁看了一眼林貴,笑了。

張老師說道:“林老師,你老在宿舍樓裡窩着,出來看看也好。你來了不去參加比賽?你們後勤的敗了一局了!”

林貴冷笑着,說道:“張老師,校長不是小孩子,你老在這裡照看他算什麼?你還是給你們級部的加油的好。”

餘仁笑着,輕輕地說:“你能讓他們這麼快樂?”

林貴笑說:“不能。”

“所以你連個屁都不是。”

“你是,屁校長。”

“我不和你一般見識。你就想陰暗裡的老鼠,悶壞了,想拿我樂樂。我理解你。”

“你覺得自己發個獎品老師們都樂了,你了不起?”

“事實擺在眼前。”

“你看,誰往你這裡看一眼了?除了想利用你早點晉級,一個月多拿幾百上千的工資,誰願意理你?”

餘仁的臉綠了紅,紅了黑,沒有說出來一個人。

林貴笑着走了,沒有再說一個字。

林福想要的生活,在十年之前就是輕輕松松地把自己對語文的認識教給學生,讓學生成為會讀書,讀得懂書,會寫作文的人,業餘的時間,可以安靜地寫自己想寫的夢想。

他相信蘇雲是那樣的女人。可是她卻離開了他,僅僅因為他的媽媽。

失去一個人,丢掉了一段感情,沒有一個寄托,林福就愛上了那個癡情的女孩。

于是,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現在,那十年沒有讓他十分明确的事情,葉小雅讓他更明白了自己要讓葉小雅幸福。

隻是幸福裡沒有他。

他無視她。不趕她走,不罵她,也不打她,更不會勸說什麼,他就無視她。

愛情讓他們的心意相隔千裡。

葉小雅并不着急。她對自己說隻要在眼前就好了。

她帶着閨蜜來林福家裡。

林福很好奇,不過他控制住了。他必須徹底地無視,不能有任何錯誤的信息釋放出去。

閨蜜說:“老師好。”

不一會兒,蘇雲和林福又出來了。他無情地走過她的身旁,沒有任何的表情。蘇雲有些怕地看了葉小雅一眼,低頭走過去了。

葉小雅眼中有淚,卻能噴出火來。

走在小區裡,蘇雲說:“你真的那麼好嗎?這幾天我想起以前的事,我突然覺得你就像一個老朋友,沒有什麼特别的。這完全和前一陣子不一樣。”

林福說::“我們老了。”

蘇雲說:“前一陣子我好像還很為你傷心難過。現在我很同情,不過沒有那種心痛的感覺。”

林福又說:“我們真的老了。四十不惑,我們應該能看清了。你是不是覺得你女兒是最重要的?”

蘇雲點點頭,笑了。

“我還是想和你說對不起。”林福看着蘇雲,認真地說,“對不起。”

“你還是有點兒大男子主義。當時是我甩的你,你别忘了。”蘇雲笑着說,“那麼我也說句對不起。也許我們很可惜。”

“因為餘仁,是不是?”林福問。

“是啊,因為他覺得有很多遺憾。”蘇雲說,“現在已經淡了。你也該為你自己考慮了。你打算單身到老?”

“不知道,過一天算一天。”林福說,“隻能那樣。至少現在我不知道有什麼别的出路。”

“也不錯,吃喝不愁。”蘇雲笑着說。

我知道林福就是要趕我走,蘇雲大約就是他叫來的。我很難過,恨不得抱住他的腿,求他不要和蘇雲一起出去。可是他還是走了。

我真的瘋了。我把家裡砸了個稀巴爛。砸完之後,看着屋裡一片狼藉,我感到很舒暢。我大笑着。

我動手砸東西的時候,閨蜜一直靜靜地看着,沒有阻攔,沒有勸阻,就靜靜地看着。她好像在看電影。

我笑不下去了,問:“你怎麼不攔着我?這都是錢買來的。”

我就哭了,問:“我有什麼錯?有什麼錯?這麼對我!”

“他怎麼說的?”

我突然明白了。我發什麼脾氣呢?我自願的,犯賤地往上貼,别人怎麼對我,我能怨誰?然後我就笑了,說:“是夠賤的,自己砸了還得自己收拾。”

“誰逼你收拾了?”閨蜜笑着問。

“是啊!我自己逼自己不行?”我就開始收拾自己打砸出來的場子。唉!我看着閨蜜還是在一旁不鹹不淡地笑着。我說:“你怎麼不幫忙?”

“我憑什麼?”閨蜜說,“你自作自受,我添什麼亂?”

“你真聰明!”我說,“我問你,你們第一次發生關系是什麼時候?”

“我十五歲。”

“誰主動的?”

“我。”

“他就上了你?”

“以後怎麼辦?”

“會有一天離開他吧。”閨蜜擡頭看了看天花闆,“隻是現在還不想,隻想做他的女人。”

“你真的不幫忙?”我問,“你覺得我可以很快就打掃幹淨?我還得買東西。砸碎的東西都得換新的。”

“怎麼做?”

剛出來,我們就碰上梁爽。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裝作沒有看見,不認識。

“你說他會不會殺了我?”我問。我看着梁爽的目光也怪吓人的。

“我哪裡知道他什麼品行?”她說,“他要是我得不到誰也不能得到的主,你還是小心點。”

“我也不是好惹的。”我笑着拍拍閨蜜的頭。

餘仁又一次被林貴羞辱了。他氣得頭暈目眩,可是毫無辦法。看着林貴慢悠悠地走了,他仍舊微笑着,因為他還坐在主席台上。突然間,他覺得下面的老師的笑像是最自己的嘲笑。

他們笑,因為他們快樂,快樂并不是因為他發的獎品,而是他們本身玩得就很快樂。的确,沒有人在意坐在主席台上的校長。

這讓他很受傷。他看了一眼張老師,美麗的張老師。

張老師很懂得餘仁的眼神。她回過身來,坐過去,俯身趴在主席台上,笑着說:“校長,您别生氣。全校都知道林貴不好纏,您也不用生氣。”

餘仁笑着說,隻得笑着說:“我不會和他一般見識。這種沒有上進的人,就該在宿舍樓裡看一輩子宿舍。”

張老師說:“是啊,就該看宿舍。可惜,制度還讓他們挂着老師的頭銜。如果不是,這種人連宿舍都看不上。”

“他還是很有才的。”餘仁心裡說。他不得不承認,林貴,林福都是有才華的人,可是他們都是不規矩的人。

“當然了,校長真是大度。”張老師笑着說。

餘仁笑了笑。

運動會結束之後,餘仁表面平靜地回到了辦公室。之後,他一直呆在辦公室裡。爬了上來,可是沒有什麼特别的感覺,除了覺得出了一口氣,他想。但是林貴就像釘子一樣釘在自己心裡。他想不明白。林貴已經沉默了十年了,卻突然複活了,像十年前的“難纏鬼”。

周五下午放學,學生和老師都走了,校園靜了下來。餘仁無聊地看着電腦屏幕,等待着時間一點一點流走。可是時間偏偏走得很慢很慢,如在和餘仁比自行車慢騎。

到了七點多,餘仁終于走出來辦公室。他看到接待室的燈還亮着,就走了過去。

張老師還沒有走。餘仁問:“在加班?”

“有幾張報表,副校長讓我做完再走。”張老師笑着,躲閃着。

餘仁也笑了,說道:“還沒吃飯吧?我們去吃點東西,吃飯的點。”

他們去了一家不錯的飯店,學校的定點學單位。

餘仁知道會發生什麼。看到張老師的神情,他就知道能夠得到什麼,也明白要付出什麼。混了這麼多年,張老師的道行算是淺的。那時餘仁想的是:自己可以給的,給别人給張老師,都是給,也都是要給的。

他笑着問:“張老師還要多少分?”

“沒幾分了。也就是明年後年的事情,隻要餘校長能夠幫一把。”她笑着給餘仁倒酒。

“這是你自己争取來的。”餘仁不溫不火地說。

深夜,餘仁躺在床上,思念的卻是蘇雲。很奇怪,讓他如此舒服地躺在床上的人已經離開了,可是他滿腦子都是那個離開的蘇雲。蘇雲就像一根針,餘仁的驕傲像一隻氣球。想到蘇雲,餘仁就覺得自己仍然像伸手乞讨的爛人!

這種感覺折磨着他,讓他覺得像針一樣可以刺破氣球的人越來越多。第一根針就是林貴,第二根針就是葉小雅,第三根針就是林福。其他的,好像下午在運動場的人都變成了針,一根根地全針對着自己。他被如松葉般的針頭包圍了。

他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來,大汗淋漓。

他們在一家幽靜的咖啡館裡聊了很久很久。十年的光陰,讓愛情遠去了,清靜的心靈可以交流任何事情。

蘇雲說:“我們倆聊了多久了?”

林福說:“不知道。你餓不餓?”

“真的餓了。”蘇雲說,“以前我和你可沒有這麼交心地聊過。”

“因為我們都不再年輕了。”蘇雲微笑,“除了愛情,我們也許更關心家人,朋友。”

“如果我沒有出事,你會不會回到我身邊?”林福問,回憶裡還是泛起了幾絲波瀾。

林福笑笑。

“你到底怎麼辦?你那個癡情的小丫頭。”

“說實話,我是愛她的。在監獄裡面,我在贖罪,心情倒是平靜。現在出來了,我不會再錯下去。”林福淡淡地說。

“你也不用太内疚。”蘇雲說,“我是一個女人。有時候,理想中,我也幻想自己可以像葉小雅一樣去愛一個人。在這個無聊的世界上,能夠一心一意地愛一個人,多麼美麗。”

“我是一個俗人。”林福自嘲地說。

“我也是一個俗人。”蘇雲說。

進了牛肉湯館,林福按照以前的習慣,要了多加肉的面條,還有兩個小菜。

“那時候我總覺得你很小氣,每次都帶我來這個小飯館。”蘇雲笑着說。

“其實這裡就很好吃。”林福低聲說,“好像以前我總是以我的想法想一切事情。”

“大概是吧。”蘇雲說,“回憶起來,我覺得我隻是喜歡你很善良。”

“善良就是軟弱。”林福說。

“你覺得餘仁怎麼樣?”蘇雲說,“現在又是校長。我覺得他還不如以前。林貴羞辱了他一次,起了反作用。他更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你怎麼知道的?”林福說。

“總有好事的給我傳達新聞。”

林福笑了。

“人生在于選擇。”林福說。

“你為将來打算過嗎?”蘇雲問。

“我隻想一個人靜靜地過下去,玩玩遊戲,有吃有喝。那麼回事吧。”

“你的理想呢?”

“我沒有理想了。”林福說,“即便有,也沒有心勁了。這就等于廢了。”

蘇雲笑了笑,說:“理想有時候隻是負擔,沒有也好。”

一頓飯又吃了好久。

林福送走了蘇雲,心中的石頭落了地。他覺得自己和蘇雲成了一對淡如水的人,不再相互虧欠,更不再相互怨恨,也不再相互可惜。一切的都已經釋然,就像稀釋了千百萬倍的毒藥,不再有任何的傷害。

愛情之後的友情。

我看着閨蜜和梁爽一起喝酒,覺得自己好像是個陌生人,而他們才是相交十年多的老朋友。

梁爽說:“愛一個人,就要全心全意地愛着,守着,就像守護自己一生的寶貝,付出再多,也是心甘情願的。”

閨蜜說:“你說的很對,很對。愛,就不要在乎付出了什麼,得到了什麼。隻要他想要的,我能給的,我為了他的幸福自己能給的,就不要計較付出了能得到什麼。”

“對,對,對!”梁爽說,“計較什麼?計較的人就是拿着愛的幌子做生意。我給你一生的愛,你也要給我一生的愛。我的愛換你的愛!那就是交易,什麼愛!”

酒吧裡的光影在變幻着,照着他們倆的臉。他們在光影的離合中顯得很不真實。

閨蜜說:“你說的對。其實愛就是一種感覺,愛一個人的感覺。沒有那種感覺,就活不下去一樣。我知道愛沒有結果,可是不去愛他,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活下去。”

梁爽看着我,笑了,像看一個笑話,說:“我愛她,她愛他,幸福的終點在那個人那裡。”

我無心聽他們談下去,離開了酒吧。愛是什麼?管它愛是什麼呢?我隻知道沒有那個人活着,自己就活不下去。他活着,我就舉得有希望。

那個人就是我的一切。

回到家,我渴望的家,看到我渴望愛的人,想着渴望那個人也愛我。他什麼都不用為我做,隻要他說他愛我,我能快樂到死。

那一刻,我真的特别脆弱,馬上就要癱倒在地上。

抹幹了淚,我還是笑了,問:“你吃了嗎?”

可是我舍不得。舍得自己傷心,我真的舍不得讓他受到任何的傷害。如果怨恨,我想隻能怨恨自己。酒癡不會恨酒,畫癡不會恨畫,他對我怎麼樣,我也不會恨他。

堅強的自信一下子坍塌了,我哭着去敲他的門,問:“為什麼?為什麼?”

我一直哭着問,敲門,癱坐在門前,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嗓子啞了,他還是沒理。

他坐在床上,淚流滿面,神情呆滞。

愛與被愛都是折磨。那一刻,我又突然想笑了。

餘仁看着台下的三百多個老師,有些眼花,每張臉都是模糊的。迷茫的感覺像一陣霧不知從何處飄了過來,淹沒了他的眼睛。

台下的人議論紛紛,讓回憶沒有一絲一毫的嚴肅,也讓主席台上的人很沒有尊嚴。副校長已經講了幾次了,沒有靜下來。

通常,餘仁會覺得無所謂。這幫人就會拿着工資,自我感覺良好地談天論地,凡是領導都看不起。其實,他們才是一群最碌碌無為的廢材,隻能年複一年地講課,沒有一絲的創新和成就。

他曾經在會議上講過:“我們新的教學樓,是我和鎮裡争取來的;我們新的微機室,是我向局裡要來的;我們的食堂,是我多方奔走才建成的。”

可是老師們卻說:“我們的學生的經費呢?二千多個學生,經費在哪?食堂的賬目成本公開過嗎?公開的是真的嗎?”

以前,餘仁也許會心虛,笑一笑。但是,現在餘仁沒有一絲的感覺了。他想,這不是他的問題,更不是他能解決的。他是一個校長。

迷茫的感覺更重了。“屁都不是!”林貴的那句話如雷一般響在頭頂。迷霧一瞬間散去了。他猛然拍了桌子。砰地一聲,也像雷鳴在會議廳裡回響。

一下子靜了下來。餘仁看着底下的人,一下子無語了。可是都在等着有聲音出來打破時間停滞一般的氣氛。

林貴站了起來,大聲笑道:“校長大人生氣了,咱們走吧,差不多也放學了。”

副校長站起來,林貴笑問:“你也生氣了?”副校長一時語塞。

林貴帶頭走了出去。一個跟着,兩個随着,于是很多人都走了。中層領導,還有張老師,留了下來,餘仁看着,心裡一片冰涼。

副校長說道:“這個林貴,非得治一治了。”

餘仁什麼也沒說,鐵青着臉,走出了會議廳。

林貴在看電視,嫂子又去做飯了。餘仁坐在沙發上,沒有先開口。

“好久沒來了。”林貴說,好像沒有會議廳裡的事。

“有人建議你師德不合格,年度考核倒數百分之二。”

餘仁說,淡淡的口氣,甚至有點兒為林貴惋惜。

林貴輕輕地點點頭。

“為什麼?”餘仁問,很平靜。

“我記得你那時候多才多藝,相貌英俊。”林貴說,“我和林福覺得你應該是一個英俊潇灑的青年。”

餘仁想不到林貴會說起以前。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知道你春水一趟走得不易。”林貴還是淡淡地說,“但是你想得到什麼?錢還是女人?你已經沒有家了。”

餘仁靜靜地聽着。原本他是自信滿滿地找上門來,讓林貴清醒地認識到嚴肅的現實。他卻挺不起腰杆了。

“你還不夠無恥。”林貴看也沒看餘仁一眼,說道。

餘仁問:“你得到了什麼?你這樣對着幹,你有什麼?”

林貴眼中閃過了悲傷。可是他說:“我雖然一事無成,到底還有人真的愛我,還有真的喜歡我,還有真的尊重我。”

那時,餘仁想了想,想不出有誰真的愛他,有誰真的喜歡他,有誰真的尊重他。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太陽下的一塊糖,招搖了一圈螞蟻。

葉小雅笑的時候,林福真的想過去抱住她,對她說:“我愛你,不能傷害你。”讓她在他的懷抱裡哭泣,把一切的幽怨哭出來。

現實讓林福隻能呆滞地看了一眼葉小雅,擦幹了淚水,站起來,走過去,輕輕地推了葉小雅一把,推出門去,又關上了門。

林福卻一夜無眠。他終于熬到了天亮,悄悄地出了門。被看到了淚水,林福突然覺得自己無法再和葉小雅一起住下去了。他的意志在動搖。

可是沒有好的地方去。他攔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問:“去哪?”林福想了想,說:“剛從外地回來,你帶我随便轉轉吧。”司機說:“好嘞!我就喜歡這樣的。”

出租車不快不慢地行駛着,司機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林福沉默不語,司機開着對講機,和同行們海聊胡侃。

生活很無聊。司機們聊着黃段子,對着豪爽的女同事深一口淺一口地調戲着。這讓林福突感覺得生活很簡單,快樂是這麼輕易獲得的。

“師傅,你們一天工作幾個小時?”林福問。

“不一定,一般都十個小時左右。有活的時候,會更長點。”師傅說,“我們也是很無聊,過過嘴瘾。”

林福笑了笑。談話就結束了。談話很難繼續下去,他發覺無話可說,沒有什麼有意思的可說。

轉了一圈又一圈,林福想到了林貴。腦袋竟然遲鈍到這時候才想起唯一的那個朋友。

“發什麼呆?”林福問。

“你覺得人有報應嗎?”林貴沉沉地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有,我就是。”林福老實地說。

“我說我,沒說你。”

“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怎麼結束?”

“我快死了。”林貴說。

“你開玩笑嗎?”

“這時候我開什麼玩笑。”林貴平靜地說,“我從來不敢告訴任何人。現在,我可以給你說了。”

“怎麼開始的?”

“這一切都是真的?”林福也無力地問。

“你還不如我。”

林貴笑了,說道:“所以這些年我一事無成,同時什麼也不怕。”

“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沒有。”

“你在哪個地方坐了十年牢,我在這裡同樣坐了十年牢。”

林貴搖搖頭:“不說了。”

林福看了看林貴平靜的臉,看看窗外安靜的陽光,隻說了句:“我真不敢相信。”

閨蜜終于忍不住了,問道:“你今天哪兒不對勁?”

我笑了,說:“愛不是幸福,而是相互在意,或者相互折磨,為的就是讓對方留在你的世界裡。因為世界裡沒有了他,不可想象。”

閨蜜也笑了,說:“你知道林貴和林福說什麼了?我感覺林貴有些不對勁。”

我笑問:“他不和你說,會合林福說?和林福說了,他會和我說嗎?你想。”

閨蜜問:“你想過林福會死嗎?”

我說:“想過,怎麼會沒想過?”

“他如果死了呢?”

“那就是沒有辦法的事了。”我說,心裡突然覺得沉沉的,“不過要面對的時候,一定不一樣。想了也白搭。”

“他問我了。”閨蜜滿懷心思地說。

“我想過,他比我大。他死了,隻要我在陪着他,我就滿足了。本來就是那樣。我也許會死,也許會好好地活着。現在我不知道。”我說。唉!那一天總會來的。

“萬一,有一天,他就突然離開了呢?”閨蜜問。

我沒有想過那個問題。車禍?地震?火災?想一想,就不敢再想了。“他怎麼和你說的?”我問。

“就是說,他死了,就不要愛他了。”閨蜜看似很不在意地說。

“是麼?我也覺得有事兒。”我問,“他是不是想離開你了?良心發現了?”

她說:“我覺得不是。我很在意你,從來不為難他。”她又裝作不在意卻很悲傷地說:“一開始,他就說,我為難他,他就會離開。”

我端到半截的酒杯放下了,攬住她的頭,說:“他真是壞透了。”她說:“我也想不到他會那樣。我想總會有一天我會得到他。”

淚水無聲地滴落。

她說:“雖然那樣,我還是有幸福的時候,還可以摟着他感受他就在我的心裡。他也會摟着我,為我心痛。”

我喂她一杯酒,說:“他要是敢離開你,我就去揍那老小子,給你出氣。”

她就沒再說什麼。我知道她明白,隻是她真的很愛,結束不了。

“互訴其苦。”她說,“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我們有很多共同語言。其實你們也應該成為好朋友。”

“他不會和我做朋友,我也不想。”我說。

“是啊,為了自己的癡迷,失去再多也不會回頭。”她說,“你是,我是,大家都是。”

“是麼?”

“是吧。”我說,“我的愛值得了,我們就不值得了。”

“賤!”

“你樂意麼?”

“樂意啊!”

我們哈哈大笑。

餘仁從林貴家裡回來之後,常常陷入恐懼當中。那種恐懼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做什麼都已經晚了。在末日面前,你能做什麼?

餘仁常常習慣性地走到林貴的辦公室去。寒假過後,後勤的教師都被安排到了前勤教學崗位。後勤的很多地方都聘用了臨時工。可是臨時工的工資是要學校出的,财政并不給。這才加重了學校的負擔。餘仁隻得自打臉面地恢複了原狀。

那時,餘仁感到很無能。一個月,他好像也覺到了自己什麼也不是。他能做什麼呢?

他能做的很多。比如簽字,學校的錢才能取出來,比如決定今年的考核優秀給誰,比如定一個量化的制度,決定對誰有利,一切等等吧。可是很多事情他也隻是一個人,一個破校長而已。

可是,餘仁不敢再見林貴。在林貴的面前,餘仁有種恐懼,好像相貌醜陋的人不愛照鏡子。

獨處的時間越來越多。排斥的情緒讓餘仁對很多人都失去了交流的興趣。很多在領導面前露臉的機會,他都躲避了。沒有興趣,就沒有了味道。

他常常躲在辦公室裡望着空蕩蕩的校園。下課的時候,他不會,怕有人在下面望着他。

倦怠了一段時間,餘仁以為學校會不成樣子了。教室裡還會有人上課嗎?他悄悄地走出了辦公樓,進了教學樓。進了樓,他看到了牆根的灰塵。

不過不算髒,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内。以前不行的,即便停課,負責這個區域的學生也要打掃幹淨,班主任一定要跟着監督。“學生是來打掃衛生的?學校是培養清潔工的地方?”林貴的話仿佛在他的耳邊響起。

适可而止就可以了。吹毛求疵會讓所有人難受。他搞不懂自己怎麼會站在了林貴的立場上。也許曾經他因為一片紙被市局的領導很批了一頓。現在,倦怠了,适可而止才是對的吧。

輕輕地走到一間教室的門口。

餘仁也不由得笑了。

“怎麼樣?比你的模式好吧?”林貴像鬼一樣出現了,“其實,你一直不明白:不在于使用什麼模式,關鍵是老師想要教學生什麼。”

餘仁呆呆地看着林貴,看了一眼教室裡的學生,神經質地笑了。

“我覺得你在和我開玩笑。”林福看着林貴。悲傷在心中流淌,像冰水流過每一個角落。

林貴無精打采,笑了,問:“我和你開玩笑,有意思嗎?其實我就是一個壞蛋。有時候,她依偎在我的懷裡,那麼急切地想攔着我的頭,親吻我。我都會本能地躲閃一下。我無法面對自己的内心。”

林福問:“真的瞞了這多麼年了?”

林貴說:“是啊!我也不相信。當初我也想,她不會愛我這麼久。我什麼都沒有,連個合格的老師都不算。為什麼?為什麼有人那麼傻地愛我們?”

“我很壞。我以為隻是一段感情。”林貴說。

林福笑了,問:“被人那麼全心全意地愛着,很美,是不是?”

林貴臉上洋溢着幸福,那麼一瞬間。随即就被深深的愧疚覆蓋了,陰郁覆蓋了厚厚的一層。“願意為那幸福的愛付出一切。其實我心裡一直有一種準備,接受我自己做下的惡果。還好,現在來了,結果還不算太壞,是不是?”

林福不知道怎麼回答。

林福看着窗外。窗外仿佛很甯靜,陽光也很好。看着,林福覺得很刺眼。明亮的陽光,清楚的世界。

“來,嘗嘗這個茶,淡淡的苦味很特别。”

林福聞了聞說:“你打算怎麼對她說?怎麼對你媳婦說?你媳婦以後會知道的。”

“不會。”

“你确定?”林福問。

“我相信她的愛。”

林福無語了。

林貴說:“既然你來了,我就不用去找你了。我有些話對你說。”

林福點點頭。

“你還沒有結婚。我相信蘇雲已經不愛你了,也不恨你了。”林貴說,“這些年我看着葉小雅那孩子一步一步走過來。我的心明白,你也明白。”

林福點點頭。

“我第一次出軌的時候,想要離開,再也不見她。她傷心地哭了,抱着我的腰,臉貼在我的後背上。她在哭,卻沒有丁點兒聲音。我想拉開她的手。她勒得死死的。我說:‘我們不會有未來。’她沒有出聲。我又說:‘我不可能給你婚姻,和你永遠在一起。’她還是沒有出聲。我又說:‘我什麼都不會給你。’她說:‘我什麼都不要,隻愛你就夠了。’我就無語了。她抱着我,過很長的時間,說:‘你該回去了。’我呆呆地看着她,她站到了我面前,伸手攬下我的頭,對着我的耳朵說:‘我隻要愛你。’從那時開始,我就忘不了她了。對她好,對她壞,毀了她一聲也好,我就忘不了她了。”

“你比我還糊塗。”林福說。

“現在懲罰就來了。”林貴平靜地說。

林貴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林福知道談話結束了,就像生命結束一樣。生命結束的時候,我們什麼都不用表達。他一口氣喝幹了那杯茶,口中全是那淡淡的香香的味道,就像生命結束的味道。

“所以我該死。”林貴還是說了一句。

林福回了一句:“所有我注定孤獨一生。”

“有罪的該死,有錯的改了就好了。”林貴笑了。

林福沒有理會。

門開了,蘇雲戴着圍裙,拿着菜鏟子,看到我愣了愣。

我笑了,說:“我想和你談一談,蘇老師。”

蘇雲就笑了,熱情地讓我進門去。

孩子在餐桌上寫作業,很高興地說:“姐姐好。”

我看到蘇雲很笨拙地在盛菜,菜闆上還有一塊肉沒有切,就說:“我給你們做一個炒肉絲,保證你們愛吃。”

孩子說:“隻要比我媽媽做的好吃就行好了。”

“是你吃膩了!”蘇雲說。

吃過飯,我和蘇雲在小區裡邊走邊聊。蘇雲大方地說:“是因為林福吧。”

我說:“是。”

“我不會阻攔你什麼。我和他現在隻是朋友。”蘇雲說,“剛開始的時候,我的心情不是很平靜。現在已經平靜了,我們的過去已經過去了十年了。我們還能見面,唯一留下的就是友誼了。”

“我想他會聽你的話。”

“會麼?”

我說:“前女友不是都占有一個特别的位置麼?”

“為什麼?”

“他愛你,不愛我。”

我開心地笑了。

“你也知道吧?”

“猜得到,想的到,能感覺到。可是,他隻想讓我離開。”我說,“為什麼?”

“因為他十年前忘記了他是老師,現在記起了他是長輩。”蘇雲不避諱地說,“如果是二十歲的小夥子現在對我狂追猛打,我也會躲。”

“十年前,他還是一個理想青年,現在他是一個現實的大叔,很現實地愛着你。”蘇雲在簡易的跑步機前停下來,“你看,健身的都是四十左右的人,都很認真。因為他們的身體真的不行了,覺到了厲害。可是你們小青年不會有耐性做一個半個小時的運動。”

她在上面跑着,我就站在旁邊看着,絲毫沒有動一動的欲望。

“十年前,他接受你的愛,會相信你們有一天會結婚。但是現在,他知道你願意嫁給他,也不相信你們會幸福到最後。”

“你愛餘仁麼?”我問。

“不愛吧。曾經我以為我愛他,可是現在才知道我不愛。”蘇雲停了下來,回憶着說,“或許我不夠愛他。我原以為他愛我,我就足夠和他生活一輩子。那個叫愛麼?”

我搖搖頭。

“我不想為他付出。”蘇雲說,“當初,因為林福的母親,我和他分手。我也是不想付出。我想我不愛他們任何一個人。愛的人會勇于付出。”

我笑了。

“林福愛你。”蘇雲說,“堅持下去吧,你會幸福的。”

“他肯我付出?”

“我懂了。”

蘇雲突然看着我,很仔細地看着我,說:“林貴和我說過你。不過現在,我才真的祝福你。”

“為什麼?”

“你敢來找我。”

我笑了,說:“謝謝你。”

可是那是的餘仁就很虛弱,覺得搞什麼都沒有力氣了。他隻是把張老師調到了辦公室,成了校級的領導,下次可能升為局管的幹部。他自認為是個好領導,要對得起别人的付出。

周日去看女兒。女兒很不熱情。他愛她,也愛她的母親。可是她們都不喜歡他了。

那時,他就想起了林福和葉小雅。這一切的結果都是因為他們倆。

死氣寂寂。

做飯吃吧。

菜飯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

他剛剛開始洗排骨,林貴來了。

他問:“有空來?”

“來和你告别吧。”

“怎麼了?斷交?”餘仁笑着問。

林貴淡淡地笑了:“我快死了。癌症晚期了。”

“什麼癌?”

“說那個還有什麼意思?都已經晚期了,離死不遠了。”林貴看着盆裡的排骨,“做排骨?有沒有酒?我們喝一杯吧。”

餘仁說:“也好。我發覺你死了,我會難過。”

“好人不長命。”林貴嘲笑地說,“壞蛋萬萬年。”

“你說吧。不過你别忽悠我,明天屁事沒有,活蹦亂跳地上班。”餘仁說。

“你還恨林福嗎?”

“以前很恨。我再次爬起來就是因為恨他們。”餘仁很輕松地說,“我喜歡當官的感覺,感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那種感覺很好。”

“我知道。不然我不會來找你,你還是個人。”林貴說,“其實我比你壞。”

“這個真沒看出來。反正你就是一根刺,我是覺到了。”餘仁說。

“我來找你不是說那個的。我隻是希望你以後少愛權利,多愛學生和教師。”林貴說,“你愛權,但是你要會愛,君子愛财取之以道。”

“我就煩你們這個。”餘仁說。

“你知道你這陣子為什麼沒有幹勁了?”

“為什麼?”

“因為你黔驢技窮了。”

“我不懂。”餘仁說。

“學校就是一個小魚池,你想做一個大鲨魚,你能怎麼辦?你感到現在這個職位就是雞肋。”

“難升啊!”餘仁感慨了一句。

“你害怕搞得再風光,卻升不上去吧?”林貴問。

餘仁笑了,說:“這次你錯了。我真的感到累了,感到自己做什麼,都無所謂。你說得對,沒有人會真的喜歡我。”

“你不傻。”林貴說。

林貴閉上了眼睛說:“能找回來。”

餘仁抹了抹鼻子,問:“會嗎?”

“能去找,不就是很幸福嗎?”林貴反問。

餘仁依舊幹了,說:“是!”

偏偏有人為了愛願意!

閨蜜淡淡地一笑,說:“老師好。”

林福羞愧地一笑,點點頭。

葉小雅看着林福窘迫的模樣,笑說:“你有什麼話說,說吧,人我帶來了。”

林福看了葉小雅一眼,示意她出去。她說:“她什麼時候來的初次我都知道,沒有什麼可避諱我的。”

閨蜜點點頭。

林福側過了身體,說:“林貴他快要死了。”

輕輕的一句話讓閨蜜失魂落魄,一言不發。

葉小雅問:“你說什麼?”

“他癌症晚期,已經住院了。”林福說,“我受他的囑托,給她一封信。”他含着淚水把信遞給了閨蜜。

閨蜜膽怯地看葉小雅,遲疑地接過去。她看了,淚流滿面。葉小雅接過信,看到上面寫着:

“我最愛的人,最愛我的人:

在這最後的時刻,我隻想說對不起,我太貪婪了,不想失去隻想得到。謝謝你讓我可以平靜幸福生活到今天。

我愛你,讓你痛苦。

對不起。”

葉小雅抱着淚水漣漣的閨蜜,一起哭,一起流淚。

葉小雅和閨蜜來了。林福含着淚退了出去。

那時,她覺得悲傷是最好的安慰。

閨蜜握着林貴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地說着話。葉小雅就站着,像一具死屍,挺着。

閨蜜說:“我愛你,愛你。”她就不停地說着:“我愛你。”她好像中邪了,就隻會說那三個字。她還像任性的孩子,在央求大人,不停地念叨着自己的要求。

葉小雅還是僵屍一樣站着,不停地流淚。

半夜,林貴醒了,看到最愛他的那個人,為難地笑了,說:“你來了。何必來呢。”

閨蜜說不出來話,隻是小聲哭,雙手捧着林貴的臉,不停地摩挲。他伸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臉。她忙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面頰上,讓她撫摸。“我愛你。”他艱澀地說,“我隻能對不起你。你可以給我今天的幸福。”她不停地點着頭,握着他的手,不停地撫摸自己的臉。淚珠一顆一顆滴在他的臉上。他戀戀不舍地看着她,直到眼睛無力地閉上。

她就握着他的手,不停着搓着。

直到天快亮了,林福進來,小聲說:“天快亮了。”

閨蜜突然堅強了起來,輕輕地放好了林貴的手,蓋好被子。她擦幹了淚水,深深地吻了她最愛的人。

她覺得愛很無恥,讓人想死。

如果傾盡一生去愛的人突然離開了,我會怎麼樣?很難活下去這是我首先想到的幾個字。

有情還是無情?我說不清楚。也許有一天,我和林福也是那樣的結局。可是,我仍舊不能放棄。

幾天之後,閨蜜開始說話。她說的第一句:“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超過十二個小時。”

我一聽就忍不住掉淚了。我想罵她,狠狠地罵她一頓。可是我發現自己沒有張口的勇氣。

“有一次,他對我說我們為什麼要相遇?”閨蜜輕輕地念叨。

我抱住她的頭,仍然沒有勇氣和她說什麼。她像薄薄的一層紙,我不敢觸碰。

是感情太脆弱還是生命太脆弱?

閨蜜始終活在回憶裡。她說:“他總是在暗示我可以離開他,甚至可以把他送進去,像林福一樣。那樣他說他會覺得輕松很多。”

我陪着她。

“昨天我夢到他。”她說,“他就在我身邊,一直在流淚。他就是不停地哭,像個孩子。我好想抱住他,緊緊地抱着他。”

我聽着。

“可是我一抱他,他就像空氣一樣不見了。”

“他已經不見了。你知道。”我說。

淚水的氣味讓人聞了,心變得酸酸的。

“你還得活下去。”

“是啊!他一直覺得我如果自殺了,都是他的錯。我得不到幸福,也是他的錯。我隻愛他,都是我自己的錯。我愛他,害死了他。”

“胡說什麼。”我忍不住哭了,擦她的淚水。

“現在全都結束了。你愛的那個人已經走了。”我說,“你應該走出來了。”

“别傻了。”我攬她在懷裡。

“我想他,就是覺得他沒有死。”她說。

“好了,好了,你這麼年輕。我會陪着你到永遠的。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我無語。

“我們女人為什麼要愛得那麼深?”

“不是我們女人,是我們這些愛的人為什麼要愛得那麼深。”我說着,她在我懷裡哭出聲來。

“我都什麼都明白,我就是不能不愛他。”她哭着說。

唉!我何嘗不是那樣呢?

林貴走了,離開了這個世界。餘仁一下子覺得自己特别地寂寞。那種寂寞不是感情的寂寞,而是一種表達的寂寞。林貴不在了,餘仁突然發覺沒有了說話的欲望。

餘仁沉默了幾天。那幾天他就悶在辦公室裡回憶自己的一生。這一生回憶起來,他發現自己一無所有,或者自己有的都是值得一說的。

這種思考随着林貴消失的時間越來越清晰條理地出現在腦海裡。于是,他就越加地思念孩子。孩子,那個小孩子,就住在了他的腦袋裡,時不時地就會跑出來敲打他。

終于鼓起勇氣,餘仁走到了蘇雲面前。看到她的瞬間,他發覺自己無顔以對。怎麼了?有了羞澀的感覺。他說:“過得好嗎?”

蘇雲笑得很陽光。她的光彩還是那麼刺眼。人生最重要的就在那刺眼的陽光裡。

“哪裡有校長您過得好,管着好幾千人呢。”蘇雲不鹹不淡地說,“怎麼憔悴了?很忙?”

餘仁說:“我可以上去坐坐嗎?”

蘇雲點點頭。

進了門,餘仁規矩地坐着。

蘇雲說了句:“你等會吧。”

餘仁就乖乖地坐着等。時間像一個孩子,一步一個腳印地踩在餘仁的心上。蘇雲在卧室裡看電腦。餘仁隻能想象以前的幸福時光。家庭是什麼?也許隻有失去了或者遠離了才知道。

蘇雲出來了,盯着餘仁敲了半天。

餘人被看得出了一身的汗。那種感覺如在被審視。他說:“他是個挺有才的人。”

蘇雲才說:“連你都覺得可惜。”

餘仁目光躲閃了,問:“你還恨我嗎?”

“我給你過機會。”蘇雲坦然地說,“可惜你沒有抓住。你在意的還是你的官位。”

餘仁覺得身上都濕了。他像初中生一樣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緊張得大汗淋淋。他明白沒有機會了。

蘇雲問:“你以後還要找嗎?怎麼打算的?”

餘仁緊張起來,說道:“不知道,我現在做什麼也沒有心勁。”

“他們都說你好多了。”蘇雲笑着說,“變得不錯了。”

餘仁笑了,沒有覺察到蘇雲有任何諷刺的意味。他說:“我是不是像林貴一樣,快要死了?”

蘇雲笑了,說道:“在偉大的人也有夢醒的時候,何況我們這些小人物。當沒有快樂和幸福的感覺,一段人生也就走到了盡頭,應該開啟另一段人生。”

餘仁笑了,不敢看蘇雲,隻是問:“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嗎?現在過得挺好的。”蘇雲說,“一個人真的很輕松。”

餘仁聽了那句話突然想哭。他說:“你恨我嗎?”

蘇雲笑了,說:“我誰都不恨,也不後悔。”

“你恨他嗎?”餘仁問。

“林福?”蘇雲笑了,“我們分手多少年了,恨他什麼?”

餘仁低下了頭,念叨:“還是恨我吧?”

那時,孩子回來了。見了父親,孩子并不熱情。

醒來,林福躺在床上,無聲地流淚。然後起身做起來,看着明亮的窗簾,他提不起任何精神,想着将來的日子,就又躺下了。世界是明亮的,可是人已經習慣藏在黑暗裡了。

仍要起來面對,不能總躺在床上,林福還是起床了。到了客廳,他躺坐在沙發上,身體像一團軟綿綿的棉花,不能挺直正坐起來。

餓了,去吃了一點剩菜。剩菜也很好吃。如果生活中沒有葉小雅,林福也許隻有吃方便面和下飯館了。充滿了誘惑。他嘲笑自己。

剛剛打開電腦,葉小雅回來了。她靜靜地在門口看着林福,什麼都沒有說。他坐在電腦前,如坐針氈,沒有回頭看一眼,戴上了耳機。

葉小雅笑了,發覺自己很好笑。現在不是很好麼?她已經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了,比起閨蜜已經好多了。她走了過去,認真地看他在玩遊戲。

林福就停住了,玩不下去了。角色被怪殺死了,躺在地上。他沒有釋放靈魂,就讓屍體停在原地。

葉小雅還是沒有說話。

知道角色的靈魂自動釋放了,變成了幽靈,林福還是一動沒動。汗水出來了。

葉小雅小心地摘掉了林福的耳機說:“也許我不知道怎麼愛你,但是我會一直愛你。就算,就算落到閨蜜那般的地步,我不會後悔。這并不是我不甘心我們會有這樣的結果,隻是我深深地愛着你。你可以不明白,可以不接受,也可以這樣無視我這個人。”往常,說到這裡,葉小雅也許就會哭了,可是現在不會哭了。經曆了林貴和閨蜜的愛情,她覺得愛就是一種心意,能始終表達自己的愛的心意,人生就沒有遺憾了。自己不倦地要求愛的人愛自己,對愛情還是沒有看清楚。

葉小雅微笑着,沒有回應。

“你非要讓我面對愧疚活一輩子?就這樣到死?”

“為什麼不是面對我的心?”她平靜地問。

他就問:“你愛我什麼?”

沒有悲傷,沒有哀怨,葉小雅平靜地問了那麼一句。

為了不失去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我不再悲傷,覺得自己在生活着,有希望地和自己愛的一起,沒有什麼可以悲傷的。我的生活有回憶,也有未來。

閨蜜也慢慢地從林貴離開的悲傷裡走出來。但是她是不可能忘記林貴。我明白。她說:“我的未來也許有幸福,但是沒有那種徹底的純粹的幸福了。”

我問:“什麼事徹底的純粹的幸福?”

“死去活來的愛一個人,無怨無悔,感到的幸福。”她傻傻地說,“就像你等待林福出來,從不後悔。”

我明白,就沒有反駁。

梁爽倒是挺有善心的,老去陪着閨蜜散心。他說:“和一個吃愛的人說說自己的好像永遠得不到的愛情,挺好的。”

我笑了,說:“祝你幸福。”

他笑了,說:“祝你永遠不幸福。”他又說:“我是認真的。你永遠不幸,我就永遠有希望。”

愛一個人就像走在迷宮裡,隻要愛着,就走不出去。不愛了,迷宮也就消失了。

林貴離開之後,生活就變得很平靜。林福還是在玩遊戲,好像我不存在,好像他的生活隻剩下了玩遊戲。

閨蜜對我說:“你喜歡他什麼?”

我說:“你喜歡林貴什麼?”

閨蜜說:“林貴什麼都好。”

我嘟着嘴笑了,說:“我的林福也什麼都好。”

“好什麼,混蛋挺好。”

“我勸你什麼?你好好努力呗。”閨蜜笑着說。

“你能接受别人了?”我問。

“别傻了。”

閨蜜敲着我的頭,說:“你哪天弄個孩子,你就好辦了。”

我奇怪地問:“你那麼多機會怎麼不弄一個?”

閨蜜愣了愣,說:“我不想讓他為難。”

“你真愛他。怪不得他忍心傷害你。”我說。

“我知道。”閨蜜撫弄着我的頭發,“我們倆都是有錯的人。我們也受到了懲罰。他死了,我失去了最愛的人。”

“别那麼想。”我握住了她的手。

“葉小雅,你一定會幸福的。那個傻瓜一定會明白隻有你才能讓他幸福。”

我笑了。我也相信我會幸福的。

我知道,他除了無視我沒有什麼辦法,就像十年前一樣,勝利的一定是我。

愛是沒有錯的,何況我隻是愛。

餘仁感到了死亡的氣息。那是成天無所事事帶來的。所有的問題對他都失去了趣味和吸引力。他覺得自己像林貴一樣,對什麼都厭倦了。他對生活好像得了厭食症。

蘇雲的世界裡沒有餘仁的位置,校長的世界裡也好像漆黑一片了,同事朋友麼?與誰有真心話可以談?

現在,他是一株枯萎的胖娃娃樹,沒有原來的光鮮水嫩。

老了,他想,自己和林貴還是不同的。林貴骨子裡透着不屑。這就像教學。林貴知道一千種方法讓學生死記硬背,考出好成績,卻不屑用任何一種方法。而其他的人隻知道靠着時間打熬學生的記憶力和熟練度,比林貴成功多了。他現在覺得自己就是後一種打熬學生的人,隻不過他打熬的是老師,老師在他的打熬下再去打熬學生。

那時,餘仁覺得自己很卑微。

“學生被你們壓榨成了石頭一樣的花生餅,以後肯定會油鹽不進,有什麼前途?你們以為現在抓緊了學生就是有良心了?你們毀了他們的未來,才是更沒良心!”

可到頭來,他還是一個無所謂的人。現在回憶過去,他常會滿身大汗。

餘仁寂寞無味久了,突然想去見一見林福。

“你老了,比我還老。”林福說,“可我還是想殺了你,可是我害怕還會被抓進去。”林福很坦白,沒有任何的保留。

“我知道。”餘仁說,“葉小雅,還跟着你。你沒有必要恨我了。你還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愛你。我已經離婚了。”

“你來想說什麼?”

“不知道,隻是想見見你。”餘仁淡淡地說,“想不到我最後想見的竟然是你。”

林福笑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餘仁伸出手,說:“祝你幸福。”

林福沒有和餘仁握手,關上了門。

餘仁站在門外,不知道之後做什麼好。

葉小雅回來了,看到了餘仁,笑了。

餘仁又說了一句:“祝你幸福。”

葉小雅愣住了,接着笑了。餘仁伸出了手,葉小雅握了一下,說:“你可以走了。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餘仁點點頭,緩緩地走了,好像疲憊不堪。他聽到葉小雅開門,關門。他想生活屬于他們,卻不屬于自己。他早把自己關在了外面。

愛什麼需要什麼。餘仁突然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抛棄,感到抛棄一切才會不再乏味、無聊、寡淡、疲憊······

(完結)

為愛癡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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