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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中和:“人”的發現與超越 | 西東合集

      ——意大利文藝複興第一哲學家斐奇諾的“人”的哲學



  馬奇裡奧·斐奇諾(Marsilio Ficino 1433-1499),生活于意大利文藝複興黃金時期,是首位以嚴格的形而上學形式表述人文主義新思想的哲學家、神學家,他在這個意義上被稱為意大利文藝複興第一哲學家。他也因創辦和領導佛羅倫薩“柏拉圖學園”、首倡基督教人文主義、力證靈魂不朽、提升藝術品的曆史地位、首次提出“柏拉圖式的愛”的觀念等而彪炳千秋。斐奇諾還是當時著名的醫師、音樂家、占星家、預言家、魔法家、翻譯家、教育家,一生著述、譯著宏富,著有十八卷的《柏拉圖神學》、十二卷的《書信集》等,翻譯了《柏拉圖全集》《普羅提諾全集》等大量柏拉圖和新柏拉圖主義者的著作,并且加以注疏,有些注疏對後世影響甚大,比如他對《會飲篇》的注疏《論愛》就是“柏拉圖式的愛”的觀念的産生來源。他交友遍布歐洲影響甚大,是文藝複興時期又一位“通才、全人”(πολυμαθήςHomo Universalis)。
  國内熟知的意大利文藝複興專家加林說斐奇諾在15-16世紀的歐洲思想界具有象征性意義。 在成就自身之外,還培育了著名人文主義者基瓦尼·皮科(Giovanni Pico della Mirandola)和弗朗西斯科·蒂亞開多(Francesco da Diacceto)等大量人才,對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文化的全面繁榮做出了突出貢獻。就是這樣一個生命豐富而影響巨大的人,卻用四個字總結他眼中的普羅大衆,即:“愚蠢”和“悲慘”。

一、悲慘而愚蠢的人類

  斐奇諾在一封書信中說:“德谟克利特常常笑,而赫拉克利特常常哭”,這是古代經常被引用到的名言,斐奇諾認為前者笑的是人的愚蠢,後者哭的是人的悲慘。愚蠢表現得荒謬,所以讓人發笑,悲慘顯得令人惋惜,因此引人哭泣。他認為愚蠢就是謬誤的判斷,悲慘隻不過是謬誤的判斷引發的欲望對人造成的折磨。因此“悲慘”是“愚蠢”的果實,或者說愚蠢導緻了悲慘,進一步将,愚蠢是理智上的錯失,悲慘是現實生活的境況,人類在現實中的悲慘被斐奇諾理解為理智上的錯失,理智又一次占據了生命哲學中的主導權,這是典型的柏拉圖主義觀點。
  那麼,具體而言,人類有哪些“愚蠢”的表現呢?我們根據斐奇諾的看法可以總結為以下兩點:
  第一、注重未來,卻不注重當下;害怕死亡的結果卻不擔心一直在死。
  第二、注重肉體,而輕視靈魂;重感官而輕理性。
  從第一點來看,斐奇諾說,人們很尊重不存在的和新的東西,而貶低現有的和熟識的;由于對未來事物持久的渴望,人們就不享受現在;大多數人總是一再開啟新的不同的行動,以期有一天能達成;人們聚集财富好像他們不會死似的,他們濫用享樂好像他們每天沒有在死一樣;人們總是在真正知道各種事物之前就渴欲或者害怕它們,不管那些事物是否值得,人們總是将暫時的和瑣碎的東西放在永恒的和宏大的事物之前;斐奇諾常常不解為什麼人們總是害怕死亡的結果,而一點都不擔心每天都在“死着”這個事實。這是強調生命的時間性或者說即時性,死亡作為結果随時都在進行中,死亡與生活從未分别開來,但是常人卻故意或無意地将生死對立,将時間切割成過去和未來,完全忘記現在。這也就意味着斐奇諾反對生死對立,将生命做過程解,或者當即時的瞬間解,為了不切實際的未來而犧牲當下的怡然自得,當然是一種愚蠢,也是一種悲慘的生活。
  關于第二點斐奇諾則認為,最愚蠢的行為就是很多人在竭盡全力喂養一頭野獸,即他們的身體,那是野蠻、殘酷、危險的動物,這時靈魂會餓死;他繼承了畢達哥拉斯、柏拉圖以來靈肉相分的觀點,沿用蘇格拉底将欲望比喻成野獸的做法,認為人們想獲得财富是來服侍自己的欲望,但是他們不擔心那欲望應該服侍理性;人們總是勤苦地尋求給身體的藥物,卻忽略靈魂的疾病;因為我們愚蠢地喂養身體而否定靈魂,身體變得肥胖而強壯,靈魂變得瘦削而脆弱;人們總在身體和靈魂、理性和感覺之間有持續的争鬥;人們願意精心布置建築的各個微小部分,願意調試哪怕琴弦一絲頭發的距離,但是他們從不試圖協調靈魂的各部分和運作;人們把石頭弄成活人的模樣,卻把活人弄成了石頭;人們不關注人也不矚目智慧者,而樂意放縱自己去服侍獸性和邪惡。
  但是斐奇諾忽略了他在第二點中強調的“靈肉相分”與第一點中的“生死相依”是矛盾的。人們恰恰是因為靈肉相分的看法才會選擇相信死亡是靈魂脫離肉體的結果,而不是一種即生即死的瞬間。靈魂與肉體一旦分開或者對立起來,死亡就隻能是結果。因此他自身理論有這個嚴重漏洞,當然這也是柏拉圖主義需要面對的問題。
  然而,以上兩點會造成什麼悲慘的結果呢?本文也總結為兩點:
  第一、向往智慧卻深陷愚昧,自相矛盾,南轅北轍,颠倒夢想。
  第二、不注重人的培養而逐于外物,浪費光陰,不注重自己。
  這第一個悲慘的結果就是:有死的人每天都向上帝索要美好的事物,但是他們從不祈禱自己能很好地運用它們;他們認為可以和其他人和平相處,然而卻不斷地和自己做戰;人們以為他們會在其他人那裡發現自己是個可靠的朋友,但是他們對自己都不能守信;人們自己鄙視智慧的人,但卻尊重智者的塑像和名諱;人們盡管不知道自己的事,卻宣稱知道其他人的事;行政長官禁止謀殺,卻允許到處制造殺人的工具;人們渴望有好收成,但他們不會很關心幼苗,也即孩子們;人們總是在今天過着糟糕的生活,卻想着明天會活得好。斐奇諾反問道:為什麼人們生活在偶然中卻誇耀自己的理性?為什麼人們在不是自己的主人時還努力想成為别人的主人?為什麼我們渴慕掌控卻日陷囹圄?為什麼我們努力攫取榮譽而非努力變得配享榮耀?既然相反的性質才可以相互抵消,為什麼人們還是以惡制惡?為什麼我們常常希望通過惡名昭彰來赢得聲譽?他說我們在其他人那裡尊崇德性,但我們自己卻努力看似配享尊崇而不是變得配享尊崇;我們對真理充耳不聞,卻謊稱耳聽八方。因此我們是在至少處尋至多,低處求高,在惡裡找善,動中求靜,糾紛中找平靜,貧乏中尋富足,還在死裡求生。在斐奇諾看來這是個認識論的問題,理智不足就會發生這樣的渾然不覺的自相矛盾,我們不清楚自己已經或者說一直在違反邏輯地思考、說話和做事。理智上的欠缺是我們悲慘處境的原因,因此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蘇格拉底站在斐奇諾背後,蘇格拉底的理智主義一直在支持類似的觀點,他們認為我們的悲慘罪惡都來自無知,出路在于,首先自知無知,然後試圖探索何為知識?何為智慧。
  講到第二種悲慘的結果時斐奇諾反問道:有多少人能把人看得和錢一樣重呢?有誰能像培育他們的領域和事務那樣培育自己?誰會像關心馬、狗和鳥那樣培植自己的家庭?誰會認為如何安葬自己是浪費時間?在花錢上我們很吝啬,但在浪費時間上則放肆地過了頭。誰能找出幾個認識了自己靈魂之貧乏的人?每個人都以為他富于智慧而缺少錢。我們因别人的錯誤心煩意亂,但難得考慮别因為自己的錯誤而讓我們自己和别人心煩。對于那些因為自己對某些人或對象的熱愛而鄙視和放棄自我去追求它們的人又能說些什麼呢?人們沒法沒有自我而通過其他工具獲得任何東西,人們如果失去了内在還怎麼指望獲得外在的所有物呢?當珍寶就在近旁,就在我們自己之中時,人,這些旅者,為什麼還要去很遠的地方找尋?(Letters,1.57、58、59)
  認識自己從認識自己的愚蠢開始,從認識自己的愚蠢來自于無知開始,因此認識自己就是認識自己的無知及其後果,這是最簡潔的蘇格拉底理智主義信條,我們很難依據這樣的信條解釋故意為惡,斐奇諾講的都是無意識中做的錯事,但有意為惡怎麼辦?有意為惡是否是人類理智的覺醒?斐奇諾認為“人”應該認識的不光是自己個人的那些事,應該認識的還有人“類”的總體特征,要認識人類自身的無知就要從認識人類普遍的悲慘現狀開始,這是一個經驗的發問的開端,同時也是每個人追問自己的開端。

二、生命本身和人類的地位

  在論述斐奇諾眼中的人類之前,我們首先要總體了解他眼中的生命觀。首先,斐奇諾将生命本身看作在人類生命之上的東西。生命存在于一種不可分的力量中,死亡就是分解和消散。獨一無二的生命統治着世界形體,它在權能、智慧和善方面從開初就指引着世界,從不怠歇地引向至善。這生命既是最高的上帝——如果它是上帝,那麼很明顯上帝是有遠見的;也是上帝的助手——如果生命是上帝的助手那麼祂也是有遠見的,因為這第一原理作用于并且推動了一切祂意欲為之的。因此一切最終都是由上帝的至善指引的。(PTH,2.13.8)
  具體到人的生命時,斐奇諾按照人的生命中運用理性、氣性和欲念的多少,将人的生命分為六種:第一種人的生命更多地運用理性,較少氣性(或“愠怒”,ira,相當于柏拉圖那裡的“激情”),最少欲念;第二種人的生命更多地運用理性,較少欲念,最少氣性;第三種人的生命更多氣性,較少理性,最少欲念;第四種人的生命更多氣性,較少欲念,最少理性;第五種人的生命最多欲念,很少理性,幾乎沒有氣性;第六種人的生命最多欲念,有點氣性,最少理性。(PTH,4.1.15)這是一種排列組合,也是結合了柏拉圖主義和蓋倫醫學理論的學說,是一種人格分類學,也是明顯的理智主義人格論。
  從這種人格分類的标準中我們可以看到,決定人之等級的最重要的因素是“理性”,其次是“氣性”最後是“欲念”。斐奇諾認為靈魂是真實的自然的生命。真實的生命本身會給予身體形式并管理身體,因此比身體高級得多。身體會分解成無數部分總是身體,理性靈魂作為身體的真正生命則無論如何變化都總是生命。(PTH,5.15)而在形體如身體的各個部分之間有一種和諧,這種和諧是生命的和諧,它來自給予生命的精神。(PTH,7.11.1)
  由于這種賜予理智的精神決定了生命的最高形式,因此談到生命與知識的關系時,斐奇諾認為在這種生命引導下人過的生活(vita)比知識(scientia)更自然,因為這種生活更原初、更内在、更持續、更實在(substantialis)。因此對真正的生活和生命的渴念就比對真知識的渴念更本真(自然)。由于對真正的生活的也即永恒的生活的渴念遠比對真知識的渴念強,那麼永恒生活的達成就比真知識的達成更自然、更有可能。确切地說,由于符合永恒生活的生活比理智和意志偉大得多,因此如果我們在理智和意志中都獲得了永恒的生活,那麼就更不用說我們在生活中也能這樣了。如果這種永恒的生命自己能和靈魂随後的作用聯絡,也即和理智和意志聯絡,那麼它當然可以預先和其生命聯絡,那是原初的作用。(PTH,14.5.7)可見上帝被斐奇諾定位為最高的生命形态,也是人的生命形态的歸宿和意義來源,有趣的是這個上帝是理智的上帝,是極端或純粹的理智。
  由于人較動物而言更接近神或更具備理智,因此在區别人與神和動物時,斐奇諾發現人類生活不過是神聖和獸性之間的“中途”,當理性靈魂過着這種中間性的生活時,也過着其他極端的生活;但是當它傾向于其中的神聖生活,也就是這一生開始做死後得到完整時,就不會堕入中途的或獸性的生活。(PTH,16.5.5)因此人的生命來自真正的生命和生活,後者又來自至高的上帝,因此人應該過一種真正的朝向和回歸上帝的生活,理性占主導地位的生活。可見,人類的生命有其特殊性,它與理性、生命之源緊密相關,處于獸性與神性之間。

三、理解人、人的欲求與本性

  如何避免上面提到的人類現狀,如何擺脫無知、愚蠢,避免悲慘呢?斐奇諾的生命理論告訴我們,理性就是攀登生命的階梯,應該以此居間性定義人類,也因此而看清人類的局限,人有其欲求,這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們如此愚蠢,但也要認情他們的本性,因而不會妄自菲薄,自怨自艾,辜負了自己的本性。
 
(一)人的定義及人與動物的區别:作為神的人

  從種類上講,斐奇諾認為一個個體的人是由兩部分組成,一是人的本性即人的種類的本性,一是不一定屬于那個種類的偶性。比如蘇格拉底是白的是怎麼樣的外形都是偶性,使其成為人的還在于其分享了人的本性,但是蘇格拉底這個個體作為整體包括了兩者,缺一不可。(PTH,11.3.4)人并非屬(動物性的)加種差(理性的),人之為人是單一的,如果将人分成屬和種差那麼兩者都不是人,正如把身體分成頭、胸、體等都不是人。看起來包含在種中的屬和種差并不包含在對象中,因為在種中并不包含兩個形式,對柏拉圖而言人的本性是理性,這是一種單一的形式,通過這種形式個體才是單一的,這展示了種的單一性。(PTH,8.4.17)所有哲學家都同意人是個特殊的種,其标志性的種差是其“理性”。(PTH,15.6-8)
  像以往哲人一樣,斐奇諾也比較了人與動物的區别,主要有以下三個:
  1、人本身是理性靈魂:人和動物共有一種本性,即營養和感覺的能力,這種能力以及身體的能力和外觀在人和動物那裡都一樣存在一樣易朽。但人還和神聖者分享着不朽的東西,靈魂不光分享着神聖者的理性而且還有意志,它可以自由地命令身體。因此人的理性靈魂本質上接近神聖的存在。(PTH,9.6.4)
  2、人有神聖沉思:人之所以比動物優越不是因為他們有言語,動物也有吼叫等替代性的表達,不僅是因為有理性,因為動物也有一定的推理、技藝和管理活動的迹象,甚至是純理論的理性,因為似乎在動物中也有相應的對萬物的思考;因為它們會通過選擇食物和藥物來治療自己的疾病,而且它們會給我們未來事物的朕兆,比如風暴等。那麼留給人的是什麼呢?唯有對神聖者的沉思。(PTH,14.9.1)
  3、人在地上隻是客居:因此不朽的靈魂就通過不朽的天界的形體而和有朽的肉身結合了。它本來是永遠住在永久的家中的,因此隻是短暫地住在有朽的肉身中。理性靈魂應該被稱作某種意義上的神,或者環繞着雲氣的星,或魔靈(deamon):并非地上的住戶而是客人。(PTH,10.2.13)斐奇諾呼籲客人們認識自己,認識自己是天界的居民,是為着沉思天界的事物而誕生的。讓他們記得如果他們的目的是沉思,那麼生活就會由于沉思而豐富和完善。但是由于身體的生命在這種沉思中會失去所擁有的,因此在這種物質生活的削弱和死亡中,人們真正的生命變得更強而不是更弱了。(PTH,10.2.14)
  人會沉思表現了人回歸神的努力和途徑及其自身的神性。因此人也是一種神,一方面作為來自神聖者客居大地,另一方面管理世界,對于其管理者他就是神,這點從人的欲求和能力中可以看出來。

(二)人的欲求、能力與作為

  按照不同存在,斐奇諾認為植物的生活是通過長肥來放縱其形體,動物是通過滿足感官來生活,人則是通過理性來掌控人類事務,英雄則是鑽研事物的本性,魔靈則是精密地計算數學,天使的生活是尋求進入神聖的奧秘,上帝的生活則是為了上帝的需要而施為一切。(PTH,14.3.2)人的特别之處在于:
  1、人有技藝:動物生活不靠技藝或者隻靠某種技藝,但是它們不自由,要受到命運的支配。它們不會随着時間而改進它們從事的事務。人則不同,他們發明了無數的技藝,能做自己的選擇。人們會練習很多技藝并且越來越熟練,人們的技藝不是自然作品的奴隸而是對手。人類效仿所有神聖本性的作品,完善低等自然的所有作品并且改正它們修訂它們。(PTH,13.3.1)
  2、人能自治:人的能力很像神聖本性的權能,因為人通過自己治理自身,也即通過自己的意見和作為治理自身;他們沒有受到周圍物質本性的限制,而去模仿更高本性的作品。他們比禽獸更少依賴于低等的自然,因為他們自己種食物自己織衣物,他們自己修築居處武裝自己,他們是靠自身的能力生活的。(PTH,13.3.2)
  3、人類扮演神的角色:人在地上的文化是何其偉大,其建築和城郭是何其超絕凡塵,其灌溉技術是何其娴熟!人類還利用動植物作為自己的事物、工具和樂趣,同時人類除了利用和統治它們,還要管理、培養和教導它們。普遍的施予來自上帝,祂是宇宙的因由,而人向生物和非生物施予因此也是一種神。他是動物的神,很明顯也是他們生活于其中的元素的神,同時也是各種材料的神,他會操縱和改變它們的形式。人類扮演着神的角色因此也是不朽的。(PTH,13.3.3)
  4、人渴望成為和回歸神:人類的欲望中有種勝利和征服的渴望,整個世界也不足以滿足這種欲望,人們征服了一個世界還有另一個未被征服,人要的是征服所有擁有所有,那其實是上帝才做得到的,因此人是在努力成為神,曆史上的哲學家們也想要被當做神來崇拜。因此所有人其實都渴欲着同一件事,那就是未來能成為神聖者。(PTH,14.4.2)人總是渴望像上帝一樣。人的理性總是自然而然地向往不朽的生活。理性靈魂渴望永恒正如其渴望存在一樣,正如狼渴望羊一樣自然。(PTH,14.5)人總是不會甘于安于習慣的生活樣态:他不滿于現在所處的居所。他們渴望回歸天上的家園。(PTH,14.7.3)
  因此,人的故鄉在天堂,人的本性自然應該由其源泉來決定,因此斐奇諾提出了一個非常特别的觀點,即人的本性是其宗教性。

(三)人的本性:宗教性

  從人的自然欲望出發,斐奇諾自然而然地引出了這樣的觀點:宗教性是人的本性,動物沒有表現出任何宗教的迹象。動物與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人會沉思。動物沒有表現出任何宗教傾向。人對神聖者的崇拜就像馬嘶犬吠一樣自然。因此人不同于動物的在于他們有宗教。如果人的宗教沒有根據那麼他們就是最不完美的也是最可憐的。因為其他方面他們都比不過動物。(PTH,14.9.1)
  證據1:人依靠神來引導一切。斐奇諾說柏拉圖在《普羅泰格拉篇》中和阿維森納在《形而上學》中都說人天然是社會性的動物,因為個體缺乏很多群體有的東西,當人們需要成為一個群體時就需要法律引導,而最高的法律史來自律法的給予者——上帝的,因此正如柏拉圖所說,沒有人動物不可能被很好地引導,沒有神人也不可能很好地引導。(PTH,14.9.3)
  證據2:人會像崇拜諸神一樣崇拜自身。人會像崇拜諸神一樣崇拜自身,人們會把其他人當作神聖者崇拜也會崇拜本心的良知,按照畢達哥拉斯的說法,那是上帝的臉。同時唯有人會用愛、姿态、話語、聖所、犧牲來敬拜神,人的神聖性就藏于其中。人知道将上帝作為我們的創造者來渴慕,作為父親來愛和懇求,作為我們的王來崇敬,作為我們的主來敬畏。(PTH,14.8)
  斐奇諾在強調人的神聖性時,并非着重人對萬物的利用和管理,而是強調其和神聖者的鍊接,以及人的來源和歸宿。但是客觀上将人看作一種神,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人們對自身的看法。思想家的觀點對曆史的影響往往不是在于思想家本人的意願,而是在于時代和受衆的特别需要,因此我們這裡要着重強調的是,斐奇諾沒有誇大人的重要性,反而是強調宗教性作為人的本性的重要性。文藝複興人們看到的是人的重要性,而我們認為現今人們要努力看到的是人之本質中的宗教性。而且所謂宗教性隻是變相的理性,因為斐奇諾的上帝是理智的最高代表是理性本身的化身,因此推崇宗教性就是推崇理性,推崇所有人類共同擁有的生命根據和意義,推崇人類作為類的普遍性。這也是文藝複興時的重要理論成果。

四、對人的發現與超越

  綜上所述,在斐奇諾看來,死亡不再是生活的終結,而是從不完美到完美的存在和知識這樣一個連續的篇章中的狀态,靈魂連接了現世和“将來”的生活,如果在此生的生活中靈魂都可能脫離形體,戰勝形體的影響,上升到更高的覺知,那麼通過死亡,靈魂與形體完全的分離就需要靈魂的将來存在與不朽性作為必要的條件。斐奇諾針對阿維羅伊的觀點,重點強調個體的靈魂的不朽。強調每個上帝分配到個體中的靈魂都是具足理性的,都有回歸上帝也即其源頭的“自然渴念”和能力,隻要通過最大限度地發揮智性的作用,人就能使靈魂和物質性形體盡可能地分離,死後不朽的靈魂經過審判就可能回歸上帝。那麼現世的人要做的就是避免太多地沾染世間的物質性的拖累,盡量使自己精神化,越精神化便越接近上帝。
  因此文藝複興時期,斐奇諾發現的人不僅僅是一個地上的統治者,更是一個客居者,其家園和目的地是天上,其真正的存在是理性的、精神性的存在,靈魂不朽保證了其生命的意義而不是靠地上的享樂和作為。宗教性是人的本性,這是斐奇諾發現的人,而他所謂的宗教性也不是強調基督宗教,而是指人對其生命的來源、超越者的高級“智性”的虔敬,他提倡虔敬哲學和博學宗教也與此相關。因此斐奇諾在發現人的同時,提出了超越人的目标,從這點上看,他繼承了以往柏拉圖主義的觀點,但就其發現理性是人發現和超越自身的根據與目标而言,他又開啟了現代哲學的“自然之光”傳統,人可以正大光明地運用自身的理智,在運用理智的同時既是發現自身也是超越自身,最終還成就了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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