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醜未之歲疫氣方，及夏季、濕熱雜病治法與方藥

據《清史稿·災異志》記載，清朝雍正，前後共13年，中國發生了三次疫情，第三次是1733年，清雍正十一年，癸醜年，鎮洋大疫，死者無算；昆山疫；上海、寶山大疫。

朝廷派出的撫吳抗疫使者，囑當時67歲的吳中名醫葉天士制方救之。葉天士是用中醫五運六氣，司天理論指導，悲民衆之痛苦，應官方之要求，依病情之表現，制定抗疫用方，且療效顯著，活人甚衆！

清代醫家魏玉璜在《續名醫類案疫》中載：“雍正癸醜，疫氣流行，撫疾吳使者，囑葉天士制方救之。葉曰：時毒疠氣，必應司天。癸醜濕土氣化運行，後天太陽寒水，濕寒合德，夾中運之火流行，氣交陽光不治，疫氣大行。故凡人之脾胃虛者，乃應其疠氣，邪從口鼻皮毛而入，病從濕化者，發熱目黃，胸滿丹疹，洩瀉，當察其舌色，或淡白，或舌心幹焦者，濕邪猶在氣分，甘露消毒丹治之。若壯熱旬日不解，神昏谵語，斑疹，當察其舌绛幹光圓硬，津涸液枯，是寒從火化，邪已入營矣，用神犀丹治之。甘露消毒丹方：飛滑石十五兩，淡黃苓十兩，茵陳十一兩，藿香四兩，連翹四兩，石菖蒲六兩，白蔻仁四兩，薄荷四兩，木通五兩，射幹四兩，川貝母五兩，生曬研末，每服三錢，開水調下。或神曲糊丸如彈子大，開水化服亦可。……二方活人甚衆，時比之普濟消毒飲雲。”

八十年後《溫熱經緯·卷五》也記載：“王士雄：此治濕溫時疫之主方也。……濕溫蒸騰，更加烈日之暑，爍石流金，人在氣交之中，口鼻吸受其氣，留而不去，乃成濕溫疫疠之病，而為發熱倦怠，胸悶腹脹，肢酸咽腫，斑疹身黃，頤腫口渴，溺赤便閉，吐瀉瘧痢，淋濁瘡瘍等證。但看病人舌苔淡白，或厚膩或幹黃者，是暑濕熱疫之邪，尚在氣分，悉以此丹治之立效。并主水土不服諸病”。從葉氏“濕邪猶在氣分”，王氏“此治濕溫時疫之主方也。……尚在氣分，悉以此丹治之立效。并主水土不服諸病。”

同時代的《回春錄》中也載：“仲夏，淫雨匝月，泛濫為災。季夏，酷暑如焚，人多熱病。……醫者但知濕甚，而不知化熱，投以平胃散數帖，壯熱昏狂，證極危殆。返杭日，渠居停吳仲莊浼孟英視之，脈滑實而數，大渴溲赤，稀水旁流，與石膏、大黃，數下之而愈。仲莊欲施藥濟人，托孟英定一善法。孟英曰：餘不敢（以）師心自用，考古惟葉天士甘露消毒丹、神犀丹二方，為濕溫暑疫最妥之藥。一治氣分，一治營分，規模已具。即有兼證，尚可通融。司天在泉，不必拘泥。……但'甘露’二字，人必疑為大寒之藥，'消毒’二字，世人或作外證之方。因易其名曰：普濟解疫丹，吳君與諸好善之家，依方合送，救活不知若幹人也。”又說“仲夏，淫雨匝月，泛濫為災。季夏，酷暑如焚，人多熱病。”從司天疫病方推廣到每年夏暑季三之氣、四之氣太過之治方。

現代國醫大師李士懋認為，該方應用于濕熱并重的瘟疫，以及夏令暑濕季節的外感，現代醫學的病毒性腮腺炎、急慢性中耳炎、急慢性支氣管炎、急慢性肺炎、急慢性咽喉炎、病毒性心肌炎、急慢性胃腸炎、急慢性膽囊炎、急慢性尿道炎等證屬濕熱并重兼有熱痰者，皆可應用本方化裁治療。和内傷濕熱病。兼有化痰之功，對于濕熱并重兼有熱痰之病證頗為合适。更多地是将該方用于濕熱并重兼有熱痰所導緻的各種内傷疑難雜病。臨床常用于治療痰熱阻滞氣機，導緻的神昏、健忘、耳聾、心胸煩悶、胃痛、腹痛、癫痫、厥逆、癰疽腫毒、風濕熱痹、跌打損傷等各科疾病。

一個中藥方，臨床驗證了近三百年，比所有西藥都長吧！可知甘露消毒丹主治溫病濕熱在氣，并主内傷濕熱病證。另從溫熱偏頗之症狀範圍看，葉氏“當查其舌，或淡白或厚膩或幹黃者”，可知濕重熱輕，濕熱并重，以及熱重濕輕等氣分濕熱證皆可主之；從濕熱波及的範圍看，出現咽腫，胸悶，頤腫等波及上焦病變；以及中焦腹脹，吐洩為主，并内熏肝膽出現黃疸，可外漬肌膚出現瘡瘍，波及營血出現斑疹以及流注下焦出現洩瀉、瘧痢或便閉、淋濁、溺赤等。可知病變涉及上、中、下三焦并内熏肝膽外漬肌膚，波及營血分均可适用。

關于濕熱證。清代醫家薛雪著《濕熱論》，書中第一條列濕熱證之提綱：“濕熱證，始惡寒，後但熱不寒，汗出胸痞，舌白或黃，口渴不引飲。”自注雲：“始惡寒者，陽為濕遏而惡寒，終非若寒傷于表之惡寒。後但熱不寒，則郁而成熱，反惡熱矣。熱盛陽明則汗出，濕蔽清陽則胸痞。濕邪内盛則舌白，濕熱交蒸則苔黃。熱則液不升而口渴，濕則飲内留而不引飲。”“提綱中反不及脈者，以濕熱之證，脈無定體。或洪或緩，或伏或細，各随證見，不拘一格，故難以一定之脈拘定後人眼目也。”濕熱病證因：“濕熱病屬陽明、太陰經者居多。”“濕熱之邪，從表傷者十之一二，從口鼻入者，十之八九”。“太陰内傷，濕飲停聚，客邪再至，内外相引，故病濕熱。”可因外感，可因内傷。至于濕溫、暑溫，《溫病條辨》所謂：“暑溫者，正夏之時，暑病之偏于熱者也。濕溫者，長夏初秋，濕中生熱，即暑病之偏于濕者也。”對于濕熱的診斷，頭面油垢、胸悶心煩、身體酸沉、脘腹脹滿、大便黏膩、舌紅苔白厚膩或黃厚膩、脈濡數或濡滑數為辨證要點。頭面油垢為濕熱蒸騰之證；胸悶為濕熱阻滞氣機之證；心煩為火熱擾動心神之證；身體酸沉為濕性重濁之證；大便黏膩為濕性黏滞之證，舌紅苔白厚膩或黃厚膩、脈濡數或濡滑數為濕熱或濕熱夾痰之證。病發于正夏之時，長夏初秋，為多見，各科雜病，不論季節，地域，出現濕熱病證症狀者，皆屬濕熱病證之範疇。均可用以下立法，處方加減化裁治療。

—、甘露消毒丹方：

滑石、淡黃芩、綿茵陳、石菖蒲、川貝母、木通、藿香、連翹、白蔻仁、薄荷、射幹。王士雄《溫熱經緯》甘露消毒丹的主治，“此治濕溫時疫之主方也……溫濕蒸騰，更加烈日之暑，爍石流金，人在氣交之中，口鼻吸受其氣，留而不去，乃成濕溫疫疠之病，而為發熱倦怠，胸悶腹脹，肢酸咽腫，斑疹身黃，頤腫口渴，溺赤便閉，吐瀉瘧痢，淋濁瘡瘍等證。但看病人舌苔淡白，或厚膩，或幹黃者，是暑濕熱疫之邪尚在氣分，悉以此丹治之立效，并主水土不服諸病。”也就是說，甘露消毒丹證屬濕、熱、毒邪壅滞。隻要見到舌苔呈濕熱之象，濕邪仍留連氣分，彌漫三焦，無論見症為何，都可用甘露消毒丹治療。甘露消毒丹組方是苦辛芳淡法，是宣解之劑，“宣可去壅，六郁各有微甚，各有忌宜，病變紛纭，統括于一宣劑之内。”以宣治郁，流通氣機，給邪以出路。李疇人說：蔻仁辛香，藿香芳香，宣解肺脾。茵陳發越陳伏之濕，黃芩瀉肺火，木通瀉小腸之火，兼滑石之淡滲從陽通陰而瀉三焦之郁熱，連翹、川貝清心肺而化痰熱，射幹、菖蒲利咽喉。苦辛芳淡宣解三焦表裡濕熱之邪，不專主發汗，上焦肺氣宣通，則玄府自啟，汗出熱化，便通痞開矣。針對濕邪，芳香化濕的藿香、白蔻仁、石菖蒲，化濕而散濕，使氣機流通，濕邪不聚；另一組是清熱利濕的滑石、茵陳、木通，導濕邪從小便而出。前組升浮，後組沉降，分消濕邪，使氣機恢複升降。針對熱邪， 輕清上焦的黃芩、連翹、薄荷、射幹、川貝母，清熱側重宣透；另一組是清熱利濕的滑石、茵陳、木通，清熱側重導下。宣透與導下相伍，在分消熱邪的同時，也起到了恢複氣機升降的作用。熱聚則為毒，本方針對疫毒而設，但組方時并沒有過分強調解毒。濕熱清化，氣機流通，熱不得聚，不解毒而毒自散。較見毒解毒者，自是高出幾分。明曉本方立方之法，臨證時自然也不必拘泥，用藥加減當因證而施。甘露消毒丹現在常用湯劑，若黃疸明顯者，可加生栀子、大黃等清利濕熱退黃；咽頤腫甚，可加金銀花、闆藍根、升降散等清熱解毒、消腫利咽；若濕熱入營、谵語舌绛者，可合用清營湯和清宮湯等清心解毒、涼血活血；若心慌心悸者，可酌情加入沙參、麥冬、烏梅等滋養和收斂心之氣陰；若咳嗽明顯者，可酌情加入上焦宣痹湯宣通肺氣、止咳化痰。

二、甘露消毒丹與普濟消毒飲：

二方都為治療疫毒而設，與李東垣普濟消毒飲方的組方立意相同。普濟消毒飲方：牛蒡子、黃芩、黃連、甘草、桔梗、闆藍根、馬勃、連翹、玄參、升麻、柴胡、陳皮、僵蠶、薄荷。從方證角度分析，普濟消毒飲證着重于疫毒壅滞上焦，而甘露消毒丹證側重于濕熱彌漫三焦。普濟消毒飲清熱解毒，疏風散邪。用于風熱疫毒之邪，壅于中焦，發于面部所緻，春季多發。治風熱疫毒上攻，緻患大頭瘟，證着重于疫毒壅滞上焦，惡寒發熱，頭面紅腫焮痛，目不能開，咽喉不利，舌幹口燥，舌紅苔白或兼黃，脈浮數有力。《成方便讀》：“大頭瘟，其邪客于上焦。故以酒炒芩、連之苦寒，降其上部之熱邪；又恐芩、連性降，病有所遺；再以升、柴舉之，不使其速下；僵蠶、馬勃解毒而消腫；鼠、元、甘、桔利膈以清咽；闆蘭根解疫毒以清熱；橘紅宣肺滞而行痰；連翹、薄荷皆能輕解上焦，消風散熱。合之為方、豈不名稱其實哉！”

而甘露消毒丹證側重于濕熱彌漫三焦，夏秋多發。冉雪峰在《曆代名醫良方注釋》中對兩方作了比較：“此方較普濟消毒飲，尤為清超，彼側重通外，此側重清内；彼為清中之濁，此為清中之清。細譯方制，微苦而不大苦，清利而不燥利，舉重若輕，妙婉清靈，迥非庸手所能企及。普濟方通外，而不遺清内；本方清内，而不遺通外。學者深維其所以然之故，則因應鹹宜，頭頭是道矣。”《醫方概要》謂：此方較普濟消毒飲，尤為清超，彼側重通外，此側重清内；彼為清中之濁，此為清中之清。細譯方制，微苦而不大苦，清利而不燥利，舉重若輕，妙婉清靈，迥非庸手所能企及。

三、甘露消毒丹與三仁湯：

杏仁，飛滑石，白通草，白蔻仁，竹葉，厚樸，生薏苡仁，半夏。

治療濕溫初起，邪在氣分，濕重于熱的常用方劑。《溫病條辨》：“頭痛惡寒，身重疼痛，舌白不渴，脈弦細而濡，面色淡黃，胸悶不饑，午後身熱，狀若陰虛，病難速已，名曰濕溫。汗之則神昏耳聾，甚則目瞑不欲言，下之則洞洩，潤之則病深不解，長夏深秋冬日同法，三仁湯主之。”吳瑭方論：“濕為陰邪，自長夏而來，其來有漸，且其性氤氲粘膩，非若寒邪之一汗即解，溫涼之一涼則退，故難速已。世醫不知其為濕溫，見其頭痛惡寒、身重疼痛也，以為傷寒而汗之，汗傷心陽，濕随辛溫發表之藥蒸騰上逆，内蒙心竅則神昏，上蒙清竅則耳聾目瞑不言。見其中滿不饑，以為停滞而大下之，誤下傷陰，而重抑脾陽之升，脾氣轉陷，濕邪乘勢内漬，故洞洩。見其午後身熱，以為陰虛而用柔藥潤之，濕為膠滞陰邪，再加柔潤陰藥，二陰相合，同氣相求，遂有锢結而不可解之勢。惟以三仁湯輕開上焦肺氣，蓋肺主一身之氣，氣化則濕亦化也。”三仁湯宣暢氣機、清熱利濕。方中杏仁宣利上焦肺氣，氣行則濕化；白蔻仁芳香化濕，行氣寬中，暢中焦之脾氣；薏苡仁甘淡性寒，滲濕利水而健脾，使濕熱從下焦而去。三仁合用，三焦分消，是為君藥。滑石、通草、竹葉甘寒淡滲，加強君藥利濕清熱之功，是為臣藥。半夏、厚樸行氣化濕，散結除滿，是為佐藥。

四、甘露消毒丹藿樸夏苓湯：

藿樸夏苓湯用藿香、 川樸 、姜半夏、 赤苓、 杏仁， 生苡仁 、白蔻仁、 豬苓 、淡豆豉 、澤瀉、通草。

方出自《醫原》，能宣通氣機，燥濕利水，主治濕熱病邪在氣分而濕偏重者。用藥照顧到了上、中、下三焦，以燥濕芳化為主，開宣肺氣，淡滲利濕為輔，與三仁湯結構略同，而利濕作用過之。方中香豉、藿香芳化宣透以疏表濕，使陽不内郁；藿香、白蔻仁、厚樸芳香化濕；厚樸、半夏燥濕運脾，使脾能運化水濕，不為濕邪所困。再用杏仁開洩肺氣于上，使肺氣宣降，則水道自調；茯苓、豬苓、澤瀉、苡仁淡滲利濕于下，使水道暢通，則濕有去路。中醫治濕有三法，即芳香化濕、苦溫燥濕、淡滲利濕。藿樸夏苓湯集治濕三法為一方，外宣内化，通利小便，可謂治濕之良方。“濕去氣通，布津于外，自然汗解”。

五、甘露消毒丹與龍膽瀉肝湯

同為治療濕熱毒邪之方，甘露消毒丹主治三焦濕熱，龍膽瀉肝湯：龍 膽草、栀子、黃芩、木通、澤瀉、車前子、 柴胡、甘草、當歸、生地。主治肝膽濕熱。以清瀉肝膽實火，清利肝經濕熱為主。《金鑒》：脅痛口苦，耳聾耳腫，乃膽經之為病也；筋痿陰濕，熱癢陰腫，白濁溲血，乃肝經之為病也。以頭痛目赤，脅痛，口苦，陰腫，陰癢，小便淋濁，或婦女帶下黃臭，舌紅苔黃，脈弦細有力為辨證要點。《醫方集解》：此足厥陰、少陽藥也。龍膽瀉厥陰之熱，柴胡平少陽之熱，黃芩、栀子清肺與三焦之熱以佐之，澤瀉瀉腎經之濕，木通、車前瀉小腸、膀胱之濕以佐之，然皆苦寒下瀉之藥，故用歸，地以養血而補肝，用甘草以緩中而不傷腸胃，為臣使也。《成方便讀》：夫相火寄于肝膽，其性易動，動則猖狂莫制，挾身中素有之濕濁，擾攘下焦，則為種種諸證。或其人肝陰不足，相火素強，正值六淫濕火司令之時，内外相引，其氣并居，則肝膽所過之經界，所主之筋脈，亦皆為患矣。故以龍膽草大苦大寒，大瀉肝膽之濕火；肝膽屬木，木喜條達，邪火抑郁，則木不舒，故以柴胡疏肝膽之氣，更以黃芩清上，山栀導下，佐之以木通、車前、澤瀉，引邪熱從小腸、膀胱而出；古人治病，瀉邪必兼顧正，否則邪去正傷，恐犯藥過病所之弊，故以歸、地養肝血，甘草緩中氣，且協和各藥，使苦寒之性不傷胃氣耳。

六、甘露消毒丹與蒿芩清膽湯：

蒿芩清膽湯出自《通俗傷寒論》，是傷寒論柴胡湯的化裁方，方用：青蒿、黃芩、枳殼、竹茹、陳皮、半夏、茯苓、碧玉散、(滑石、甘草、青黛)。具有和解少陽，清膽利濕，和胃化痰之功效。主治少陽濕熱證。寒熱如瘧，寒輕熱重，口苦膈悶，吐酸苦水，或嘔黃涎而黏，甚則幹嘔呃逆，胸脅脹疼，小便黃少，舌紅苔白膩，間見雜色，脈數而右滑左弦者。臨床常用于治療流行性感冒、急性胃炎、急性膽囊炎。病機由濕遏熱郁，阻于少陽膽與三焦，三焦氣機不暢所緻，治療以清膽利濕，和胃化痰為主。證治适用于膽熱犯胃，濕熱痰濁中阻所緻的證候，屬熱重于濕者。以寒熱如瘧，寒輕熱重，胸脅脹悶，吐酸苦水，舌紅苔膩，脈弦滑為證治要點。膽經郁熱偏重，故見寒熱如瘧，寒輕熱重，口苦膈悶、胸脅脹滿；膽熱犯胃，液郁為痰，胃氣上逆，故吐酸苦水，或嘔黃涎而黏，甚則幹嘔呃逆；濕阻三焦，故小便黃小。本方與小柴胡湯均有和解少陽作用，用于邪在少陽，往來寒熱，胸脅不适者。但兩方在主治、病機、配伍上均有差異。本方主治少陽裡熱偏盛，濕熱痰濁中阻之證，臨床除有往來寒熱、胸脅脹痛外，更見熱重寒輕，口苦胸悶，吐酸苦水或嘔吐黃涎粘液，甚或幹嘔，舌紅苔白膩。小柴胡湯主治傷寒邪人少陽，膽胃不和，胃氣虛者。症見往來寒熱，胸脅苦滿，不欲飲食，心煩喜嘔，苔薄白，脈弦等。本小柴胡湯用柴胡配黃芩為主，柴胡性味苦平微寒，其性屬木而喜升發，功擅清透少陽邪氣，兼能疏暢少陽氣機之郁滞，配以黃芩，清洩少陽半表半裡之膽熱，兩者合用以透其表而清其裡，和解半表半裡之邪。佐以半夏、生姜和胃降逆。更用人參、大棗、甘草扶正益氣，希冀助正托邪，祛邪外出。綜觀小柴胡湯之配伍，邪正兼顧，藥性子和，作用全面。

蒿芩清膽湯與《傷寒論》小柴胡湯同治邪在少陽之證。但針對本方系少陽熱重，濕熱痰濁中阻所緻，故在組成上僅保留了小柴胡湯中的黃芩、半夏、甘草，以青蒿伍黃芩共清解少陽膽熱為主，複用溫膽湯 清熱化痰，和胃降逆。碧玉散清利濕熱，導邪下行。說明蒿芩清膽湯實為小柴胡湯、溫膽湯、碧玉散相合化裁而成。本方君藥為何選青蒿而不用柴胡?這要從兩藥性能談起，柴、蒿雖均苦、辛而寒，為少陽肝、膽經之要藥。但同中有異，其中柴胡性微寒，善于疏散少陽半表半裡之邪熱，并無化濕作用；而青蒿寒涼之性勝于柴胡，清透之力較柴胡尤甚，且又芳香化濕，對于少陽濕熱痰濁證更為合拍。

方中青蒿性味苦寒，專去肝、膽伏熱，清透少陽邪熱，領邪外出；配合黃芩尤擅清洩膽熱，解除熱重寒輕之症；合用既能清透少陽濕熱，又能祛邪外出，故為君藥。竹茹善清膽胃之熱，化痰止嘔；枳殼下氣寬中，除痰消痞；半夏燥濕化痰，和胃降逆；陳皮理氣化痰。四藥配合，使熱清濕化痰除，故為臣藥。赤茯苓、碧玉散清熱利濕，導邪從小便而出，故為佐使藥。使邪有去路。全方共奏清膽利濕，和胃化痰之功，屬祛邪方劑，并無補益作用。何秀山論本方“足少陽膽與手少陽三焦合為一經，其氣化一寄于膽中以化水谷，一發于三焦以行腠理。若受濕遏熱郁，則三焦之氣機不暢，膽中之相火乃熾，故以蒿、芩、竹茹為君，以清洩膽火。膽火熾，必犯胃而液郁為痰，故臣以枳殼、二陳和胃化痰。然必下焦之氣機通暢，斯膽中之相火清和，故又佐以碧玉，引相火下洩；使以赤苓，俾濕熱下出，均從膀胱而去。此為和解膽經之良方，凡胸痞作嘔，寒熱如瘧者，投無不效。” 何廉臣論本方：“青蒿腦清芬透絡，從少陽膽經領邪外出。雖較疏達腠理之柴胡力緩，而辟穢宣絡之功，比柴胡為尤勝。故近世喜用青蒿而畏柴胡也。”朱良春“方中青蒿性味苦寒，專去肝、膽伏熱，領邪外出，配合黃芩、竹茹，尤善清洩膽熱，解除熱重寒輕之症；半夏、陳皮、枳殼不但能化痰濁、消痞悶，配合黃芩、竹茹，更能止嘔逆、除心煩；赤苓、碧玉利小便、清濕熱，協同青蒿、黃芩可治黃疸。本方配伍周到，是和解膽經，清利濕熱，從而解除寒熱如瘧和濕熱發黃的一張良方。”

現代本方常辨證用于治療腸傷寒、急性膽囊炎、急性黃疸型肝炎、膽汁反流性 胃炎、慢性胰腺炎、急性胃炎、腎盂腎炎、瘧疾、盆腔炎、鈎端螺旋體病等辨證屬于少 陽濕熱痰濁證者。加減法 ，若嘔多可加黃連、蘇葉清熱止嘔；濕重，可加藿香、薏苡仁、白蔻仁、厚樸以化濕濁；小便不利，可加車前子、澤瀉、通草以清利濕熱。黃疸加茵陳，栀子，黃柏……

七、甘露消毒丹與柴胡達原飲：

柴胡達原飲出自《通俗傷寒論》，由吳又可《瘟疫論》卷上的達原飲化裁而來。

原方用，柴胡， 生枳殼， 川樸， 青皮， 炙草， 黃芩， 苦桔梗， 草果， 槟榔，荷葉梗。

《通俗傷寒論》曰：流行溫疫病的初起證候，既不同于一般外感表證，又無裡證，而表現為憎寒壯熱、脈不浮不沉而數等，為說明此類證候的病變部位，提出了“内不在髒腑，外不在經絡，舍于伏脊之内，去表不遠，附近于胃，乃表裡之分界，是為半表半裡，當其初起，邪氣深伏，盤踞膜原，表裡形證未見，汗下皆非所宜，惟與宣疏一法，化其伏邪方宜。達原飲以槟榔、厚樸、草果疏利宣洩，破結逐邪，直達其巢穴，使邪氣潰敗，迷離膜原。更配黃芩清洩裡熱，甘草和中解毒；加知母滋陰，芍藥和血，既助清熱之力，又防辛燥傷津。諸藥合用，功成達原潰邪之功。達原飲以槟、樸、果為主，藥多溫燥而透邪不足，又有知、芍之滋膩，對于濕遏熱伏以濕為主者，恐非所宜。後俞根初在此方基礎上增柴、荷之透洩，去知、芍之陰柔，更添青、桔、枳之理氣。二方同治濕溫時疫之主方也……溫濕蒸騰，更加烈日之暑，爍石流金，人在氣交之中，口鼻吸受其氣，留而不去，乃成濕溫疫疠之病，甘露消毒丹用藥藿香、白蔻仁、石菖蒲，薄荷、射幹清熱側重宣透，滑石、茵陳、木通，清熱側重導下。柴胡達原飲用藥柴胡、黃芩、槟榔、厚樸、草果為君，重在清熱理氣，化濁破結，加枳殼、桔梗、青皮之開達，更加荷梗一味，則清透益勝。

何秀山謂：“《内經》言'邪氣内薄五髒，橫連膜原’。膜者，橫膈之膜，原者，空隙之處，外通肌腠，内近胃腑，即三焦之關鍵，為内外交界之地，實一身之半表半裡也。凡外邪每由膜原人内，内邪每由膜原達外。此吳又可治疫邪初犯膜原，所以有達原飲之作也。今俞氏以柴、芩為君，以柴胡疏達膜原之氣機，黃芩苦洩膜原之郁火也。臣以枳、桔開上，樸、果疏中，青、槟達下，以開達三焦之氣機，使膜原之邪，從三焦而外達肌腠也。佐以荷梗透之，使以甘草和之。雖雲達原，實為和解三焦之良方。較之吳氏原方，奏功尤捷。

達原飲以槟榔、厚樸、草果為君，重在理氣化濁破結；柴胡達原飲以柴胡、黃芩為君，透邪外達、清解瘧邪更佳。在配伍上更強調開達三焦氣機，在原有的槟榔、厚樸、草果基礎上，去知母、白芍之滋膩，加枳殼、桔梗、青皮之開達，更加荷梗一味，則清透益勝。俞氏以柴、芩為君者，以柴胡疏達膜原之氣機，黃芩苦洩膜原之郁火也。臣以枳、桔開上，樸、果疏中，青、槟達下，以開達三焦之氣機，使膜原伏邪，從三焦而外達肌腠也。佐以荷梗透之，使以甘草和之。雖雲達原，實為和解三焦之良方。較之吳氏原方，奏功尤捷。然必濕重于熱，痰阻膜原，始為适宜。若濕已開，熱已透，相火熾盛，再投此劑，反助相火愈熾，适劫膽汁而爍肝陰，釀成火旺生風，痙厥兼臻之變矣，用此方者其審慎之”。

治濕熱之邪從口鼻而侵人，伏于膜原半表半裡，與營衛相搏。人與陰争，陰盛陽虛，以緻 惡寒戰栗，出與陽争，陽盛陰虛，所以壯熱出汗；瘧邪與營衛相離，因而時發時止；邪阻 膜原，所以三焦氣機不暢，積濕釀痰，出現胸膈痞滿；痰濕内郁于肺則咳痰不爽；氣機被 郁化熱，濕郁熱伏于裡，内擾心神就會心煩懊侬；内阻清陽所以頭眩。苔白粗如積粉、扪 之糙澀、脈弦而滑者都是痰濕阻于膜原的症狀。此時邪不在表，忌用發汗；胃腑不實，不 宜攻下。因而治宜和中化濕，祛痰止瘧為要。溫疫痰濕阻于膜原證。間日發瘧，胸膈痞滿，心煩懊侬，頭眩口膩，咯痰不爽，苔白粗如積粉，扪之糙澀，脈弦而滑者。

八、升降散：

楊栗山在《傷寒瘟疫條辨》中列升降散為治溫病十五方的總方。楊栗山認為：“溫病雜氣熱郁三焦表裡，阻礙陰陽不通。”治療時必須“清熱解郁，以疏利之。”創立了宣郁清熱的卓著方劑——升降散，方用“白僵蠶酒炒，全蟬蛻，廣姜黃，生川大黃，合研勻。病輕者分四次服，最重者分二次服。黃酒兩盅，蜜一兩，調勻冷服。”并在升降散的基礎上，随證加減，靈活運用，自創了以“輕則清之”為法則的八方：神解散、清化湯、芳香飲、大涼膈散、小涼膈散、大複蘇飲、小複蘇飲、增損三黃石膏湯；以“重則瀉之”為法則的六方：增損大柴胡湯、增損雙解散、加味涼膈散、加味六一順氣湯、增損普濟消毒飲、解毒承氣湯；加上升降散一方，共計十五方。采用“輕則清之”為原則，在升降散的基礎上加石膏、知母、金銀花、桔梗等清氣洩熱之品；常用于治療溫病氣分有形熱結之證時，遵循“重則瀉之”之法則，在升降散的基礎上加入芒硝、枳實、厚樸等攻裡解毒之品。例如楊栗山選用神解散治療溫病初起、火郁三焦、衛氣同病之候，即用升降散加金銀花、生地、木通、車前子、桔梗、神曲等藥。楊栗山對此方十分推崇。他說：“此方之妙，不可殚述，溫病初覺，但服此藥有奇驗，外無表藥而汗液流通，裡無攻藥而熱毒自解，有斑疹者即現，而内邪悉除，此其所以為神解也。”當世大醫蒲輔周，名醫李士懋，趙紹琴均極善用本方化裁治各科疾病。

升降散升清降濁，散風清熱。用僵蠶得天地清化之氣，輕浮而升陽中之陽，故能勝風祛濕，清熱解郁，從治膀胱相火，引清氣上朝于口，故逆濁結滞之痰。蟬蛻吸風得清陽之真氣，所以能祛風而勝濕，飲露得太陰之精華，所以能滌熱而解毒。辛鹹寒味，升浮宣透，能清熱解表、宣毒透達，都是從深處向肌表透達，且無一般風藥助熱化燥、逼汗傷陰之弊，治療溫病、郁熱特别切合。大黃：苦寒降洩，清熱瀉火、通腑逐瘀、擅将濁陰、推陳緻新。溫病下不厭早，清熱貫穿始終。衛分證隻不過是個裡熱的表象。姜黃驅邪伐惡，行氣散郁。大黃上下通行。酒引之使上行，蜜潤之使下導。本方有升有降，可使陽升陰降，内外通和，而溫病表裡三焦之熱全清。楊栗山雲：“名曰升降，亦(表裡)雙解之别名也。”因之命名“升降散”。

升降散治溫熱、瘟疫，溫病表裡三焦大熱，邪熱充斥内外，阻滞氣機，清陽不升，濁陰不降，緻頭面腫大，咽喉腫痛，胸膈滿悶，嘔吐腹痛，發斑出血，丹毒，谵語狂亂，不省人事，絞腸痧(腹痛)，吐瀉不出，胸煩膈熱，疙疸瘟(紅腫成塊)，大頭瘟(頭部赤腫)，蛤蟆瘟(頸項腫大)，以及丹毒、症見憎寒壯熱，或頭痛如破，或煩渴引飲，或咽喉腫痛，或身面紅腫，或斑疹雜出，或胸膈脹悶，或上吐下瀉，或吐衄便血，或神昏谵語，或舌卷囊縮。其證不可名狀者。臨床報道尚見于治療流行性感冒、流行性腮腺炎、咽炎、乙型肝炎、咳嗽、哮喘、發熱、便秘、荨麻疹、帶狀疱疹、疱疹性龈口炎，膽囊炎、心血管神經症、過敏性紫癜性腎炎、急性胰腺炎等病症。治療瘟疫，火熱為盛，故原方大黃用量極多；治療溫病一般僵蠶、蟬蛻用量比大黃多；内傷雜病郁閉為盛有時可以去大黃。皆随其郁、熱比例而調之。臨床中用于火郁三焦、外有憎寒、内有壯熱、口苦咽幹、舌紅苔黃燥者，确有療效，常能達到營衛通達，汗出病解的目的。

升降散原是為治療瘟疫所設，楊栗山将其拓展至溫病，而後世的醫家更是廣泛應用于内傷雜病。升降散的使用要點正如李士懋所言“掌握郁熱這一關鍵，而不囿于溫病一端”。郁熱，顧名思義就是外有郁閉内有火熱。郁閉形成的原因有很多種，如感受六淫邪氣、體内氣機阻滞（氣血痰食火）、正氣虛弱升發不暢等，而體内的火熱除了病因直接引起之外，更因外有郁閉不得發散而緻火熱更盛。楊栗山言：“溫病自内而外，從血分出，始病不惡寒而發熱，一熱即口燥咽幹而渴，脈多洪滑，甚則沉伏。”“凡溫病脈不浮不沉，中按洪、長、滑、數，右手反盛于左手，總由怫熱郁滞，脈結于中故也。”溫熱之邪從口鼻而入，首先犯肺，造成肺氣膹郁，衛陽被遏，衛陽不得外達故見外寒，陽氣被遏則内熱。此郁閉位置表淺、病情輕淺，故脈浮，裡熱不重，外寒較輕。臨床症見“發熱，微惡風寒，頭痛，無汗或少汗，咳嗽，或胸悶胸痛，口微渴，苔薄白舌邊尖紅，脈浮數。”楊栗山對這一病機的論述尤為精妙“在溫病，邪熱内攻，凡見表證，皆裡有熱郁結，浮越于外也，雖有表征，實無表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