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血化瘀法在咳嗽、哮喘中的運用
考曆代醫書,論治咳嗽、哮喘,有專著,有案例,理論可謂完善,治法可謂豐富,但很少見到用活血化瘀法。
活血化瘀法治咳嗽、哮喘,主要是受到現代醫學研究的啟發。咳嗽是機體排除呼吸道異物的保護性反應,由于異物(如粘液栓、稠痰等)存在于支氣管中,即能招緻肺循環阻力、流量的改變。而且,“從慢性支氣管炎的病理研究發現,由于支氣管的炎症擴散,并發支氣管周圍炎、小葉性肺炎,進而累及肺動脈分支後,很易引起這些血管的炎症,包括内膜炎及外膜炎等,前者可進一步形成血栓及機化,從而造成血管壁的增厚和管腔的狹窄”[慢性支氣管炎防治研究資料選編(第二輯),上海人民出版社,1973]。
又據病理學認為:“凡是能夠引起吸氣分布嚴重不均的原因,如慢性支氣管炎、細支氣管炎、粘液栓阻塞等,都能招緻呼吸功能代償不全和肺循環阻力、流量的改變,而影響到心髒功能。”(武漢醫學院,病理學教材,147)有人研究報道:慢性支氣管炎、肺氣腫、肺心病可有血液粘度改變,病人血液的流變性可有不同程度的變濃、粘、聚,而活血化瘀可改善血液粘度。[104例慢性支氣管炎患者的血液流變學觀察及其活血化瘀治療後的變化,新醫學.1978,(9):571l。
另外,咳嗽、哮喘都可使支氣管處于痙攣狀态。支氣管痙攣,則分布于支氣管壁的小動脈也必然随之出現痙攣狀态,而使血行不利。綜上所述,由于各種原因引起的咳嗽、哮喘,都不同程度地影響着血管壁,并因血液流變學的變化而緻“血行不利”。由此想到:血液本是維持機體健康進行新陳代謝的重要物質基礎,一旦“血行不利”,則機體失其濡養,更易遭受外邪,形成俗諺所謂“重複傷風”,從而誘發咳嗽或哮喘,以至于難以治愈,故有“醫家治咳嗽,就把眉頭皺”之說。若不解決血行不利這個根本矛盾,其他矛盾也不能完全解決。所謂“見咳休止咳”,其真谛恐怕也在于此。
咳嗽、哮喘與肺有密切關系,已為衆所周知,但古人又論述:“心脈上貫于肺”,“心主一身之血”,“肺朝百脈”,“宗氣貫心脈而司呼吸”,說明宗氣集貫心脈的心氣和司呼吸的肺氣于一身,心肺同居上焦,同為宗氣所推動。可見血液循環的正常與否直接受心肺影響,又影響于心肺。其他論咳喘,涉及于血的,如《素問·咳論》有“肺咳之狀,咳而喘息有音,甚則唾血”。《金匮要略》謂“肺癰,咳唾膿血”;又說“風傷皮毛,熱傷血脈……熱之所過,血為之瘀滞,蓄結癰膿”。《外台秘要》第九卷謂“咳嗽膿血者,損肺傷心故也,咳嗽極甚,傷血動氣,俱乘于肺,故咳嗽而有膿血也”。但在治療中并沒有用血分藥。至于《千金要方》葦莖湯中有桃仁,是取其清血分之熱以治肺癰。
金元時代的朱丹溪在《丹溪心法》中提出“肺脹而嗽,或左或右不得眠,此痰挾瘀血礙氣而病,宜養以流動乎氣,降火疏肝以清痰,四物湯加桃仁、诃子……”明代李梃的《醫學入門》和張璐的《張氏醫通》俱提到“瘀血咳”。前者用四物湯去川芎,加大黃、蘇木;後者則謂宜用“犀角地黃湯”加童便、桃仁、大黃攻散之。所有這些,當然是從“辨證”中獲得的認識,但其所謂“瘀血咳”僅僅是指引起咳嗽的多種原因中的一種,絕不等同于現代醫學所指咳嗽、哮喘與血液病理變化的密切關系。
至于《神農本草經》“當歸”條下的“主咳逆上氣”的機理,終未見有闡述。由于當歸活血,其補血的作用為精研本草者所周知,但對于其“主咳逆上氣”的機制,則知之甚少。如唐代《甄權藥性本草》、宋代《大明諸家本草》、元代《湯液本草》和明代《本草綱目》等,在論當歸時都避而不談“主咳逆上氣”的藥理作用。《本草經疏》雖然說當歸為“活血補血之要藥,故主咳逆上氣也”,這僅僅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本草圖經》論當歸有“氣逆而見咳逆上氣者,則當用此以和血,血和而氣則降矣”之說,較之《本草經疏》似勝一籌,然而,仍然囿于“咳逆上氣”屬于肺氣不降的觀點,對于當歸“主咳逆上氣”作用于血分的藥理,隻好用“血和則氣降”一語為之解釋。至于《神農本草經百種錄》對之解釋為“潤肺氣”,則離題更遠。《太平惠民和劑局方》治下虛上盛挾痰的咳嗽喘促之蘇子降氣湯中也用了當歸,該方并非用以治“瘀血咳”,卻用了具有活血補血作用的藥物,這就說明中醫學早就揣測到肺部疾患與血行通暢與否的關系。《素問·痹論》說:“心痹者,脈不通,煩則心下鼓,暴上氣而喘。”則更直接道出了“脈不通”是導緻“上氣而喘”的原因。不過,所謂“脈不通”隻是部分的不通或通而不暢,與《靈樞·經脈》篇“手少陰氣絕,則脈不通”的概念有本質上的不同。
臨床所見這些病人往往有瘀血見證,如舌下青紫,面色紫暗,尤其是咳嗽、哮喘已久的痼疾之人,還可見到脈來艱澀、胸悶脹痛等。即使未出現明顯血瘀征象的病人,處方中加入活血藥,也往往收到很好的療效。所以,對咳嗽、哮喘患者,用活血化瘀法治療,既可緩解支氣管的痙攣、改變血液粘度、改善血流量、保證血行通暢,又可促使炎症的吸收和消散。因此,不妨大膽地說,活血化瘀法是治療咳嗽、哮喘的根本方法。在這基礎上,随其所兼有的其他各種因素,予以分别兼顧之可也。
例1.趙某,女,39歲。
咳嗽近1月,咳聲重濁,咯痰腥臭且多,神疲乏力,咳甚時更覺氣短,尿不自禁,痛苦不堪,無以堅持工作。前醫用化痰、宣肺之法,未效;轉而用支持療法,也未見效。就診時見其雖咳嗽不止,氣短尿遺,但痰黃稠,斷定正氣雖虛,卻有邪戀于肺,單用宣肺止嗽諸藥固不濟事,濫用扶正之法也非所宜。予以活血解痙為主,宣肺化痰次之。處方:前胡9克,當歸9克,葛根15克,幹枇杷葉(包煎)15克,旋覆花(包煎)9克,細辛3克,丹參15克。
服藥4劑後,咳嗽即止。
例2.沈某,男,12歲。
哮喘十餘年,至今反複發作,以春秋發作為重。平素經常鼻塞,食欲不佳,易息感冒,刻下需經常服用或噴霧激素,哮喘方可緩解。苔薄,脈細數。處方:紫丹參15克,失笑散(包煎)9克,葛根9克,左秦艽9克,幹地龍3克,原紅花6克,蒲公英15克,幹枇杷葉(包煎)15克,烏梅炭9克。
服上方後,哮喘緩解。
以上2例患者,均用了活血化瘀藥物,如丹參、當歸、紅花、失笑散、地龍等;用葛根者,取其在《金匮要略》中用來治“剛痙”之意,可知其有解痙之效,借以解除支氣管的痙攣;用左秦艽,是據《本草從新》治“通身攣急”之說,自然也可用于支氣管的攣急;枇杷葉可降肺胃之氣;烏梅炭據近代研究,有抗過敏作用。
(本文選自《近代名老中醫經驗集·劉樹農論内科》上海中醫藥大學2008版p46-48)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