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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神派資料彙編(二) - 注重陽氣擅用附子推火神

“火神派”述略

張存悌

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上海灘名醫輩出,各顯身手。1929年秋,上海一巨賈,因患傷寒遍請中西醫高手診治,病勢日增,某名醫斷為“誤投辛燥,法在不救”。名醫祝味菊力排衆議,全力承攬,“具結”擔保,果斷采用附、桂、麻、姜之劑,不數日而愈。當時滬上醫界為之轟動,不僅贊其醫術,更佩服其“具結”擔保之勇氣。陸淵雷謂“君(祝味菊)心思敏銳,又自幼專力治醫,造詣非予所及。”徐相任稱他為“國醫中不羁才是也”。名醫章次公也大為歎服,自謂:“此後一逢先生則奉手承教,俯首無辭。”考陸、章諸公皆為滬上醫碩,自視頗高,能說出如此肺腑之語,足見對祝味菊欽佩之情。

祝味菊(1884—1951),以善用附子著稱,人譽“祝附子”,是近代中醫史上一個著名流派———“火神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本文借其轶事開頭,談談火神派。

所謂火神派,是因為該派風格獨特,以善用附子、幹姜等熱藥著稱,屢起大證、重證,驚世駭俗,在全國獨樹一幟,而且代有傳人,發揚光大,曆百餘年而不衰,至今猶有餘韻。中醫史上有金元四大家,有經方學派、溫補學派、溫病學派等等,千百年來,它們各樹一幟,各呈異彩,彙聚而成中醫學的豐富源流。鮮為人知的是,在清代末年,四川還出現了一個重要的醫學流派———火神派。以筆者看來,其理論之精妙,用藥特色之鮮明,影響之大都不下于上面各家醫派,堪稱中醫寶庫裡的明珠,實有發掘之必要。各位同仁若有興趣或有相關資料,萬望不吝賜教。醫史證明,凡能創造一家學派者,必有領軍人物和幾個代表人物,還要有一定的理論著述與相當的臨床實踐(醫案)。這幾條缺一不可,否則難以形成氣候,更無以造成影響。按此标準衡量,火神派可謂條條具備。其領軍人物是鄭壽全。

鄭壽全(1804—1901),字欽安,四川邛崃人,清同治年間,在成都開創了“火神派”,譽滿全川,《邛崃縣志》稱其為“火神派首領”。以善用附子,單刀直入,撥亂反正著稱,“人鹹目予為姜附先生”,實醫林一代雄傑。傳此派之學者,百餘年來不乏其人。吳佩衡(1888—1971)南下昆明,雲南遂有“吳附子”之名,他尤以善用附子治麻疹逆證而風靡一時。祝味菊(1884—1951)東去上海,滬上醫界幾無不知“祝附子”者,他治熱病,雖高熱神昏,唇焦舌蔽,亦用附子,認為熱病不死于發熱,而死于心衰。吳、祝二位,馳名華夏,其影響較之鄭欽安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中祝味菊還是第一個提出“八綱”(陰陽、表裡、寒熱、虛實)概念者。其它還有華陽劉民叔(川藉滬上名醫),以及陸鑄之(有火神之稱)、補小南、範中林、龔志賢(重慶)、戴雲波(成都)等,皆為四川人,這一點頗有意味。其中祝味菊雖系浙江人,但弱冠(25歲)入川,拜蜀中名醫劉雨笙等3人為師,數年學成,且在四川度過了17年的光景,逐步形成溫補為特點的用藥風格,1926年為避“川亂”才遷居上海,名揚滬上。

火神派的著述:

鄭欽安———《醫理真傳》(1869年)、《醫法園通》(1874年);

吳佩衡———《麻疹發微》、《傷寒論新注》、《吳佩衡醫案》;

祝味菊———《傷寒質難》、《祝味菊醫案選》;

劉民叔———《魯樓醫案》;

範中林———《範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等等。

粗略總結,火神派理論有如下一些特點:

①學術上以《内經》為宗,“洞明陰陽之理”,“功夫全在陰陽上打算”。“病情變化非一端能盡,萬變萬化,不越陰陽兩法。”(鄭欽安語)

②臨床上則“用仲景之法”,用藥多為附子、幹姜、肉桂等,附子常用至100g以上甚至300g,尊附子為“百藥之長”(祝味菊語),用方則多為四逆湯、白通湯、麻黃附子細辛湯等,這是火神派最鮮明的特點。

③用藥上雖有執滞之嫌(其它醫派如寒涼派、溫補派亦有此特點),但該派持論還是公允的,并不專用姜附,其它藥當用者則用,并不偏頗,“予非專用姜附者也,隻因病當服此”(鄭欽安語)。

④對附子的應用有一整套鉸為成熟的經驗,包括其配伍和煎煮方法,如祝味菊用附子多配伍磁石、棗仁等;吳佩衡大劑量投用附子時,必令久煮3h以上,以口嘗不麻舌口為度。理論總是抽象的,實踐才是具體的。

下面引用吳佩衡大劑四逆湯治愈重症肺膿瘍一案以供玩味。患者海某,女,19歲。因剖腹産失血過多,經輸血後,突然高燒40℃以上。經用青、鍊黴素等治療,體溫降低,一般情況反見惡化,神識昏愦,呼吸困難,白細胞高達20×109/L以上。因病情危重,不敢搬動,未作X線檢查,于1959年1月3日邀吳佩衡會診。患者神志不清,面唇青紫灰黯,舌質青烏,鼻翼煽動,呼吸忽起忽落,指甲青烏,脈弦硬而緊,按之無力而空。辨為心腎之陽衰弱已極,已現陽脫之象。治唯扶陽抑陰,強心固腎,主以大劑四逆湯加肉桂,藥用:附片150g,幹姜50g,肉桂(研末,泡水兌入)10g,甘草20g。預告病家,服藥後若有嘔吐反應,且吐後痰聲不響,氣不喘促,尚有一線生機。藥後果吐痰涎,神識較前清醒,嗜卧無神,舌尖已見淡紅,苔白滑厚膩,鼻翼不再煽動,咳出大量膿痰,脈象同前。前方加半夏10g,茯苓20g,甘草減為8g。三診時神清,唇舌指甲青紫大退,午後潮熱,仍有咳喘,咯大量膿痰,脈弦滑。前方出入:附片200g,幹姜100g,上肉桂(研末,泡水兌入)10g,公丁5g,法夏、橘紅各10g,細辛5g,甘草8g。此後病入坦途,諸症均減。經X線檢查,雙肺有多個空洞,内容物已大半排空。細菌培養,檢出耐藥性金葡菌,最後診為“耐藥性金葡菌急性嚴重型肺膿瘍”。仍以附片150g,幹姜50g,陳皮、杏仁、炙麻黃各8g善後,1周後痊愈。(《吳佩衡醫案》)

按此案頗能代表火神派診治風格,其認症之獨到,用藥之峻重,皆非常醫所及,讀來令人欽佩。如此兇險之症,吳氏以其過人膽識,高超醫技挽之,令人歎服。若從白細胞20×109/L、咯吐膿痰、肺膿瘍等入手,很可能陷入“痰熱蘊肺”的認識中,用些魚腥草、黃芩之類套方,一般醫者難以免此俗套,那就很難想象是何後果矣。

“火神派”再述

張存悌

去年曾寫過一篇《火神派述略》 (載本刊2004年3期),感到意猶未盡,同時又搜集了許多新資料,故而再議這一話題。

一般公認,凡能構成一家學派者,必須具備幾個條件:第一,有一個獨特的學術思想或者說學說,例如河間學派的火熱論。第二,有一個有影響的學術帶頭人,即宗師,例如補土派的李東垣;還要有一批跟随宗師的傳人(親炙或私淑) ,對其學說或尊崇,或信仰,或研究,甚至發揚之,從而形成一個“人才鍊”。第三,必須有闡述學說觀點的有影響的傳世著作,例如傷寒學派的《傷寒論》,溫病學說的《溫熱論》等。當然還要有相當的臨床實踐(醫案)。這幾條缺一不可,否則難以形成氣候,更無以造成影響。按此标準衡量,火神派可謂條條具備,甚至可以說“十分過硬”。

火神派的學術思想:以鄭欽安為代表的火神派最主要的學術思想是:重視陽氣作用,善用扶陽方法治病,對陽虛陰盛病症的辨識深刻而全面,擅用大劑姜附等辛熱藥物,在有些方面超過前人,對後人也頗具影響。當然火神派的學術思想與以張景嶽為代表的溫補派有所不同,這一點我将在以後介紹。

火神派的宗師和傳人

火神派的開山鼻祖是鄭壽全。鄭壽全(1824-1911),字欽安,四川邛崃人,清同治年間,在成都開創了“火神派”,《邛崃縣志》稱其為“火神派首領”。以重視陽氣,善用附子幹姜等辛熱藥著稱,人譽“鄭火神”,“姜附先生”,譽滿川蜀。

鄭欽安中年設帳授徒,自然桃李衆多,傳人不在少數。從有限的資料中可知,入室弟子有盧鑄之(1876—1963)先生,光緒十六年從師于鄭欽安先生學醫達11年之久,繼承鄭欽安學術思想,屢起沉疴,時人尊呼為“盧火神”。兒子盧永定傳其衣缽,在60餘年實踐中善用大劑附子、桂枝、生姜等品,屢起沉疴痼疾,民間亦尊為“盧火神”。盧永定有弟子黎昌瓊,今在成都七院工作,臨證亦常用大劑量附子、生姜等品,屢愈頑疾。

另有鄭仲賓先生(1882-1942),“少時師承鄭欽安”,後畢業于京師大學堂,蜀中名醫,解放前逝世。私淑鄭欽安者應該更多,舉其要者錄之。

吳佩衡(1886——1971),四川會理縣人,雲南四大名醫之一。推崇鄭氏學說,認為“鄭欽安先生的著作是在實踐中闡揚仲景醫學的真理,其獨到之處,能發前人所未發,我認為在治療疾病上很有價值,可以作為中醫科學化的基本材料。”解放後任雲南中醫學院院長,可謂桃李滿門。兒子吳生元繼其衣缽,現為雲南中醫學院附院主任醫師。

祝味菊(1884—1951),浙江人,弱冠入蜀,從劉雨笙等研讀醫經,滬上名醫。門人有王兆基、徐伯達、徐仲才、胡覺人、陳蘇生等。兒科名醫徐小圃早年偏重于“小兒純陽,無煩益火”的理論,用藥主“清”。後因其子患“傷寒”垂危,自治不效,請祝味菊用附子等藥化險為夷,乃虛心向祝氏求教,亦成擅用附子大家。另一滬上名醫陳耀堂(1897~1980),亦曾從學于祝味菊,自謂:“餘臨診四十年來,平時喜用溫劑,而尤常用附子,對疑難重症,則能應手取效。” 吳佩衡與祝味菊二公均以善用附子著稱,人譽“吳附子”、“祝附子”,聲名似乎著于鄭欽安,為火神派增輝不少,當然這可能與年代久近有關。

唐步祺,87歲,四川名醫。祖父唐蓉生私淑鄭欽安,唐步祺幼承庭訓,研習鄭氏之學,民間譽為“唐火神”。唐步祺老先生終身鑽研火神派思想,晚年窮十五年之功撰成《鄭欽安醫書闡釋》一書,堪稱火神派代表人物,其弟子遍及海内外。

範中林、補小南、劉民叔(1897—1960) 等川蜀名醫,貴州名醫李彥師等,均能發揚火神派思想,擅用附子,而有“某附子”之稱。 其它還有重慶龔志賢、成都戴雲波、無錫張劍秋、湘潭朱卓夫(1893—1969)、西昌張紫衣、雲南李繼昌先生等皆受火神派影響,以擅用附子著稱。限于眼界,其它未知的火神派傳人更是不知凡幾。回顧一下,醫史上除張景嶽以擅用熟地而稱“張熟地”,餘師愚以擅用石膏而稱“餘石膏”以外,象火神派這樣衆多醫家享有“某火神”、“某附子”之譽者,可說絕無僅有,足證其用藥風格之鮮明,曆代薪傳不斷,影響堪稱深遠。單從這一點上可以說,其它醫派都遠不可及。

火神派的著作

鄭欽安的《醫理真傳》成書于清同治八年(1869),這是火神派的奠基之作,《醫法園通》成書于清同治十三年(1874),該書羽翼了《醫理真傳》。鄭氏還著有《傷寒恒論》。據《全國中醫圖書聯合目錄》統計,鄭欽安三種醫著在1869—1940年間曾多次刊印,共有30種版本流傳于世。在清末,刊行版本種類之多,刊行頻率如此之高,除了經典醫籍和陳修園的著作外,能如此流行和傳播的醫書是少見的。1962年雲南中醫學院将《醫理真傳》和《醫法園通》作為教參資料翻印;1987年、1990年四川巴蜀書社先後校點出版《醫理真傳》和《醫法園通》(唐步祺); 1993年,中國中醫藥出版社校點刊行《醫理真傳》和《醫法園通》(餘永敏等);1994年北京古籍出版社影印發行上述兩書;1996年四川巴蜀書社出版《鄭欽安醫書闡釋》(唐步祺),含鄭氏所著三本著作。鄭欽安火神派思想可謂薪火相傳。其它火神派傳人的著作主要有:

祝味菊:《傷寒質難》、《祝味菊醫案選》等;吳佩衡:《麻疹發微》、《傷寒論新注》、《吳佩衡醫案》等;盧鑄之:《鄭欽安先生醫書集注》、《金匮要略恒解》、《盧氏醫學心法》、《盧氏臨證實驗錄》等;劉民叔:《素問痿論釋難》、《傷寒論霍亂訓解》、《腫脹十三方》、《華陽醫說》、《魯樓醫案》等。範中林:《範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等等。這些都是研究火神派思想的重要資料。 綜上所述,完全可以看出,火神派作為獨特的醫學流派确實具備各項條件,與其它醫派相比,毫不遜色。從大量醫案中,可以看出火神派諸家擅用附子幹姜屢起大證、重證(筆者前曾在《壺天漫筆》中多次介紹),驚世駭俗,在全國獨樹一幟,而且代有傳人,發揚光大,曆百餘年而不衰,至今猶有餘韻。當今該學派有些式微,是有多種原因的,唯其如此,才有努力發掘的必要。

功夫全在陰陽上打算(上)

———火神派案例賞析之一

張存悌

上期文章“火神派述略”中,談到火神派善用附子、幹姜等熱藥,之所以如此,他們是有理論為本的。其核心就是“洞明陰陽之理”,“認證隻分陰陽”,“萬病總是在陰陽之中”,“功夫全在陰陽上打算”(鄭欽安語)。火神派首領鄭欽安首闡其義,奠定了理論基礎:“天地一陰陽耳,分之為億萬陰陽,合之為一陰陽。于是以病參究,一病有一病之虛實,一病有一病之陰陽。知此,始明仲景之六經還是一經,人身之五氣還是一氣,三焦還是一焦,萬病總是在陰陽之中。”“總之,病情變化非一二端能盡,萬變萬化,不越陰陽兩法。若逐經、逐髒、逐腑論之,旨多反晦,誠不若少之為愈也。”“予非愛姜、附,惡歸、地,功夫全在陰陽上打算耳。學者苟能洞達陰陽之理,自然頭頭是道,又奚疑姜、附之不可用哉。”(《醫法園通》)“萬病總是在陰陽之中”,“功夫全在陰陽上打算”,是火神派的理論核心;以大劑附子、幹姜為主,則是其主要用藥特點。為有助于理解這一理論,下面選析一些火神派這方面的案例,讀者自然心領神會。

1頭痛

鄧某,男,成年。初以受寒發病,誤服辛涼,病經十幾天,頭痛如斧劈,勢不可忍。午後惡寒身痛,脈沉弱無力,舌苔白滑而不渴飲。辨為寒客少陰,阻礙清陽不升,複因辛涼耗其真陽,正虛陽弱,陰寒遏滞經脈。頭為諸陽之會,今為陰邪上攻,陽不足以運行,邪正相争,遂緻是症。治以輔正除邪之法,麻黃附子細辛湯加味主之:附片100g,幹姜36g,麻黃10g,細辛5g,羌活10g。1劑痛減其半,再劑霍然而愈。(《吳佩衡醫案》)

按 如此暴痛如劈之頭痛而能治愈,未用一味芎、芷、蠍、蜈之類套方套藥,仗的是治病求本,從陰寒内盛着眼,以大劑附子、幹姜取效,絕非“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俗輩所及。鄭欽安《醫法園通》對此早有論述:“因陽虛日久,不能鎮納濁陰,陰氣上騰,有頭痛如裂如劈,如泰山壓頂,有欲繩索緊捆者,其人定見氣喘唇舌青黑,渴飲滾湯,此屬陽脫于上,乃屬危候,法宜回陽收納為要,如大劑白通四逆湯之類,緩則不救。”吳氏正本于此。

2牙痛

孫某,男,38歲。受寒感冒,服辛涼解表銀翹散1劑,旋即牙痛發作,痛引頭額,夜不安寐,其勢難忍。牙龈腫痛,齒根松動,不能咬合,以緻水米不進,時時呻吟。舌尖紅,苔薄白而潤,脈虛數無力。辨為表寒誤服辛涼,寒邪凝滞經絡,裡陽受損,虛火上浮。治宜宣散經絡凝寒,引火歸元,納陽歸腎,方用潛陽封髓丹加味:附片45g,炙龜闆、肉桂(研末,泡水兌入)、砂仁各9g,細辛5g,黃柏、白芷各9g,露蜂房6g,生姜12g,甘草9g。煎服1次,牙痛減輕,夜能安寐,再服則疼痛漸止。2劑服畢,牙龈腫痛痊愈。(《吳佩衡醫案》)

按 此屬虛火牙痛,極易誤為實火。論其牙龈腫痛,舌尖赤紅,确屬火熱。然從病史看,受寒感冒,服辛涼之劑,旋即牙痛,顯然不符。舌尖雖紅,但苔薄白而潤,脈虛數無力,綜合判斷,屬于“裡陽受損,虛火上浮”。潛陽封髓丹正為此類證候而設,故而效如桴鼓。全方基本未用止痛藥,完全從陽虛着眼,常醫難及。

3支氣管哮喘

羅某,男,26歲。1962年4月,因風寒咳嗽,痰多,氣緊,不能平卧,醫院診斷為“支氣管哮喘”,經治療病情好轉。1963年冬季,咳嗽加劇,心累氣緊,動則尤甚,緻卧床不起。治療一段時間,基本緩解。1964年春,舊病複發,遂來求診。初診:喉間痰聲漉漉,張口擡肩,氣不接續,喘時汗出,痰多清稀,精神萎靡,惡寒肢冷,面腫。舌質淡暗,苔白滑膩。此為少陰陽衰陰盛,氣不歸元,寒飲上逆而緻。法宜壯陽驅陰,納氣歸腎,以四逆湯加味主之:制附片(久煎)、生姜各30g,炙甘草16g,上肉桂(沖服)10g,砂仁、白術各12g。4劑。服上方後哮喘減,原方加茯苓,以增強利水、滲濕之效,續服5劑。三診:哮喘明顯減輕,繼服上方月餘。1979年6月追訪,患者病愈後,始終堅持全日工作,14年來病未複發(《範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

按 本例氣急喘促,不能續接,張口擡肩,得長引一息為快,屬元氣不足之虛證。這與氣促壅塞,不能布息,得呼出為快之實證不同。氣藏于肺而根于腎,此證虛喘,喘則汗出,動則尤甚,惡寒肢冷,面浮神疲,痰涎稀薄,舌淡苔白,一派少陰虛喘之象。故自始至終,堅持壯陽驅陰,補腎納氣之法,陽旺邪消,哮喘自平,始終未用一味平喘之藥,“功夫全在陰陽上打算”。

功夫全在陰陽上打算(中)

———火神派案例賞析之二

張存悌

4 咳嗽(慢性支氣管炎)

安某,女,54歲。1966年因受風寒,咳嗽遷延12年。每年入秋則發,冬季加劇,甚則不能平卧。發作時服藥雖可暫時緩解,但經常反複,日益加重,1978年8月來診:每日陣發性劇咳,痰清稀,量多,頭暈心累,氣短,晝夜不能平卧。畏寒惡風,面足浮腫,臉色萎黃。舌質淡暗有瘀斑,舌體胖嫩邊緣多齒痕,苔白滑,根部厚膩。此為少陰陽虛水泛,寒痰阻肺咳嗽。法宜溫陽化氣行水,以真武湯加減主之:制附片(久煎)60g,茯苓24g,生姜30g,白術20g,桂枝10g。6劑。二診:咳嗽明顯好轉,痰亦減少過半,呼吸較前通暢,漸能平卧。面已不覺腫,舌質稍轉紅潤,厚膩苔減。以幹姜易生姜,加強溫中補脾之效,上方續服6劑,諸證顯著減輕。以苓桂術甘湯加味善後,諸證基本痊愈,入冬以來,再未重犯。(《範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

按本例每年秋冬外感,咳必複發,神疲身倦,惡寒肢冷,氣短倚息難卧,面色晦滞,舌質暗淡無華,皆腎陽衰微、水飲内停之明證。水寒之氣上泛,則頭眩、心累;水氣停于胸肺,則咳嗽不已,痰涎清稀量多,故氣短難卧;水氣溢于肌表,故面足浮腫沉重。舌質胖嫩,兼有齒印與瘀斑,舌苔白而厚膩,皆為水泛寒凝之象。投以真武湯,壯元陽以消陰翳,逐寒痰以清水源,以芍藥易桂枝者,加速溫經散寒,化氣行水之功。不攻肺而肺之病自愈,不止咳而咳嗽自平。

5慢性前列腺炎案

張某,男,57歲。慢性前列腺炎反複發作3年。開始僅尿頻,睾丸不适。服中藥清熱利尿劑數劑,即告緩解。其後屢犯屢重,不僅尿急,尿頻,尿路灼痛,并常感生殖器冰冷麻木。曾用中西醫各種方法治療,服清熱解毒利濕等中藥150多劑,自覺症狀有增無減,并發展至陽萎,全身癱軟,步履艱難,被迫全休,1977年8月20日來診:惡寒踡卧,肢體萎軟,神靡,頭暈,失眠,食欲大減。睾丸墜脹及腹,常感涼麻疼痛,小便渾濁頻數,陽萎。面色萎黃暗黑,舌質淡白,全舌白苔密布,根部苔淡黃厚膩,脈沉微細。此為少陰陽衰,陰寒内盛,法宜補陽溫腎,散寒止痛,以四逆湯加上肉桂主之:川附片(久煎)、幹姜各120g,炙甘草60g,上肉桂(研末沖服)15g。連服3劑,少腹和睾丸墜脹疼痛減輕,小便色轉清,尿頻也好轉,陽氣漸複,複方附子、幹姜減至60g;再加茯苓、炒白術以健脾除濕,繼服30劑。頭暈、失眠、惡寒、乏力,少腹及睾丸墜脹,均進一步減輕,生殖器涼麻感亦較前輕。舌質稍現紅潤,黃白厚膩之苔已減。繼續溫補腎陽,兼顧其陰,再佐以溫中健脾為治,以四逆并理中湯加味主之:川附片(久煎)、幹姜、炙甘草各60g,黨參30g,上肉桂(研末沖服)10g,冬蟲夏草15g,甯枸杞3g,菟絲子30g,雲苓20g。服藥10餘劑,諸證繼續好轉。又服10餘劑,前列腺炎基本痊愈。同時,多年來之低血壓、頭昏、失眠等證,亦均消失;飲食驟增,精神大振。1977年12月初,病愈而恢複工作。(《範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

按慢性前列腺炎,一般都從濕熱論治,多有套方套藥,效果并不可靠。本案服清熱解毒利濕中藥多劑,病情有增無減,亦可見其治未中的。範氏“功夫全在陰陽上打算”,從陽虛陰盛着眼,以大劑四逆湯治之,未用一味清熱利濕之藥,3個月治愈3年痼疾,令人大開眼界,盡顯火神派風格。

6乳癰(乳腺炎)

尹某,女,25歲。1969年春季,産後6天,患右乳急性乳腺炎,經用青黴素和清熱解毒中藥内服外敷,10餘天寒熱不退,乳房紅腫疼痛日漸加重,遂延吳氏診治:發熱惡寒,體溫374~390℃,頭身疼痛,右乳紅腫灼熱而硬,乳汁不通,痛徹腋下,呻吟不止。寝食不安,精神疲憊,欲寐無神。舌淡而含青,苔白厚膩,脈沉細而緊。辨為産後氣血俱虛,感受風寒,氣血凝滞,又誤服苦寒之劑,傷正而益邪,遂緻乳癰加重,法當扶正祛邪,溫經散寒,活絡通乳,方用麻黃附子細辛湯加味:附片30g,麻黃9g,細辛6g,桂枝15g,川芎9g,通草6g,王不留行、炙香附各9g,生姜15g,甘草6g。連服2劑,次日複診,遍身汗出,夜能安寐,晨起已熱退身涼,頭身疼痛已愈。乳房紅腫灼痛已減其半,脈已不緊,沉細和緩,舌質青色已退而轉淡紅,苔薄白,根部尚膩。證已見效,餘邪未盡,氣血未充,繼以扶陽溫化之法,方用茯苓桂枝湯加味:茯苓、桂枝各15g,川芎9g,通草6g,細辛3g,炙香附9g,薏苡仁15g,附片45g,生姜15g。連服2劑,乳房紅腫完全消散,乳汁已通,以黃芪建中湯善後。(《吳佩衡醫案》))

按急性乳腺炎紅腫熱痛,發燒,似應辨為熱毒之候。然此案發熱而惡寒,頭身疼痛,是為表證;服用清熱解毒中藥10餘天不效,不支持熱毒判斷;而精神疲憊,欲寐無神,舌淡而含青,苔白厚膩,脈沉細而緊,則屬陽氣已虛之證。外見表邪,内已陽虛,故取麻黃附子細辛湯加味治之,藥證相符,自然取效。全案未用一味清熱解毒之品,确顯吳氏火神派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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