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樹造青目釋《中論》白話（二）

新疆克孜爾石窟壁畫（圖片來源網絡）

二.八不的内容和意義

（一）青目菩薩釋八不

用“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能說是因緣，善滅諸戲論，我稽首禮佛，諸說中第一”這兩個偈頌來贊頌佛，其實已經簡要的說明了勝義谛的含義。

問：世間萬物無數無量，為什麼隻從這八個方面進行破除呢？

答：事物雖然是無數無量，但這“八不”就可以總破一切事物。關于不生的問題，各派論師各有說法：如數論派主張因果一體；勝論派主張因果異體；佛教上座部認為因中先有果，大衆部則認為因中無果；有的外道主張自體生，即所謂世性生，從某種杳杳冥冥的宇宙本體出生；有的外道主張他生，即認為萬物從大自在天産生；耆那教主張共生，即合和生；佛教說一切有部主張有生，而大衆部則主張無生。

這些種種關于生起之相的說法都不對，之後将會詳加解說。生相肯定是沒有的，所以說不生。如果沒有生的話，怎麼會有滅呢？因為沒有生，故而也沒有滅。其餘六個方面常斷、一異、來出，同樣也不存在。

問：其實單說“不生不滅”就能總破一切事物，為什麼還要說其他六個方面呢？

答：這也是為了成立不生不滅的義理。數論、勝論、耆那教等不接受不生不滅的說法，他們相信不常不斷。如果深入論證不常不斷，其實就是不生不滅。為什麼呢？如果事物是真實存在的，就不可能是無。之前有現在沒有了稱為斷，在事物形成以前就存在有自性，稱為常。實際上這樣的常和斷都不現實，所以說不常不斷就能悟入不生不滅之意。有人雖然聽到破除了“生滅”、“斷常”四法，但又以“一異”、“來出”這四種概念來成立各種事物，這也不對。如果認為事物是一體那就不需要因緣，如果認為事物是異體那就不會有相續，後文會逐一破除，所以又說不一不異。還有人雖然聽說生滅、常斷、一異六法被破除了，但仍然以“來出”成立各種事物。所謂“來”，是指各種事物從自在天、世性、微塵等中來，所謂“出”，是說事物複歸到本處。

進一步說，萬事萬物從未出生，為什麼呢？其實沒什麼玄妙的，因為在人世間就可以觀察到。人可以親眼見到劫初谷（劫初谷指的是世界形成時的谷子，或者就說是谷子）沒有生，為什麼？因為不論谷子如何改良優化雜交，如果沒有劫初谷，就不會有今天的谷子。如果沒有劫初谷，而有今天的谷子，就可以說谷子有“生”這回事兒，但實際上不是，所以說沒有生。也就是說，如果一樣東西以前壓根兒就沒有，現在有了，那才叫做生，如果劫初沒有谷子，現在忽然破天荒出現了一粒谷子，這才叫做谷子的生。

問：如果沒有生，那應該有滅了？

答：沒有滅，為什麼呢？因為在人世間親眼見到劫初谷不滅。如果劫初谷滅了，就不會有今天的任何谷子。但實際上我們現在仍然有谷子，所以說谷子沒有滅。

問：如果沒有滅，那應該有常了？

答：沒有常，為什麼呢？這道理也是現實可見。如谷子發芽，生出苗牙時，谷種子則會變壞，所以說沒有常。

問：如果沒有常，那應當有斷了？

答：沒有斷，為什麼呢？人們親眼見到萬物沒有斷滅。比如從谷子生出了苗芽，谷種子的相狀雖然消失，但是出現了谷子苗芽的相狀，所以說谷子并沒有斷。如果谷子斷滅，就不可能有谷子苗芽，就不應當有谷種子成為谷子苗芽的這種相續性。

問：如果是這樣的話，事物應當是一體的了？

答：不是一體。為什麼呢？因為人們可以親眼看到萬物不是一體。比如不能把谷子當作谷子苗芽，谷子苗芽不是谷子。如果把谷子當成苗芽，把苗芽當成谷子，那就應當是一體，但實際上沒人會指着谷子苗芽說那是谷種子，因此它倆不是一體。

問：如果不是一體，應當是異體了？

答：也不是異體，為什麼呢？因為人們親眼見到事物不是異體。如果說谷子苗芽和谷種子是異體的話，為什麼還要說這是谷芽、谷葉、谷稈兒？幹脆說是樹芽、樹葉、樹幹不是也行嘛。所以說不是異體。

問：如果這樣的話，那應當有來了？

答：沒有來，為什麼呢？因為人們親眼見到事物沒有來。比如谷子苗芽不是從任何地方來。何謂來？就像鳥兒飛來栖息在樹梢上，一個事物從别處遷移到這裡來。但實際上谷子苗芽并不是從其它地方來到谷種子上的，所以說沒有來。

問：如果沒有來，那應當有出了？

答：沒有出，為什麼呢？因為在人世間親眼見到事物沒有出。如果有出的話，應當見到谷子苗芽從谷子中出去，或說離開，就像蛇從洞穴中蜿蜒遊走那樣。但當谷子苗芽進一步成長，失去了苗芽的相狀時，沒人會說苗芽離開了谷子，所以說沒有出。

新疆克孜爾石窟壁畫（圖片來源網絡）

（二）龍樹菩薩自釋“不生”（破“四邊生”）

問：你雖然解釋了不生不滅的意思。但是我想聽聽論主龍樹是咋說的。

答：萬事萬物不是自生，也不是從他而生，不從自他共生，更不會無因而生，由此可知萬法無生。（自生，這是數論外道的主張，萬物因果一體，諸法自體而生。他生，這是勝論外道的主張，萬物因果異體，諸法由他而生。共生，這是耆那教的主張，萬物因果亦一亦異，一切萬物由自他二體和合共生。無因生，這是自然外道的主張，萬物自然而有，無因而生。）

所謂的不自生，是說萬事萬物不可能從自體而生，必須等待各種因緣的聚合才能出現。如果是從自體而生，一個事物就得有兩個自體，一個是生（可以理解成：生的行為或生的狀态），一個是生者（可以理解成：能生的事物）。如果有一個東西無須其它的因而能從自體産生，那就犯了無因無緣的過失；而且生會一直繼續産生“生”，生意味着它會沒有節制地“生”下去，這就犯了無窮的過失。

由于自生不能成立，他生也不能成立，為什麼呢？因為有自才有他，觀待“自”才說“他”，如果自體不能生他體也就不可能生。自他共生則兼具兩重過失——自生過和他生過。如果說萬物是無因而有，一切将恒常不變，這當然也是不可能的。有因才有相應的果，如果沒有因而有果，那麼行布施持戒等善法的人應當下地獄，行十惡五逆的人卻能生為天人，種善和造惡便沒有任何意義了。

（《中論》白話沒有完全逐字逐句對應原文，如果逐字逐句譯寫，有些地方可能與我們平時的思維語言不相符，反而在表達上無端的增加了閱讀理解的障礙，因此我酌情删除了一些重複的語句，也對一些表達在保持原意的基礎上加以改動，如果有不當和錯謬之處，請讀者們指出。如想更進一步在世俗法中觀入勝義空性，肯請諸位一定深入閱讀（一）中推薦的作者與書籍，白話畢竟隻能讓諸位大緻領略《中論》的整體概況而已。另外，《中論》和《六妙門》等文不同，全篇幾乎沒有複雜的專業術語名詞，因此我一般不加尾注，隻用括号解釋幾句，便于理解。白話中的标題也和教材原文的标題略有不同。）

新疆克孜爾石窟前鸠摩羅什雕像（圖片來源網絡）

金皇統九年[1149]山西廣勝寺鸠摩羅什譯《中論》卷首佛陀說法圖（資料來源：國家圖書館藏《趙城金藏》）

本段原文：

《中論基礎教程》中國佛學院三論學教研組編，宗教文化出版社，2013年版，第12-14頁。

第二節 八不的内容和意義

一．青目菩薩釋八不

頌：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

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

能說是因緣，善滅諸戲論，

我稽首禮佛，諸說中第一。

青目釋：以此二偈贊佛。則已略說第一義。

問曰。諸法無量。何故但以此八事破。答曰法雖無量。略說八事則為總破一切法。不生者。諸論師種種說生相。或謂因果一。或謂因果異。或謂因中先有果。或謂因中先無果。或謂自體生。或謂從他生。或謂共生。或謂有生。或謂無生。如是等說生相皆不然。此事後當廣說。生相決定不可得故不生。不滅者。若無生何得有滅。以無生無滅故。餘六事亦無。

問曰。不生不滅已總破一切法。何故複說六事。答曰。為成不生不滅義故。有人不受不生不滅。而信不常不斷。若深求不常不斷。即是不生不滅。何以故。法若實有則不應無。先有今無是即為斷。若先有性是則為常。是故說不常不斷。即入不生不滅義。有人雖聞四種破諸法。猶以四門成諸法。是亦不然。若一則無緣。若異則無相續。後當種種破。是故複說不一不異。有人雖聞六種破諸法。猶以來出成諸法。來者。言諸法從自在天世性微塵等來。出者。還去至本處。

複次萬物無生。何以故。世間現見故。世間眼見劫初谷不生。何以故。離劫初谷。今谷不可得。若離劫初谷有今谷者。則應有生。而實不爾。是故不生。

問曰若不生則應滅。答曰不滅。何以故。世間現見故。世間眼見劫初谷不滅。若滅今不應有谷而實有谷。是故不滅。問曰。若不滅則應常。答曰不常。何以故。世間現見故。世間眼見萬物不常。如谷芽時種則變壞。是故不常。

問曰若不常則應斷。答曰不斷。何以故。世間現見故。世間眼見萬物不斷。如從谷有芽。是故不斷。若斷不應相續。

問曰。若爾者萬物是一。答曰不一。何以故。世間現見故。世間眼見萬物不一。如谷不作芽芽不作谷。若谷作芽芽作谷者。應是一。而實不爾。是故不一。

問曰若不一則應異。答曰不異。何以故。世間現見故。世間眼見萬物不異。若異者。何故分别谷芽谷莖谷葉。不說樹芽樹莖樹葉。是故不異。

問曰。若不異應有來。答曰無來何以故。世間現見故。世間眼見萬物不來。如谷子中芽無所從來。若來者。芽應從餘處來。如鳥來栖樹。而實不爾。是故不來。問曰。若不來應有出。答曰不出。何以故。世間現見故。世間眼見萬物不出。若有出。應見芽從谷出。如蛇從穴出。而實不爾。是故不出。

二．龍樹菩薩自釋“不生”

青目釋：問曰：汝雖釋不生不滅義，我欲聞造論者所說。

答曰：

1．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

不共不無因，是故知無生。

青目釋：不自生者,萬物無有從自體生,必待衆因。複次,若從自體生,則一法有二體:一謂生,二謂生者。若離餘因,從自體生者,則無因無緣;又生更有生,生則無窮。自無故他亦無。何以故?有自故有他,若不從自生,亦不從他生。共生則有二過,自生他生故。若無因而有萬物者,是則為常。是事不然!無因則無果。若無因有果者，布施持戒等應堕地獄。十惡五逆，應當生天，以無因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