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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震驚全國的恐怖襲擊事件

武元衡之死

文/ 大聖

唐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六月初三,長安。

同往常一樣,宰相武元衡天不亮就起床,洗臉漱口,穿衣戴帽,收拾停當之後,早飯也顧不上吃,便帶着幾個随從,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匆匆出門上朝。

沒錯,過去的早朝是真早,一般要求5點打卡,遲到一次,扣罰一個月工資,宰相也不例外。要想不遲到,4點左右你就得出門。

幾個随從在前面打着燈籠引路,武元衡騎着馬走在後面,一行人從靖安坊出發,向大明宮方向行進。

正走着,突然,路旁傳來一聲斷喝:“滅燭!”随即,武元衡随從手裡的燈籠就被不知從哪裡射出的利箭射滅了。

衆人驚恐萬狀,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黑暗中竄出幾名刺客,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将武元衡拉下馬來,二話不說,隻見一道寒光閃過,武元衡瞬間身首異處,血濺當場。

天色破曉,武元衡遇刺身亡、橫屍街頭的消息迅速傳遍全城,一時朝野震驚,舉國轟動。

大唐國都,天子腳下,堂堂宰相竟然在上班路上被人斬首,還有王法嗎?這是曆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所有人都在問:兇手究竟是誰?為何如此嚣張?他們為什麼要刺殺武元衡?

武元衡,洛陽偃師缑氏人,出身名門望族,跟大家都熟悉的唐玄奘是老鄉,跟武則天是親戚,他的曾祖父是武則天的堂兄弟。

武元衡天資聰穎,自幼博覽群書,25歲參加進士科舉,一舉考中狀元,從此步入仕途。

他從最基層崗位幹起,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一直做到了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達到事業的頂峰(唐朝實行群相制,這個職位相當于宰相)。

盡管身居高位,但武元衡做人低調,《新唐書》中說他“雅興莊重,然淡于接物”,頗有君子之風。而且,他為官清廉,處事公道,在朝中口碑一直不錯,人緣很好。

這樣一個人,為何會被人刺殺?他究竟得罪了誰?

事實上,那天早晨遇刺的,不止武元衡一個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禦史中丞裴度也在上班路上遇到了刺客。

但裴度的運氣比較好,忠心耿耿的随從以被砍斷一隻手臂為代價,拼死救護。裴度身中三劍,卻僥幸逃過一死。

很顯然,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刑事案件,而是一場針對朝廷大員,有組織、有計劃、有預謀的恐怖襲擊事件。

事件發生後,“京城大駭”(《舊唐書.本紀.卷十五),時任太子左贊善大夫的白居易第一個站出來上疏,請求朝廷成立專案組,迅速破案,抓住兇手,為宰相報仇。

白居易與武元衡私交不錯,兩人常有詩詞往來。

是的,武元衡也是個詩人,雖然名氣比不上白居易,但在大唐詩壇也有一席之地,尤其是五言詩,以“瑰奇”著稱,晚唐時有人将其與白居易、李益、孟郊等詩人并列。

武元衡流行的詩詞不多,他在出任劍南西川節度使期間,與當地才女薛濤往來密切,曾給薛濤寫過一首《贈道者》:

麻衣如雪一枝梅,笑掩微妝入夢來。

若到越溪逢越女,紅蓮池裡白蓮開。

寫的啥意思?大概就是誇薛濤長得好看,白裡透紅,與衆不同,我一見傾心,從此難以忘記,連做夢都夢到你了......總之就是老男人勾引小姑娘的那些套路。

薛濤你們也知道,以長袖善舞著稱,在衆多男人中左右逢源,遊刃有餘,當時有名氣的詩人差不多一半都跟她有往來,比如元稹、白居易、張籍、王建、劉禹錫、杜牧、張祜等等,可謂閱人無數,經驗豐富。

很快,薛濤就與武元衡建立了非同一般的關系,應該是拿下了我覺得,因為墜入情網的武元衡竟然異想天開,給朝廷打報告,要求授予薛濤校書郎的職務(有争議,一說是前任節度使韋臯所為)。

事情雖然最終沒辦成,但薛濤從此被人稱為“女校書”。

據說,白居易起初還有點兒吃醋,一度視武元衡為情敵。後來轉念又一想,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怎麼能因為一個女人影響兄弟情義呢,遂與元衡和好如初。

武元衡遇害,白居易十分傷心,第一個站起來發言,結果給自己惹了一身麻煩。

有人彈劾說,白居易屬于東宮官員,不應該先于朝廷谏官對此指手畫腳,這屬于“越職言事”,為此,白居易被貶為江州司馬,這才有了後來享譽文壇的“浔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白居易《琵琶行》)

扯遠了,再說回武元衡遇刺案。

如果僅僅是武元衡遇刺,那需要好好查查刺客的殺人動機,是不是黑社會雇兇殺人?是圖财害命還是感情問題導緻的情殺?

這些都是有可能的,但同事裴度同時遇刺,情況就明了了,一定是工作原因。因為這兩個人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朝中堅定的主戰派。

主什麼戰?就是主張對割據一方的藩鎮進行堅決的鎮壓和圍剿。

唐朝“安史之亂”後,各藩鎮節度使擁兵自重,擅署官員,侵吞賦稅,屢屢僭越犯上,不聽朝廷诏令。

特别是魏博、成德、盧龍“河朔三鎮”,以及淄青、淮西兩鎮,各自為政,獨霸一方,俨然是脫離大唐的獨立王國。其中,淮西藩鎮甚至發展到與朝廷武力對抗,雙方的仗已經打快一年了。

朝中主和派官員認為,今非昔比,眼下朝廷孱弱,對藩鎮應該以安撫為主,以德服人,和氣生财,盡量避免撕破臉皮,兵戎相見。

對此,武元衡和裴度堅決反對,極力主張武力征服,生死看淡,不服就幹。因此,被各藩鎮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急欲除之而後快。

所以,刺客一定是某個藩鎮派來的,以淮西、淄青、成德三鎮嫌疑最大。

朝廷雖然貶谪了白居易,但合理化建議還是要采納的,“自古未有宰相橫屍路隅而盜不獲者,此朝廷之辱也!”(《資治通鑒.卷二三九》)有關方面迅速成立了“603”專案組,在長安城内開始大規模搜捕。

正常情況下,刺客應該已經跑了吧?

并沒有,刺客氣焰十分嚣張,不但沒有離開長安,還跟官府叫闆,在大街上發傳單:“毋急捕我,我先殺汝”(《資治通鑒.卷二三九》),公然威脅辦案人員,吓得官差都不敢全力搜捕。

朝中主和派甚至提出,既然武元衡已死,不如幹脆再罷了裴度的官,以此安撫藩鎮,避免矛盾進一步激化。

把唐憲宗給氣壞了,說這是什麼道理?“若罷度官,是奸謀得成,朝廷無複綱紀。”(《資治通鑒.卷二三九》)如此示弱于藩鎮,朝廷顔面何在?

憲宗皇帝不但沒有聽主和派的話,反而讓裴度接任武元衡的宰相之職,繼續圍剿反叛的藩鎮。

與此同時,指示有關部門,加大辦案力度,擴大搜索範圍,包括在京文武百官的府邸也要搜查,“敢有蓋藏,全家誅戮”。此外,在全城發布懸賞通告:“京城諸道能捕賊者,賞錢萬貫,仍與五品官。”(《舊唐書.本紀.卷十五)

火車跑得快,全憑車頭帶,在唐憲宗的親自指揮下,案件偵破很快有了進展,幾名犯罪嫌疑人相繼落入法網。

經過專案組連夜突審,犯罪嫌疑人對刺殺武元衡、裴度一案供認不諱,不但供出了幕後指使,還供出了令專案組毛骨悚然的内容。

原來,刺殺武元衡隻是計劃的一小部分,後面還有一連串更大的陰謀。

刺客的幕後指使、總策劃是擁兵自重的兩個藩鎮首領:淄青節度使李師道、成德節度使王承宗。這是朝廷意料之中的。

出乎預料的是,現場行動總指揮居然是個老和尚,嵩山中嶽寺僧人圓淨,今年已經80多歲了。

此人60年前曾是“安史之亂”中叛将史思明的手下,叛亂失敗後,流落至嵩山,在中嶽寺出家。

雖然已經是出家人,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但圓淨對大唐的刻骨仇恨卻一刻也沒有忘記,一直在尋找機會報仇。

淄青節度使李師道為颠覆大唐王朝,幾年來一直在洛陽伊阙、陸渾一帶購置田産,暗中招兵買馬,積蓄力量。

此舉與圓淨不謀而合,于是雙方勾結在了一起,計劃在長安和洛陽兩地實施恐怖行動。

一起震驚全國的恐怖襲擊事件

行動計劃包括:刺殺朝廷主戰派大員,制造恐怖氣氛,讓朝廷不敢圍剿藩鎮;同時,四處放火,焚燒軍糧,大搞破壞活動。

放火這件事在刺殺之前就開始實施了。據史料記載,“辛亥,盜焚河陰轉運院,凡燒錢帛二十萬貫匹、米二萬四千八百石、倉室五十五間。”(《舊唐書.憲宗紀》)

除此之外,他們還焚燒了洛陽的柏崖倉、襄州佛寺軍儲,甚至在唐高祖李淵的獻陵放火,并折斷了唐肅宗李亨建陵的47根門戟。

這還不算,更可怕的是,刺殺行動之後,李師道利用其在洛陽設有“邸院”,也就是“淄青駐東都辦事處”的便利,輸送了大批恐怖分子到洛陽,“欲伏甲屠洛陽”(《舊唐書.列傳.卷九十二》),準備搞大屠殺,血洗洛陽城。

這份計劃一曝光,朝廷上下不寒而栗,東都留守呂元膺迅速采取行動,将潛伏在洛陽的恐怖分子一網打盡,從重從快,全部就地正法。

據史料記載,行刑之日,老和尚圓淨面無懼色,仰天長歎:“誤我事,不得使洛城流血!”(《舊唐書.本紀.卷十五)之後,慨然引戮。

至此,震驚全國的“603”大案告一段落。

不久,朝廷大軍在裴度、李愬的指揮下,平定了帶頭叛亂的淮西藩鎮,節度使吳元濟被俘,押解長安斬首。

而刺殺武元衡的主謀,淄青節度使李師道在朝廷大軍的圍攻下,很快也土崩瓦解,李師道本人被自己的部将所殺。

另一個參與此案的成德節度使王承宗,則在朝廷平定淮西後,宣布投降,歸順朝廷,被免于問責。

其它反叛朝廷的藩鎮見狀,也紛紛上表請求歸順,困擾了大唐近半個世紀的藩鎮割據問題,就此解決。

一起震驚全國的恐怖襲擊事件

唐憲宗李純平定藩鎮之亂,重新統一全國,仿佛為衰弱的大唐朝打了一針強心劑,唐王朝局面一度有所起色,那段時間,甚至被史學家認為是繼太宗貞觀之治、玄宗開元盛世之後,大唐的第三次崛起,史稱“元和中興”。

然而,平定藩鎮叛亂并沒有消除地方割據的根源,也沒有徹底改變大唐江河日下的頹勢,所有的努力都隻是在延緩一些事情的到來,并不能改變結局。就像武元衡在死前那天晚上,寫的那首名為《夏夜作》的五言詩一樣:

夜久喧暫歇,池台惟月明。

無因駐清晨,日出事還生。

夜晚的甯靜和美好隻是暫時的,等天一亮,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

憲宗死後不久,藩鎮之亂再起,宦官專權日盛。

無可奈何花落去,結局其實早已注定,曾經輝煌的大唐,仿佛一個病入膏肓的垂暮老人,邁着沉重的雙腳,步履蹒跚,一步步走向它的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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