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摩西》海報
這是一部春節檔繼播出就引發了争議的作品,最主要的争議,其一說該劇沒達到觀衆對“迷霧劇場”懸疑定位的期待,懸疑性不夠;其二是節奏緩慢,更像文藝電影不易看懂和吸引人。
當然欣賞的觀衆也很多,對争議的回複:一是懸疑類作品在國内影視類型裡的熱度也就近數年的事,觀衆能參照的優秀樣本很少,才會對新類型的作品不适應;二是偏文藝的風格是有觀影門檻,邁過這個檻就能品味出其中滋味。
我個人的觀點,首先是很認可和支持這部作品的出現,但同時也不會指責不愛看的觀衆就是不識貨。畢竟即使它是一塊寶石,也還是有人需要了解後才懂它的價值。
以下圖片均來自官方劇照
當然它也就像塊雕琢後的璞玉,有它渾然天成的美,也會有難以琢去的瑕疵,我也就這兩個部分來聊聊這部作品。
一、《平》出現的意義
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感受,在近幾年網絡平台的影視劇中,當網飛的LOGO出現,你心裡是充滿期待呢,還是會像我一樣,閃過一念頭是:不會又是一個套路的吧!
是的,這句内心OS,就是網飛在我心中這幾年的形象,就像看服裝的快時尚品牌一樣,一開始覺得很新穎出彩,到現在的品牌關鍵詞裡有了不環保,不原創和不個性。
網飛的商業版圖還在壯大,國外,國外,國外都新增了出品,但今年不論是國外的《黑暗榮耀》,國外的《First Love》,還是意大利的《成年人的謊言生活》,在我這兒都超不過三分,太多套着模式的視覺刺激,公式化的浪漫橋段,讓我看片的倍速越來越快,留在心裡的東西越來越少。
我不好預測網飛的未來,是不是也有像快時尚的泡沫破掉的一天,但至少我慶幸作為觀衆,還能看得到各個國家有一批在堅持自己風格的導演,用或溫情或細膩的筆觸在描繪他們洞察到的生活。像是《稍微想起一些》的導演松居大悟;英劇《嘗試》的導演吉姆·奧漢龍;《時光機》的導演納瓦彭·坦榮瓜塔納利等等。
國内我也慶幸看到了這部《平原上的摩西》,也看到了導演張大磊。
在商業浸染的土壤裡,尤其是疫情沖擊下的這三年多,能堅守住自己的表達,不一味揣測觀者的習慣,局限在市場狹隘的數據籠框裡,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當然也離不開一個公司裡有支持求精,欣賞創作價值的人。
該劇的制片人齊康談到原著小說對他的觸動,就是區别于其他懸疑罪案小說常見的“奇”,而是着眼在普通人的生活和時代的記憶上。
而原著的作者雙雪濤也說過,雖然小說的靈感源于兒時記憶裡的罪案新聞,但他想刻畫的小說主要内容,還是在“人物之間的關系、人物之間的勾連”上。
同樣有着東北生活經曆的導演張大磊,也是被小說勾起了不少回憶,被裡面人物頑強的生命力所打動,他打算用一種“生活流”的方式來表現。也就是更關注在“每個人的人生何去何從,而不是‘誰是兇手’”。
個人是體會到了導演和作家的意圖的,随着劇情推進,兇手已經昭然若揭,吸引你繼續看下去的,還是劇中每個人最後的歸屬和命運的走向,要論在心理上抓撓的程度,不亞于揭露一場罪案的曲折,還多了一份跟着劇中人回看時代印記的感慨。
我個人在看第一集時就被吸引住了,沒有開倍速,好幾個地方甚至還倒回去幾秒再看一次,雖然是短劇集,但幕後的大佬不少:監制是電影導演刁亦男;攝影指導是拍《撞死一隻羊》的呂松野;剪輯老師是參與《藍色大門》的廖慶松。正因門檻拔高到了電影級别,所以這種用畫面講故事的技術也格外突出,幾乎每幀畫面的構圖都經得住推敲。
運用了大量的長鏡頭,一下子就能把你帶入到一段時空裡,沒有快速切換的正反打美顔特寫,用穩定的中近景去展現人物關系,有時讓你感覺仿佛就坐在隔壁桌聽他們對話,這種風格就像在跟你娓娓道來講故事,卻又有腔有調,聲聲入耳還不讓你聽得乏味。
莊德增是我第一個記住的人物,他和傅東心由媒人牽線在公園相親,先是背對着鏡頭微微佝偻着身體,大方和媒人讨論對相親對象的印象,女方到後起身招呼加買水,近景還在媒人給東心誇贊他,聚焦卻放在看他一路積極地跑去買票。
鏡頭一轉,他笨拙地帶東心往湖心劃去,岸上的鳥叫和喧嘩聲越來越遠。
沉靜片刻卻又傳來劃船的咯吱聲,那是木漿和船上的鐵環相碰撞發出的聲響,有些刺耳又有些滑稽可笑,接着兩人開始你問我答的簡單對話,但對話的内容和這雜音一樣,都預示了兩人未來生活的不和諧。
對于期待看到劇情能懸念叢生,視聽語言能強勁刺激的觀衆來說,這些當然顯得不夠“勁”,但對于把電影當作時光機的觀衆來說,能一下把人拉近到某個年代,又像素描一樣,幾筆就準确勾勒出人物的特點,能讓你産生追問和好奇的,用這種表現形式無疑是沒有選錯。
二、時代提速的車輪下,影視在逐漸舍棄什麼
兩撥觀衆各持一方觀點,左方說節奏太慢看不進去;右方說這片子不适合左方,建議左方去看5分鐘短視頻解說......
這樣的辯駁就難以結論了。
畢竟談個人真實感受沒有錯,指責個人受這個時代影響有錯就無理了。
我們都生存在同個時代,你我都無法對當下現狀視而不見:線下書店經營艱難;網紅亂象光怪陸離;新世代更習慣在虛拟世界社交;人工智能替代的工作悄然增長......
雖然電影在國内才百年曆史,但發展的步子越來越趕,播放平台的多元化,疫情對線下影院的沖擊,這些條件都避無可避,觀衆的精力早已被切分成碎片。有人在變化中找到了機會,用更精短的輸出搶占眼球,那恪守傳統的人又該如何去适應和堅守,都是各行業需要思考踐行的前路。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平》為何給人有曲高和寡的感受,個人覺得原因有:
(1)群像戲還是主角戲定位模糊
拿幾個在商業和口碑上都算成功的例子來說,漫威裡的超級英雄、《哪吒之魔童降世》裡的哪吒新編、能被載入影史的《千與千尋》,都有強烈的主角光環,但主角即使有超級技能疊加,還是保留了很多人性的特點,也因此讓很多觀衆産生了共鳴,這可以說是一種規律或技巧,但既然要面對觀衆,那忽視人的心理需求就難以避免會遇冷。
《平》從作家的意圖到導演的追求,都是想表現時代的記憶,普通人的生命力。
但最終的呈現:群像很多卻難以出挑,側重主角卻又不見光環。
比如李守廉,即使他的出場沒有一個很清晰的怼臉形象,但相信觀衆還是很容易留意到他,作為案件的直接參與者,導演也設置了不少迷惑案件真相的煙霧,但就在你期待他命運的走向時,案件發生之後,他卻長時間從屏幕前消失了。
一個本可以成為亮點的群像成了沒有炸響的啞炮。同樣的情況也包括長大的李斐,突然冒出來的罪犯和孫天博等角色。
主角拿莊樹來說,兒時闖禍不斷的個性無從得知如何形成,突然轉變當了一名警察,心路曆程的轉換刻畫太少,即使因偶然的際遇想成為警察,但在刻畫剛上任時的狀态有點稀裡糊途,随波逐流的感覺,既與兒時有主見的性格難以連貫,也沒法讓觀衆感同身受到浪子回頭的幸運和珍貴。
(2)紀錄還是文藝還是四不像
看完6集後最大的感受,就是沒有留下很crush的印象。
有觀衆評價《平》像拍文藝電影,又或像是紀錄片;有看到候孝賢,楊德昌導演的影子;但我個人的感受是,雖然在拍生活,但這生活是詩意化過的,沒有像紀錄片那樣反映出現實中的真實的暗面,不光彩的,不體面的那面。(可能有過審的關系)
同樣是拍生活中的瑣碎,《一 一》裡面拍了一大家子人在婚禮上的點線面,看似紛亂其實是引開後續對多個家庭成員展開叙述的引線。《平》裡面拍大東的舞台表演,拍他帶蔣隊的母親挑選墓地,卻沒怎麼表現他個人家庭生活的一面,哪怕是體現些他的妻子和他争吵幾句的情節。
用這種克制化的表達,也容易讓觀衆産生疑惑,事情看着發生轉折了,但怎麼連貫不起來,還懷疑自己是不是看漏了什麼關鍵點。
這種種矛盾,就像水晶裡面已經形成的裂紋和綿絮,是《平》這部作品很獨特的地方,同樣也就會有買家嫌它不夠透明和純粹。
作為一名長片處女作就獲得了金馬獎肯定的年輕導演,從電影到網絡短劇的跑道轉換,有不完美之處再正常不過了,也希望觀衆給予這樣堅持自我創作的導演多一些支持,期待未來有更優秀更時尚的作品,和國際上的優秀作品一塊兒同台競技。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