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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河:九歌|天涯·作家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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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202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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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

文/趙大河

獻給埃德加·愛倫·坡的玫瑰

我們到達巴爾的摩正好是1月19日。在賓館住下後,我對妻子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幹嗎?

向大師緻敬。

誰?

埃德加·愛倫·坡。

我穿上黑色的風衣。我的衣服差不多都是黑色的。圍上格子圍巾。要是有一頂禮帽就好了,我說。妻子覺得奇怪,說,你從不戴禮帽的。我說,是,可是今天不一樣。妻子問,有什麼不一樣?我說,今天是埃德加·愛倫·坡的生日,我們去他的墓地,獻花。

這和禮帽有什麼關系?

我說,每年的這一天,都會有一個神秘的訪客,身穿黑衣,頭戴禮帽,圍着圍巾,站在标有“埃德加·愛倫·坡最初埋葬地”的石頭前,獻上一瓶白蘭地和三支玫瑰。

我們會碰見他嗎?

不會,他一般出現在午夜。這個神秘人物第一次這樣做是1949年,正好是愛倫·坡去世一百年。1993年,他留下一張紙條——“火炬會傳承下去”,之後,愛倫·坡的崇拜者便效仿這一做法。午夜,古墓,神秘的黑衣人出沒,是不是很愛倫·坡?

趙大河:九歌|天涯·作家立場

“埃德加·愛倫·坡最初埋葬地”

我們叫了出租車。先去花店買了三支玫瑰,然後去愛倫·坡的墓地。司機不知道愛倫·坡的墓地在哪兒,還好,GPS能搜到。司機是個大塊頭,白人,我問他,知道埃德加·愛倫·坡嗎?他問,他是幹什麼的?我說,是個詩人、作家。他說他不看書,隻看視頻。我問他,知道福爾摩斯嗎?他說,知道。我向他解釋福爾摩斯與愛倫·坡的關系。我說,福爾摩斯的爹是柯南·道爾,他爺就是愛倫·坡。司機哦了一聲,稍停片刻,補充說,我對福爾摩斯的爹和爺不感興趣。妻子碰我一下,我打住了,不再做文學普及工作。

下車後,妻子笑道,胡扯什麼爹啊爺的,俗不俗啊?

我說,不是嗎?柯南·道爾塑造了福爾摩斯,他不就是福爾摩斯的爹嗎?而愛倫·坡是推理小說的祖師爺,說他是福爾摩斯的爺不為過吧?

妻子撇撇嘴,不屑于與我争辯。

埃德加·愛倫·坡的墓碑很樸素,一塊白色的花崗岩,經曆風雨的侵蝕,頗有些歲月的滄桑感。

已有人獻花,九支玫瑰,三支三支地放在墓碑前,中間擺放着一瓶白蘭地。是三個人還是一個人放的?搞不清楚。

妻子說,我們沒帶酒。我說,愛倫·坡戒酒了。

我獻上玫瑰。在買玫瑰時,我向店主要了一張便簽,寫了一個謎語。愛倫·坡的一大愛好就是解謎,他曾向讀者發起挑戰,邀請他們出謎難倒他。他說無論多不尋常、多古怪的謎都難不倒他。我給他出的謎是:

是鳥不叫鳥,

自把名字叫。

人們不喜歡,

嫌它穿黑袍。

凡是熟悉愛倫·坡作品的人都不難解開這個謎,前提是得會中文。唯有會中文,才能理解這個謎面之美。

我們回到賓館,前台服務員說有我的東西。他遞給我一個紙袋,裡面是一本小黑書。封面是暗黑色,上面是一個純黑的烏鴉剪影。書名:《烏鴉》;作者:埃德加·愛倫·坡。

我翻一下書,裡面夾着我留在埃德加·愛倫·坡的墓前的便簽。我明白了,這是有人解開了謎語。當然,謎底就是這本書的書名:烏鴉。

我又仔細翻翻,裡面沒有留言。我問前台服務員,這是誰留的?他攤攤手說,不知道。我讓他描述一下。他說,黑大衣,黑圍巾,黑禮帽,圍巾擋着臉,看不清面容,瘦,高。

他說什麼了嗎?

沒有。

接下來的旅行,我一直在琢磨這件事:謎是誰解開的?終究是不得要領。旅途中我一直在讀《烏鴉》。盡管以前讀過,但重讀還是很享受。

未來建築師來到帕特農神廟

趙大河:九歌|天涯·作家立場

帕特農神廟,是至高的存在。

柯布西耶在東方遊曆了五個月,終于來到雅典,帕特農神廟就在眼前……

他和夥伴奧古斯特坐船,由聖山經薩洛尼卡,穿越愛琴海,前往雅典,拜谒衛城。船上還有八百頭公牛。

連續航行兩天。夜晚,星星在波浪的某個面上反射光芒。右舷方向,隐隐約約能看到埃維厄島的輪廓。船頭繞一個大彎,這邊是卡提拉,那邊是伯羅奔尼撒半島。燈塔在為船指引着方向。

天亮後,柯布西耶發現,船并沒有進港,而是圍着一個小島繞了一圈。島邊停着一二十條船,都挂着黃旗。黃旗表示發生了霍亂。他們的船停在海面上,也挂起了黃旗。他們要在這個荒島上隔離。

這個島叫聖喬治島,連一棵遮陰的樹都沒有。

如何熬過隔離的痛苦日子?談論《曆史》和《伯羅奔尼撒戰争史》吧。所幸他們兩個都看過這兩本書,有共同話題。在這裡,這是最相宜的話題。還有,心心念念的帕特農,像一盞黑夜中的明燈,給人以希望。

隔離結束之後,他們來到雅典。衛城就在上面。帕特農就在上面。他卻卻步了。焦慮,亢奮,喜悅,緊張……他必須按下暫停鍵,讓時間靜止一會兒,讓心情平靜一下。

我們都有類似的體驗吧,面對巨大的喜悅,需要平複一下激動的心情。

柯布西耶對同伴說:“我不和你同上衛城,你自己去吧。”

同伴很驚訝:“為什麼?”

他說:“不為什麼,我隻是現在不想去。”

“不看帕特農嗎?”

“現在不看。”

他整個下午都泡在咖啡館裡。他讓自己不去想帕特農。他怕自己像司湯達那樣因為看到藝術傑作而震驚和暈倒(後來人們稱此現象為司湯達綜合征)。不想,卻無時不想,這是個悖論。他幸福着,也被折磨着。忐忑不安。

參觀帕特農是他人生的夢想之一,如今實現在即。崇拜高于理性。不需要理由。它的存在即是理由。

帕特農,你的名字讓我崇拜!

他等到日落時分,遊人稀少時才爬上山岡。

他仿佛穿越時間,走進了曆史,來到兩千五百年前。這是神聖的時刻。帕特農,這是你誕生的時刻。最初看到你的人們目瞪口呆,驚訝于你的宏偉和美。宏偉即智慧。美即神聖。一座建築,集合了神聖、美麗和智慧,如何能不讓人膜拜?

柯布西耶看到帕特農的第一眼,就愣住了,仿佛挨了當頭一棒。天地之間,除了這神廟,仿佛别無他物。至少在他眼裡,别的都不存在。

他把頭埋于掌心,癱倒在台階上,全身震顫……盡管他有所準備,還是沒法避免司湯達綜合征。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站起來,像夢遊一般,在神廟中遊蕩……

衛城距今已有兩千五百年曆史,有十五個世紀沒有對它進行任何維護。1687年的一天,帕特農神廟成了火藥庫。進攻者的一發炮彈落入神廟,引爆了火藥,引發了爆炸。神廟損毀很嚴重,但仍然存在。八根高大的柱子巍然屹立,與山海日月同在,亘古不變。

之後,柯布西耶——這個将來會被稱為“現代建築旗手”的人,每天都到衛城去看帕特農,如同朝拜。

我要一千次地看你,帕特農。

我要從一千個角度看你,帕特農。

我要一千次地擁抱你,帕特農。

我要一千次地與你交談,帕特農。

我要一千次地陶醉于你,帕特農。

莎翁,請收下一英鎊

趙大河:九歌|天涯·作家立場

亨利街。晴朗的上午。一個大腹便便的商人,叼着大雪茄,舉着文明杖對莎士比亞故居指指點點。他的舉動很快引起人們的注意。一個市民走上前去詢問:“先生,您是——”

“我嘛,我來自遙遠的大洋彼岸。”

“美國?”

“嗯,說得對,美國,我正是來自新大陸美國。”

“您看上去……”

“我看上去怎麼樣,像不像一個成功人士?”

“像,不是一般的像,而是太像了。”

“我是美國馬戲團老闆費尼斯·巴納姆,您聽過我的名字嗎?”

“請原諒我孤陋寡聞。”

“沒關系,我也沒奢望我的名聲能傳這麼遠。”

“您來此有何貴幹?”

“我要買下莎士比亞故居,把它拆了,運到美國重建。”

“你要買下莎士比亞故居?”

“對,買下來。”

“然後,把它拆了?”

“是的,拆了。”

“運到美國?”

“運到美國。”

“噢,天啊,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瞧,這不是挂着牌子麼,上面寫着什麼?你認字嗎?好吧,我念給你聽:此屋出售,售價三千英鎊!——我認為這是個合理的價格,我不打算讨價還價。說實話,單憑莎士比亞這個名字,它就值這麼多錢。”

“你說得沒錯,它的确值這麼多錢。但是,我要阻止你。”

“為什麼?”

“莎士比亞屬于世界,但莎士比亞故居屬于英國。”

“你怎麼阻止我?”

“我要發起募捐活動,籌到足夠的錢,把它買下來,讓它保持原樣。”

“請問尊姓大名?”

“在下狄更斯。”

這是街頭小劇,據說再現的是一段真實故事。故事發生的年代是1847年。狄更斯為保護莎士比亞故居,發起募捐活動。很快他籌到三千英鎊,保住了莎士比亞故居。若不是狄更斯,今天我們要看莎士比亞故居恐怕得到美國去。那确實有點荒唐。

接下來,是募捐環節。演戲,還真募捐啊?

“狄更斯”說:“遊客也可捐款,捐款不要超過一英鎊,捐款者每人會收到一張加蓋紀念章的捐款紀念卡片,此卡片可留作紀念,也可憑此卡片到紀念品商店選一個自己喜愛的紀念品。”

我和妻子毫不猶豫各捐一英鎊,分别領到一張蓋章的卡片。卡片如同明信片,正面是莎士比亞頭像,背面是莎士比亞故居照片,很是精美。

我将卡片留下作為紀念,妻子領了一個紀念品——哈姆雷特布偶。

蜥蜴舌頭

傳說錫蘭離天堂隻有四十英裡,

在錫蘭就可以聽到天堂噴泉的水聲。

——羅伯特·諾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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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裡蘭卡,我們一家三口住的客棧在一個橡膠種植園裡。店主有三個孩子,都是男孩,老大11歲,老二9歲,老三7歲,一個比一個調皮。我們的兒子今年8歲,剛入住,就與那三個男孩打成一片。店主對我們很好,食物也可口。

一天早上,我們正要出門,一隻蜥蜴從屋頂掉下來。在斯裡蘭卡,我們可沒少見蜥蜴。這種脖子短小、四肢粗壯、體型較小的蜥蜴,叫塔拉戈亞,在斯裡蘭卡很常見,在世界其他地方卻很稀少。它們色彩鮮豔,動作敏捷,不怎麼怕人。隻要它們認為距離安全,便不躲避。我們常常與它們對視,互相感到好奇。如果作勢進攻,它們會調轉身,尾巴一甩,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蜥蜴從屋頂掉下來并不會摔傷,它們自有一套保護措施。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店主閃電般地撲向這隻不幸的蜥蜴,将它按在地上,用膝蓋壓住,用拳頭狠狠地捶打它的頭,直到它喪命為止。店主掰開它的嘴,手指伸進去,用力揪出它分叉的舌頭。他的手指像鋼爪一般有力。我們看得目瞪口呆。店主的三個男孩躲在我們身後,驚愕地看着這殘忍的一幕。

店主舉着蜥蜴血淋淋的舌頭,招呼他的三個兒子:“快過來,快過來——”

三個男孩受到驚吓,撒腿就跑,瞬間就沒影兒了。

店主攥着蜥蜴舌頭,邊喊邊追趕他的三個兒子。

一會兒,店主折返回來,嘴裡罵罵咧咧。沒有追上三個兒子,他很生氣。他突然看到我們的兒子,便舉起蜥蜴舌頭,搖晃着說:“你,吃了它。”

兒子吓得躲到我們身後。

我們謝絕了店主的好意。

店主說小孩子吃了蜥蜴的舌頭,長大後就可以能言善辯。他說他的表哥就因為吃了半條蜥蜴舌頭,後來當了律師,他特意強調:“是很有名的律師,論小時收費,掙了很多錢,在科倫坡買了大房子。”

他表哥當時不吃,他姑姑就強迫他表哥吃,他勉強吃了半條。“瞧,就是這半條蜥蜴舌頭,讓他成了名律師。”

他說他當時在場,他表哥吃蜥蜴舌頭的景象——惡心,嘔吐,快要死掉——把他吓住了,要不他會把剩下的那半條吃掉。“如果我吃掉那半條就好了,”他歎口氣說,“何至于現在這麼笨嘴拙舌。”

蜥蜴的舌頭必須吃活的才管用。

“趁它還活着,”他對我兒子說,“你,吃了吧,吃了能當律師,當法官,當演說家……”

兒子不住地搖頭,緊緊抓着我的手。

我再次謝絕了他。

他說:“我有個舅舅,叫邁克爾·翁達傑,也是吃了半條蜥蜴舌頭,後來當了作家,他的小說還拍成了電影,《英國病人》,你看過嗎?”

我說看過,這電影很有名,我也很喜歡。

“我舅姥爺說,他要把整條蜥蜴舌頭都吃下去,他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我說他即使沒吃蜥蜴舌頭,他也會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

“當真?”

“當真。”

“要是你是評委就好了。”他說。

我們都笑了起來。我笑得很尴尬,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哭。我為那隻喪命的蜥蜴深感痛惜。不過,我真希望翁達傑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他完全配得上。但對于店主所說的翁達傑的文學成就和蜥蜴舌頭的關系,我是置疑的。

但願沒人再相信蜥蜴舌頭的神奇功效,但願沒有蜥蜴再因此而喪命。

我差點買了一個魔鬼

趙大河:九歌|天涯·作家立場

巴黎聖圖安跳蚤市場 ,建于1870年,據說是歐洲最大的跳蚤市場。

我與馬洛在塞納河畔逛古玩跳蚤市場。這裡因為隻在晚上開市交易,加上路燈光線昏暗,看上去鬼影幢幢,所以被稱為“鬼市”。這裡的東西五花八門,真假難辨。馬洛說,我們就看看吧,買,多半會上當。

我看上去不像有錢人,可是卻被一位攤主攔住兜售一柄古劍。攤主蓄着胡子,身穿長袍,看上去像阿拉伯人。我們就叫他阿拉伯人吧。他邊比劃邊長篇大論,我雖然一句也聽不懂,但解讀他的神态和姿勢,明白他是在誇這把劍。他的聲音本來不高,有時又壓得更低,幾乎聽不到。他将嘴湊到我耳邊,很神秘地對我說悄悄話,似乎在告訴我一個天大的秘密。他看我一臉茫然,就用手指敲敲劍柄,給我看劍柄上镂刻的字母:Azoth。

我完全不懂,問馬洛,馬洛說,他說這裡面封印着一個魔鬼。他進一步解釋說,這劍是帕拉塞爾蘇斯傳下來的。帕拉塞爾蘇斯是誰?攤主說,我研究過他,他在文藝複興時期可是大大有名,他醫術高超,還是占星學者、魔法師、神秘哲學家和神學家,也有人說他是吹牛大王、騙子、妄想狂。傳說,他用自己的精液通過化學方法造出過胎兒。他的這把劍總是随身佩帶,劍柄裡封印了一個魔鬼,劍格中空,裡面藏有哲人石。哲人石?我問。對,就是點石成金的哲人石,攤主說。

攤主說,他遇到讨厭的對手就施放魔鬼,遇到喜歡的人,就以哲人石相贈。

我通過馬洛的翻譯,與攤主交流。我問,如何證明這就是帕拉塞爾蘇斯的劍?攤主指着劍柄上的銘文“Azoth”說,這就是證明。他說,你參觀盧浮宮,裡面有一幅帕拉塞爾蘇斯的肖像畫,那上面他就握着這把劍,劍上刻的就是這幾個字母。他又說,幾乎所有帕拉塞爾蘇斯的肖像畫裡,他手中都持着這把劍。

我問,多少錢?

他比劃一個OK的手勢。

三百嗎?

不,三千,歐元。

我搖搖頭。

他說可以一千賣給我。我又搖頭。他說,五百。我還是搖頭。他說,就按你說的,三百。我說,人民币。他搖搖頭,攤攤手,意思是太低了,成交不了。

離開這個攤位後,馬洛說,一看就是假的,真的哪會有這個價。我當然明白,我隻是覺得這個假古董劍挺有意思。

第二天參觀盧浮宮,我果然看到了帕拉塞爾蘇斯的肖像畫,他手裡握着的那把劍與我們在“鬼市”見到的那把一模一樣,上面清晰地镂刻着——Azoth。

我對馬洛說,我很想要那把劍柄裡封印着魔鬼的劍,三百歐元,可以接受。馬洛說,好吧,我們去把劍和魔鬼買來就是。他領着我再逛“鬼市”,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阿拉伯人了。

伊斯坦布爾豔遇

趙大河:九歌|天涯·作家立場

旅行,就是與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相遇。每天都是新奇的,風、光、色彩、建築、人、動物、氣味、山、水、橋梁、湖泊、海洋、器物、果蔬、食物、聲音……撲面而來,在你的目光中變幻,在你的耳朵裡震蕩,在你的舌尖上起舞,在你的鼻孔中沖鋒,在你的肌膚上撫摸……讓你心情愉悅,感官敏銳,如飲佳釀。如果有豔遇,哦,那簡直是意外之喜。

我此次旅行,口袋裡揣着柯布西耶的《東方遊記》。我是循着柯布西耶的路線,一路來到伊斯坦布爾的。

柯布西耶是1911年5月開始他的東方旅行的。那時候與現在,可以說是兩個世界。在中國,那是清王朝的最後一年;在伊斯坦布爾,那是奧斯曼帝國的黃昏。不過,沒人有先見之明,可以預見到即将到來的大戰和帝國的分崩離析。

那時,伊斯坦布爾是平靜的。隻是,火災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說,幾乎每夜都有火災發生,因為失火,這個城市每隔四年就換身新皮!

柯布西耶切切實實地經曆過一次火災。在那個夜裡,他看到了這個城市極為矛盾的一幕:夜裡烈焰沖天,九千座房屋化為灰燼,然而,到了早上,一切如常,人們照樣過節,喧嚣歡騰,鞭炮聲陣陣。

說說豔遇吧。柯布西耶此次旅行的唯一豔遇就發生在伊斯坦布爾。有一天,他在集市上看中一塊印花布,就是當地婦女頭上戴的那種。他問價錢。土耳其老婦人看他是老外,報了一個很高的價。他吓一跳,怎麼會這麼貴。他搖搖頭,表示不接受報價。老婦人問,你給多少?他搖頭。老婦人把價錢往下降了降,他還是搖頭。這時,耳畔響起一個說德語的聲音:“你會說德語嗎?”

說話的是一個小女子,戴着櫻桃紅的面紗。她就在他身旁,離他很近,他一扭頭,差點碰到她。隔着面紗,逆着陽光,他能看到她美麗的面龐。她的眼睛熠熠放光,像兩顆鑽石。他能嗅到她的體香,也可能是香水的味道,像夏日午後的柑桔果園散發的氣息。

他生在瑞士,後來加入法國籍,但德語他也能說。他們用德語交流。她說他很有眼光,那塊花布很漂亮。他說價錢太離譜了。她笑笑說,我幫你還價。她和土耳其老婦人聊了幾句,告訴他一個能接受的價錢。他掏錢買了下來。

他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花布上了。那塊花布不重要,可有可無。他甯願與這個小女子多說一句話,也勝過得到那塊花布。

他完全迷醉了。即使隔着面紗,那美仍然光芒四射,不可抵擋。還有,她甜美的聲音,能撥動心靈的琴弦。

他沒有注意到,一群土耳其男人聚攏過來,一個個瞪大眼睛,吃驚地看着他和一個戴面紗的婦人說話。如果他和小女子繼續說下去,看那架勢,他們也許會暴揍他一頓。戴面紗的小女子适時地與他說了再見。

告别小女子後,柯布西耶神魂颠倒,怅然若失。往後再也見不到這個天仙般的小女子了,如何是好呢?他神思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住處的。

天啊,她那麼美!他此生都不可能再忘記她。他慶幸自己和她說了幾句話。這種幸福,足夠他在以後的旅途中反複回味……

我之所以叙述了柯布西耶的“豔遇”,是因為我的豔遇完全是柯布西耶式的。我的陶醉,我的怅惘,我的恍惚……與柯布西耶所體驗的一模一樣。

我沒去買花布。我的豔遇發生在純真博物館。那是一個愛情博物館。我看過帕慕克的小說《純真博物館》,超級喜歡,于是來到這裡,參觀這個根據小說而建的博物館。

在博物館門口,我往裡走,她往外走,我們擦肩而過。在相遇的刹那,我仿佛被閃電擊中一般,顫抖了一下,心髒停止跳動……

她太美了。美得眩目,我仿佛看到了《純真博物館》中的芙頌。是芙頌從小說中走出來了嗎?芙頌之美,在小說中有詳盡的展現。當然,這是文字傳遞的,小說中并沒有芙頌的照片。帕慕克不是塞巴爾德,塞巴爾德喜歡在小說中放照片,帕慕克不這樣做。想象,往往能創造更美好的形象。芙頌就是一個小仙女。

我們目光相遇,火花四濺。那女孩嫣然一笑,飄然而去。也許這全是我的幻覺。我不知道。我已處于恍惚狀态。

柯布西耶與戴面紗的小女子還說了幾句話,而我,卻隻是看一眼美人,一句話也沒說。這方面,柯布西耶比我幸福。

随後,我在博物館中處處看到那女孩的影子。仿佛人走了,卻可以把影子留下似的。我想,如果我再次遇到她,我會和她打招呼:

嗨,你好!

謝閣蘭獻身之地

趙大河:九歌|天涯·作家立場

住進酒店後,一位侍者很神秘地問我:“你要不要去看看謝閣蘭獻身之地?”

我很驚詫,他怎麼會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我打量着侍者,他很有職業素養,兩手緊貼褲縫垂着,準備随時聽候吩咐。但他的表情出賣了他,一絲不易察覺的笑被我捕捉到了。

“你是007?”

“你是016。”

像特務接頭對暗号一樣。其實,007和016隻是我們在謝閣蘭興趣小組的編号。我們這個小組人不多,具體地說,是45人。大家居住在世界各地,從事的工作也五花八門,有編輯,有工人,有學者,有演員,有出租車司機,等等。還有,比如007,是一個侍者。我們在網上交流關于謝閣蘭的一切,比如,誰收藏了謝閣蘭的初版書,哪裡又發現了謝閣蘭的手稿,誰又在撰寫謝閣蘭的傳記,等等。每人有一個數字編号,我的編号是016。我在群裡說我要去尋訪謝閣蘭的“獻身之地”,群裡有很多調侃,因為大家都知道所謂的“獻身之地”是什麼意思。謝閣蘭稱作“在此獻身的三個地方”,是指他在這個酒店後面享受雲雨之情的樹叢。007發了一張英格蘭酒店的正面圖片,上寫:歡迎入住。我有些奇怪,他幹嗎要代表酒店歡迎我呢?但我也沒多問。原來,他就在酒店工作啊。

我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007說他就是為了尋訪謝閣蘭“獻身之地”才來這兒當侍者的。他說,1966年,超現實主義的創始人布勒東來尋訪謝閣蘭“獻身之地”,就住在這個酒店。所謂尋訪,其實是表達一種敬意。他也是。他要寫一篇關于謝閣蘭的博士論文。我問,你在讀博?他說是的,他一邊當侍者,一邊寫論文。

晚上,他将自己收藏的《碑》拿給我看。這是初版,1912年北京北堂印書館出版。1989年法國國家圖書館舉辦曆代文學珍本展覽,《碑》是入選的當代四十種文學珍本之一,可見其珍貴程度。007能給我看這麼珍貴的收藏,我非常感動。我贈送他一套朋友譯的《勒内·萊斯》的複印本(尚未出版),他也很高興。

《勒内·萊斯》是以莫裡斯·魯瓦為原型創作的小說。1910年,謝閣蘭在北京認識了魯瓦,跟着魯瓦學漢語。這個魯瓦,雖然隻有十九歲,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吹牛大王和自大狂。他自稱是光緒皇帝的朋友,救過皇帝的命。又說自己是宮廷特務機關的頭目,挫敗過暗殺攝政王的陰謀。還說為了籠絡袁世凱,給皇帝出過謀獻過策。他還說他是隆裕皇太後的情人,每兩周随戲班進一次宮,與皇太後幽會。這還不算,還有更離譜的,他說隆裕皇太後還為他生了一個女兒。

我和007聊了一會兒謝閣蘭和魯瓦。謝閣蘭相信魯瓦說的故事嗎?從謝閣蘭的日記中,可以看出他是半信半疑,或者說,與其信其無,甯可信其有。魯瓦,一個多麼生動的小說人物啊。謝閣蘭一定是這樣想的。

第二天,007帶我尋訪“獻身之地”。這裡的“獻身之地”有雙重意思,一是他與妻子的雲雨之地,二是他的死亡之地。1919年5月21日,他離開英格蘭酒店,就此失蹤。兩天後,他的妻子來到現場,她說他隻能待在其中一個“獻身之地”,去那裡尋找,果然找到了他的屍體。

007帶我爬上山坡,來到陡峭的山頂,他指着一片低窪的草地說,就是這裡,這是他的獻身之地,也是他的歸天之地。他的屍體就是在這裡找到的。當時,他左腳赤裸着,胫後動脈被尖銳物體刺破,他的手帕緊緊地系在腳踝上面,但手帕沒能止住血,血流了一大片。他死得很平靜。他将外套卷起來做成枕頭墊在頸下,旁邊有酒瓶和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劇本。她妻子說:“他知道我能找到他。”

親朋好友都覺得他是自殺。他是醫生,他為什麼用手帕止血,而不用領帶?這說不過去。另外,他失蹤的前一天分别給妻子和女友各寫了一封信,對妻子,他說:“當我獲得重生,隻有那時,我才能像你一樣,也多虧了你,全身心活在我們的當下。”對女友,他說:“不,小埃萊娜,我一點都不‘好’,隻勉強‘好轉’了一點兒。讓我獨自了結這一切吧。”

在青草掩映的花崗岩上,我們辨認出一行字迹,寫的是:“海軍軍醫、詩人、作家,在此辭世。”看來,就是這地方。我們帶有酒,奠酒三杯,以為紀念。我和007又默默站立了好一會兒,才下山。

謝閣蘭死時四十一歲,出版作品很少,用他朋友的話說是,“不起眼到不為人知的地步”。死後,他的遺作和日記陸續出版,名氣随之增大。開始有人研究他和他的作品,有傳記出版。二十世紀末,謝閣蘭被評為複合型、精英主義、“書寫中國的”作家。博爾赫斯評價謝閣蘭:“難道你們法國人不知道,謝閣蘭才可廁身我們時代最聰明的作家行列,而且也許是唯一一位對東西方美學和哲學進行綜合的作家。你可以用一個月就把謝閣蘭讀完,卻要用一生的時間去理解他。”

遊戲國度

吃過飯,到前台結賬,服務員示意我稍等。她去與另一位單獨就餐的男士說了些什麼,那位男士點點頭,走過來。服務員拿出一個簽筒,裡面有兩支木片制成的簽。她讓我們抽簽。我不明白,結賬幹嗎要抽簽,心想也許是這兒的習俗吧。看那位男士,他微笑着,示意我先來。我抽了一支,他抽了另一支。我們亮出簽,我的簽上畫了一個圓圈,那位男士的簽上畫的是一個對勾。那位男士将簽交給服務員,點一下頭,回到座位上,繼續就餐。

我遞錢給服務員,要求買單。服務員不收,笑着搖頭,說“NO,NO,NO”,并且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有些發懵。因為語言不通,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莫非我的錢有問題?錢是從導遊那裡換的,應該不會有問題。看服務員的表情,也不像是錢币有問題。

我和服務員比劃着交流。我要付錢,服務員不收。我堅持要付錢,服務員堅持不收。我又不是來吃霸王餐的,哪能不付錢呢?可我拗不過服務員,隻好離開。

第二天,一見到導遊,我就把我的經曆說了,我說,我該怎樣付錢呢?

導遊聽了哈哈大笑,說,你不用付錢,那位男士會替你付的。

為什麼?

導遊說,你和那位男士做了個遊戲,抽中圓圈簽的,不用付錢;抽中對勾簽的,則需付兩個人的飯錢。

為什麼會這樣?

導遊說,因為這是個遊戲國度啊。

看到我露出困惑的表情,導遊進一步解釋說,這個國家的人喜歡遊戲有着悠久的曆史,在很久很久以前,發生了全國性的大饑荒。為了對付饑荒,他們發明了遊戲,人們第一天玩遊戲,不吃飯;第二天吃飯,但不玩遊戲。如此循環往複,堅持了十八年。可是饑荒仍看不到盡頭,于是國王将臣民分成兩半。一半人将留在故土,繼續玩遊戲;一半人将揚帆出海,到他處尋找生路。哪一半人留下,哪一半人出走?方法很簡單,抽簽決定……後來,遊戲精神就一代代傳承下來了。

我說,如果我抽到畫有對勾的簽,就需要付兩個人的飯錢嗎?

導遊說,那是當然。

一盒磁帶

趙大河:九歌|天涯·作家立場

哈瓦那的夜晚仿佛被點了魔杖,閃閃發光。空氣是玫瑰色的,帶着雪茄味。我們的朋友聖地亞哥說,不見識哈瓦那的夜生活,就不算來過古巴。他是萬事通,他說哈瓦那的每一條小巷他都熟悉,每一塊石頭他都能說出它的曆史。聖地亞哥這名字來自海明威的小說《老人與海》,他說他父親是海明威的粉絲,所以給他起了這個名字。他哈哈大笑。“我喜歡這個名字,它會給我帶來好運。”他摟着我和馬洛的肩膀,要帶我們去一個奇妙的地方喝酒。順便說一下,他留着海明威式的大胡子,看上去雄壯、豪放,有男子漢氣概。路過一家電影院時,他說這是卡彭鐵爾《追擊》中寫的那家電影院;他還指着一家古董店說那裡有切·格瓦拉青年時代騎的摩托車;等等。

他領我和馬洛七拐八拐來到“三隻悲傷的老虎”酒吧。路上還遇到一陣雨,仿佛雲彩打噴嚏,一下子就下完了。我們在路邊一個小店裡買了三個面具,分别是馬爾克斯、富恩特斯和海明威。聖地亞哥分配了面具:我——馬爾克斯,馬洛——富恩特斯,聖地亞哥——海明威。聖地亞哥說他其實不用面具,他的臉天生就是面具,他問我們他像不像海明威,我們都說,豈止像,你就是海明威。他很開心。但他還是戴上面具。他說:“海明威也需要扮演自己。”這之後,我們互相之間就以面具來指稱。

這個酒吧借用的是因方特的小說的名字,據說和因方特沒有關系。酒吧很小,十分擁擠。我們尋找座位時,人們側着身子為我們讓路。我們在樂隊旁邊找到兩個空位,又加了一個凳子。海明威要了一打啤酒。他舉起酒瓶和我們碰杯,說:“喝吧,朋友,不要辜負這流動的盛宴!”我和他碰杯,回應以馬爾克斯的句子:“繁殖吧,母牛,生命短促啊!”我們使用的都是英語,因為我和馬洛不懂西班牙語,而聖地亞哥不懂漢語,我們隻好借助第二外語交流。我們開懷大笑。

一打酒喝完後,海明威又要一打。他說,要喝就一醉方休,錢算什麼,沒了再掙。我說,李白也是這樣說的,有詩為證:“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海明威不曉得李白是誰,我要向他解釋,富恩特斯攔住我,大聲說:“李白是中國的何塞·馬蒂,明白?”“噢,詩人,明白,明白。”海明威也大聲說。酒吧裡全是音樂聲和噪聲,還有人們講話的嗡嗡聲,我們也不由得提高聲音。“酒徒,”富恩特斯說,“喝酒喝酒。”我們又幹了一瓶。一瓶接一瓶,不醉不休。喝酒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送上雲霄。

酒吧裡的樂隊玩嗨了,瘋狂地擊打、吹奏、彈撥着樂器,樂聲轟鳴。穿得像弗裡達的女歌手忘情地演唱,歌聲穿雲裂帛。歌很好聽,盡管我們聽不懂。陣陣掌聲和哨聲,簡直要掀翻屋頂。

後來,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海明威慫恿我們上去唱歌,而我們竟然真的走上了舞台。酒壯慫人膽,我們什麼也不怕。身在異國,沒有人認識我們,唱好唱孬,有什麼關系呢?他們唱的西語歌曲我們聽不懂,我們回敬他們中文歌曲,看他們聽得懂否。我們扯着脖子唱《一無所有》。樂隊不知道該怎樣給我們伴奏,就簡單給我們打節拍,和聲。一曲唱罷,我們也赢得了雷鳴般的掌聲。海明威示意我們再唱一首,于是我們又唱了《花房姑娘》,還是雷鳴般的掌聲。

出酒吧時,我們像踩在雲彩上。海明威送給我們一個禮物,是一盒磁帶,上面印着兩個名字:馬爾克斯和富恩特斯。“做個紀念吧。”他說。我笑笑,拍拍海明威肩膀,與他擁抱,表示感謝。這是盒式磁帶,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很流行,現在都用U盤了,誰還用這種磁帶?不過,做個禮物,倒是挺好的,有紀念意義。有此為證,我和馬洛在哈瓦那演唱過,這是吹牛的資本。告别時,海明威走過馬路,我喊:“大——師!”海明威回頭向我揮手:“再——見,朋友!”

回國後,我早将磁帶的事忘到九霄雲外了。整理行李時,看到磁帶,我還有些恍神,這是哪來的?家裡恰好還有一個老式錄音機,落了很厚的灰塵。我撣去灰塵,插上電源,将磁帶插進卡槽,按下播放鍵。我以為會聽到我和馬洛在哈瓦那酒吧的嘶吼,沒想到,錄音機裡飄出的卻是完全陌生的聲音。我笑了,心裡想,這個聖地亞哥,真會開玩笑。

我在電話上把這件事當作花絮講給馬洛聽,馬洛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鐘,說:

“你把磁帶送給我吧。”

“你要磁帶幹什麼?”

“收藏。”

我不認為這有什麼收藏價值。既然馬洛要收藏,就讓他收藏好了。

我把磁帶快遞給馬洛一周後,馬洛要請我喝酒,表示感謝。

他懷着壓抑不住的興奮給我講了一個故事。他說:“馬爾克斯在巴黎落難時,曾經和一個委内瑞拉畫家一起去酒吧當駐唱歌手,他們唱墨西哥歌曲。你知道他們一晚上掙多少錢嗎?”我說不知道,他說:“五百法郎,相當于一美元。(作者注: 馬爾克斯在巴黎的時間為1957年,其時法國使用的是舊法郎,此處與美元的彙率也為舊法郎。)”

我說:“等等,你說的馬爾克斯是加西亞·馬爾克斯嗎?”

“正是,就是你喜歡的寫《百年孤獨》的馬爾克斯。”

“這是你杜撰的吧?”

“千真萬确,”馬洛發誓說,“連一絲一毫的杜撰成分都沒有。”

看來他是認真的。他為什麼要請我吃飯,專門給我講這個故事?我馬上意識到,也許與那盒磁帶有關。

“莫非磁帶上錄的是馬爾克斯的歌聲?”

“正是,”馬洛說,“不過不是馬爾克斯和委内瑞拉畫家的歌聲,而是他和富恩特斯的二重唱。”他還說富恩特斯生前發瘋似的想贖回磁帶,但沒有實現。這磁帶,全世界的馬爾克斯迷都在尋找,現在落到了他手裡。瞧他得意的樣子。

我差點要暈過去了。我知道後悔已經不管用了,馬洛無論如何是不會把磁帶還給我的。

趙大河,作家,現居北京。主要著作有《隐蔽手記》《燃燒的城堡》等。

《天涯》2023年第2期 目錄

作家立場

004 林淵液 大象:中醫采訪與思考劄記

020 唐克揚 夢境和曆史的風景

026 趙大河 九歌

小說

037 韓松落 寫給雷米楊的情歌

056 蔣一談 空缽

062 吳昕孺 父子長談

“自然來稿裡的文學新人”小輯

080 羽瞳 線 (點擊标題跳轉閱讀)

095 章程 正午 (點擊标題跳轉閱讀)

105 王曉雯 遠山(外一篇) (點擊标題跳轉閱讀)

119 羅志遠 夜行家 (點擊标題跳轉閱讀)

129 孟祥鵬 去瑤池 (點擊标題跳轉閱讀)

138 李晨玮 燃燒 (點擊标題跳轉閱讀)

148 巫宏振 日記簿 (點擊标題跳轉閱讀)

散文

“邊地的風物”散文小輯

156 裴海霞 荒野牧人

162 劉予兒 風中的石頭房子

171 劉梅花 白石籬笆

180 李達偉 岩畫

186 千忽蘭 命運裡的符号

藝術

193 唐棣 巴黎不屬于任何人——法國電影新浪潮小史之六

環球筆記

206 愛迪生的混凝土住房夢/“全球南方”與城市研究/在巴基斯坦的阿富汗人/黑死病與歐洲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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