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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 | 飒飒東風細雨來

李商隐 | 飒飒東風細雨來

無題·飒飒東風細雨來

李商隐〔唐代〕

飒飒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

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譯文

東風飒飒,蒙蒙細雨飄灑,荷花塘外傳來了聲聲輕雷。

金蟾齧鎖的香爐所散發的香氣沁人心脾,狀似玉虎的辘轳,牽引繩索汲井水。

賈氏隔簾偷窺 韓壽英俊年少, 宓妃贈送玉枕欽慕 曹植文采。

向往美好愛情的心願切莫和春花争榮競發,免得使我寸寸相思,都化成了灰燼。

李商隐 | 飒飒東風細雨來

注釋

芙蓉塘:荷塘。輕雷: 司馬相如《長門賦》:“雷殷殷而響起兮,聲像君之車音。”起二句以風、雨、雷等景物起興,烘托女子懷人之情。

金蟾:金蛤蟆。古時在鎖頭上的裝飾。齧:咬。

玉虎:用玉石作裝飾的井上辘轳,形如虎狀。絲:指井索。

賈氏:西晉 賈充的次女。她在門簾後窺見韓壽,愛悅他年少俊美,兩人私通。賈氏以皇帝賜賈充的異香贈壽,被賈充發覺,遂以女嫁給韓壽。韓掾:指韓壽。韓曾為賈充的掾屬。

宓(fú)妃:古代傳說,伏羲氏之女名宓妃,溺死于洛水上,成為洛神。這裡借指三國時 曹丕的皇後甄氏。相傳甄氏曾為曹丕之弟曹植所愛,後來曹操把她嫁給曹丕。甄後被賜死後,曹丕把她的遺物玉帶金縷枕送給曹植。曹植離京途徑洛水,夢見甄後來相會,表示把玉枕留給他作紀念。醒後遂作《感甄賦》,後明帝改為《洛神賦》。魏王:指魏東阿王曹植。

春心:指相思之情。

鑒賞

這首無題詩寫一位深鎖幽閨的女子追求愛情而幻滅的絕望之情。

“飒飒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描繪環境氣氛:飒飒東風,飄來蒙蒙細雨;芙蓉塘外,傳來陣陣輕雷。

既隐隐傳達了生命萌動的春天氣息,又帶有一些凄迷黯淡的色調,烘托出女主人公春心萌動和難以名狀的迷惘苦悶。東風細雨,容易令人聯想起“夢雨”的典故;芙蓉塘即蓮塘,在南朝樂府和唐人詩作中,常常代指男女相悅傳情之地;“輕雷”則又暗用司馬相如《長門賦》:“雷殷殷而響起兮,聲象君之車音。”這一系列與愛情密切相關的詞語,所給予讀者的暗示和聯想是很豐富的。紀昀說:“起二句妙有遠神,可以意會。”所謂“遠神,是指這種富于暗示性的詩歌語言所構築的渺遠的藝術意境,一種難以言傳的朦胧美。

“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寫女子居處的幽寂。

金蟾是一種蟾狀香爐;“鎖”指香爐的鼻鈕,可以開啟放入香料;玉虎,是用玉石裝飾的虎狀辘轳,“絲”指井索。室内戶外,所見者惟閉鎖的香爐,汲井的辘轳,它們襯托出女子幽處孤寂的情景和長日無聊、深鎖春光的惆怅。香爐和辘轳,在詩詞中也常和男女歡愛聯系在一起,它們同時又是牽動女主人公相思之情的東西,這從兩句分别用“香”、“絲”諧音“相”、“思”可以見出。總之,這一聯兼用賦、比,既表現女主人公深閉幽閨的孤寞,又暗示她内心時時被牽動的情絲。

“賈氏窺簾韓掾少”使用賈充女與韓壽的愛情故事。

見《世說新語》載:晉韓壽貌美,大臣賈充辟他為掾(僚屬)。一次充女在簾後窺見韓壽,私相慕悅,遂私通。女以皇帝賜充之西域異香贈壽。被充所發覺,遂以女妻壽。對句“宓妃留枕魏王才”使用甄後與曹植的愛情故事。見《文選·洛神賦》李善注說:魏東阿王曹植曾求娶甄氏為妃,曹操卻将她許給曹丕。甄後被讒死後,曹丕将她的遺物玉帶金镂枕送給曹植。曹植離京歸國途經洛水,夢見甄後對他說:“我本托心君王,其心不遂。此枕是我在家時從嫁,前與五官中郎将(曹丕),今與君王。”曹植感其事作《感甄賦》,後明帝改名《洛神賦》(句中“宓妃”即洛神,代指甄後)。由上聯的“燒香”引出賈氏窺簾,贈香韓掾;由“牽絲(思)”引出甄後留枕,情思不斷,藕斷絲連。這兩個愛情故事,盡管結局有幸有不幸,但在女主人公的意念中,無論是賈氏窺簾,愛韓壽之少俊,還是甄後情深,慕曹植之才華,都反映出青年女子追求愛情的願望之強烈,奔放。

“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突然轉折,向往美好愛情的心願切莫和春花争榮競發,因為寸寸相思都化成了灰燼。

這是深鎖幽閨、渴望愛情的女主人公相思無望的痛苦呼喊。熱情轉化成幻滅的悲哀和強烈的激憤。以“春心”喻愛情的向往,是平常的比喻;但把“春心”與“花争發”聯系起來,不僅賦予“春心”以美好的形象,而且顯示了它的自然合理性。“相思”本是抽象的概念,詩人由香銷成灰聯想出“一寸相思一寸灰”的奇句,化抽象為具象,用強烈對照的方式顯示了美好事物之毀滅,使這首詩具有一種動人心弦的悲劇美。

李商隐寫得最好的愛情詩,幾乎全是寫失意的愛情。而這種失意的愛情中又常常融入自己的某些身世之感。在相思成灰的愛情感慨中也可窺見他仕途失意的不幸遭際。

李商隐(約813年-約858年),字義山,号玉溪(谿)生、樊南生,唐代著名詩人,祖籍河内(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陽,出生于鄭州荥陽。他擅長詩歌寫作,骈文文學價值也很高,是晚唐最出色的詩人之一,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為“溫李”,因詩文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裡排行第十六,故并稱為“三十六體”。其詩構思新奇,風格秾麗,尤其是一些愛情詩和無題詩寫得纏綿悱恻,優美動人,廣為傳誦。但部分詩歌過于隐晦迷離,難于索解,至有“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之說。因處于牛李黨争的夾縫之中,一生很不得志。死後葬于家鄉沁陽(今河南焦作市沁陽與博愛縣交界之處)。作品收錄為《李義山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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