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 《送嚴侍郎到綿州，同登杜使君江樓宴，得心字》 賞析
《送嚴侍郎到綿州，同登杜使君江樓宴，得心字》 杜甫
“野興每難盡，江樓延賞心。
歸朝送使節，落景惜登臨。
稍稍煙集渚，微微風動襟。
重船依淺濑，輕鳥度層陰。
檻峻背幽谷，窗虛交茂林。
燈光散遠近，月彩靜高深。
城擁朝來客，天橫醉後參。
窮途衰謝意，苦調短長吟。
此會共能幾，諸孫賢至今。
不勞朱戶閉，自待白河沉。”
詩名《送嚴侍郎到綿州，同登杜使君江樓宴，得心字》，“嚴侍郎”：【即“嚴武”，（726~765年），字“季鷹”。華州華陰（今陝西華陰）人。唐朝中朝大臣，詩人，中書侍郎“嚴挺之”之子。初為“拾遺”，後任“成都尹”。兩次鎮蜀，以軍功封“鄭國公”。永泰元年（765年），因暴病逝于成都，年四十。追贈尚書左仆射。嚴武雖是武夫，亦能詩。他與詩人杜甫友善，常以詩歌唱和。《全唐詩》中錄存六首。】
以上資料摘自“百度百科”，為什麼我們要如此具體地把嚴武的介紹都羅列出來呢？因為“嚴武”關系到老杜接下來的生活。嚴武和老杜到底是什麼關系呢？可能有三條線索：其一，嚴武的父親“嚴挺之”曾任“洛州”（即洛陽）刺史，最後也是死在洛陽，而洛陽是老杜的故鄉，所以他們可能很早就在洛陽認識了。其二，嚴武是華州華陰人，老杜曾任華州司功參軍。其三，老杜和房琯關系很好，至德初年，“嚴武”赴“唐肅宗”行在所，房琯以他是名臣的兒子，推薦為“給事中”。所以說，嚴武會和老杜那麼好，對老杜那麼照顧，是有淵源的。
本詩創作背景：“寶應元年”（762年）四月，唐肅宗死了，唐代宗即位。六七月，嚴武被召入朝，入為“太子賓客，遷“京兆尹”兼“禦史大夫”。實際是命他充“陵橋道使”，監修玄宗，肅宗父子的陵墓。杜甫從成都一路送嚴武到了“綿州”，一同登上綿州的江樓，當地的“杜使君”（應該是綿州刺史，也姓杜）設宴招待他們。“綿州”治所在今“綿陽”東，距成都二百七十公裡左右。老杜這一送，送得夠遠的，可見他和嚴武兩人非常聊得來，于是随着嚴武一路玩到綿州了。在這宴席上，老杜有感而發，或者應邀作詩。“得心字”，就是押“心”字的韻。好，我們來看原詩：
“野興每難盡，江樓延賞心。
歸朝送使節，落景惜登臨。”
賞析 杜甫說，野外的興緻每每難以消盡，這江樓延續了我們觀賞的心。這一路，送我們的嚴使節回歸朝廷，在落日依依惜别的景色中，登上江樓，臨江眺望。
“野興每難盡”，可見杜甫和嚴武是從成都出發欣賞野外之景，談天說地，暢談詩歌，老杜送了一程又一程，兩人聊得非常投機，興緻很高，結果是每每要分别，卻一直分不開，竟一路送到綿陽來了。你說這老杜和嚴武的關系怎樣？沒得說。可是卻有傳聞說，在成都的時候，嚴武幾次想殺杜甫，這可能是源自《新唐書》的《嚴挺之傳》，裡頭寫道：“管以故宰相為巡内刺史，武慢倨不為禮。最厚杜甫，然欲殺甫數矣。李白為《蜀道難》者，乃為房與杜危之也。”這段話，有個非常大的漏洞，嚴武是761年底才到任“成都尹”的，而762年李白就死了，怎麼可能李白寫的《蜀道難》是為了房琯和杜甫的安危，這也太扯了。可見，不要看是宋朝寫的東西，有些事情也是道聽途說，把民間閑扯當真了。所以包括嚴武想殺杜甫好幾次，這樣的傳說，恐怕也是很有問題的。我們在詩中看到的，卻是兩人感情真摯，交情很深。
“稍稍煙集渚，微微風動襟。
重船依淺濑，輕鳥度層陰。”
字詞典故“稍稍”：【逐漸，漸次。】“濑lai4”：【從沙石上流過的急水。】“重船”：【應該是滿載而歸的船。】
賞析杜甫說，隻見那遠處的煙霧，漸漸聚集在了洲渚之上；微微的風兒，吹動着我們的衣襟。江邊，滿載而歸的航船，依靠在淺灘上；輕盈的鳥兒，飛度了層層陰雲。
“檻峻背幽谷，窗虛交茂林。
燈光散遠近，月彩靜高深。”
字詞典故 “檻jian4”：【欄杆。】“峻”：【高大而陡。】“窗虛”：【镂空的窗子。】
賞析杜甫說，在這高高的欄杆上，回望江樓，背後是一片幽谷，透過镂空的窗子，可以看到窗棂與茂盛的竹林相互交錯。夜幕降臨了，俯瞰周邊，遠遠近近散灑着點點燈光，擡頭望，月亮帶着彩雲靜靜地挂在高深的夜空中。
“城擁朝來客，天橫醉後參。
窮途衰謝意，苦調短長吟。”
字詞典故“朝zhao1”：【白天。】“參shen1”：【參星，一般在“酉you3時”15:00-19:00出現。】“窮途”：【窮途末路。南朝 鮑照 《代升天行》“窮途悔短計。晚志重長生。從師入遠嶽。結友事仙靈。”】“苦調”：【南朝 宋 顔延之 《秋胡詩》“義心多苦調，密比金玉聲。”】
賞析 杜甫說，綿州城裡，擁擠着白天來的客商。此刻天空中已經橫着我們酒醉後的參星。哎，我的窮途衰減了我對嚴公，對各位的謝意。一顆忠義之心往往會唱出苦澀的調子，結果縮短了原本可以長長的吟詠。
感覺從這幾句詩開始，老杜有些筆鋒一轉，前面都寫景色，從這裡開始寫人。城裡的人，很擁擠，都是白天進城來的客商。川蜀地區是比較富庶的。接下來這個“橫”字有點特别了，因為是“醉後”的“橫”，就有些醉倒，橫在那裡的感覺。連“參星”都醉得橫在那裡了，那麼老杜估計也是喝橫了。如果說，老杜這首詩是在宴席上當場吟詠出來的話，那麼下來這兩句就頗為紮眼“窮途衰謝意，苦調短長吟。”這個“窮途”似乎可以有兩種理解，一種是老杜送嚴武也就送到這裡了，這所謂“窮途”，不再往前了。不過似乎沒必要用到這樣的字眼，更加上後面的“苦調”。另一種就是老杜聯想到自己身上了，人生似乎到了“窮途”。于是，“苦調”也就難免了。這倒是很符合“鮑照”詩裡的，“窮途悔短計，晚志重長生。”挺符合老杜這個歲數說出的場面話。哎呀，嚴武啊，我現在真是有點人生窮途，衰減了我對你的謝意，以及在場的各位。而我一顆忠義的心，也總是容易唱出苦澀的調子，縮短了本可以長長的吟詠。老杜現在是站在綿州的江樓上，那裡的杜使君請他們吃飯，也許都知道老杜的詩歌寫得好，請他來好好吟唱一番。也許老杜也想到了王勃的《滕王閣序》，是啊，他本來也可以像王勃那樣，長長地吟詠的，可是他做不到啊，因為自己的“窮途”，因為自己的“苦調”。如此，接下去幾句，似乎就好理解多了。
“此會共能幾，諸孫賢至今。
不勞朱戶閉，自待白河沉。”
字詞典故 “孫”：【應該是指“王孫”，貴族子弟。】“賢”：【道德，才能。敬辭，用于平輩或晚輩。】“朱戶”：【1.古代帝王賞賜諸侯或有功大臣的朱紅色的大門，古為“九錫”之一種。2.朱紅色的大門。3.富貴人家。】“白河”：【銀河。】
賞析 杜甫說，今天這樣的宴會，參加的一共能有幾位呢，諸位王孫賢德至今，對我尊敬有加。我就不勞這朱紅色的大門為我關閉了，我自己一個人可以待到銀河沉下去的時候。
這幾句詩确實不好解，不知道老杜幾個意思。首先，應邀吟詩應該是有的，喝醉了也是有的。隻是這喝醉了以後，老杜說起了“窮途”與“苦調”，後面的話就非常耐人尋味，老杜你是想諷刺人家呢？還是想安慰人家？“此會共能幾，諸孫賢至今”，參加這樣的宴會的人，能有幾個，确實，能和嚴武這樣級别的官員坐在一起吃飯，能有幾個呢？所以在座的，除了老杜，都是王孫了。問題是這個“賢”什麼意思？因為“諸孫”應該包括嚴武在内的這些晚輩，所以應該理解為賢德，也就是對老杜還是比較尊重的。那麼這裡的“朱戶”應該就是指這個酒樓了，人家晚了，是要關閉的。不勞這酒樓的朱紅色大門關閉了，我自己能夠待到銀河沉下去的時候，也就是天亮以後？隻怕是這老杜真的喝醉了，走不動了。要酒家的人不用等他出去才關門了。他自己可以一直呆到銀河下沉，天亮以後，自己起來離開。
重讀一下全詩，前面十二句的景物描寫像是酒前寫的，後面八句就像是醉後才寫的了。也有可能是前面十二句，是念給席間的人聽的，而最後八句是喝醉後，念給嚴武的。
《送嚴侍郎到綿州，同登杜使君江樓宴，得心字》 杜甫
“野興每難盡，江樓延賞心。
歸朝送使節，落景惜登臨。
稍稍煙集渚，微微風動襟。
重船依淺濑，輕鳥度層陰。
檻峻背幽谷，窗虛交茂林。
燈光散遠近，月彩靜高深。
城擁朝來客，天橫醉後參。
窮途衰謝意，苦調短長吟。
此會共能幾，諸孫賢至今。
不勞朱戶閉，自待白河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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