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奧卡姆是在怎麼的背景下提出這個原則的呢?在《邏輯大全》中,奧卡姆讨論“概念”來源的時候提出了這個原則。亞裡士多德說,詞是心靈印象的符号,這種符号具有不同的名稱,有人叫做:心靈的意向;有人叫做:心靈的印象;有人叫做:事物的形象,也有人稱它是一種理性。我們把這些東西都稱之為“概念”,那概念是怎麼來的呢?
奧卡姆說,有人認為,概念是心靈制造或者塑造出來的。有人認為,概念是與進行理解的行為不同的某種性質,它存在于心靈之中,就像存在于主體中一樣。而還有一些認為,概念就是進行理解的行為。那究竟哪一種解釋是正确的呢?奧卡姆說,最後這種觀點得到了下面這條原理的支持,所以,我們應該相信它。
這條原理就是:如果人們能夠以較少的東西行事,就不應該假設有更多的東西。
奧卡姆意思是說,關于概念是怎麼來的,第一種解釋,如果我們把“概念”假設為心靈創造的,那麼,我們就需要進一步解釋心靈是如何創造的;第二種解釋,如果把“概念”假設為跟我們的理解行為不同的東西,那麼,我們就需要進一步解釋概念和理解有什麼不同,它們在心靈中是如何産生的等等問題。
而唯有最後一種解釋,也就是把“概念”看成是我們進行理解的行為本身的時候,也就是說,概念就是我們理解行為的一部分,這個解釋的假設前提是最少的,所以,奧卡姆認為最後一個解釋才是最接近于正确的。但當奧卡姆說出這個原則的時候,其實并沒有嚴格的論證,而是把它作為一條不證自明的原則。
那為什麼奧卡姆可以把它作為一條不證自明的原則呢?為什麼前提條件越少的結論,就越有可能正确呢?
我們通常理解是,論證一個結論的前提條件越少,那麼結論正确的概率就越大。比如我說,明天深圳會下雨,或者我說,明天深圳市南山區會下雨。這兩個命題中,顯然前一個命題的正确率更大,因為後面命題中,增加了“南山區”這個前提條件,條件更嚴格了,那麼正确的概率就更小了。這就是我們通常理解的前提條件越少,越有可能正确。
但是,奧卡姆剃刀原則并不是在概率的意義上說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講一些大話就好了,或者什麼都不說,顯然不是這樣。另外,奧卡姆剃刀原則,也不僅僅是追求純粹的“簡單”,如果追求簡單,那麼,把任何問題的原因都解釋為上帝,或者某個超自然力量就好了。奧卡姆剃刀原則的根本追求是:“直接或者直觀”,更準确地說是“直觀”。
直觀和簡單是不一樣的,前面我們介紹了,我們可以把直觀理解為事實,或者基于實在的現象,而簡單還包括基于思維和推理的過程,它們是不一樣的。比如前面我們介紹的例子,男朋友遲到了,按照奧卡姆剃刀原則,是因為下雨堵車這個原因更可信,而不是因為他不愛女朋友了。因為,下雨堵車是可以直觀的,而愛或者不愛是無法直觀的,隻是基于推理、想象或者情感偏好。所以,奧卡姆剃刀追求的是直觀,而不是純粹的簡單。
在現實生活中,奧卡姆剃刀也是一個鋒利的思維工具,我們再來看舉一個例子。有一天上學,小明上樓梯的時候踩了同學小王一腳,然後小王踢回了一腳,把小明踢到了樓梯下,摔骨折了。小明的父母知道了這件事,就到學校找老師要一個說法。老師也把小王的家長叫到了辦公室。是什麼原因造成了小王踢小明呢?老師認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然後,老師仔細回顧了小王最近幾年在學校的各種糟糕表現,以及小王父母離異的家庭環境,而且老師還聽說小王父親有家庭暴力行為等等。
最後,老師列出了小王的幾大罪狀,以及背後的心理機制,比如小王有暴力傾向,有報複心理,可能因為小王嫉妒小明最近學習成績好,并伺機報複等等,而且老師都似乎給出了一些證據。而小王的父母堅持認為,小王就是簡單的本能反應,被同學踩了一腳,然後本能地踢了回去,剛好在樓梯上,小明摔下樓梯導緻了骨折,事情沒有老師說的那麼複雜。
相較于老師和小王父母的解釋,你更相信哪一種解釋呢?按照奧卡姆剃刀原則,當然應該相信後面一種解釋。因為看起來前一種解釋有理論基礎,也有事實支撐,但其實裡面的推理過程過于複雜,有很多前提條件和主觀猜想。但在這個場景裡面,後一種解釋是最直接和最直觀的,一個人踩了另外一個人,然後另外一個人踢回去,這符合一個小孩正常的行為模式。
所以,奧卡姆剃刀追求的不是純粹的“簡單”,而是直觀,如果追求簡單,那麼我們就認定小王是一個壞孩子,那麼就解釋了他踢小明的原因,但這并不“直觀”,因為壞孩子或者好孩子,這是一個道德品質上的判斷,這個判斷中涉及很多概念和推理,這個過程并不是直觀的。
我們再回到奧卡姆剃刀原則:如無必要,勿增實體。這句話其實也并不完全是奧卡姆的原意,奧卡姆的原話是:如果人們能夠以較少的東西行事,就不應該假設有更多的東西。奧卡姆的意思并不僅僅是“勿增實體”,而是不要增加額外的現象、理念、推理、前提等等。
奧卡姆為什麼能提出這個的原則呢?因為,奧卡姆是歐洲中世紀“唯名論”哲學家,唯名論者的基本主張就是,認為理念和共相并不具有實在性,并不是一個實體。因此,要深入理解奧卡姆剃刀原則,就必須要回到奧卡姆的哲學思想中,下一期内容,我們就正式進入奧卡姆的哲學世界,看看奧卡姆剃刀背後的哲學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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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