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藥味相對較少,加上《傷寒論》《金匮要略》的條文言辭簡練,理義精深,以及後世數百家智仁各見的注解,使“經方”的應用難以掌握,尤其初涉臨床者,偶試不驗,信心若失,大有“經方”難用之歎。究其緣由,可能與辨證識病不确、療程不夠、護理不當等有關,也可能是醫者執死方以治活人,套用“經方”,難免有削足适履之弊。此外,還可能隻記住了“經方”的藥物名稱,而忽視了原方每味藥劑量的背誦。
“經方”原劑量,增損寓意深
有人說,“中醫不傳之秘在劑量”。據臨床所見,這話确有一定道理。醫之一世,能提出創新理論者很少,但要醫者談談用藥體會,常常是滔滔不絕,特别是對中藥的劑量,何時、何種情況,宜多少量才能奏效,醫生們肯定是如數家珍。作為百代宗師的張仲景,在用藥劑量方面,不可能草率從事,其法度嚴謹,分量考究都為醫界公認。據統計,《傷寒論》用藥出現頻率最高的是甘草(70方次)。作為主藥,在方中劑量最大的用4兩(5方次);作為調和藥,劑量最小的僅用36铢(1 / 4兩)。其用量大小之比為16 : l。此外,茯苓共用了15方次,其中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中的茯苓用量為半斤,麻黃升麻湯中的茯苓僅用6铢,用量大小之比為32 : 1。《金匮要略》澤瀉湯中澤瀉用5兩,而白術僅用2兩;瓜蒌薤白白酒湯和瓜蒌薤白半夏湯二方都用薤白、白酒,但用量迥異;茵陳蒿湯方中茵陳用6兩(約當今90g),而栀子用l4枚(約今17g)。此外,還有因某味藥物的劑量變動而改變全方主治的情況。同樣是桂枝湯的藥物組成,但桂枝加桂湯的桂枝用5兩,主治為氣從少腹上沖心者;桂枝湯倍芍藥主治腹滿時痛。白虎加人參湯用石膏2斤,而麻黃升麻湯也用石膏,卻僅用6铢,劑量大小之比為128 : l。由此可見,張仲景在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經過大量的臨床實踐驗證,逐步完善了“經方”的組成,對每一味藥的劑量,可謂深思熟慮,絕非信手之舉。著名中醫學家嶽美中曾說過:“仲景書中最大的優點是列條文不談病理,出方劑而不定藥理,讓人自己去體會,其精義往往在于無字之中。”因此,筆者認為,“經方”的劑量是其精義之一,今天我們學用“經方”,隻記藥名不夠,還必須記住每味藥的劑量。
古今度量衡,換算務求真
“經方”的藥量換算,曆代都有研究,有根據臨床常用量來估計的,有根據某種藥物單位體積的比重來推算的,也有根據“藥秤”來折算的,還有根據古代貨币和劑量進行間接核算的,這些都不夠準确。近年來,由于考古工作的進展,大量的東漢時期度量衡研究文獻日趨完善,有了這一基礎,上海柯雪帆認為,“經方”的劑量應按漢1斤=今250g,漢1兩=今15.625g(縮簡為15.6g),漢一升=今200ml換算。這種換算方法,從中藥學的角度看,略大于目前臨床常用量,從度量衡史的角度看也是可靠的。按照上述漢l升=今200ml的換算方法,筆者将“經方”中用容器量測固體藥物做了部分驗證,如漢1升半夏=今法半夏56g或京半夏58g,漢l升麥冬=今61g, 漢1升火麻仁=今49g, 漢l升五味子=今40g,漢1升吳茱萸=今31g,漢l2枚大棗=今36g,漢12枚栀子=今20g,漢50枚杏仁=今25g。多年來,筆者臨床遣用“經方”時,都按上述方法換算,切合臨床實際,而且安全有效。值得注意的是,對于一些毒性明顯、藥性猛烈的藥物,如大戟、芫花、甘遂、水蛭、虻蟲、蜀漆、附子、細辛、麻黃等,應根據藥材産地、品種、炮制的具體情況,以及患者體質盛衰,靈活掌握,并注意觀察患者病情變化。
用量遵比例,酌古為準今
仲景所創制的“經方”,是“博采衆方”而成,除漢代方劑之外,也包括了漢以前的經驗方在内。今天面對複雜多變的疾病,運用“經方”,不能原方照搬,但活用當有法度,不僅提倡研究條文,認準方證,熟記藥味,而且還應該記住每味藥的原劑量,通過原方劑量,掌握方中各藥物之間的比例,再根據臨床的實際按比例調整劑量。對于“經方”稍加留心就會發現,其藥物劑量最能體現該藥在方中的地位。如黃連阿膠湯中之黃連、苓桂術甘湯中的茯苓等,如果方中劑量的比例不正确,也許會改變原方的主治意圖;再如炙甘草湯中的生地黃,原方劑量為1斤,如果按習慣僅用10~30g,可能很難獲得治療“脈結代、心動悸”的效果。
試以小柴胡湯為例。原方劑量柴胡8兩(124.8g),大棗12枚(36g),半夏半升(29g),人參3兩(46.8g),黃芩3兩(46.8g),甘草3兩(46.8g)。劑量之比為3.5 : 1 : 0.8 : 1.3 : l.3 : 1.3。如果柴胡用35g,那麼大棗則用l0g,半夏8g,人參、黃芩、甘草各13g。按照劑量大小排序,應該是柴胡、人參、黃芩、甘草、大棗、半夏,如大棗劑量用得比柴胡大,恐怕就無小柴胡湯的功效了。
熟記“經方”量,大證可回春
長期以來,中醫學習方劑,大多數都是通過背誦方歌來實現的,但方劑歌括從汪昂《湯頭歌訣》到現代的《方劑學》,方歌都隻有藥名,而無劑量,把劑量增損完全交給臨床醫生處理,靈活運用演變成了随心所欲,極不規範,也難以交流與學習。值得慶幸的是,清代陳修園彌補了這一缺陷,他把“經方”的藥物劑量巧妙地編入了方歌中,為後人做了一件非常有益的工作。多年來,筆者記熟了《長沙方歌括》和《金匮歌括》書中的大多數常用歌訣及其劑量比例,以此指導臨床用藥。今舉3例以資說明。
例l:茵陳蒿湯用于治療陽黃是常法,但如何掌握茵陳蒿的劑量則大有學向。重症肝炎病情危笃,黃疸消長是病情向愈或惡化的指征,多數情況都可用茵陳蒿湯化裁,茵陳用量30~40g不等,可謂大劑量。但經反複數診,雖利濕、活血、解毒并進,但仍不見黃疸消退。在《長沙方歌括》“茵陳六兩早煎宜”的指導下,按原劑量4.6 : 1.5 : l的比例,即茵陳90g,熟大黃30g,栀子20g的劑量,囑先将茵陳用容器冷水浸泡另煎,以保證有效成分的充分溶出。通過劑量調整以後,退黃療效大增。此後,每見常法乏效的陽黃,都參照這種方法,調整全方劑量比例,效果明顯。
例2:炙甘草湯,臨床上作為治脈結代的常用方,加用丹參、苦參等可提高療效。方中炙甘草因畏其有類固醇樣作用,大量可能有副作用,故一般用6~l0g。筆者在門診接治一男性患者,主訴氣短,上腹脹滿,頭暈,心悸,多次因心律失常住院治療。刻診:脈結代,苔薄白,舌質淡,面色蒼白。考慮雙下肢午後浮腫,炙甘草隻用l0g,炙甘草湯全方加枳殼l0g,藥進2劑,病情如初。再診時,想起了“結代脈須四兩甘”一句歌括,按照原方劑量的比例,把炙甘草、茯苓的劑量加到30g,再進3劑,果然顯效。後按心脾兩虛調養1個月,随訪3個月,病情平穩,雖心電圖檢查仍顯心律失常,但臨床症狀基本消失。
例3:功能性便秘為常見病,大量的苦寒通便藥犯虛虛之戒,而僅用潤腸養血又杯水車薪,使不少虛人便秘愈治愈重,痛苦不堪,于是求教“經方”。“大便若硬小便通,術加四兩有神功”,經過多次系統的臨床觀察發現,成人白術用量當用到80~90g時,才有明顯療效,而頑固便秘者可以用到l00g。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