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潛陽丹”與“封髓丹”
潛陽丹:用治陽氣不足,虛陽上浮諸症。藥物組成:砂仁30g(姜汁炒),附子24g,龜闆6g,甘草15g。
鄭氏解曰:“潛陽丹一方,乃納氣歸腎之法也,夫西砂辛溫,能宣中宮一切陰邪,又能納氣歸腎。附子辛熱,能補坎中真陽,真陽為君火之種,補真火即是壯君火也。況龜闆一物堅硬,得水之精氣而生,有通陰助陽之力,世人以利水滋陰目之,悖其功也。佐以甘草補中,有伏火互根之妙,故曰潛陽”(《醫理真傳卷二》)。
封髓丹:黃柏30g,砂仁21g,甘草9g。
本方原出于元代《禦藥院方》,功能“降心火,益腎水"。雖非鄭欽安自拟,但鄭氏非常推崇此方,認為“此一方不可輕視,餘嘗親身閱曆,能治一切虛火上沖牙疼、咳嗽、喘促、面腫、喉痹、耳腫、目赤、鼻塞、遺尿、滑精諸症,屢獲奇效,實有出人意外,令人不解者……至平至常,至神至妙"(《醫理真傳卷二》)。廣泛用治真氣上浮各症,如鼻淵、鼻濁,“予治此二證,每以西砂一兩,黃柏五錢,炙草四錢,安桂、吳萸各三錢治之,一二劑即止。甚者,加姜、附二三錢,屢屢獲效。"頭痛偏左偏右者,“予常以封髓丹加吳萸、安桂,屢治屢效。”還用治目中五彩光華等多種病症,難以枚舉。
鄭氏解釋此方說:“封髓丹一方,乃納氣歸腎之法,亦上中下并補之方也。夫黃柏味苦入心,禀天冬寒水之氣而入腎,色黃而人脾。脾也者,調和水火之樞也。獨此一味,三才之義已具,況西砂辛溫能納五髒之氣而歸腎,甘草調和上下又能伏火,真火伏藏,則人身之根蒂永固,故日封髓。其中更有至妙者,黃柏之苦合甘草之甘,苦甘能化陰。西砂之辛合甘草之甘,辛甘能化陽。陰陽合化,交會中宮,則水火既濟,而三才之道,其在斯矣……仔細揣摹,而始知其制方之意,重在調和水火也。有意思的是,鄭欽安在此方之後竟附七絕一首,盛贊該方:陰雲四合日光微,轉瞬真龍便欲飛。識得方名封髓意,何憂大地不春歸。
并加以注釋:“真龍即真火,或上或下,皆能令人病。在上則有牙痛、喘促、耳面腫痛諸症。在下則有遺尿、淋濁、帶諸症。學者苟能識得這一點真陽出沒,以此方治之,真有百發百中之妙,(《醫理真傳卷二》)。對封髓丹一方賞愛之情躍然紙上。後世火神派傳人如吳佩衡等常将此方與潛陽丹合而用之,名之為潛陽封髓丹。
二、真氣上浮,須識陰火
臨床上見到陽虛陰盛,“滿身純陰”之證,由于證候單純,從辨識陰陽的“實據”、“真機"着眼,辨識并不困難。關鍵是陽虛之證有很多變化,“往往多有與外感陽症同形,人多忽略”,或者“以為陰虛火旺”之證,容易惑人。鄭欽安十分注重陰盛逼陽的變證,亦即“三陰上逆外越"引起的真氣上浮和虛陽外越兩種證情,此即陰證第二層次,這是鄭氏學術思想最獨到、最精華的部分。畢生研究火神派的唐步祺先生評曰:“其于陽虛辨治所積累之獨到經驗,實發前人之所未發,乃祖國醫學之瑰寶,千古一人而已!”當系指此而言。本節主要探讨陰盛格陽中最常見的真氣上浮或稱虛陽上越的辨識問題。
(一)陰盛逼陽,真氣上浮
《素問--生氣通天論》:“陽氣者,煩勞則張”,“凡陰陽之要,陽密乃固”。鄭欽安發揮經旨,揭示了腎陽的生理特性:“先天之真陽,喜藏而不喜露,藏則命根永固,露則危亡立至”。“真氣命根也,火種也,藏于腎中……沉潛為順,上浮為逆”(《醫理真傳卷二》)。在此基礎上,他揭示了腎陽“上浮為逆”的病機,“反複推明虛火之由”:“若虛火上沖等症,明系水盛,水盛一分,龍亦盛一分(龍即火也),水高一尺,龍亦高一尺,是龍之因水盛而遊,非龍之不潛,而反其常。故經雲:陰盛者,陽必衰。即此可悟用藥之必扶陽抑陰也……曆代注家,俱未将一陽潛于水中底蘊搜出,以緻後學懵然無據,滋陰降火,殺人無算,真千古流弊,醫門大憾也"(《醫理真傳卷一》)。這就從病機角度指明了虛陽上越的機理。同時鄭氏還指出,虛火上沖之證較之純陰之象病情更為嚴重,“病至真氣上浮,五髒六腑之陽氣,已耗将盡,消滅削剝,已至于根也。經雲:凡五髒之病,窮必歸腎,即此說也”。因此筆者将其和虛陽外越(二者均屬陰盛格陽)歸納為陽虛的第二層次。
換個角度,他又講了元氣随人虛處而“發洩之機”:“陽氣無傷,百病自然不作。陽氣若傷,群陰即起,陰氣過盛,即能逼出元陽,元陽上奔,即随人身之髒腑經絡虛處便發。如經絡之虛通于目者,元氣即發于目;經絡之虛通于耳者,元氣即發于耳;經絡之虛通于巅者,元氣即發于巅,此元陽發洩之機”(《醫理真傳卷二》)。鄭欽安将病理情況下的這種“元陽上奔"稱之為“真氣上浮"或“虛火上沖”或“真陽上騰”,實際上亦即常說的“虛陽上越"。我們在讨論中仍沿用鄭氏最常用的概念“真氣上浮"。
(二)假熱真寒,人多不識
從證候角度講,由于真氣上浮,而見上熱下寒,假熱真寒之象,其上熱者乃陰盛逼陽而上越之虛火,鄭欽安稱之為“陰火”。陽氣無傷,百病自然不作。陽氣若傷,群陰即起,陰氣過盛,即能逼出元陽,元陽上奔,即随人身之髒腑經絡虛處便發。如經絡之虛通于目者,元氣即發于目;經絡之虛通于耳者,元氣即發于耳;經絡之虛通于巅者,元氣即發于巅,此元陽發洩之機,乃假熱之證;其下寒者乃陰盛所緻之真寒,此為病機本質。粗工不知,往往以為上熱之“陰火”為火症或陰虛火旺。鄭欽安用大量篇幅闡明真氣上浮的假象與本質,特别指出,該證極易被誤認為外感陽症和陰虛火旺,這是他最深刻的學術見解之一。他說:“真氣上浮之病,往往多有與外感陽症同形,人多忽略,不知真氣上浮之病大象雖具外感陽症之形,仔細推究,所現定系陰象,絕無陽症之實據可驗,學者即在此處留心,不可猛浪”(《醫理真傳卷二》)。“陽氣過衰,陰氣過盛(勢必上幹),而陰中一線之元陽,勢必随陰氣而上行,便有牙疼、腮腫、耳腫、喉痛之症,粗工不識,鮮不以為陰虛火旺也。不知病由君火之弱,不能消盡群陰,陰氣上騰,故牙疼諸症作矣。再觀于地氣上騰,而為黑雲遮蔽日光,雨水便降,即此可悟虛火之症,而知為陽虛陰盛無疑矣”。“乃市醫一見虛火上沖等症,并不察其所以然之要,開口滋陰降火,自謂得其把握,獨不思本源陰盛陽虛,今不扶其陽,而更滋其陰,實不啻雪地加霜,非醫中之庸手乎?餘亦每見虛火上沖等症,病人多喜飲熱湯,冷物全不受者,即此更足證滋陰之誤矣”(《醫理真傳卷一》)。即或在今日,如此誤認者恐怕也不在少數。
(三)欲辨假熱,陰象為憑
那麼怎樣辨認真氣上浮之證?關鍵就是根據“陰陽辨訣”、“用藥真機”,從病人的“陰象”中求之,這是鄭氏關于辨證之最重要,最基本的原則。他反複強調:“大凡陽虛之人,陰氣自然必盛,陰氣盛必上騰,即現牙痛龈腫,口瘡舌爛,齒血喉痛,大小便不利之病。不得妄以滋陰降火之法施之……辨察不可不慎,總在這陰象追求,如舌青、唇青、淡白、無神之類是也”(《醫理真傳卷二》)。“總在這陰象追求”,就是辨認真氣上浮的關鍵。
在《醫理真傳》卷二中,鄭氏列舉了31條真氣上浮的病症進行辨認,如“齒牙腫痛”一症,“因真陽虛而陰氣上攻者,其人齒牙雖痛,面色必青白無神,舌多青滑黑潤、黃潤、白黃而潤,津液滿口,不思茶水,口中上下肉色多滞青色而不紅活,或白慘黃而無紅色”。其人“齒牙雖痛”,形似火症,其他舌象、神色、口氣等俱為陰象,故知乃真氣上浮之證。鄭氏以此示範,告誡我們:“以上等情,不僅此症,一切陽虛病多見此情。”又如“病人兩唇腫厚,色紫紅,身大熱,口渴喜熱飲,午後畏寒,小便清長,大便溏洩,日二三次,脈無力者”之症,鄭氏辨析:雖“兩唇腫厚,色紫紅,身大熱”,“近似胃中實火,其實非實火也”。從“口渴喜熱飲,午後畏寒,小便清長,大便溏洩”來看,乃系“中寒之情形悉具”,“陰盛逼出中宮之陽”,方見兩唇紅腫等陰火之象。再如午後面赤一症,“凡午後面赤,或發燒,舉世皆謂陰虛,不知久病與素秉不足之人,陽氣日衰,不能鎮納其陰,陰邪日盛,上浮于外,況午後正陰盛時,陽氣欲下潛藏于陰中,而陰盛不納,逼陽于外,元氣升多降少,故或現面赤,或現夜燒,此皆陰盛之候,若按陰虛治之,其病必劇”。
(四)頭面諸症,須知陰火
從腎陽“沉潛為順,上浮為逆”的病機出發,很明顯,真氣上浮最容易引起的就是頭面五官諸疾,即所謂“上熱”假象,他在論述“耳目口鼻唇齒喉”病變時指出:“各部腫痛,或發熱,或不發熱,脈息無神,脈浮大而空,或堅勁如石,唇、口、舌青白,津液滿口,喜極熱湯,二便自利,間有小便赤者,此皆為氣不足之症,雖現腫痛火形,皆為陰盛逼陽之的候。市醫往往稱為陰虛火旺,而用滋陰降火之藥極多,試問,有陰虛火旺而反見津液滿口,唇舌青滑,脈息無神,二便自利者乎?”
歸納頭面五官諸般“腫痛火形”,亦即陰火,或者說上部假熱之表現,鄭欽安指出很多症象,如牙痛龈腫、口瘡舌爛、齒血喉痛、頭痛如劈、目痛如裂、目腫如桃、、耳癢欲死、唇赤如朱、兩顴發赤、腮腫、耳腫、喉痛、目赤顴紅等症狀外,衆多醫家還總結了許多其他見症,如鼻衄、舌衄、頭汗、面紅如妝、口鼻燥熱等諸多表現,可供我輩掌握。諸症且多呈晝輕夜重之特點。
由此給予我們最重要的啟示,就是對于頭面五官諸般“腫痛火形”,一定要有真氣上浮的概念,要有陰火的概念,不要一見紅腫熱痛就隻想到“陰虛火旺”,或者“外感陽症”,妄用滋陰降火之法,“實不啻雪地加霜”。鄭欽安曾深刻指出,“後學懵然無據,滋陰降火,殺人無算,真千古流弊,醫門大憾也。”可謂振聾發聩,令人警醒。
湖北麻城名儒敬雲樵先生就此在《醫法圓通》上眉批道:“齒牙腫痛,本屬小症,然有經年累月而不愈者,平時若不究明陰陽虛實,治之未能就痊,未免贻笑大方,學者勿因其小而失之。”此語意味深長,不知有多少醫家至今仍在重複着這種“贻笑大方”的錯誤。
綜上所述,鄭欽安關于真氣上浮的認識和理論,所積累之獨到經驗,确實發前人之所未發,堪稱鄭氏學術思想中最獨到、最精華的部分,即或在今日猶有深刻的現實意義。
(五)醫案例舉和臨床經驗
下面舉火神派醫家有關真氣上浮各症的臨床經驗和若幹案例,領略其理法方藥特色。應當指出,本節所論病症均系按陰陽辨訣判為真氣上浮即虛陽上越所引起者,實熱或陰虛陽浮引起者不在此例,讀者自當明察。
1.齒牙腫痛
吳佩衡治案:孫某,男,38歲。受寒感冒,服辛涼解表銀翹散一劑,旋即牙痛發作,痛引頭額,夜不安寐,其勢難忍。牙龈腫痛,齒根松動,不能咬合,以緻水米不進,時時呻吟。舌尖紅,苔薄白而潤,脈虛數無力。辨為表寒誤服辛涼,寒邪凝滞經絡,裡陽受損,虛火上浮。治宜宣散經絡凝寒,引火歸元,納陽歸腎,方用潛陽封髓丹加味:附片45g,炙龜闆9g,肉桂9g(研末,泡水兌人),砂仁9g,細辛5g,黃柏9g,白芷9g,露蜂房6g,生姜12g,甘草9g。煎服一次,牙痛減輕,夜能安寐,再服則疼痛漸止。2劑服畢,牙龈腫痛痊愈(《吳佩衡醫案》)。
此屬虛火上浮所緻牙痛,極易誤為實火。論其牙龈腫痛,舌尖赤紅,似屬外感火熱。然從病史看,受寒感冒,服辛涼之劑,旋即牙痛,顯然不符。舌尖雖紅,但苔薄白而潤,脈虛數無力,綜合判斷,屬于“裡陽受損,虛火上浮”,說到底是陰火。潛陽封髓丹正為此類證候而設,故而效如桴鼓,其方由潛陽丹、封髓丹二方合成。
2.齒衄
吳佩衡治案:王某,男,32歲。患龈縫出血已久,牙床破爛,龈肉萎縮,齒搖松動,且痛而癢,屢服滋陰降火之品罔效。餘診之,脈息沉弱無力,舌質淡,苔白滑,不思水飲。此系脾腎氣虛,無力統攝血液以歸其經。齒為骨之餘,屬腎,腎氣虛則齒枯而動搖。脾主肌肉,開竅于口,脾氣虛而不能生養肌肉,則龈肉破爛而萎縮。氣者,陽也。血者,陰也。陽氣虛則陰不能潛藏而上浮,陰血失守而妄行于血脈之外。法當扶陽以鎮陰,固氣以攝血,俾陰陽調和則血自歸經而不外溢矣。拟方潛陽封髓丹加黑姜、肉桂治之:附片60g,西砂仁20g(研),炮黑姜26g,上肉桂10g(研末,泡水兌人),焦黃柏6g,炙甘草10g,龜闆13g(酥,打碎)。服一劑稍效,三劑血全止,四劑後痛癢若失。連服十劑,牙肉已長豐滿,諸症全瘳。
吳氏原按:附子、肉桂溫補下焦命門真火,扶少火而生氣,砂仁納氣歸腎,龜闆、黃柏斂陰以潛陽,黑姜、炙草溫中益脾,伏火互根,并能引血歸經,故此方能治之而愈。餘遇此等病症,屢治屢效,如見脈數飲冷,陰虛有熱者,又須禁服也。
李可治案:患者45歲,舌中有5分币大之光紅無苔區,尿熱而頻,令服知柏八味丸5日不效,無苔區反擴大,且幹裂出血,又見齒衄,診脈沉細,不渴,膝以下冰冷,詢知近年異常發胖,又見面色發暗,斷為上假熱,下真寒,予四逆湯1劑,附子用30g,幹姜改姜炭,煎成冷服(因上有假熱,故用熱藥冷服,偷渡上焦之法),于子時頓服,次日諸症均退,舌上生出薄白苔(《李可老中醫急危重症疑難病經驗專輯》)。
對于陽虛格陽于上,上有假熱的病人,李可提倡熱藥冷服。因為附子性大熱,下焦寒極非此不能愈。但假熱在上,熱藥熱服則兩熱相争,格拒不納。今把熱藥冷透,披上“冷”的僞裝,入口涼爽,“騙”過咽喉一關,入胃則熱性緩緩發揮,引浮遊之假熱歸下而病愈,是極巧妙的治法。古人形象地比喻為“偷渡上焦",此亦《内經》治則中的反佐法之一。
3.口腔潰瘍、複發性口瘡(口糜)
唐步祺經驗:治一口糜病人,先用炮姜甘草湯加桔梗2劑,繼以附子理中湯4劑,最後用潛陽丹4劑而愈,“以後即用此方治愈這類患者數十人"。
吳生元經驗:吳生元,1 9 37年生,乃吳佩衡先生嫡子,雲南中醫學院附院主任醫師。他用鄭氏薦賞的潛陽封髓丹二方加減,“能清上溫下,引火歸元,納氣歸腎,對于下元不藏,虛火上浮引起之上熱下寒,寒熱錯雜證有顯著療效。”曾報道用治複發性口瘡、虛火牙痛、皮肌炎、類風濕性關節炎四案。常用方:黃柏20g,砂仁、補骨脂、骨髓補、肉桂各15 g,蜂房、細辛各8g,龜闆、山豆根、闆藍根、桔梗、甘草各1Og。陽虛不甚,去附子,而用肉桂、補骨脂、骨髓補、細辛,多加山豆根、闆藍根、蜂房(驅風攻毒)。四案基本方大緻如是(《四川中醫》2000年3期)。
4.慢性咽炎、喉炎、扁桃體炎(乳蛾)
範中林治案:李某,男,36歲。1 9 7 1年5月起,咽部有異物感,吞咽不利,并伴有項強、胸滿、肩酸、背痛等症。某醫院診為“慢性咽炎”,服用炎得平、六神丸、四環素類,外用冰硼散治療,病勢不減。後服清咽利膈、洩熱解毒中藥半年,咽喉疾患益重,并現惡寒身痛,胸憋氣短,胃腹脹痛,完谷不化等症,自疑“癌"變,思想負擔沉重。于19 7 2年2月來求範中林先生診治。初診:咽痛,吞咽如有阻塞,胸滿,納呆,便溏,頭痛,咳痰,四肢清冷。舌質偏淡,苔微黃滑,脈弱無力。此病乃過服涼藥,以緻陽氣虛微,複因旅途勞累,受風寒侵襲。本少陰喉痹,又兼太陽外邪。以麻黃附子甘草湯加細辛、生姜,扶陽解表,通達内外。處方:麻黃1O g,制附片60g(久煎),甘草20g,細辛3 g,生姜30g。四劑後,頭痛、胸滿、咳痰俱減,餘症無明顯變化,原方再服四劑。身疼減,飲食增,便溏止,咽痛痹阻稍有好轉。因腎陽虛衰,陰氣上騰,痰濕上幹清道,日久凝聚較深,緻喉痹難愈。以大劑四逆湯壯陽驅陰,加上肉桂溫營血,助氣化,益火消陰,散寒止痛。處方:制附片12 O g(久煎),幹姜6 0g,炙甘草3 0 g,上肉桂12 g(沖服)。三劑。四診:咽痛痹阻之證基本消失,精神大振。久病氣血皆虧,應培補脾腎,以理中丸加陰陽平補之品,囑其緩服。處方:黨參3O g,白術3 O g,幹姜30 g,制附片6 O g,上肉桂1 5 g,紫河車3 0g,冬蟲夏草3 O g,菟絲子3 O g,炙甘草2 Og,三劑。共研細末,水打丸。日服三次,每次1 Og。月餘病愈上班(《範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
喉痹之證,須分陰陽。本例喉痹,曾服大量清涼退熱之品,病勢不減反增。參之舌、脈諸證,顯然與風熱、燥熱等邪實上犯之喉痛有原則區别。由于少陰經脈循于咽喉,故咽喉疼痛屬痹阻少陰者屢見不鮮。範中林先生曾經說:“口中少實火”,确實是閱曆有得之談。比如此例,客寒咽痛,喉痹日久,邪聚益甚,且少陰寒化之證突出;初診時,太陽傷寒之表證比較明顯,故首以太陽少陰兩經同治,寓解表于溫陽。再峻投四逆湯加味,以補命門,散寒滞,最後培補脾腎以收全功,處處顧護陽氣,實屬火神派風格。
李可治案:患者,王海清,男,45歲。患咽幹痛,口舌生瘡,用清火、滋陰諸法60餘劑無效。漸至食少便溏,神倦,纏綿3月不愈。其症日輕夜重,不渴尿多,四末不溫,雙膝冷痛,舌淡潤,脈沉細。判為腎宮寒極,逼火上浮,“則成上假熱,下真寒格局”,處以四逆湯加桔梗、益智仁:炙甘草60g,附子30g,幹姜30g,桔梗、益智仁各10g,水煎冷服2劑,諸症已減七八,續進2劑而愈(《李可老中醫急危重症疑難病經驗專輯》)。
劉力紅治案:曾治一咽喉腫痛患者,病已月餘,抗生素、牛黃解毒片類已服半月,咽痛絲毫未減。診見扁桃體腫大,滿布膿點。口甚苦,舌淡,邊齒印,脈沉細弱。察舌按脈,一派陰寒之象。視為龍火沸騰(即鄭氏所謂真氣上浮)所緻,理應溫潛。但顧及口甚苦一症,乃以小柴胡湯合潛陽丹,自以為必效無疑。5劑後仍無點滴之效。再診舌脈仍是一派虛寒,毅然剔除小柴胡湯,純用溫熱之劑,以鄭氏潛陽丹加味治之:附子、砂仁、龜闆、炙甘草、桔梗、熟地。其中附子60g,炙甘草24g。5劑後,咽痛消失,膿點不見,扁桃體亦明顯縮小(《思考中醫》)。此例咽痛,劉教授已從舌脈判為陽虛真氣上浮,顯出見識。隻因“顧及口甚苦一症”,參以小柴胡湯,結果影響藥效。後認準證情,“毅然剔除小柴胡湯,純用溫熱之劑”,扶陽收納,終獲良效。其實,以筆者看法,此例口苦之症,亦是真氣上浮表現。劉教授在此案後,頗有感慨,寫下一段話令人心動:“諸位要是信得過,且聽我一句話,那就是抱定這個陰陽,朝于斯,夕于斯,流離于斯,颠沛于斯。果能如此,不出數年,包管大家在中醫上有一個境界,也包管大家能夠真正列入仲景門牆。”
支氣管哮喘:劉某,男,49歲。十餘年前,患慢性支氣管炎,後發展為哮喘,經常發作,每冬必重。醫院确診為“支氣管哮喘”、“肺氣腫”,久治未愈。1978年7月來診。刻診:氣緊,心累,乏力,偶有咳嗽,痰少,清稀色白。體稍胖,兩顴赤暗,唇烏,舌淡白,苔灰白厚膩。時值伏天,哮喘雖未大作,病根猶存。證屬少陰,法宜扶先天之元陽,鎮納濁陰之氣,以四逆加味主之:制附片60g(久煎),幹姜片6Og,炙甘草1 8g,上肉桂15 g,生白術30g。二診:上方加減服20餘劑,諸症皆減。活動後仍覺氣緊、心累。舌質仍淡,苔膩稍退,守原法再進。又服20餘劑,氣緊、心累明顯減輕。雙顴暗赤色稍退,舌質微現淡紅,苔厚膩減。為鞏固療效,拟四逆、理中合方加味,配成丸藥,堅持服用兩月,處方:制附片15Og,幹姜片15Og,炙甘草60g,紅參30g,炒白術120g,上肉桂60g,甯枸杞120g,菟絲子120g,紫河車120g。共研細末,加紅糖為丸,如棗大,每日2次,每次2丸。經服藥後,該年冬季與往年截然不同,在嚴寒之晨,可在室外打太極拳和跑步約1小時,堅持工作己一年多,咳喘未再發作(《範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
多年哮喘,宿根纏綿,逢寒則重,難以根治,已是該病通例。範氏着眼于少陰腎陽虧損,從“扶先天之元陽”入手,又是大劑姜、附,未用降氣平喘化痰之類套方套藥,而能愈此頑症,再次顯示了扶陽理論的臨床價值。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