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個月,德國将21件貝甯青銅器歸還尼日利亞、梵蒂岡歸還帕特農神廟殘片……這讓人們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一個國家——英國。
文物歸還問題一直是争論的焦點,尤其是大英博物館,可謂四面楚歌。英國政客将大英博物館帕特農神廟雕塑視為“英國資産”,并有一種持續的擔憂,即一件文物歸還必然導緻所有掠奪而來文物的歸還。然而,如果帕台農神廟雕塑回到希臘,是否會更有價值?
2023年1月,大英博物館的帕台農神廟雕塑
在文物歸還問題上,辯方通常關注文物是如何進入博物館藏品的,是誠實地獲得還是被個人或軍隊掠奪?就貝甯青銅器而言,沒有歧義。它們在1897年遭到掠奪。當時英國軍隊洗劫了位于今尼日利亞的貝甯王國,燒毀了皇宮,掠奪了所有皇家寶藏。
貝甯皇家寶藏中的大多數在倫敦拍賣,約有3000件文物進入世界各地的博物館和私人收藏。去年7月,德國将千餘件貝甯青銅器的所有權合法轉讓給尼日利亞。此後,在劍橋大學、阿伯丁大學等大學博物館采取類似行動之後,英國一些較小的機構也加入了對貝甯掠奪文物的歸還中。
2022年12月,德國歸還的貝甯青銅器在位于阿布賈的尼日利亞外交部展出。
每一次移交和歸還都給大英博物館帶來了更大的壓力,大英博物館收藏了900多件貝甯文物,更讓其焦頭爛額的是,來自希臘帕特農神廟的“埃爾金石雕”。這些大理石雕塑自1832年以來一直在大英博物館展出。
今年年初,大英博物館首次證實,正在與希臘就歸還部分帕特農神廟大理石進行“建設性讨論” 。希臘方面也證實,雙方的秘密會談已經進行了一年多。
大英博物館在一份聲明中說:“我們已經公開表示,正在積極尋求與希臘建立新的帕台農神廟合作夥伴關系,随着進入新的一年,建設性的讨論正在進行中。”
長期以來,希臘一直堅稱希望永久歸還大理石雕塑。然而,大英博物館的堅定立場是,任何潛在的協議都隻會涉及出借文物。英國政府則表示,無意修改《大英博物館法案》,該法案禁止大英博物館處置其藏品,除非是複制的、無法修複或不值得在收藏中占有一席之地的。
大英博物館将很快宣布一項計劃已久的耗資10億英鎊的現代化改造計劃,這項被稱為“羅塞塔項目”(Rosetta Project)的計劃将對博物館進行“徹底的重新想象”,并對其許多畫廊大規模翻新。帕特農神廟展廳預計将優先進行翻新,如果能夠達成協議,這可能會是一個部分文物借展希臘的時機。然而,近年來希臘和國際社會一直呼籲歸還帕特農雕塑,這個訴求不太可能通過借展滿足。
觀衆正在參觀大英博物館的帕台農神廟雕塑
那麼當我們談論文物歸還時,我們在談論的是什麼?
在英國語境中,将文物歸還幾乎被描述為一種損失。不少英國人的腦海中浮現出失去文物的博物館光秃秃的牆壁,如同被洗劫的儲藏室。然而,公平地想,英國至少有一部分博物館文物是如何被獲得的?
由此造成一種持續的擔憂,即一件文物歸還必然導緻所有掠奪而來文物的歸還。如将帕特農神廟雕塑歸還雅典,将打開通往英國各大博物館全部内容問題的大門。
英國文化部長米歇爾·多内蘭 (Michelle Donelan)本月早些時候在接受采訪時将這些雕塑描述為“英國的資産”。根據這種表述,将“埃爾金石雕”歸還,将導緻深刻于英國靈魂中的資産剝離。
她的說法即使在英國也遭到了非議。一些觀點認為,懸而未決的文物隻涉及少數博物館藏品。以大英博物館為例,它大約藏有800萬件文物,其中大約8萬件常設展出,而帕台農神廟的雕塑之所以與衆不同——不僅僅是因為幾個世紀以來,各種意義和神話都緊緊依附于這些雕塑,以至于它們看起來就像柏拉圖《理想國》中由漁民變成的海神格勞卡斯(Glaucus),由于多年來藤架和海藻附着在他身上,他幾乎不可辨認。英國政客可能将它們視為“國家資産”的想法對于建造這座神廟的雅典人而言完全匪夷所思。
在英國各博物館中,鮮有文物的陳列方式與大英博物館帕台農神廟組合相同,也鮮有文物能激起如此多的讨論和分歧。然而,如果換一種角度,不将歸還文物視為損失,而是被視為收益,會怎樣?
雖然對于這種觀點的反駁是直接而明顯的:文物就是文物;它們占據物理空間;要麼有,要麼沒有。但實際證據卻顯示出截然不同的情況。以曼徹斯特博物館(Manchester Museum)為例,這是一家大學博物館,受約束較少。這座博物館坐落于一座宏偉的維多利亞式建築内,館内收藏了包括古埃及和蘇丹的文物。
2023年1月19日,曼徹斯特博物館在耗資1500萬英鎊翻新後即将重新開放。
今年2月,博物館将在耗資1500萬英鎊進行翻修後重新開放。這不僅僅是物理上的翻新,也是道德上的翻新。其館長埃斯梅·沃德(Esme Ward)在采訪中表示,決心擴大“關懷”(care)概念的定義,而“關懷”是策展理念的核心。她認為博物館應該超越“保護”文物的基本義務;還應該“關懷”其社區。
她尤其認為,在策展理念的這種定義或擴展中,博物館應該将自己視為對某些藏品所來自的原住民社區負有道德責任才有意義。于是,經過長時間的讨論,2020年,曼徹斯特博物館将43件儀式文物歸還給澳大利亞原住民及托雷斯海峽島民委員會(ATSIC)。
談論這一點時,沃德談到了機構的收益。最重要的是獲得了知識,那種關于地點和用途的觸覺和經驗性知識,可能是藏品目錄中對文物的枯燥描述中所沒有的。收益還來自與澳大利亞機構的關系——這種關系可能會導緻長期合作,包括可能向曼徹斯特提供借展。
這一切不是一蹴而就的,在采訪中英國文化部長多内蘭談到了歸還的複雜性,這一點她是正确的。當制作這些物品的社區消失或發生變化時,這些物品應該歸還給誰的問題并不簡單(例如,有惡作劇者可能會厚顔無恥地建議帕特農神廟的雕塑應該“歸還”伊斯坦布爾,因為當埃爾金将它們移走時,雅典處于奧斯曼帝國的統治之下)。所有這些都是确定文物最初是如何獲得的複雜問題之前,特别是當“合法”或“在當時的法律範圍内”可能需要做大量工作來消除可能是不公平或強制性的條件。每件對象都是不同的,每件對象都需要自己的關注和研究。
就帕台農神廟雕塑而言,大英博物館的最新立場——和往常一樣,在它如“德爾斐神谕”(3000年前,希臘德爾斐神廟阿波羅神殿門前的三句石刻銘文)般不透明的詩意話語中聲明“在法律範圍内運作,我們不會撤下博物館收藏,因為它講述了我們共同的人類故事。”
情況确實正在發生變化,但可能不是朝着簡單的“恢複原狀”或“保留原狀”的方向。也許路徑不是二元的。要打破僵局,通常的思維方式和文化框架的想法,必須要改變。
注:本文編譯自《衛報》評論人夏洛特·希金斯的“如果帕台農神廟雕塑回到希臘會更有價值嗎?”等。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