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落葉”附錄： 85版《還軒詞》未收的丁甯詞

關于簡體本的删除，吳萬平曾說：

……這主要是時代局限，以及我學識不足所造成的。與現在出版古籍，國家有專項資金補貼不同，那時出版古籍出版社是要賠錢的。處在市場機制下的安徽文藝出版社，不想賠得太多，所以着眼點放在青年讀者身上。這就是黃勤堂總編輯之所以強調一定要有注釋，并且必須簡體橫排的原因。我無奈之下，承擔了丁詞的注釋和校對工作。其中，最感困難的，就是出自佛學的許多典故，當時很難查到出處。雖然我在圖書館古籍部工作，有使用文史工具書的種種便利條件。我也曾多次請教病榻上的冒效魯教授，以及幾次将注釋全稿交由丁甯友人、詩人劉夜烽審閱删改，還是有很多丁詞無法完成注釋，不得不删去。此其一。其二，當時的政治氛圍“乍暖還寒”，《還軒詞》的注釋與出版，一波三折，久拖不能完成。這使我産生了懼怕心理，害怕最終不能正式出版。特别是，汪僞時期丁甯在南京工作的經曆，當時有說不清楚的地方（丁甯所謂“不願言不忍言者”，當也包括其事）。……澤存書庫是僞維新政府内政部長陳群所創，汪精衛命名題名。卓夢飛曾告訴我，丁甯生前就被人追問過這樣的問題：澤存書庫工作人員三四十人，陳群自殺前，為何獨獨把書庫委托給你？1983年底，我把論文《丁甯及其》交給《藝譚》編輯部主任劉強同志時，他當時就有“為這樣的舊詞人蓋棺定論，時機是否成熟”的顧慮。而我自己，當時就連去找有關部門，查閱丁甯檔案的勇氣都沒有。那時掌管檔案的人，大都“根正苗紅”，這些人往往極左。我害怕他們知道《還軒詞》将獲正式出版，會橫生枝節。總之，“文革”剛結束，“左毒”仍泛濫，使我在恐懼中草草交稿給出版社。還有其三，社會上的不正之風開始蔓延。安徽文藝出版社任命了一位新來的同志當《還軒詞》的責任編輯，他多次到我處吃喝，并要求我将其小姨子的名字，也挂在注釋者中。這讓我非常為難。後來，乘其到黨校學習之機，我匆匆發了……

未悉數收入丁詞當然是簡體版《還軒詞》的一個不足，但考慮上述吳萬平所說種種情狀，今人當不難理解彼時彼地條件之所限與形勢之所迫。老吳贈我兩種版本《還軒詞》後，我一直想對照着将他删掉的丁甯詞作專門抄在一個本子上，可惜至今做不到，眼下更連油印本都不知去哪裡找了。我隻好先利用網上資源查核對照，将丁甯自訂集中老吳沒選入85版的詞作抄錄在這裡。“拾遺”部分容後再補。多謝那位據油印本錄入《還軒詞》未知名網友。他選擇繁體，不加标點，不改一詞一字，我也照辦。

《昙影集》

一萼紅 戊辰春暮題葬花美人

數芳辰 甚清明過了 依舊是傷春 撲蝶情慵 湔裙約嬾 無那如水黃昏 遶香徑 鴉鋤漫整 怕杜宇啼醒落花魂 墮粉揉煙 亂紅凝露 腸斷真真 猶記翦蛾方罷 又踏青挑菜 轉眼皆陳 燕老枝空 雲歸夢冷 惆悵輕影難捫 待重問佩環恨杳擣 湘桃和雪駐仙塵 日暮東風吹淚 都化愁痕

臺城路 畫菊

碧梧搖落東籬暮 驚心亂蛩淒語 嚲粉欹苔 銷金臥雨 一霎秋容非故 殘英欲貯 奈玉盒沈埋 冷香難護 寂寞寒枝 槿圍寥落半風露 孤根久辭幻土 是誰窺色相 倩影輕駐 薄袂扶煙 疏妝灩蠟 依約尊前初晤 霜魂甚處 怕清夜伶俜 欲歸還誤 展向吟窗 墨華和淚譜

憶秦娥 癸酉春暮檢視舊稿感賦

東風歇 流鶯啼倦流光別 流光別 銷魂碧草 斷腸紅葉 杜鵑橋上花如雪 榆關回首煙塵疊 煙塵疊 青燈殘影 百年蟫屑

《懷楓集》

燭影搖紅 仙人拳花

煙萼玲瓏 照人依約春冰翦 黃昏簾幕獨開遲 不許斜陽見 窗隙流光似箭 驀驚心 芳華暗換 蘂珠薄幻 枳棘浮生 中情誰怨 彈指優曇 炫睛烘影何曾慣 隻應姑射是前身 風露常相伴 一自瑤京歸晚 把芙蓉 兜羅翠染 霧濃香淡 占盡清宵 月明庭園

滿江紅 聼無遮上人講金剛經

塵勞薰縛 真性久埋 自聼圓音 輕安復現 謹占一解 以代偈讚

識海奔流 數不盡 逝波千疊 卻幻作 浮光泡影 更相生滅 四大無常成假我 六塵永迷真月 謝吾師一喝洞無明 湯融雪 慈悲願 蓮花舌 如如偈 深深說 信繽紛華雨 人天俱悅 妙性本來無所得 明珠自有何須乞 願衆生同解妙圓音 波羅蜜

水龍吟 題杜鵑蝴蝶團扇

絳娥催轉瑤京 綠陰漸掩東風路 仙衣弄影 朱顏醖淚 芳華愁數 橘囿雲生 錦江波暖 故園何處 對殘更冷月 青林夢渺 家山恨 慿誰訴 回首江南春暮 涴輕塵 幾番風雨 嗁紅怨粉 淒涼都幻 飄零萍絮 爇繭情疏 尋柯境杳 舊遊難溯 謝丹青點染 香痕悄罨 付齊紈素

木蘭花慢 陳師母挽詞

華嚴彈指證 花十丈 藕如船 想縹緲金旛 霧鬟兩兩 香雨千千 雲邊塵寰下視 信多生 了結此生緣 百歲留銘窣堵 卌年隨唱文仙 靈筵乍謁轉茫然 小別竟人天 算第一難忘 自忘沉痼 念我顛連 荒園縱教歸去 歎從今腸斷更難言 忍淚危樓北望 隔江又聽啼鵑

菩薩蠻 即事

西州風緊催歸急 青禽子夜窺雲闕 消息漫相猜 輕雷將夢回 層樓三十六 悄影闌幹曲 不語聼長更 驚心殘月明

臨江仙 甲申冬至前夕寄迂園世丈海上

積素長廊人悄悄 月痕斜度西欞 流光屈指暗心驚 漫嗟薄袂 明日又陽生 小盎檀英芳訊早 衝寒似念伶俜 三年塵擾眼誰青 海天遙望 南極一星明

滿庭芳

露浥珠泥 香融粉絮 寳雲低亞蟠虯 神奇漫擬 依約祝溫柔 莫更芸函點檢 應不減菉竹風流 真堪羨 繽紛瑞錦 曾向玉臺收 沉浮休再問 縈青綴紫 難溯從頭 況匝地煙塵 鴻蹟誰搜 儘說滄桑彈指 藏山事 自足千秋 添佳話 金螭壓帙 還讓百城侯

踏莎行 題荷深蛙喚子團扇

紅藕花深 綠衣歌裊 粉痕融灎冰紈小 莫教鼓吹怨西風 稻花香裡君恩報 秦火難焚 清流自保 多言爭似無言好 折波遺憾幾時消 池塘夢遍青青草

木蘭花慢 丁亥春暮 為峋芝丈題悼亡冊子

華鬘雙妙影 甚奇筆 一朝收 羨紫霧方回 天香旋降 幾輩能修 難留 算來好景 又驂鸞 人去冷瓊樓 惆悵蘅蕪夢渺 碧雲西望悠悠 從頭 展卷漫尋搜 韻事更誰儔 縱具饌深懷 點酥清緻 無此綢繆 偕遊 得隨坡老 便不因仙佛也千秋 多少滄桑舊感 消將潘鬢閒愁

鵲踏枝 四闋 感事和一乘師

十載孤琴悲一顧 夢醒西州 忍說當時誤 縱使新聲堪按舞 綺衫繡扇情非故

漫檢沉檀金鴨柱 敲碎離心 又聼黃昏鼓 誰謂流光彈指度 長宵似水何時曙

往事如絲縈寂寞 心上眉頭 深鎖重重鑰 自是春廚羹味薄 敢因食旨雲姑惡

幾日陰晴梅子落 雁去潮回 消息何由託 花外朱旛原有約 東風不管金鈴索

落盡繁櫻春雨膩 鬭草湔裙 一例銷魂地 嬾效西鄰新樣髻 是中多少抛家淚

回首浮雲連海際 如此風波 萍梗將安寄 莫道明珠曾繫臂 深盟豈許軽音替

病是愁根愁似葉 雨妬霜欺 薄分多生結 卻羨晶匳雙鳳玦 清輝皎皎圓於月

記得相迎江上楫 見也匆匆 別也匆匆別 無那幽懷千萬疊 啼痕都化枝頭血

甘州 壬辰吳門重九

又西風 將夢過吳城 吟魂渺難收 似寒塘斷影 翛翛暮雨 吹墮滄洲 我已無家可戀 莫再説歸休 不盡飄零感 雲水空流 誰念衰楊身世 恰枝枝葉葉 一例驚秋 儘江山如繪 獨客許淹留 待擕酒 層巒縱目 奈夕陽無語下荒邱 重回首 問明年在 何處登樓

《一廠集》

菩薩蠻 （原七阕之一）

芙蓉兩兩胭脂涴 西風一夕臨青瑣 和淚別瑤京 太華殘月明 嶺雲三十六 日暮迷金屋 何處問飛鸞 蘅蕪澈夢寒

玉樓春

雨雲番覆桃呼李 暮四朝三惟自熹 欣看紅粟趁潮來 愁見雁行隨地起

點絳唇

雙鬢緇塵 山靈不許仙都臥 巖扉深鎖 濟勝偏相左 萬壑流泉 雪浪桃溪過 山居課 行歌相和 撲面岩花墮

鵲踏枝 鴛鴦戲荷（玩具） 紅蓮含苞 承以綠葉 手按機鈕則花瓣怒張 旋轉如輪 中有鴛鴦二 錦羽燦然 掩映於繽紛花影間 極絢麗可喜 爰賦一解 體物未工 殊不足狀其十一也

翠蓋紅裝嬌楚楚 羨殺文禽 蘂苑雙雙住 欲向飈輪尋過羽 華嚴彈指花如霧 記得淩波飛麝雨 小艇追涼 驚起閒鷗鷺 往事燈前誰可語 宵來夢遍青墩路

臺城路 清明後五日 過五星寺視元莊殯宮

野棠花落鶯聲悄 匆匆好春餘幾 拄壁殘幢 眠苔斷碣 消盡年光如水 虛廊徒倚 問紫陌春遊 錦韉來未 塵幔無聲 素盤殘蠟自垂淚 荒庭柳綿又起 大堤萬千縷 陳夢難繫 舞鏡鸞驕 循檐鵲喜 重展遠山新翠 閒愁漫理 又隔院昏鍾 喚人歸矣 悵望平林 斷霞呈晚霽

【未完待續】

胡洪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