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近我在網上看到了一個令人頗為無語的新聞。
9月29日,在雲南楚雄的一個農貿市場附近,一名獨臂大叔走着走着突然暈倒。
很多路人連忙幫忙施救,一番詢問之後,才知道大叔身無分文,徒步走了30公裡才走到這裡,又餓又累,最後暈倒在路邊。
今年經濟環境本就不好,再加上大叔身有殘疾,很多人一下子就動了恻隐之心,腦補出大叔的100種悲慘身世,于是紛紛給食物、塞錢。
一旁的大叔一邊吃飯,一邊露出了感動的神情,淚花在眼中打轉,畫面令人動容。
這一切都被一名群衆的手機拍下來了,上傳到社交媒體上面,并配文“生活很苦人間有愛”,頓時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
網友紛紛留言表揚路人的暖心行為,還有人說:“這種人(大叔)值得尊重,人窮志不窮,不欺不騙”、“大叔穿得幹幹淨淨的,一看就是幹淨善良的人”。
至此為止,我們看到的都還是一個人間有真情的正能量故事,直到視頻大範圍傳播之後,有眼尖的網友發現,這獨臂大叔,好像有點眼熟啊?!
原來,早在2016年,福建泉州市的媒體就曾報道過一個“大叔餓暈後得到群衆救助”的新聞,内容和如今發生在雲南的這件事如出一轍。
都是獨臂大叔,都在菜市場附近,都是身無分文然後餓暈,最重要的是,不難看出照片裡大叔是同一個人,隻是當時要更年輕一點。
身有殘疾不奇怪,一時窘迫暈倒在路邊也不奇怪,但同一個人在極相似的情形下暈倒2次,那就怎麼都說不過去了。
然後隻要我們沿着這條線索去查,就會發現在該報道不久之後,泉州網警就揭發了該名大叔,指出他就是一個專業騙徒,行騙軌迹遍布全國各地。
那些曾經說大叔“人窮志不窮,不欺不騙”的網友,要是看到真相,不知該作何感想……
根據泉州網警的說法,僅僅是從2011年到2015年,在可以查找的公開資料中,這名大叔就已經“餓暈”了11次,足迹踏遍福建、廣東、浙江等地。
這“身殘志堅”的程度,殘奧冠軍都自愧不如。
當時的社交媒體并不發達,而且從他的軌迹中不難看出,這是個打一槍就換一個地方的專業人士,所以行騙多年屢屢得手。
在被泉州網警揭發之前,他隻在鏡頭前出現過一次,那是在2014年,他江蘇省南通市街頭按慣例“暈倒”。
結果可能演技過于逼真,驚動了很多群衆以及警方、醫院,最後就連當地新聞也采訪了這件事,為他發聲求助。
在他上了電視之後,好些民衆發現他之前在南通多處做過一模一樣的事情,這才發現他是騙子,大呼上當。
但這件事隻在南通當地流傳,并沒有造成過大的輿論影響,所以他在2016年的泉州再次得手,雖然最後警方拆穿了他的技倆,但人早就跑掉了。
02
2016年之後,雖然此人沒有再被媒體捕捉到,但得益于社交媒體逐漸發達,他的身影出現在各地的“正能量”報道當中,然後人們才發現,十年過去了,這厮怎麼還沒消停啊?!
比如這是在2018年的浙江某地:
這是在2019年的湖北利川,當時被網友拍到了傳到網上,還引起了很大反響:
事情的發展也大同小異,一開始都是正能量點贊的評論,後來才被個别眼尖的網友點破真相,然後輿論反轉,大家又氣又惱。
而且看一些媒體的報道,此人的演技堪稱爐火純青,每次得到幫助都會涕淚橫流,分分鐘吊打日入208萬的小鮮肉。
因此在他行騙的時候,甚少人會懷疑他那悲慘身世的真實性,就連民警也會中招,慷概地給騙子送錢送食物,他也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再後來就是疫情,2020、2021年他的行蹤相對低調,但到了今年又在雲南各地行騙,可見這麼多年來他都沒有悔改,一招鮮吃遍天,如今應該大半個中國都去過了。
要說他的騙術高明麼?還真不是。
他所用的這種賣慘博同情的江湖技倆,和我們在火車站裡見到的那些哭訴自己丢了錢包,求路人施舍路費的騙子沒有本質區别。
但他之所以能夠百發百中,一來是因為有“先天優勢”(身體的殘疾和精湛的演技),大大增強了說服力;
二來就是流動性夠強,隻要當下能夠觸發人們的同情心,讓人們心甘情願掏錢,接下來就幾乎沒有風險可言,去完這個市場就去那個市場,所有市場去完了,就換個城市。
反正這樣一個路人臉大叔,能被多少人記住呢?
就算現在有了社交媒體,關注這種新聞的人也始終不多,隻要沒被抓現行,有“賣慘”這個殺手锏在,他就是當之無愧的王者。
這種騙徒真的很難抓,就算抓到了,由于證據太過分散,也不容易将他繩之以法。所以不難想見,至少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内,他依然會活躍在各個城市。
隻是同情心始終是有限的,老實說,在現在這個社會,人們的同情心本就已經不多了。
如果在好不容易找着機會行善,沐浴完人性光輝之後,隔天就在新聞裡發現這家夥居然是個騙徒,早就拿着自己施舍給他的錢,逃到不知哪裡去了,說不定還順便嘲笑“這些人真蠢”。
那叫人們情何以堪呢?
狼來了的故事看多了之後,下次再看到有需要的人,人們還敢做好事嗎?
03
說起現代版的狼來了故事,我不禁想起另一樣曾經也很火的東西:衆籌。
大約是在7、8年前,我第一次在朋友圈裡看見有人衆籌,當事人我并不認識,都是七大姑八大姨轉發過來的,但點開内容之後,我的恻隐之心一下子就被激發起來了。
現在我連那人究竟是男是女都忘了,隻記得TA真的很慘,要是自己也落入同一個境地,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于是我生平第一次,給一個陌生人捐獻了微信裡的所有零錢,捐完之後還有一種特别的滿足感。
如是者大概2、3次,直到後來我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怎麼自從那段時間後,因病返貧、家破人亡、身世悲慘的人多了那麼多?
而且看描述,全都大同小異,要不就是家庭貧困又突發意外了,要不就是患了罕見疾病,家裡用盡所有辦法了,再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衆籌的文案都是有模闆的。
再後來,就是衆籌平台的問題集體爆發,比如虛構病情的、掃樓搶客的、審核不嚴的,我也徹底明白過來,我們看衆籌是在做善事,但衆籌平台自己隻是在做生意。
如今我再看見朋友圈裡的衆籌,非但毫無波瀾,還多少會生出一絲鄙夷之情,這是多年前的我無法想象的,而且我相信有這種心态轉變的人,絕對不止我一個。
這就是同情心被濫用和消費的最直觀的結果。誠然,我們很難去将做假衆籌的人,以及在街上博同情行騙的人全都抓起來定罪,但不代表我們就隻能聽之任之。
最應該做的,就是擦亮眼睛+廣而告之,讓更多的人認清騙徒們的真面目,下次見到類似的套路,不要再輕易上當,同時将寶貴的同情心留給真正有需要的人。
最後,雖然某音之類的社交媒體向來争議很大,但在披露這類騙徒的問題上,的确可以發揮奇功,希望騙子都能在在社交媒體的照妖鏡之下無所遁形,早日實現天下無騙吧。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