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虛勞不得眠-心肝陰血虧虛:酸棗仁湯
原文:《金匮要略》:“虛勞虛煩不得眠,酸棗仁湯主之。”
功效:養陰清熱,甯心安神。
方證病機:心肝陰血虧虛,陰液内耗以緻陰不斂陽。
主症:虛煩不眠,心悸眩暈,ロ幹,脈弦細,舌紅少苔等。
方解:方中酸棗仁酸甘補養肝脾,安心神;川芎味辛調血疏肝氣;茯苓、甘草味甘以健脾甯心;知母性寒以清熱除煩。
對于本方朱丹溪說:“血不歸脾而睡卧不甯者,宜用此(酸棗仁)大補心脾,則血歸脾而五髒安和,睡卧自甯。”《本草經疏》:“酸棗仁,實酸平,仁則兼甘。專補肝膽,亦複醒脾。熟則芳香,香氣入脾,故能歸脾。能補膽氣,故可溫膽。母子之氣相通,故亦主虛煩、煩心不得眠。其主心腹寒熱,邪結氣聚,及四肢酸疼濕痹者,皆脾虛受邪之病,脾主四肢故也。膽為諸髒之首,十一髒皆取決于膽,五髒之精氣,皆禀于脾,故久服之,功能安五髒。”
總之,酸棗(實,即果肉)味酸,酸入肝而斂肝利膽,補肝膽之虛;酸棗仁味甘補脾,炒熟之後,其芳香之氣亦能醒脾。由此可以推論,酸棗湯以酸棗仁之甘為主藥補脾之虛,脾氣充實,營血化生之源生生不息,才能滋養“四旁”(心肺肝腎),則“虛勞”可複,“虛煩”可止,“不得眠”者安然入睡矣。若需要以酸補肝,則應用酸棗(肉)類酸味之藥也。臨證中應用酸棗仁湯治療不寐多以炒酸棗仁為主,在原文囑咐酸棗仁湯煎煮時,煮酸棗仁,得六升後再納諸藥,需要注意這個細節。
《名老中醫醫話》:
“虛勞虛煩不得眠,酸棗仁湯主之。”前提是“虛勞”,是由心肝陰虛血燥而引起。表現為“虛煩不得眠”。“虛煩”,心中郁郁而煩,特别是夜間,心中常因煩亂而不甯。故仲景用酸棗仁養血而補心肝之體。川芎調暢氣血而順心肝之用,一散一收,陰陽合一。他藥養陰清熱,甯心安神,使水足而神自甯,火清而魂自安。但筆者初試此方,往往效不如期。後讀劉惠民醫話,言“酸棗仁不僅是治療失眠不寐之要藥,且具有滋補強壯作用,久服能養心健腦,安五髒,強精神”。
并認為,用藥之巧在于量,一般成人一次多在30g以上,甚至可達到75~90g,用量5~6倍于他人。正由于劉氏善用棗仁,友人将其與善用生石膏的張錫純相提并論。餘受啟發,後每用棗仁量至30~60g。其療效果然不同。曾治石女士,年32歲。患病毒性心肌炎愈後失眠年餘。每至入眠必用安定方有睡意,白日精神疲憊,如此數月,痛苦異常。望其舌嫩暗,苔薄潤,脈弦而細。拟酸棗仁湯滋陰養血,潤燥清熱。服用10餘劑,不見效果。後将酸棗仁加至60g,當夜入眠4小時,甚為惬意。繼服10劑,睡眠可達6小時之多,精神也轉而開朗,病痛基本消失。
按語:本方長期睡眠不足的人,特别是老年人、病後體虛者、勞複、入夜煩躁有慢性病者都可選用此方。酸棗仁的用量臨床需根據病人的體質、胖瘦決定。臨床中可随症加減,偏于陰虛肝旺者,配白芍藥、石決明、龍齒、牡蛎等;憂思勞傷心脾而出現虛煩出汗、口渴、心悸者,可配生地黃、白芍藥、五味子、牡蛎等。
二、虛煩不得寐-陰虛火旺:黃連阿膠湯
原文:《傷寒論》:“少陰病,得之二三日以上,心中煩,不得卧,黃連阿膠湯主之。”
功效:滋陰清火。
方證病機:腎陰虧虛,心火亢盛,心腎不得相交。
主症:心煩不眠,口燥咽幹,手足心熱,小便短赤,舌紅或紅绛少津、少苔或薄黃,脈細數等。
方解:方中黃芩、黃連苦以除熱;雞子黃、阿膠甘以補血;芍藥之酸斂陰氣而洩邪熱。正如柯韻伯所說:“病在少陰而心中煩不得卧者,既不得用參、甘以助陽,亦不得用大黃以傷胃矣。用芩、連直折心火,用阿膠以補腎陰,雞子黃佐芩、連于瀉心火補心血,芍藥佐阿膠于補陰中斂陰氣,斯則心腎交合,水升火降則愈。是以扶陰瀉陽之方,變而為滋陰和陽之劑也”。
正常生理狀态下,心火下交于腎水,腎水上交于心火;水火既濟,心腎交通,何患之有!今邪入少陰二三日以上,化熱之時也。熱邪傷及腎陰,使腎水不能上濟心火,形成陰虛于下,陽亢于上,故而心中煩不得卧。張仲景取阿膠、雞子黃、白芍養血救陰;黃連、黃芩旨在瀉火,使陰複火降,水火既濟,心腎交泰,煩除而卧安。應用此方,關鍵在于掌握陰虛火旺證,即伴有口燥咽幹,舌紅绛,脈細數。
劉渡舟指出:“此證每晚當陽入于陰之時,則煩甚而不能卧寐。”即入睡困難,心煩不甯。越不能寐越心煩,而越心煩則越不得入睡。如此形成惡性循環。這是陰虛火旺,心腎不交的典型症狀。餘曾治一銀行職員,因業務原因而緻失眠3個月。每至夜晚,心煩不甯,難于入眠,甚則徹夜不寐。并見口幹少津,手心出汗,舌紅少苔,脈細數。拟黃連阿膠湯滋陰降火,清心安神。取黃連6g,黃芩6g,生白芍12g,阿膠 12g(另炖沖服),雞子黃2枚(後入藥汁内服)。服藥3劑,即可入睡5個小時,但時有尿熱感,加入知母10g,黃柏5g。繼服10劑,每晚可睡6個小時;上方續服12劑,睡眠可達7個小時,兼症亦見減輕。
按語:黃連阿膠湯方用黃連、黃芩上清心火;阿膠、雞子黃滋養陰血。至于芍藥一味,既能上協芩連酸苦為陰以清火,又能酸甘化陰以助陰血,且下通于腎,使水生木也;上通于心,而木生火也。諸藥配伍,以奏滋陰降火,交通心腎之效,又體現了《難經》的“瀉南補北”的精神。使用本方還須注意兩點:①舌脈特點:本證是舌質紅绛,或光绛無苔,甚則舌尖赤如草莓,脈多細數或弦細數;②注意煎服方法:方中阿膠、雞子黃兩味,俱不能與他藥混煎,阿膠烊化後兌入藥汁中,待去渣之藥汁稍冷後再加入雞子黃,攪拌均勻後服用。雞子黃不可與藥同煮,應該用煮好後的湯液沖服,雖味腥難咽,但效果明顯,一般兩劑後病人可平煩躁而安靜。
若陰虛明顯,故以黃連阿膠湯去黃芩加麥門冬、天門冬、五味子、生地黃等,以養陰生津。“陰不足者,陽必亢而上燔。欲陽之降,必滋其陰,徒持清涼無益也”從黃連阿膠湯中去苦寒之黃芩,加人龍齒、牡蛎、棗仁、廣皮等。可見臨床應據陰虛以及邪熱程度,随機加減,邪熱輕者,苦寒之品可減,邪熱甚者,苦寒之品必用。
三、栀子豉湯
原文:《傷寒論》:“發汗吐下後,虛煩不得眠,劇者,必反複颠倒,心中懊惱,栀子豉湯主之。若少氣者,栀子甘草豉湯主之;若嘔者,栀子生姜豉湯主之。”
“發汗若下之而煩熱,胸中窒者,栀子豉湯主之。”
“傷寒五六日,大下之後,身熱不去,心中結痛者,未欲解也,栀子豉湯主之。”
“若發汗則躁,心愦愦反谵語,若加溫針,必怵惕煩躁不得眠,若下之,則胃中空虛,客氣動膈,心中懊憹。舌上胎者。栀子豉湯主之。”
“陽明病,下之,其外有熱,手足溫,不結胸,心中懊憹,饑不能食,但頭汗出者,栀子豉湯主之。”
“下利後更煩,按之心下濡者,為虛煩也,宜栀子豉湯。”
《金匮要略》:“下利後更煩,按之心下濡者,為虛煩也,栀子豉湯主之。”
功效:清宣郁熱,除煩透邪。
方證病機:熱郁心胸。
主症:①傷寒發汗吐下後,火郁不伸,熱擾胸膈,見虛煩不得眠,劇者反複颠倒,心中懊饻,或煩熱、胸中室,或身熱不去、心中結痛。②陽明病下之,胃中空虛,客氣動膈,其外有熱,手足溫,不結胸,心中懊饻,饑不能食,但頭汗出,舌上苔。③下利後,更煩,按之心下濡。從舌脈上看,本證多見舌質偏紅、舌苔微黃,脈數。
方解:方中栀子苦寒洩熱,清心除煩;香豉經釀制,宣熱和胃。先煎栀子,意在取其味;後納香政,意在取其氣。二藥相合,清宣互濟,發散火郁而除煩,為清宣心胸郁熱之良劑。
《千金方》:“栀子豉湯,治大下後,虛勞不得眠,劇者颠倒懊懷,欲死方,即本方。若上氣嘔逆,加橘皮二兩,亦可加生姜二兩。”
《小兒藥證直訣》:“栀子飲子治小兒蓄熱在中,身熱狂躁,昏迷不食,即本方小其劑。”
《資生篇》:“栀子豆豉湯交心腎,和脾胃,敗毒清溫,功難盡述,生栀子、香豆豉各五錢。胃氣虛,加甘草;胃家實,加枳實;胃寒,加生姜;脾寒,減豆豉,加幹姜;脾熱,減豆豉,加黃柏、甘草。”
《傷寒大白》:“栀子豉湯,此仲景治懊饻原方也,以懊饻症,心下煩執緻病,故以栀子豆豉湯主治。然表邪不散,亦有煩熱懊侬者,家故有三陽表藥加入之法:羌活栀子豆豉湯,即前方加羌活,以宣發太陽;幹葛栀子豆豉湯,即前方加幹葛,以宣發陽明;柴胡栀子豆豉湯,即前方加柴胡,以宣發少陽。”
栀子豉湯的功用及服藥後的反應關于栀子豉湯的功用,劉渡舟、傅士垣等分析說:本方栀子苦寒,可導火熱下行,且因其體輕上浮,清中有宣,故與芩連之苦降直折不同;豆豉氣味輕薄,既能解表宣熱,又可和降胃氣,宣中而有降。二藥相伍,既可清解胸表之熱,又可宣洩火郁之煩,還可調理氣機之升降出入,對火郁虛煩之證療效頗佳。使用本方,定要先煎栀子取味,後納豆豉取其氣。
關于栀子豉湯服藥後或吐或不吐之反應,劉渡舟、傅士垣等有臨床驗證,指出:原文方後有“得吐者止後服”一句,驗之臨床,也有吐的,也有不吐的,因此不可拘泥。記得昔年行醫時,曾診一王姓親戚患傷寒發熱,數日後見心中怏侬,坐卧不安之證。病人心煩難耐,甚至家人近前也遭憎厭呵斥。查其脈數,白紅苔黃,遂斷為火郁虛煩證。與栀子豉湯原方服用,但對藥後作吐的反應未問水家父代。當晚,病人藥後作吐,家人驚恐,疑是方藥有誤,複邀診視,見汭ハ後它女睡。經說明情況,家人始得放心。記述此案,一則說明服本方後魄作有;一則也提示醫者,用此方時,應事先向病人交代服藥後的反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驚恐。其實,栀子與豆豉并非催吐藥,但為什麼有時在藥後可以吐呢?從本證病情特點看,這種吐是屬正氣驅邪外出,故有吐而作解的。再說,郁煩懊饻越嚴重,火郁越甚,正邪交争越激烈,藥後得吐的機會亦越多。這種邪郁胸膈得葉而愈與邪在腸胃作瀉而解的機制相同,也可以說是《内經》關于“其高者因而越之,其在下者引而竭之”的論治法則的具體體現。但在臨床上,用本方後出現得吐而解的機會也并不普遍。不見吐而使火郁得洩、心煩得除者,亦往往有之。如《傷寒明條》中即認為,服栀子豉湯後不會緻吐,主張把原文“得吐者止後服”改為“得汗者止後服”。其理由是,本方為清宣之劑,豆豉又有解表之力,故可得汗而解。此說亦可供參考。
後世醫家根據張仲景用栀子開火郁治虛煩的道理,不斷擴大了栀子治療諸郁證的應用範圍,并取得了較好的療效。例如:治療肝氣郁、血虛生熱的八味逍遙散證,就是在逍遙散疏肝健脾養血的基礎上,又加入牡丹皮、栀子,以清宣郁熱為主。又如朱丹溪所用的越鞠丸,治療氣、血、痰、火、濕、食等六種郁證,其中即有栀子,以治療火郁為主。
按語:本條乃系實邪雖去而餘熱擾于胸中所緻的失眠證。虛煩之“虛”是對有形之邪而言,非正氣之虛。其輕者,虛煩不得眠;其劇者,“必反複颠倒,心中懊惱”。“反複颠倒”形容心煩之甚,身不甯也。“懊惱”二字,劉河間在《傷寒直格》中比喻為“似中巴豆、草烏頭之毒藥之狀也。”這種感受絕大多數人不曾經曆過。
若推而言之,患熱性病而又食辛辣食物的難受感多數人則有過。因熱在上焦,故取苦寒之栀子導熱下行;豆豉輕浮上達,宣透解郁,并能調和胃氣。使用本方,要先煮栀子以取其味,後納豆豉以取其氣。《名醫類案》載江應宿治驗:蕲相莊患傷寒十餘日,身熱無汗,怫郁不得卧,非躁非煩,非寒非痛,時發一聲,如歎息之狀。投以栀子豉湯一劑,十減二三。再以大柴胡湯下燥屎。怫郁除而安卧,調理數日而起。筆者每用栀子豉湯時,多與《金匮要略》麥門冬湯合用,治療熱病後肺胃陰傷,虛火上炎所緻的失眠症,取其清養肺胃,收斂虛火之功。
均可治虛煩不得眠的經方:酸棗仁湯、栀子豉湯、黃連阿膠湯,其區别如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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