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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人物:“老實人”吳讓之

鄧石如開“鄧派”之後,篆書書法正式走入篆刻,印壇面貌為之一新,後起學鄧石如的弟子以及再傳弟子很多,而其中成就最高、影響最大的當首推吳讓之。影響大到什麼程度呢,聽聽後世名家吳昌碩的評語:

“讓翁平生固服膺完白,而于秦漢印玺探讨極深,故刀法圓轉,無纖曼之氣,氣象駿邁,質而不滞。餘嘗語人:學完白不若取徑于讓翁。”

吳昌碩說他跟人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要學鄧石如,不如直接學吳讓之,這是學生超過老師的意思啊。

吳熙載(1799-1870),原名廷揚,字熙載,後以字行,但清代有清穆宗名字叫載淳,為了避諱,于是改字讓之,亦作攘之,号讓翁、晚學居士、方竹丈人等。江蘇儀征(今揚州)人。清代篆刻家、書法家。

吳讓之是包世臣的學生,包世臣是鄧石如的弟子,因此,吳讓之可以算是鄧石如的再傳弟子。

吳讓之自小就喜歡刻石,性格沉靜,15歲後自己開始鑽研漢印,這一鑽就是十年,而正是這十年的漢印功夫,使他正式走入印壇。

吳讓之成年走入印壇之時,正是鄧派印風與浙派印風分庭抗禮的曆史時期,30歲時,吳讓之“始見完白山人印,盡棄其學而學之”,鄧石如的印太好了,吳讓之幹脆扔掉自己前半生學習來的東西,從頭學習鄧石如。一方面是虔誠,一方面有老師包世臣的指點,吳讓之很快成為鄧派名家。書法、篆刻皆學鄧石如,漸至書法、篆刻皆精境界。


(吳讓之書法)

吳讓之與趙之謙交好,同治三年(1863年),趙之謙托好友魏錫曾将自己的印蛻帶給吳讓之品評,這些印章裡,有一方印,印章的邊款上寫道:“息心靜氣,乃是渾厚。近人能此者,揚州吳熙載一人而已。”這是當面拍馬屁啊,吳讓之一看,非常感動,對趙印作了評說:“刻印以老實為正,讓頭舒足為多事。以漢碑入漢印,完白山人開之,所以獨有千古。先生所刻已入完翁室,何得更贊一辭耶”。

吳讓之對趙之謙的評價很高,說漢碑入漢印,也就鄧完翁獨有千古,而你已經登達完翁之室,那裡還需要我再加稱贊一句啊。

不但評價高,吳讓之又冒酷暑刻了“鑒古堂”、“趙之謙”等白文四印,四印方圓相參,疏密相應,實現了輕靈古拙、渾厚平實的統一,為吳讓之篆刻藝術成熟期的代表作。

但趙之謙在同一年就改了對吳讓之的評價,趙之謙在《書揚州吳讓之印稿》長篇文章裡寫道:“讓之于印宗鄧氏,而歸于漢人,年力久,手指皆實,謹守師法,不敢逾越,于印為能品。”是的,趙之謙這時候開始說了,吳讓之的作品完全遵守他老師的方法,不敢越雷池半步,刻印的水平隻能是能品,能品之外還有妙品、神品、逸品呢!說白話呢,意思就是說吳讓之的水平也還可以,從唯一人到能品罷了,這評價降了不少格。

吳讓之真的學鄧石如而不化嗎?其實完全不是那樣。

吳讓之的學鄧印,并沒有完全困于鄧派,而是使鄧派印風更趨成熟,平穩和悅地顯示了鄧石如圓潤流暢的風格。

最有創造性的是,鄧石如的印風尚存在朱白文尚未統一的問題,而吳讓之加以錘煉使之和諧統一,我們看吳讓之的白文印,跟朱文印一樣,都是以書入印,這比鄧石如的白文印的漢印味道,更成熟了一步。鄧石如以書入印,大多在朱文印裡顯現,到了吳讓之,白文印也終于顯示出書法之風。

當然,趙之謙有趙之謙的說法,再說了,說這些話的那一年,趙之謙剛剛34歲,正當風華正茂,年輕氣盛,說兩句過頭話也不為過,而吳讓之已經64歲,步入晚年,是個沒有身份地位的老頭了。趙之謙于印史的貢獻當然也很大,但于當時,那樣評價吳讓之是不準确的。但對于趙之謙的評價言辭,老實到極緻的吳讓之,估計也不過是嫣然一笑罷了,并沒有其他言論應對。

我們看點吳讓之的作品,先看幾方白文印:

(廷飏私印,看似漢印風格,仔細看文字,才知道這是吳讓之)

(吳熙載印,這是老吳的私印,刻白文如朱文一樣,書法就在文字裡)

(吳氏讓之,同樣是私印,但是不是有憨态可掬狀?)

(遲雲山館,這簡直就是在石頭上寫字了,忽然想到前面提到過的”皮刀“,但這不是皮刀,這就是書法在石頭上。)

(吳熙載字讓之,仿秦印的格式老酒壺,但裝的是吳讓之的新酒,清新靈秀,甯靜淡泊,絲毫不顯呆闆之氣。)

再看幾方朱文印:

(文節公孫,這方印,像鄧石如吧。)

(觀海者難為水,依然是鄧石如的風格,但比鄧石如清新,更淡泊。)

(懼盈齋主,後世的吳昌碩等大家,當從這方印裡吸收過營養。)

(師慎軒,後世的齊白石等大家,當從這方印裡吸收過營養。)

(逃禅煮石之間,真佩服那個”石“字,那賴以支撐它的一第豎線,吳讓之故意把它刻粗了。)

我們可以認為,吳讓之是一位把鄧石如的“印從書出”以書入印的風格發展完善的集大成者,繼承了鄧石如的衣缽的他,并沒有再開新路,他太老實了。

他有個号叫“晚學居士”,這是有來源的。他甚至還刻了好幾方印,諸如晚學居士,晚學生,學然後知不足等印,這些印的來源是因為他到晚年,突然對寫意花卉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于是絲毫不顧自己在書法篆刻上的名聲,去拜了一個比他還小十歲的畫家鄭箕為師,并且從此學習畫畫十幾年,上面這幾方印,就是他钤蓋在這些畫作上的印章。由此可見,這位老實人,還是一個活到老學到老的“朝聞道,夕死可矣”式的人物。

(畫梅乞米,我們經常臨習的一方經典之作,大概是吳讓之晚年的生活寫照。)

“但使殘年飽吃飯,隻願無事常相見。”晚年吳讓之,已窮困潦倒到吃飽飯都是問題,可見當時的藝術家的境遇并不好。他在泰州東壩口一所觀音庵裡借住,賣畫謀生。這也是他一生刻了上萬方印章,但卻不願意在邊款上署名,因此流傳下來作品不多的原因,他不想把那些他賣出去的篆刻當成他的藝術創造,在出手那一刻,那件篆刻作品,他隻當那是一件商品。

他曾撰八言聯自嘲:“有子有孫,鳏寡孤獨,無家無室,柴米油鹽。”同治九年(1870年),吳讓之離世,終年72歲。

這是一位不谙世故人心的藝術家,他終身也沒有當成官,最高的“功名”就是有個秀才身份,他不擅鑽營,他以老實人的秉性,在藝術上潛心鑽研而終老一生。如此篆藝精湛的大師,竟然在死後才得享大名,這讓人想到那個死後畫作賣到世界最高價的梵高,大概中外的藝術家們,命運并沒有不同吧。

(【老李刻堂】之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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