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我們現在談論死亡的時候,大多有點隔岸觀火的意味,呵呵,沒有切身的感受,理論上泛泛而談,即使有思考也是非常理性的。但是,死亡又是不可體驗的。那麼我們就走近死亡看看吧
其實,死亡是最常見的現象,但确實不是一個好話題,特别是當黑夜來臨時。所以我一般都是大白天來談論它
記得大約6歲左右,父親帶着我們兩個孩子去遊泳,我在河邊水裡自己玩,突然一腳踏空,一下子掉進一個坑裡,河水猛然淹沒了頭頂,當時心裡一陣恐慌,直想着完了,求救是不可能的了,慌亂中忙轉身回走,還好回到高處,露出頭,看看四周沒人注意到剛才發生了什麼,如果我身體失去平衡或沒回到高處,也許沒人在意到危險的發生,我可能就死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死亡的威脅,一陣茫然一陣害怕。這件事給我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從此再也沒有去遊過泳。幾年後,一起玩的一個小夥伴淹死了,據說遊泳技術很好。所以我一直堅信“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
後來人到中年的時候,得了癌症。現在想想當時的情景是:人生的路走着走着,冷不丁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大洞,這時很恐懼,會不會掉下去?醫生很人性化,一開始就說:呵呵,問題不大,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住院檢查的好,畢竟這個年齡要注意。所以沒有被吓着。住院後随着各種檢查結果的到來,就感覺開始不由自主地往洞裡掉。這時腦子一片空白,聽天由命地等着,沒有太多的恐懼,被動和無助是那時的主要感受。掉着掉着洞就變成了深淵,深不見底,然後人就那樣無意識地繼續往下墜落。我想那時死不死已經無所謂了,因為你沒辦法掙紮和抗争
快速切片結果确認是癌症後,我感覺自己就是案闆上的一塊肉,任由醫生處置了。全麻之前,醫生溫柔地安慰我:别害怕啊,一會就睡着了,中間的手術是沒感覺的,做完就叫醒你。其實那時我已經真的沒有恐懼了。整個人木然地被醫院擺放進治療的病案中。真正有恐懼的時候是幾個月後的一次化療,難受的無以言表,突然覺得不能動彈,頭腦清醒,但不能動,像靈魂出竅的感覺。等恢複知覺後,堅決不做後面的化療了,我堅信如果繼續治療,最後一定是死在化療上,而不是死在癌症上(後來我知道這叫過度治療,确實有不少人是死在過度治療上,因為它在殺死癌細胞的同時,基本上徹底摧毀了你的整個免疫系統)。但停止治療後,我卻感到了深深的恐懼。沒有了幫助,我如何抵擋這該死的疾病?這時候人特别的無助,我開始祈禱,并突然明白人為什麼需要上帝,我祈求上帝給予我每天生存下去的信心和力量,也真的相信上帝保佑了我
聽說癌症80%是吓死的。有個熟人住院後,幾乎天天給朋友同事打電話,說自己要死了,果然沒多久就死了。我很幸運沒被吓死,我笑着對領導說:放心,我不會是吓死的那個。我一直是笑對朋友同事。但夜深人靜的時候,隻有自己能體會那種絕望和無助,此刻也隻有上帝是我的救星。而且,在經曆化療的巨大痛苦時,是“過了這個坎就沒事了”的信念使我能堅持下去。如果生存無望,我想我也許會速速求死的
所以,我非常佩服那些堅強面對死亡的人,他們知道生存無望,還能堅強的活下去,忍受着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我的一位老師,得了最兇險的癌症,我去看他的時候,他臉色鐵青,忍受着巨痛,我隻看他一眼,眼淚就下來了,特别的難受和恐懼。後來他熬了幾個月等着女兒高考錄取完畢,還想熬過自己的60歲生日。但可惜的是,那一個月他沒熬過去。他頑強地大大地活過了醫生斷言的期限。這種人我也許隻有仰望的份了。很多人做不到(包括我),有個長輩,得知自己的病情,叫來妻小做了交待後,乘大家不注意從樓上跳了下去,一了百了
我最佩服的是我的另一位老師,他得知自己的病情已到晚期,誰也沒告訴,連自己最親近的愛人也沒說,默默地控制病情,默默地一個人看墓地,獨自承受着死亡的威脅。在家人和朋友面前沒事一樣,還說自己指标都正常了,談笑風生,吃喝玩樂也沒耽誤。直到起不來床還不肯上醫院,最後僅十來天就走了。太強大了!當他得知死亡臨近的時候,他選擇了繼續原來快樂的生活。設想一下,如果他進了醫院,那麼這十個月裡他會一直呆在醫院裡,進行着各種無效的治療,最後會面目全非,生存質量遠不如現在。他的選擇讓我十分震驚,這是我見過的面對死亡最勇敢也是最明智的選擇
據說,面對死亡時的親情關懷和生存意念非常重要,醫生常說:我們已經盡力了,後面就取決于個人的求生欲望了。聽說一個女人得了絕症,醫生說還可以活幾個月。她很高興地告訴老公,但老公一聽臉色就沉下來轉身走了。這女人立馬不吭聲了,然後沒幾天就死了。還有一個截然相反的例子:一個男人進行了一個成功率不高的極端手術,醫生叮囑三天内一定要喚醒他,否則就沒希望了。三天内家人并沒有喚醒他,但沒放棄,仍舊不停地播放他最喜歡聽的二胡音樂,并一直呼喚,後來他醒了,恢複了健康。我甚至都能體會到當身體不能動彈時,其實大腦是很清醒的,所以有些植物人會流淚
臨死前的種種痛苦是我們恐懼的來源之一。但如果死亡沒有痛苦會怎樣。我的外祖父,一位90多歲勤勞的老人,精神矍铄,平時喜歡到處溜達,一轉就是半天,從不閑着。上午還出門溜達,吃完午飯後對家人說有點乏要睡一會,兩點鐘喊他;等喊他時,他醒了說還想再睡一會,過一會再喊他;等再喊他時,已經去世了。我想這就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善終吧。如果善終能成為一種常态的話,大家還會那麼恐懼死亡嗎?
還有,人死之後真的是解脫嗎?起碼我所見到的都很安祥,不論生前多麼的痛苦,但死後面部安甯,半睜着眼,像睡着了一樣。你真的會想,他們終于不再受苦,終于可以安然地睡覺了。
所以,真正的死亡也許真的沒有那麼恐怖,人終有一死。但面臨死亡時,其實人的選擇是很多的。現在想想無妨。很多人都提前留下遺囑,要有尊嚴的死,不進行無效的搶救。其實我早就想好了,如果我的病情擴散,我就放棄治療,去放飛自己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