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辱負重亦天驕——康平縣的成吉思汗後裔傳奇
在康平縣沙金台蒙古族滿族鄉東、西紮哈氣村,很久以來就住着一支包姓蒙古人,雖然後來大部分已經搬走了,但至今還有十幾戶在這裡生活着。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大人們在忙完農事吃過晚飯後,會經常聚在一起談論這支過去很“打腰”的蒙古人的故事,“博省長、克老師”是他們永遠說不完的話題。
“博省長”叫博顔滿都,“克老師”叫克興額。自清朝末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他們倆為代表的這支包姓蒙古人,帶領他們的學生、朋友和後代,成了東蒙古政治、經濟和文化舞台上的主角,對1947年内蒙古自治區成立及蒙古族文化啟蒙、傳播和發展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一塊掩沒在荒草中的石碑,揭示了這支蒙古人非同一般的來曆——元順帝北逃後,留下來的一支直系後代。
站在今天東蒙古幹旱的曠野,物非、人非:蒙古人或者漢化,或者退回到更西、更北的蒙古族聚居地。人們已經無從把握偶而見存的一二蒙古史迹——它出現的動機、存在的意義、變化的形象了。遙想成吉思汗當年鐵馬金戈的歲月,看着曾經無比輝煌現已經成為斷壁殘垣的座落在西紮哈氣村的幾個蒙古大院遺址,隻能感歎歲月的無情。然而,成吉思汗如果泉下有知,得知自己生活在康平西部的這支後代在蒙古近現代史上的作為,應該感到欣慰了。而作為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更有責任,也有義務把這支蒙古人的故事留在康平,留給家鄉的人們……
碑 記——揭開了沙金鄉“包”姓蒙古人的身世之迷
在康平,一直有“三王旗地”地說法,這一地區的蒙古貴族為成吉思汗的二弟哈布圖哈薩爾的後代已經為史學界所證實。作為原科爾沁左翼前旗遊牧地的沙金台蒙古族滿族鄉的包姓蒙古人,按常理說也應該是屬于三王後代,但他們自己不承認,現今年紀大一點的包姓老人都說他們先祖來自紮魯特旗。非但如此,在這兩個村還存在一個現象:這支包姓蒙古人和賓圖王的後代存在大量的婚姻關系,僅在西紮哈氣村現在就存在着兩個這樣的家庭。研究東蒙古近現代革命史的作家任翔在他的《曆史見證博彥滿都》一書中,對博彥滿都的家世就就作了這樣的介紹:“應該說,博彥滿都的祖上是比較顯赫的。他的遠祖是成吉思汗胞弟哈布圖哈薩爾的後裔”。然而,出身于西紮哈氣村的克興額的小女兒克·莫日根女士在她的《克興額——一個科爾沁蒙古人》中,對她的家世做了這樣的描述:“作為成吉思汗的後裔,家世淵源當可以追溯到十二世紀,但畢竟因年代久遠,先人的事迹久已失傳,難以考證了。隻是根據曆代先輩口傳的引為自豪的故事,還可以從蛛絲馬迹中,看到紛繁家世的一斑。”博彥滿都與克興額都出生于西紮哈氣村,克興額比博彥滿都長五歲,但博彥滿都卻是克興額的祖父輩,同宗同祖。那麼,這兩種說法,哪一種正确呢?
在探尋真相的過程中,西紮哈氣包氏家族墓地,一塊斷成兩截的石碑上的碑記,揭開了這支包姓蒙古人的身世之迷。這個碑記記載了克興額的父親的生平,是研究東蒙古曆史的一件珍貴史料。
哲裡木盟科爾沁左翼前旗管旗章京
多公雲堂墓碑記
公諱多隆阿,字雲堂,系出紮魯特旗王族。始遷祖蘇珠克圖,清乾隆四年以軍功受封公爵,九傳至皇考烏勒吉而生公。
多公雲堂碑
公少精敏,習蒙、滿、漢、藏文,過目成誦,年十二從名宿伯音琥先生遊學,益進。光緒廿二年,以管旗梅倫章京随劄薩克年班晉京引見,名聞于時,王公士大夫鹹慕與之交。光緒三十四年,創辦兩等小學堂并保送學生十餘人入奉天蒙文學堂,文教事業始興。宣統元年,時公年五十,徹悟封建奴隸制度之非是,解放男婦老幼十數人,畀以洮南田二千畝,以各安計生,奴衆銜恩至涕泣,其懿行有如是者。民國二年,授二品簡任管旗章京,有政聲,繼創蒙漢兩等學校五處。民國八年退休後,計緻力于文教事業者又十數載。公終身好學不倦,晚年皈依佛氏,所建書堂曰“四知堂”,庋書達萬卷,嘗自号“四知老人”。康德七年九月三十日,以無疾終,享年八十有二。夫人博爾濟吉特氏。子三:長格孟額、次克興額、三博彥烏查拉圖,女一,孫男六,孫女八,曾孫男三,曾孫女四。
嗚呼!公之一生也,道參儒釋,理究天人,持身惟謹,禦下以恩,為國育才,愛民如子,德望重一方,享遐齡,子孫繁衍,豈偶然哉?時之賢達于公之行也,謀立石以表其墓。
噫!公之徽德,昭昭在人耳目,夫奚必以文著?然後世仰遺風而來瞻拜者,浏覽及之,抑或有以知其崖末雲爾。
康德八年歲次辛已春三月
同理 瑪尼巴達啦撰文
龍江 哈拉巴爾書丹
碑文中“—”上的字不可分辨,系根據上下文意思後填的。
修複前的多雲堂碑
碑的背面是立碑人及捐款人的姓名。立碑人是博彥滿都、巴彥爾、瑪尼巴達喇,以他們在文學上的修養,政治上的地位及後世證明的道德情操,碑文的可信度是極高的。此碑文第一段即佐證了以下三個史實:
一、紮哈氣(東紮哈氣和西紮哈氣)的包姓蒙古人是從紮魯特旗遷過來的,且是紮魯特旗王族。
二、最早遷過來的先祖叫蘇珠克圖,在乾隆四年因軍功被封為公爵。
三、這支蒙古族遷到康平縣東西紮哈氣村的時間在乾隆四年(1739年)以前,距今已有270多年。
根據《清史稿》記載:哈薩爾的14代孫後裔分别領居科爾沁左翼五個旗:中、後、前旗和、前後郭爾羅斯倆旗;右翼五個旗:中、後、前旗和加紮赉特、杜爾伯特倆旗。史料不見有其後裔為紮魯特旗王族的記載。所以,作為西紮哈氣人的“始遷祖蘇珠克圖”不是哈薩爾的後裔确定無疑(任翔先生從地域上把他們認定為哈薩爾的後裔,看來是弄錯了)。
不是哈薩爾的後裔,是不是就是成吉思汗的後裔呢?根據高文德、蔡志純編著的《蒙古世系》、《紮魯特旗志》(方志出版社,2001年版)記載:蘇珠克圖原籍紮魯特右旗,系紮魯特旗劄薩克畢理克圖的弟弟。畢理克圖是成吉思汗的第十五代孫巴圖孟克達延汗(也稱太陽汗)的第五個兒子阿勒楚·博羅特的第七代孫——也就是說是成吉思汗的第二十三代孫。
《紮魯特旗志》對成吉思汗第十五代孫以後有詳細記載,:
第十五代孫:巴圖孟克達延汗(也稱太陽汗);
第十六代孫:阿勒楚·博羅特(巴圖孟克達延汗第五子);
第十七代孫:和爾朔齊哈薩爾(阿勒楚·博羅特之子);
第十八代孫:烏巴什,自稱偉征諾顔(和爾朔齊哈薩爾長子),是他把所部号稱紮魯特。從此,烏巴什的後代宗室子孫代代相傳,占有紮魯特部衆和牧場。他是左右兩個紮魯特旗的始祖;
第十九代孫:都喇兒(烏巴什次子),自稱諾顔,另立門戶,是紮魯特右旗的始祖;
第二十代孫:色本(都喇兒長子):
第廿一代孫:桑噶爾(色本次子);
第廿二代孫:班達理(桑噶爾長子);
第廿三代孫:畢理克圖(班達理長子),系康熙年間(1688年)繼位的紮魯特右旗紮薩克,蘇珠克圖族兄(紮哈氣包姓蒙古人先祖)。
根據上述史料、碑記等史實足可以證明這支蒙古人不是哈布圖哈薩爾的後代,而是成吉思汗直系後裔。
蘇珠克圖為什麼會遷居科左前旗呢?在口耳相傳的故事中,有三種說法。
克·莫日根在《克興額——一個科爾沁蒙古人》一書中是這樣說的:“最早出現在口傳故事裡的人物是蘇素格圖(應為蘇珠克圖),他是清代康熙年間紮魯特旗衣很艾白村的‘台吉’……噶爾丹叛亂後,我先祖蘇素格圖受清廷之命,為平息叛亂而出征。但不幸由于對敵情不明、用兵不當在額爾得尼召(今蒙古國烏蘭巴托西)遭至兵敗。清廷降旨革職問罪。蘇素格圖為避兵敗之禍,便到科爾沁左翼前旗齊很塔拉草原親戚藏身。”時過數載,清廷命賓圖王派兵再攻額爾得尼召:“蘇素格圖再度出征縱馬揮戈,馳騁沙場,果然捷報頻傳”,平叛歸來,蘇素格圖于清乾隆四年十月被清廷封為公爵,并賜“诰命”一份,上面“聖定”蘇氏後代不分男女均免于賦役和徭役。從此,蘇素格圖正式定居于科左前旗,其長子名都欽太,居于東紮哈氣村,次子名貼本太,居于西紮哈氣村。此種說法演義成份較強。
任翔在他的《曆史見證博彥滿都》一書中是這樣說的:“清康熙年間,蘇珠克圖和胞弟奉命率本旗士兵随皇帝出征噶爾丹。在這次戰役中,清兵失利潰敗,兄弟二人因畏懼懲罰而從戰地逃跑,不敢返回故居。他們潛入哲盟科左前旗嶽父家中藏匿,紮魯特王遂将他們二人報為失蹤。這樣,他們二人就在科左前旗落戶,編為紮薩克屬下的壯丁。”
現今居住在西紮哈氣的賓圖王的後代,84歲的包瑞芸老人講,很久以前,蘇珠克圖家的奴才放羊時,把别人家的羊拐來五隻,被發現後,全家被貶為奴,蘇珠克圖一氣之下得病亡故了,老寡婦(當地人習慣叫法)領着兩個兒子從紮魯特旗遷居到了科左前旗,分别居住于東西紮哈氣。老寡婦死後就埋在了現今的沙金台鄉嘎土窩堡村馬架子屯,此屯即因給老寡婦看墳的人搭馬架子居住而得名。
上述三種口耳相傳的故事在史料上都很難查證,根據現有資料都提到了蘇珠克圖随康熙征剿噶爾丹一事,參考《賓圖旗史志》,一個清晰的脈絡展現在了我們眼前。
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五月,漠西蒙古準噶爾部首領噶爾丹借口追擊喀爾喀,率兵3萬自呼倫湖沿大興安嶺西麓南下,兵鋒指向北京。清廷命理藩院尚書阿喇尼率兵抗擊,在今烏蘭浩特西部的烏爾會河與準噶爾軍相遇,由于倉促迎戰,被氣勢正旺的準噶爾軍擊潰。準噶爾軍乘勢南進至烏珠穆沁地區。七月初,清廷發兵10萬,采取分進合擊的方略,命福全為撫遠大将軍率左路、常甯為安北大将軍率右路,分别由古北口、喜峰口出擊;又令盛京、吉林将軍出兵西進,協同主力作戰。
康熙帝玄烨親率禁旅進駐今内蒙古正藍旗南博洛和屯督軍。
常甯部進至烏珠穆沁,由于糧食給養缺乏,與準噶爾軍遭遇,交戰再次失利南退。成吉思汗23代孫、紮魯特旗台吉蘇珠克圖率領族人參加了這次戰鬥,被準噶爾軍打散。逃離戰場後,蘇珠克圖沒敢回紮魯特旗老家,偷偷跑到了科左前旗嶽父家中躲了起來。
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二月,清廷發兵約10萬,分三路出擊:東路由黑龍江将軍薩布素率兵9000越興安嶺西進;西路由撫遠大将軍費揚古、振武将軍孫思克率兵4.6萬分别由歸化(今呼和浩特)、甯夏(今銀川),越過沙漠,于翁金河(今蒙古國德勒格爾杭蓋西)會師,爾後北上;康熙帝玄烨親率中路軍3.4萬出獨石口(今河北赤城北)。三路大軍約期于克魯倫河一帶殲滅準噶爾軍。隐居科左前旗的蘇珠克圖加入了科左前旗的征戰隊伍,參加了二征噶爾丹的戰役。由于在此次戰鬥中表現英勇,朝廷赦免了蘇珠克圖上一次臨陣逃脫的罪行,從此,蘇珠克圖就在科左前旗定居下來。他的兩個兒子的後代都曾擔任過科左前旗的管旗章京(蒙語紮哈日格氣),所以,大兒子後代居住的地方叫東紮哈氣,小兒子後代居住的地方叫西紮哈氣。
修複後的多公雲堂碑
這兩個地方就是現在康平縣沙金台蒙古族滿族鄉的東紮哈氣村和西紮哈氣村。
在随後的200多年時間裡,蘇珠克圖的後人在東蒙古的這片土地上,不斷繁衍生息,發展壯大,為這片土地留下了許多傳奇,續寫了“一代天驕”後人的輝煌。
2018年清明時節,多隆阿的後人将這塊碑刻捐給了康平博物館,經修複後,安放在博物館室外展區。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