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師範大學 高磊/繪
11月27日晚上,沈明輝(化名)的朋友圈被“刷屏”了——一款手機軟件推出的“圈子”功能發布了出人意料的發帖規則,在特定社群中,僅女大學生可以發帖,其他人群必須達到一定的信用分數才能發布評論,否則隻能“點贊”“打賞”。沈明輝是上海一所高校的學生,等他發現這個“神奇的社交圈”,他的一些同學已經曬出少得可憐的信用分數,感慨自己與這個“高門檻”的“圈子”緣分不夠,有人覺得“腦洞大開”的發帖規則在借年輕女性“打擦邊球”,還有人爆料,“圈子”裡出現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女生照片。
此事一出,網友和媒體的非議從網絡“轟炸”到現實,短短兩天後,該互聯網公司相關負責人道歉,有“打擦邊球”嫌疑的社交圈被解散。這場風波還未完全平息,沈明輝又在網上看到了一些女大學生裸持身份證抵押貸款、不雅照洩露的消息。
原本在人們眼裡活潑清純、智慧知性的女大學生,卻在互聯網中幾次與“低俗”“不雅”産生關聯,到底是怎麼了?
不能讓全體女生“背鍋”
沈明輝覺得網上出現的女生似乎都長一個模樣,但在現實生活中,他幾乎沒見過所謂的“網紅臉”,更不知道在網上發低俗照片的女大學生到底存在于現實的哪個角落。“我知道網上有一些打着‘女大學生’名号的不雅直播、照片,但肯定有很多人不是大學生。”沈明輝說。他直覺其中有一部分确實是女大學生所為:“有些圖像尺度不大,隻是穿短一點的裙子秀秀大長腿,或者在健身房裡穿比較短小、緊身的運動服,也沒有什麼不正常。但如果按長輩眼裡的理想中的女學生形象來審視現在的女大學生,有些方面底線确實低了。”沈明輝說。他的一位師兄交女朋友後辦了學校附近一家旅館的會員卡,畢業時已經是金卡會員。但沈明輝覺得,如果真心相愛女學生,也不奇怪”。
女大學生形象正變得多元。在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周志強看來,一些大學生正在逐漸向社會娛樂性、青春消費群體轉型。“伴随着互聯網長大的這一代人,他們的倫理行為、倫理觀念和創造出來的倫理文化,都與之前幾代人有着根深蒂固的差别。”周志強認為,當代大學生的自我形象定位、性愛觀念、人際關系有着巨大的變化,大學生會創造出新文化概念,比如“腐女”文化。在《2012~2013中國男女婚戀觀調查報告》中顯示,18~25歲的女性中,70%有“大叔控”情結;今年9月,中國計劃生育協會發布的《大學生性與生殖健康調查報告》中顯示,約7成在校大學生接受婚前性行為。
不過在黑龍江一所高校就讀的女生秦弦(化名)還是覺得,網上那些低俗照片的主人與自己活在兩個世界。
“在現實生活中,那種虛榮心特别強,為了物質不惜犧牲名譽的人,在普通女大學生圈子裡是很受排斥的。”秦弦說。秦弦班裡曾經有一對情侶,男生的父母每月給他1800元生活費,沒有女朋友時,這對他來說綽綽有餘,但交了女朋友,每個月3000元都不夠——女朋友一日三餐都是他掏腰包,再加上買零食、衣服、鞋包,時不時還要送束花。“後來這個男生不想再為女朋友花錢了,女孩也感覺到男朋友已經靠不住了,還沒分手就已經找好了新男友。”秦弦所在的班級大學期間曾經換過一次宿舍,從6人間換到8人間,重新劃分宿舍的時候,沒有人想和這個故事的女主角住在一起。
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研究員、教授、博士生導師李銀河認為,現在社會上有時的确有比較物質的風氣,比如早前有電視節目傳遞“甯可在寶馬車上哭,也不在自行車後笑”的内容,會緻使一部分女大學生更為實際,有時為了名與利不擇手段。
“上大學時,我聽我們班同學說,她寝室有個女生經常晚上跟她的‘幹爹’聊QQ到深夜,偶爾還能瞥見她發送性感的照片過去,聊天内容也十分露骨。”去年剛從大學畢業的趙瑜(化名)說。讓趙瑜覺得委屈的是,别人對這個女生的非議也波及了她自己。“我學的是空乘專業,這個專業好像特别‘招黑’。有的同學會直接說空乘專業的女生行為不檢點,帶壞整個學校風氣。有人一聽說我是學空乘的,看我的眼光馬上就變了。”有一回趙瑜委屈得哭了,“就那麼幾個人是這樣的,個别女生行為不檢點的‘鍋’,我們全體女生不背”。
紛繁信息建構 “女大學生虛像”
在北京讀大學的男生徐冉(化名)一直相信清純、正直的女大學生是占多數的。“人們之所以覺得不檢點的女大學生很多,是因為網絡總在放大這樣的女生形象。在一些論壇上經常有女大學生插足别人家庭、未婚生子、堕胎的帖子,有時還能在網上看到一些類似的花邊新聞,甚至在一些新興的短視頻應用上,總有‘小三’和正室大打出手的視頻。但是看看我周邊的女大學生,很少有關于她們的風言風語。”徐冉說。
近年,青春片席卷熒屏,《緻我們終将逝去的青春》《匆匆那年》《同桌的你》等電影紛紛表現不同時代的大學校園生活。這些電影中,常有刻畫女大學生同居、堕胎、三角關系的情節。今年吸引了很多眼球的小說和電視劇《歡樂頌》中呈現了5位女性的生活,作品反複強調她們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但也描述了美貌的女孩因長相獲益、其貌不揚的女孩感到自卑、金錢使人光鮮自信、部分主角婚前同居等情節。
周志強認為,人們對“女大學生”形象有了不良的刻闆印象,消費文化通過廣告和電影也固化了這個刻闆印象,人們開始認為一些女大學生就是無視規範、無視規律、無視道德的形象,常常做一些傳統的人無法接受的事情。“在社會學領域中,有個‘集體記憶’的概念,我們對一個形象的理解不是因為它本身是什麼,而是來自于我們記憶中的印象。一旦有了刻闆印象,就會成為消費标簽。”
“現在連女生的臉都有‘固定格式’了。”沈明輝說,“我都看不出網上做直播、發漂亮照片的女生有什麼區别,有點像日本動畫片裡的角色女學生,大家隻是發型不一樣而已。”沈明輝覺得網上流行的女生妝容符合一些人的審美,但不是隻有這一種面孔才是美的。“說實話,我認識的女生沒幾個是這樣的,認識的男生也沒有刻意找這樣的女朋友。”秦弦的一位同學在網上做過直播,她隻有在直播時會化很精緻的裝,“平時就算見男朋友,也沒見她化得那麼精緻”。
“女生愛打扮自己,展現好的形象沒有錯,隻是一些社交媒體現在會把這些當成主流來宣揚。實際上女生的外形是各種各樣的,并非這樣才是最好的。”沈明輝說。
商業宣傳用“女大學生”說事兒
在一款手機軟件推出的“圈子”功能事件炒得火熱之際,北京一所高校的李華(化名)感歎:“又有公司在打‘女大學生’的牌了。”在社交類應用的自我推廣策略中,把年輕女性當作噱頭,打情色“擦邊球”,就像打出一記“王炸”,“引爆”線上線下。一些直播類應用、社交類應用在發展初期,都曾用過這一招。
“女大學生”的形象被作為一種商品,在上個世紀80年代就有了這樣的趨勢。當時有一部電影叫《女大學生宿舍》,是講述女大學生在生活困境中拼搏奮鬥的故事,但标題本身代表隐私空間,因此引起了人們的很多聯想。
“‘女大學生’早已成為文化标簽。80年代我們社會走向新的、強調個人主義、隐私、個性的潮流,在商品浪潮中,女性形象很容易成為消費文化中的核心形象。”周志強說。他認為,“女大學生”形象之所以被消費,是因為大學生是一個精英族群,“女大學生”本身就能激活社會豐富的想象。“随着以網絡為主的不良消費傾向出現後,‘女大學生’似乎可以作為‘微色情’符号使用,也就是能激起人欲望想象的符号,但這不是色情文化。‘微色情’是現在消費主義的必然現象。”
“做這類策劃的人也有女兒,也有親人,如果他們看到自己的女兒像被明碼标價一樣呈現在人們面前,心裡也不會好受。”北京一所高校的陳紫(化名)說。陳紫的同學王一晴(化名)覺得:“想讓‘女大學生’少被貼上不好的标簽,還得看監管的力度。”
“我們看到的商家把‘女大學生’标簽到處販賣,引起廣泛的關注,在我看來是不符合實際的。”周志強說。
在李銀河看來,“女大學生”成為商家愛用的标簽,客觀反映出男人仍處于社會上風,女性隻是審美客體。她認為,女性應主動改變現狀,争做審美主體,要自己決定自己的選擇;社會教育應大量提倡男女平等,提高女性地位,不是隻讓女性做審美客體;對于商業運作中宣揚“女大學生”這一标簽事件,媒體應該起好監督作用,及時批評,讓整個社會風氣更加平等。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