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文難,教作文難,說起寫作,常常是學生和老師都頭痛的事情。郭初陽老師卻說:“寫作像遊戲一樣好玩。”
他有什麼妙招嗎?
初陽老師談起他的寫作教學時這樣說道:“我每次布置作文都有一個工具。”什麼樣的工具呢?
比如“提取要素寫作法”,
比如“用歐·亨利小說的開頭創寫故事”,
比如“用互文、頂真的修辭手法創意寫作”,
比如“像張愛玲一樣觀察街景寫細碎的人與事”,
比如“觀佳影,續寫劇本、寫影評”,
比如“從古詩到現代詩、從文言到白話的再創作”
……
具體怎麼操作,一睹為快~
寫作,可以像遊戲一樣好玩
文 / 郭初陽
我的教學過程中,寫作教學的比重挺大,小孩子都喜歡作文。華師大出過一本《作文,不過如此》,裡面編選了十五六篇作文,其中有四篇是我的學生寫的,整體水平很高。平時具體怎麼操作呢?
舉個例子,比如說沈複《浮生六記》中的《閑情記趣》裡面的片段,蛤蟆看成恐龍一樣,小草看得跟大樹一樣,用煙去噴蚊子仿佛仙鶴在飛一樣,是初一的一篇文章。這篇文章的要素就是“放大”。寫作練習,就是請你寫一篇:世界放大了。給一個具體東西,基本操作都是這樣的,每次布置作文都有一個工具。
比如學歐·亨利的小說,課文學完後,我再拿一篇歐·亨利的作品《女巫的面包》。教材裡沒有,小孩子也從來沒有見過,甚至網上也查不到。我就拿開頭的一小段,很好玩:
“瑪莎·米查姆小姐是街角上那家小面包店的女老闆(那種店鋪門口有三級台階,你推門進去時,門上的小鈴就會丁零丁零響起來)。”
就這樣,我把這個小紙條印好,每人發一張,晚上回去大家都把它寫完,憑你的能力,寫一篇小說,收上來一起比較,最後再把歐·亨利的原作出示給大家看。我覺得有的孩子寫得比歐·亨利的還要好。
又比如說我們學互文,互文是一種修辭,“秦時明月漢時關”一句,就是互文,漢時也有明月秦時也有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千裡冰封,萬裡雪飄”等等,都是互文。我們嘗試在寫作中用互文的方式來進行,要求這次一定要兩個同學捆綁在一起寫。
譬如周益民的文章是獨立的,郭初陽的文章也是獨立的,但是兩篇文章放在一起,形成互文,互相闡發,互相補足,就像太極的陰陽魚一樣,意義變得更豐富了,個人寫作和人際合作很好地結合起來了。
講互文的時候,首先理解這是一種修辭手法,然後要把它變成一種創造性的寫作方式。比如他們寫《美女和野獸》之美女篇,《美女和野獸》之野獸篇,諸如此類;有小朋友寫初戀,男生篇,女生篇,結合在一起,形成立體的、完整的叙事。
又比如講頂真,也是個修辭,前一句話的結尾,是後一句話的開頭;我們繼續玩,你這篇文章的結尾是下一位同學文章的開頭。兩個人可以,三個人也可以,還有四個人連續創作的,春夏秋冬四季輪回地繞一圈,寫作就像遊戲一樣好玩,就是這樣。
每次寫作都有一個積極的刺激,同時又有一種很具體的操作,然後有及時的反饋和比較,形成非常良性的機制。
又比如說(不知道這算不算綜合性的學習),我們學張愛玲的散文《道路以目》,拆開來看,每一段都很短,觀察和描寫都細入紋理。
“小飯鋪常常在門口煮南瓜,味道雖然不見得好,那熱騰騰的瓜氣與'照眼明’的紅色卻予人一種'暖老溫貧’的感覺。”
(寫得多棒!)
“一個綠衣的郵差騎着車,載着一個小老太太,多半是他的母親吧?此情此景,感人至深……做母親的不慣受擡舉,多少有點窘。她兩腳懸空,兢兢業業坐着,滿臉的心虛……迎着風,張嘴微笑,笑得舌頭也發了涼”。
張愛玲筆觸的細緻,無人能比。我們的習作,直接借用《道路以目》的标題,片段寫作不超過200字,去觀察街景,細看路上的人與事,碎片一樣的實錄,但要寫得意味深長。
學生的習作,文學範例相當重要,工具供應相當重要,交流評議相當重要。每個環節都精心設置,一定會有讓老師驚喜的作品。
劉亮程有一篇《高處》,寫一個人順着木梯爬上房頂,從窟窿裡朝裡面望,看見全家人都在屋子裡,父親在抽煙,母親在納鞋底,大哥、三弟、四弟、梅子也都在。
“我看見坐在他們中間的我,戴一頂舊黃帽子,又瘦又小,愣愣地想着事情,突然仰起頭,驚訝地看着屋頂窟窿上望着自己的一張臉。”
《高處》是把兩個不同時間段的我放在同一個空間來對視——于是我們這一次寫作的方法提供就是“兩個我”,以适當的方式,在具體的情境中呈現出“我有兩個”的嚴肅主題。
有時候我們看電影,黑澤明的《夢》,從“狐狸娶親”到“水車村”,八個夢各不相同,讓人欲哭欲笑。接下來的寫作,可以分出兩條路:一是繼續創作,由你來寫劇本,名為《第九個夢》;二是寫影評,有選擇地評論影片中的幾個夢,題目就叫《癡人說夢》。
還有詩歌,學習了古詩,我們嘗試從古詩到現代詩的改寫,餘光中把王安石的“兩山排闼送青來”改寫成:
山一腳把門踢開,把青色
把青色噴在你臉上
詩人梁曉明也主張用現代詩的語言為古詩說話,改寫了許多古體詩,給我們很好的示範。孩子們的嘗試很可喜,比如趙師秀《有約》:“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
姚馭文同學改寫如下:
《有約》姚馭文
梅子熟了
帶來誘人的橙黃
也帶來了雨
家家有家家的雨
人人有人人的雨
淅淅瀝瀝的雨啊
帶來蛙的鳴叫
也帶來了苦惱
池塘有池塘的喧鬧
家中有家中的寂寥
說好的
帶來他的影子
也帶來我們解悶藥
一更,二更,三更
冰冷的寒風
在心中呼嘯
堵塞的時間
帶來失約
也帶來閑聊
一朵,二朵,三朵
落下的棋子
将燈花震落
李白的《秋浦歌》:“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何易同學遵循他的力量原則,寫成了這樣一首現代詩:
《秋浦歌》何易
不知何時,頭發白了。
不是何時,頭發長了。
全是白的,越長越長!
陰影,心中的陰影,
讓我長出白發,
但這白發卻無法遮住陰影。
陰影在擴大,白發在變長,
但白發卻一直追不上陰影,
跑到哪裡,才是盡頭?
鏡中有一個人,是我嗎?
是,又不是。
軀體沒有了,被折磨死了。
靈魂還在,被激怒了。
如果我有一張尖喙,
我會把天空刺破!
如果我有一對利爪,
我會把大地掀翻!
我憤怒起來了。
但我隻是我……
不知何時,頭發更白了。
不知何時,頭發更長了。
不知何時,它們被披上了一層潔白的霜。
不僅僅是詩歌,其他文言材料也可以幫助我們走近文言傳統。
朱自清在《古文學的欣賞》一文中提出,要接受古代作家的文學遺産,除了通過翻譯、講解、注釋三種方法之外,“還有一條道路,可以叫做拟作”。
謝靈運曾拟寫建安詩人,用他們的口氣作詩;江淹也有《雜體詩》三十首,拟寫前人的五言詩;英國麥克士·比羅姆著《聖誕花環》,用散文來拟寫當代各個作家。“我們不妨如法炮制,用白話來嘗試”。根據一則短短的文言作品,創造性地進行拟作——有擴充、有填充、有想象、有省略……在再創作中,培養語感,訓練筆觸,更加深對原作的理解。
何其芳著名的《畫夢錄》三篇:《淳于棼》取材于《太平廣記》,《白蓮教某》取材于《聊齋》,《丁令威》取材于陶潛《搜神後記》,搖曳多姿,有着純粹的柔和與美麗。
這樣從文言到白話的典範之作,多好的範本啊,完全可以借鑒。【END】
本文節選自《小學語文教材七人談》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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