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日,“瀾滄号”動車組列車駛離老撾萬象站。
12月3日,連接昆明和萬象、全線采用中國标準的中老鐵路全線開通運營,老撾自此邁入鐵路運輸時代。東盟國家民衆對此高度關注。 早在6月份,中國東盟報道泰文Facebook賬号上一條關于中老鐵路即将在2021年老撾國慶日開通的新聞,一經發出就迅速引爆泰國網絡。這條新聞覆蓋量達到282萬,互動次數超過32萬次,創下中國泰語對外傳播平台單帖傳播量的曆史記錄。 那段時間,老撾将擁有高鐵的消息迅速占據泰國各大媒體頭條,成為人們生活裡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的話題,但無論見解有多五花八門,心情是多麼五味雜陳,最後卻總能聽到一聲歎息,然後跟着一句“老撾都有高鐵了,我們的高鐵還不知道在哪裡”。 時間到了11月,與沉浸在喜悅感中熱火朝天進行瀾滄号高鐵測試的老撾不同,泰國顯得格外的冷清,人們總會有意無意避開談論高鐵,因為這個并不是一個能夠讓人舒服和愉悅的話題。泰國的朋友打了一個确切的比喻:“就像突然聽到窮親戚發财了,我們既為有了一個富親戚而感到驕傲,然後又難以接受自己過得沒有他好,擔心自己被親戚們冷落了。” 中泰兩國“五通”建設在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的思想引領下成果斐然,為此後兩國在貿易投資、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和維護地區和平領域的合作打下堅實基礎。唯獨中泰鐵路合作遭遇一波三折,從阿披實政府提出至今已經曆經10年時間,中泰高鐵卻僅有一期工程曼谷—呵叻府段3.5公裡實驗段的土建工程驗收完工。 中老高鐵路開通的消息觸動泰國,引發泰國社會對中泰高鐵項目受阻和未來中老泰高鐵合作的深刻反思。不是高鐵站的“高鐵站”
“當你沒有坐過高鐵,你根本不能明白時間對于空間的意義。 在中國高鐵已經是我生活的日常,我可以在高鐵上看資料、寫論文,但在這裡我的雙手被鎖在了方向盤上,10個小時什麼事情都沒辦法做。 ” 這是泰中“一帶一路”研究中心副主任威倫·披差翁帕迪拖着疲憊的身軀在夜幕中的孔敬府“高鐵”站前感歎。 從曼谷出發連續10個多小時自駕的颠簸和暴曬在入夜後讓人感到困乏,此時距曼谷到廊開府泰老第一友誼大橋618公裡的路程,還有将近170多公裡。 這意味着還要在時斷時續的路燈和延綿不斷的卡車油罐車車流中再開4個小時,想到這裡感覺瞬間就被煩躁與無奈包裹。 被昏暗的路燈和汽車大燈照亮的孔敬府火車站此刻是一個很魔幻的存在,粗壯混凝土高架支撐起高聳的外立面,充滿了玻璃幕牆的站台,讓人很難與曼谷-廊開沿線那些小木屋組成的車站聯想起來。 如果沒有進到隻有一個售票員像小站一樣孤獨的一層大廳,你甚至有置身于中國高鐵站的錯覺中。 孔敬火車站是按照高鐵站來設計和施工的車站,是泰國目前最大和最現代化的火車站,而在當地人的意識裡這就是孔敬的高鐵站。 “新車站已經建成兩年了,但是還沒一輛高鐵開進站。 ”孔敬府車站售票員望着因為關閉了一半燈光顯得幽長得望不見盡頭的孔敬火車站大廳說道。 通往車站二樓的電梯和樓梯都被拉上了警戒線,一個剛下班的保安拎着他的晚餐和外套向我們熱情地介紹起了車站情況,他自豪地說車站是孔敬人的驕傲、啟用的時候巴育總理都來過、以後孔敬會是東北部的中心,但說到車站二層時他的眼神忽然失去了光彩,一瞬間從尴尬到委屈又到憤怒,然後斬釘截鐵地說道: “一些泰國人就是這樣,看不得别人好,就是那些人,阻擋了高鐵也阻擋了孔敬的繁榮。 ” 保安的話一下子觸動了思緒,把我們拉回了大城府的“斷脖子”廟。△12月3日,中老鐵路首發列車抵達中國磨憨站。
高鐵跑不赢“那些人”的利益
“斷脖子”廟——一個由前任大城府火車站站長初期資助建立的廟,并不是泰國小乘佛教裡傳統意義上的寺,而是當時為了修複散落在火車站周邊的佛像而建立的佛堂,廟裡也沒有僧人。 “斷脖子”廟既不是在阿瑜陀耶王朝時期建立的寺廟,也與大城府那些阿瑜陀耶王朝寺廟遺迹完全不是一個風格,更像是社區的神龛。 “斷脖子”廟在大城府火車站的東邊,從火車站的站台上視線穿過鐵軌就能看到寺廟的大門,在遠一些就是大城府的新城區,那裡有居民區、運動場和荒地。 大城府火車站大門朝西,大門前是3053号公路,公路向東不到100米是湄公河,河對岸幾公裡處是大城府曆史文化遺迹。 大 城府火車站并不是泰國鐵路沿線最小、最舊、最古老的車站,不如華欣車站那樣的小清新、華南蓬車站那樣的華貴,如果不是門前五顔六色的三輪嘟嘟車,甚至平庸得難以讓人記起。 但從去年開始,從中央政府到地方、從國會議員到地方政客都在圍繞着大城府車站這座鋼筋水泥的“曆史文化遺迹”建築開會。 “他們在車站東邊買了地,想讓中泰高鐵改道從他們的地上面經過,更想讓大城府高鐵站建在自家地上。 被拒絕後惱羞成怒,就開始阻撓大城府高鐵站建設,想讓中泰高鐵在這裡“斷脖子”,大城府火車站站長邊跟我們說着邊從他辦公桌旁拿出一疊已經破破爛爛的大城府高鐵站設計圖。 這些有着中國設計師、泰國設計師簽名的圖紙已經成為廢紙,但站長卻一直舍不得丢掉。 新的設計草圖已經出來了,原本47米的大城府高鐵站被攔腰斬斷,泰式傳統風格的多層傾斜的屋頂,高大上的候車樓和臨河的花園都沒有了。 現在的大城府高鐵站更像是一個倒在地上的可樂罐,“沒有藝術價值,隻有使用價值。 不是那些中國設計人員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現在“那些人”吵着要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介入,“那些人”利用“斷脖子”作為切入點把大城府高鐵站東邊他們買點地也劃入世界遺産保護區内,逼迫交通運輸部和鐵路總局跟他們談判”,站長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設計圖。 他還有兩年退休,在大城府高鐵站工作了10多年的他本來有希望當大城府第一任高鐵站站長,但現在一切都成了夢想。 大城府高鐵站此前已經競标成功,強行改動設計圖後涉及的問題将是一個太過複雜且漫長的過程。 地方政治家裹挾NGO組織以保護曆史遺迹為名幹涉大城府火車站設計,這本來就是一個夾雜着政治利益的僞命題。 鐵路沿線80米、車站160米以内土地所有權都屬于泰國鐵路總局,大城府高鐵站就是泰國鐵路總局在自己的土地上修建自家的房子,卻被“那些人”以為你好的名義活生生地叫停了。 我們向站長道别後,站長略顯唏噓地對我們說到: “泰國人就是這樣,沒有辦法發展,沒有辦法繁榮,全都是政治利益”。 △11月16日,在泰國廊開拍攝的廊開府老火車站的售票窗口。“我們怕斷路,也怕隻是被路過”
直到熄滅了汽車引擎置身于在湄公河的潮水聲中,終于到了泰國東北部邊境城市廊開府,這裡相對于呵叻府和孔敬府更為冷清。 月光穿過稀薄的雲層灑落在波光嶙峋的湄公河水面上照亮了泰國和老撾兩岸。 廊開府的冷清,是隻有在市中心大排檔才能找到一絲煙火氣息的冷清。 廊開府本身是一個連泰國人自己都不太熟悉的府,甚至大多數并不知道泰國第77個府的名字,也不知道泰國最新設立的第77個府汶幹府(Changwat BuengKan)是從廊開府劃分出去的。 “廊開府太難了。 ”這是我們在廊開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 廊開市所在區域在泰國《第十二份國家經濟與社會發展規劃》中就被列為經濟特區,然而卻幾乎沒有什麼投資,外資投資項目一個都沒有。 廊開府想學泰國東部經濟走廊(EEC)的招商模式,最近把經濟特區範圍給擴大了,但還是沒有一家外資投資。 “廊開府的未來隻存在泰國政府模糊的發展規劃中,廊開府政府拼盡全力了,這裡沒有機場、離曼谷不堵車9個小時汽車,12個小時的火車,沒有人願意來這裡投資,除了臨近更不發達的老撾,這裡一無所有。 ”廊開府政府發展規劃部門負責人無奈地對我們說。 廊開府政府在那塔(NATHA)站規劃建立一個占地數千平方米的鐵路貨運中轉站,并努力建立城區接駁高鐵的公共交通、整合海關移民局旅遊警察部門成立“一站式服務中心”方便人員出入境,但這一切最終是否成功還得取決于中老泰高鐵是否能夠真正互聯互通。 廊開府相對于中心城區擁有10個車道還在努力拓寬道路争取東北部交通物流樞紐的孔敬府,更迫切地需要高鐵。 中老高鐵的開通讓廊開府看到機遇的同時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擔憂,他們不确定中老泰高鐵是否會是一條“斷脖子路”廊開這個最後一公裡是否真的能連接老撾,擔心中老高鐵把遊客留在了萬象,擔憂遊客通過老撾的機場直飛曼谷,又害怕中老泰高鐵聯通後高度便利化後廊開隻是被路過。 “廊開府的機遇正在随着湄公河的河水在流失,廊開府比任何城市更需要高鐵,有了高鐵這裡不再是遙遠的邊境,而是距離老撾首都5分鐘,距離曼谷2.5個小時的區域中心。 ”威倫副主任站在正緩緩駛過地“泰國-老撾友誼大橋貨運測試班列”前說道。 他希望東盟共同體能夠實現,更希望中國—東盟命運命運共同體能夠早日到來,因為這不僅給廊開府帶來繁榮,也将帶給中國-東盟這個世界上面積最大、人口最多和發展最活躍的地區以繁榮。 聯通中國八橫八縱的高鐵網絡和絲綢之路上的中歐鐵路線對于一個沒有海岸線的内陸國家意味着什麼,或許隻有老撾才能夠真正明白。 中老高鐵的聯通讓泰國真切地看到消逝的時間與機遇,惋惜和擔憂自己身邊那若即若離的繁榮。 泰國曾經是經濟騰飛的“亞洲四小虎”之一,是東南亞區域的領導者、東盟的發起和倡議國。 曾經的繁榮讓泰國無比自信,但在經曆1997年亞洲經濟危機重創後,看着印度尼西亞實現反超,越南、馬來西亞增長迅速,老撾、柬埔寨發展機遇多元化,泰國比任何時候都渴望繁榮。 21世紀以來高鐵在中國的成功實踐經驗,讓泰國看到了高鐵對于推動經濟與社會發展的重要性,希望通過高鐵走向繁榮複興之路,但卻因為“那些人”的政治利益處處掣肘進展緩慢。 站在橫跨湄公河的泰老友誼大橋橋頭,看着對岸清晰望可見的“老撾歡迎您”廣告牌與滿載貨物的車輛跨過大橋緩緩駛入泰國,才能深刻地認識到互聯互通的力量,這種力量将不僅僅帶給我們腳下這塊土地,而是江河連接的瀾湄、黃沙飛揚的中東和陰晴不定的歐洲前所未有的繁榮。 而“一帶一路”和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偉大之處不僅限于繁榮,而是帶給人類文明和平發展的機遇。撰文:常翔、威倫·披差翁帕迪(泰)、時光
圖片來源:新華網
責編: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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