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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響所有中國人的一條神秘的線——胡煥庸線

中國國土上,有一條看不見的線,你不一定知道它,它卻可能影響過你的生活。

這條線北起黑龍江黑河,一路向着西南延伸,直至雲南騰沖。1935年,國立中央大學地理系主任胡煥庸通過數萬個數據一點一點在地圖上摸索出這條線。那時他是從人口的角度看這條線的——線的西北方向,是“大漠長河孤煙”,占中華民國國土面積的64%,卻僅有4%的人口;而線的另一頭,是“小橋流水人家”,僅有36%的國土,卻聚集着另外的96%的人口……

胡煥庸線

這就是著名的中國人口分界線:“愛輝—騰沖”線(解放後稱“黑河—騰沖線”),在國際上,命名為“胡煥庸線”。

2009 年,中國地理學會發起“中國地理百年大發現”評選,“胡煥庸線”名列其中,被稱為20世紀中國地理最重要發現之一。

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夜晚燈光圖也顯示,夜晚的中國在“黑河-騰沖線”東南部更亮。

那是一條清晰的、幾乎驟然就從熙熙攘攘變得人煙稀少的分界線,就好像從南到北的中國人,在接近這條線時會意識到什麼,于是不約而同停止了向外遷徙的步伐。

這讓胡煥庸忍不住在論文中感歎:“其多寡之懸殊,有如此者。”

不過,最令人唏噓的,要算這條線的“巋然不動”。

這條線被發現後的幾十年裡,很多驚天動地的事情發生過:建設兵團墾荒戍邊,支援大西北,三線建設,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國人一次次地大規模從線的東面遷往西面,一次次喊着“人定勝天”走向廣闊天地開創未來。然而,2014年4月11日,當即時通信軟件騰訊QQ的同時在線用戶數突破2億時,有人發現,用戶們依然從東北到雲南劃出了一條清晰的邊界——一邊滿是QQ在線的信号,另一邊就是大片黑暗,一如1935年中央大學教授書桌上人口分布圖的模樣。

這條線如今被稱為“胡煥庸線”。在2009年地理學界評選出的“中國地理百年大發現”中,它僅次于“珠峰測量”,名列次席。

曆史上,分界線有很多種,但是像胡煥庸線這樣被列為重大發現、被寫進教科書的卻隻有這一條,那麼它究竟牛在哪裡?

1935年胡煥庸先生用手工畫圖發現的“愛輝-騰沖線”

首先,胡煥庸線是用“大數據”算出來的。據胡煥庸的學生吳傳均院士回憶 :當時中國的總人口估計有4.75 億,胡煥庸以1個點表示2萬人,将2萬多個點子落在地圖上,再以等值線畫出人口密度圖。

在沒有計算機的年代,用手工畫2萬多個點,再計算等值連線,耗費的工夫是驚人的。可以說:胡煥庸線是中國地理學家第一次運用“大數據”做出的重大發現。

更牛的是,不管曆史如何摔打,胡煥庸線總不倒。八十年來,中國經曆了無數變化,版圖形狀從海棠葉變成了雄雞,人口從4億多變成13億多,經濟規模增長了幾十倍,國家的區域發展規劃和人口移民政策更是不斷改變。

1935-2010年的人口密度分界線

基本圍繞胡煥庸線波動

1935年,胡煥庸線東側人口占為96%,到了1982年第三次人口普查的時候,東側人口占比是94.2%,1990年第四次普查時東側人口占94.1%,2000年第五次普查時東側人口占93.9%,到2010年第六次普查時東側人口占93.7% ,70多年之間僅僅減少了2.3個百分點。

這不得不讓人感慨:“其多寡懸殊之持久,有如此者!”。

最牛的是,胡煥庸線不僅是人口密度的分界線,也是兩個世界的分界線。

在詩人眼裡,胡煥庸線是邊塞與田園風光的分界線,東邊是“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西邊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東邊是“杏花春雨江南”,西邊是“白馬秋風塞上”。

環境專家眼裡,胡煥庸線是幹旱與濕潤生态的分界線。從地形和氣溫看,胡煥庸線的西側主要是低溫高寒地區,東側地形相對平緩且年均氣溫較高(東北地區除外)。從降雨量看,胡煥庸線基本與400 毫米年降雨量線重合,這是半幹旱區與半濕潤區的分界線,也被視為中國生态環境界線。

農業專家眼裡,胡煥庸線是農業與牧業生産區的生态分界線。農業與牧業的邊界,玉米分布帶的上限,都與胡煥庸線基本重合。

老司機眼裡,胡煥庸線是高速公路網和收費站的分界線。

在買房人眼裡,胡煥庸線更是兩個世界的分界線 :中國所有的一線城市和二線城市,包括西部地區的大城市成都、重慶、西安、昆明集中都在胡煥庸線的東邊,甚至所有住房均價萬元以上的城市、絕大多數實施限購的城市,也都在東側;而西側的大城市僅有蘭州、呼和浩特、烏魯木齊等幾個。

總之,不管你喜不喜歡,胡煥庸線就在那裡,摔不倒、打不破。

胡煥庸線兩側這麼大的差異,胡煥庸先生曾提出三個原因:自然環境不同、經濟發展水平不同和社會曆史條件不同。其中自然環境因素影響最大,尤其是氣候。

根據中科院王铮、吳靜等學者的進一步研究,胡煥庸線是曆史氣候變化的産物,在氣候相對溫暖濕潤的漢唐時期,尚未出現胡煥庸線。大約在南宋末年,即公元1230年到1260年期間,中國大陸氣候發生突變,氣溫逐步下降,降水明顯減少,這與世界公認的中世紀溫暖期結束時間一緻。

從那時起,各種旱澇災害的分布走向與胡煥庸線日趨吻合,最終鎖定兩側的生态環境和人口分布格局。

當然,胡煥庸線的形成與人為因素也有一定關系。曆史上的戰亂如安史之亂、靖康之變等使得古代的人口從北方向東南地區遷移,對胡煥庸線兩側的人口分布也産生一定影響。

我們的祖先也嘗試過跨越這條線:明朝時,為了戍邊,政府在甘肅大規模屯田,遷入大批内陸人口,當地農業因此迅猛發展;清代陝甘總督就在甘肅署理軍政事務,于是當地城鎮集市規模不斷擴大……但到了民國24年,當地理學家胡煥庸通過搜集到的人口數據在中國地圖上釘上一個個代表一萬人口的點時,這些都成了絲毫不起作用的前塵往事——人口都聚集到了線的另一邊。

就是有這麼神奇,如今,中國依舊有94%的人口居住在胡煥庸線的東南面,96%的國家級風景名勝區也在這一面。

地理學家們現在傾向于從氣候的角度理解胡煥庸線的存在:在北方,中國年降雨量400毫米等值線與其在許多地方重合,也就是說,這條線的一邊是半幹旱區,另一邊則是濕潤區。而從甘肅天水至雲南騰沖,這條線幾乎一路就沿着青藏高原的南緣而下,一邊是高原,一邊是平原。

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教授王铮曾經做過研究,通過古代降水的變化,确定胡煥庸線大約在公元1240年代左右形成。那幾十年,恰逢氣候突變,溫度驟降,西北不複漢唐時的溫暖濕潤,轉而朝着現代氣候特點發展。各種旱澇災害的發生,亦在這一氣候突變之後,與胡煥庸線的走向越來越吻合。

可能還有更深層的原因。然而,至少可以肯定,因為這種變化,900年來,東南沿海與西北内陸的農業生産力差異明顯,由此造成的人口分布突變,使地圖上呈現出一條胡煥庸線。

可以想象,不管明清時政府對西北如何用心,在靠天吃飯的農業社會中,他們的努力終究不會起效。

而在如今這個科技時代,事情看起來有所不同。王铮教授就在一篇長博文中表達了他的看法:如果加快胡煥庸線以西的信息化建設,發展非耗水的現代服務業,也許可以聚集人口與産業,借此打破中國經濟發展格局被胡煥庸線鎖定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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