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苦難,
都是為了讓靈魂覺醒
來源|泰戈爾 編輯 | 階上苔痕當我們認真思考人世法則時,“世界上為什麼有痛苦?”這個問題最讓我們困惑不解,煩躁不安。我們中間有人說它是對人類遠祖的原罪的懲罰,也有人稱之為前世的因果報應。但是不管他們怎麼說,痛苦依然是痛苦。
實際上不可能沒有痛苦。痛苦的理論和創造的理論緊密相連。因為,不完美就是痛苦,而創造總是不完美的。
因為世界是不完美的,因而才是活躍的。人類社會是不完美的,因而才奮鬥不息。我們的自我感知是不完美的,因而是以不同方式了解靈魂和其他一切事物。然而,活躍中有甯靜,苦鬥中的成功,差異中有愛。
若非如此,怎麼會有意蘊呢?他就是形象的意蘊。他每時每刻把“不完美”轉變為“完美”,因而,他是意蘊。在他中間,一切漸趨豐滿。這就是意蘊的形态,這就是意蘊的性質。所以,世界的呈現,就是快樂的形象,就是快樂的甜美形象。
所以,這不完美的世界,不是空虛,不是虛假。所以這個世界,形态中有非形态,聲音中有感覺,氣味中有躁動,讓我們渲染在不可言述的情境中。所以,天空不僅環圍着我們,也使我們的心顫動。陽光不僅幫我們的目光達到目的,也喚醒我們的内心。凡是存在的,不隻存在着,也使我們的心充滿智性,使我們的靈魂充滿真實。
我們在人群中看到的,也遠遠地超越人。我們找不到奧秘的邊際。人的力量和情愛,在多少人和多少民族的曆史上,形成多少奇特的形式,經過多少不可思議的事件,經過難以堅持的奮鬥,突破界線的限制,展示了至上靈魂。在人群中,這就是快樂的不朽形象。
我們抗拒痛苦,多次想開口說:“我們要平等地感受苦樂。”對某個人來說,采用某種方法麻痹心靈,那樣滿不在乎,也許不是可能的。但是苦樂不僅屬于個人,它與每個世人密切相關。我不感到痛苦,不等于人世間就沒有痛苦了。
所以,不光在個人中間,要在廣大的領域審視“痛苦”。那兒,它以自己火焰的灼燒和雷電的打擊,創造了多少民族,多少王國,多少社會。那兒,它讓人的“尋問”在崎岖的路上奔走,讓人的意願穿過難以刺破的屏障,一一閃現,不讓人的拼搏在微小的勝利中終結。
人的痛苦,不僅覆蓋着柔軟的淚珠,也閃爍着剛毅。人心中的痛苦,如同世界上的利器。它是光,它是熱,它是運動的,它是生命。它在彎路上逡巡,在人類社會中創造嶄新的勞作的世界和美的世界。這熾熱的痛苦在有的地方顯露,在有的地方隐藏,讓人世的一切氣流不停地循環。
我們不會小瞧或心理脆弱地看待人的這種痛苦。我們将昂首挺胸地承認它。我們不會以痛苦的力量毀滅自己,而會使自己更加堅定。不經受痛苦讓自己升華,而讓痛苦打敗自己,墜落深淵,是對痛苦的侮辱。某些東西,如果恰當地承認,活得就有意義,可用它來自殺的話,就必定成為痛苦之神前的罪人。但願我們不以痛苦來藐視靈魂,而通過受苦理解靈魂的尊嚴。除了受苦,再沒有認識那種尊嚴的其他方法了。
因為,前面我已暗示,隻有痛苦能體現人世間的一切事物的價值。人創造的一切,是用痛苦創造的。不是以痛苦創造的東西,不全是他自己的。
因此,不是通過安逸,通過享受,而是通過舍棄,通過饋贈,通過修行,通過受苦,我們才能深切地獲得靈魂。除了受苦,我們沒有别的辦法了解自己的力量。我們了解自己的力量越少,理解靈魂的光榮也越少,真正的快樂也越浮淺。
奮鬥以痛苦的形式在世界上存在着。我們在身心内外創造的一切,全是一面奮鬥一面創造的。我們的一切誕生,全經曆陣痛,一切收獲全從舍棄之路走來,一切永生全踩着死亡之梯攀登。
皇帝建立帝國,經受巨大痛苦,也享有巨大快樂。愛國者為建國捐軀,是最大的痛苦,也是最大的快樂。學者獲得知識,情人追求心上人,也是如此。
消沉的日子,我請求我的筆:别叫我感到愧疚;别讓震撼不了所有人心弦的作品落進誰的眼簾;黑暗中莫蒙着臉;别把門關死。點亮五光十色的華燈,啊,你别悭吝!
世界極其遼闊,它的榮譽永不黯淡,它的性格十分溫和。昂首于看不見的陽光下,它不眨的眼光安詳而堅定,它的胸脯上橫陳着河流、山脈、平原。它不屬于我,屬于無數的人。它的鼓聲響徹四方,它的火焰照亮昏暗。它的旌旗在天空獵獵飄揚。在世界面前,莫讓我感到愧疚,我的損失,我的苦惱,于它是塵粒之塵粒。
當我依仗自制力忘卻自身的苦痛,苦痛便以世界的面目出現。我于是望見,悲傷的洪流通過密集的支流在歲月的胸上奔流;浩蕩的心河在千家萬戶人們生活的河床裡流淌;眼淚的布拉馬普特河波濤洶湧,在各國家庭的河濱醞釀滄桑變遷。亘古如斯的人們的哀樂愁苦霎時墜落我的胸膛,像洪水使我的肋骨索索戰栗,随即在大地的一片哀鳴中消逝于“無窮”,其動機不得而知。
白日一整天都在勞作,四周到處都有人忙碌。白天我覺得,由于這一天的勞作和這一天的交涉,這一天的一切工作在日終時刻都業已全部完結。我沒有餘暇來思索:是否還有話語殘留在心窩。
今日,我請求我的筆:别叫我感到愧疚。讓你的貢獻像河水浸出堤岸;讓我的哀傷因你的賜予而被遮掩;讓我哀傷的哭泣融進世界千萬種樂曲。
我内心的痛苦,今天披上了赭色的袈裟。它渴望走向外邊的路,走向遠離一切勞作之外的路;這條路猶如獨弦琴的弦一樣,在那隐藏在心靈裡的人物的步履彈奏下,嗡嗡地鳴響着。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