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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非常兄弟》連載 第二十章 顧影自憐

從小在軍營中長大的王潇潇,沒有慌亂,快步走上前去,緊緊抱住長得高大的白楊樹。

“喂,那位姑娘,在問你呢。”另一個荷槍實彈的武警粗聲粗氣地喊話。

王潇潇松開雙臂,慢慢地向後退了幾步。轉身對武警說:“望着這棵白楊樹,突然有點懊悔,唉,怎麼沒帶相機來。”

“問你在幹什麼?”

“看白楊樹。”

“到處都有,怎麼偏偏在這裡看。”

“從會見室走出來,遠遠地看到這棵高大的白楊樹,就是我時時惦記的《白楊禮贊》裡的白楊樹。于是,顧不上歇去一路的疲勞,便大步走過來了。”王潇潇撫摸着白楊樹,說的是著名作家茅盾的一篇抒情散文。

“看完了,趕快離開。”

此時,沙鷗早已熟練地翻過監獄食堂窗戶,靠近白楊樹的鐵栅欄下,蹲在一人高的草叢中。看到武警離開,他輕聲對王潇潇喊:“這邊。”

王潇潇順着聲音的方向,摸過來,兩人隔着一道鐵栅欄,面對面地凝視,王潇潇準備用手抓鐵栅欄。

“不能抓,鐵網上有電。”沙鷗制止得及時。他從王潇潇剛剛擡起的手背上,看到手帕捆綁着一片綠葉。心痛地問,“啊呀!你的手背挂彩了。”

王潇潇把放下的手,重新擡起。剛才,王潇潇學着上一次在學校野營拉練時,沙鷗給她包紮的方法,摘下一片幹淨的樹葉,掏出口袋裡的手帕,一頭咬在口中,用另一隻手拉緊,包紮好手背上的劃傷。

沙鷗腦子轉了一下,急忙說:“你原地不動,我馬上回來。”

不多一會兒,沙鷗原路返回,從犯護那裡,要來一張創可貼。從鐵網中遞過去。

王潇潇解開手背上的手帕,有一道樹刺劃破的傷口,在陽光照耀下,鮮紅刺目,血還沒完全止住,有點外溢。

她接住創口貼,撕開,貼在傷口處,用另一隻手,按一按。随後,轉身将手帕塞進背包裡,掏出一袋奶粉,一盒餅幹,一塑料瓶辣椒醬,一個接一個,小心翼翼從鐵網空隙塞進來。最後,還掏出四個蘋果,也塞進來。寓意平平安安,事事如意。

沙鷗的手還伸在那裡,看着王潇潇的背包,沒有一點收回的意思。

背包裡帶來的,都已拿出。王潇潇似乎覺得有點難為情,以為東西帶得少。她拿着手帕,搖一搖,示意沒有了。

沙鷗指一指王潇潇手中的手帕,點點頭。那是一塊白色手帕,王潇潇的血,在上面染紅了幾大塊,像三月盛開的桃花。沙鷗說:“聽說紅色能避邪,會給我帶來好運。”

王潇潇想了一下,準備卷起手帕,從鐵網縫隙塞進來。

這一次,沙鷗仍然擺一擺手,示意還不能塞進來。

王潇潇不知道沙鷗又在搞什麼名堂。她把卷起的手帕筒子,架在鐵網縫隙中,不管了。

沙鷗意識到危險,立即一個彈指,将手帕筒子,彈到王潇潇那一邊。說:“還麻煩一下,拜托寫幾個大字。”

王潇潇真有點遺傳她爸爸的軍人作風,拿起鋼筆,想都沒想,立即在手帕上寫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八個大字。這是前蘇聯作家尼古拉·奧斯特洛夫斯基所著的一部長篇小說名,小說通過講述保爾·柯察金從一個不懂事的少年到成為一個忠于革命的布爾什維克戰士,再到雙目失明卻堅強不屈創作小說,成為一塊堅強鋼鐵的故事。

仔細看看手帕上的字,王潇潇覺得有的字,筆劃寫得細,她還用筆尖描了一下。塞進鐵網縫隙,說:“寫上一句我們都看過的小說名字,想你好好的,為未來而活着。”

沙鷗接過手帕,眼眶一絲灼熱,思維遲鈍,忘了說的話。雙眼視線開始模糊,不敢直視王潇潇。他沉默地側身看向鐵栅欄邊自己的影子。

王潇潇瞥了一眼沙鷗的回力鞋,說:“沒有想到哇,還是那樣雪白幹淨,保持得不錯。”

她一直注視着沙鷗,目光沒有移開,兩手捏在胸前,不停打着旋,反過來複過去地轉。

沙鷗像一尊雕塑,矗立在鐵栅欄那一邊,隻留給王潇潇一個無言的側影。

王潇潇沉不住氣了,開口問:“在看什麼?”

“看自己的影子。”沙鷗答。

“看到的是一隻小老鼠還是一隻大老虎。”

“那又怎樣?”

“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注定要與自己的影子打一輩子交道。”

“影子捉弄人,其實我是一隻小老鼠,一看到影子那麼龐大,就自以為是隻老虎了,從内心裡着實還比較欣賞。”

“也不是壞事,不管怎樣,人有時要自豪一下,何況你還是一個男人。”

“上學時,太陽升出地平線,我的影子能看出一個恐龍來,自豪地想,打一個噴嚏,地球都會震動。”

“那時的勁頭呢?”

“那時沖動,藐視一切。現在想法不一樣了,看看影子,有時憐惜起自己來,有時也自我欣賞。”沙鷗蹲下來,伸手摸摸自己的影子,安慰道,“對不起,跟着我,讓你受委屈了。”

王潇潇撲哧一笑,被沙鷗的話逗樂。她有底氣地說:“一切皆有可能。我爸爸常說打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一個人大概也是如此吧,成功從了解自己開始。”

接着,王潇潇不忘記稱贊沙鷗一句:“從你剛才的言行證明,你懂得自我解剖了。”

結束會見,沙鷗的心輕快了,一路跑回監室。他回憶着王潇潇的話:為未來而活着。心裡暗暗地有一點驕傲,開始在日記本裡畫着回家的倒計時天數,

隻要有想見的人,就一定不會孤單,也一定會快樂。沙鷗在與自己過去的不幸比,這是悄然而至的有守望的生活。再看看一張張在床上輾轉反側,時而痛苦驚叫,時而迷惘歎息的臉,原以為這裡是一個絕望的地方,悲歎世界離他很遠,命運對他不公。其實人生無常,很多事來不及思考就這樣發生了,在豐富多彩的路上,注定經曆風雨。

沙鷗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看窗外,一片落葉割斷離去的悲聲,以超然的心态投入到大地的懷抱,它是在死去中活着,在涅槃中催開了自己另一個生命中新的燦爛。

午夜時分,電閃雷鳴,氣壓偏低,監室裡沒有開窗戶。李加誠感覺到胸悶,沒過一會,心髒就不舒服,好像是心髒病又要犯了。

“嘟、嘟、嘟——”,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尖銳的哨音。

剛剛睡着的沙鷗,猛然驚醒,一下子本能地彈跳起來。他第一次在深夜聽到哨音,驚恐萬分地詢問李加誠:“咋啦?”

李加誠喝下一杯涼開水,舒服一點,急切地說:“有情況,緊急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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