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失落書以娛
晚唐時期政局動蕩,文士們雖仕途多有不順,不乏憂國憂民,然亦于事無補。于是一些著名文士終日偏向詩書聊以養閑度日。杜牧、劉禹錫、柳宗元等不僅詩文聞達當代,對書法亦抱有濃厚的興趣,他們以不計工拙的心情,或日臨古帖以自娛,或詩書往來以相酬,俨然宋人遊戲筆墨的況味。
劉禹錫(772~842),字夢得。洛陽(今屬河南)人,祖籍中山(今河北定縣)。他是匈奴族後裔,七世祖劉亮随魏孝文帝遷洛陽,始改漢姓。父劉緒因避安史之亂,舉族東遷,寓居嘉興(今屬浙江)。劉禹錫出生在嘉興。唐朝文學家,哲學家,自稱是漢中山靖王後裔,他的家庭是一個世代以儒學相傳的書香門第。曾任太子賓客,世稱劉賓客。與柳宗元并稱“劉柳”。與白居易合稱“劉白”。貞元九年,擢進士第,登博學宏詞科,從事淮南幕府,入為監察禦史。王叔文用事,引入禁中,與之圖議,言無不從。轉屯田員外郎,判度支鹽鐵案。叔文敗,坐貶朗州刺史,在貶官期間,在揚州碰到白居易,白居易寫了《醉贈劉二十八使君》,劉禹錫作《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答謝白居易,再道貶朗州司馬,居十年。置之郎署,複出刺播州。裴度薦為禮部郎中,集賢直學士。度罷,出刺蘇州,徙汝、同二州,遷太子賓客分司。會昌時,加檢校禮部尚書。卒年七十二,贈戶部尚書。唐代中晚期著名詩人,有“詩豪”之稱。
劉禹錫被貶官後,開始走上“窮愁着書”的道路。在貶所,他除了寫詩抒發胸中的憤懑;還研習書法,常臨池以遣悶,惜其墨迹罕存,但筆者尚能從其酬唱間可見一斑。如他在《酬柳柳州家雞之贈》詠道“日日臨池弄小雛,還思寫論付官奴。柳家新樣元和腳,且盡姜芽斂手徒。”又在《答前篇》有論:“小兒弄筆不能嗔,涴壁書窗且當勤。聞彼夢熊猶未兆,女中誰是衛夫人。”猶有《答後篇》可見其更喜臨池“昔日慵工記姓名,遠勞辛苦寫西京。近來漸有臨池興,為報元常欲抗行。”然成就主要呈現在其書論《論書》一文上,意在論述書法的地位問題,言書法“藝者何?禮、樂、射、禦、書、數之謂。是則藝居三德之後,而士必遊之也,書居數之上,而六藝之一也。”又雲:“所謂中道而言書者何?處文學之下,六博之上。材鈞而善者得以加譽,遇鈞而善者得以議能。”以撥正當世日漸輕薄書法之時風也。
柳宗元(773年—819年),字子厚,漢族,出生于京都長安,祖籍河東(今山西省.永濟市運城、芮城一帶),世稱“柳河東” “河東先生”。因官終柳州刺史,又稱“柳柳州”“柳愚溪”。柳宗元出身于官宦家庭,少有才名,早有大志。早年為考進士,文以辭采華麗為工。貞元九年(793)中進士,十四年登博學鴻詞科,授集賢殿正字。一度為藍田尉,後入朝為官,積極參與王叔文集團政治革新,遷禮部員外郎。永貞元年(805)九月,革新失敗,貶邵州刺史,十一月柳宗元加貶永州司馬(任所在今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區),元和十年(815)春回京師,不久再次被貶為柳州刺史,政績卓著。憲宗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初八(819年11月28日)卒于柳州任所。唐代傑出的文學家、思想家,其“韓柳”、“唐宋八大家”之名天下共知。
柳宗元不僅是唐代的文學家、思想家,而且還是出色的書法家。他的摯友劉禹錫在《傷愚溪三首》中的第二首便稱頌他為草聖,其推崇的程度已為至高無上:“草聖數行留壞壁,木奴千樹屬鄰家。唯見裡門通德榜,殘陽寂寞出樵車”。詩前有序曰:“故人柳子厚之谪永州,得勝地,結茅樹疏,為沼(水旁加止),為台樹,目日愚溪。柳子沒三年,有僧遊零陵,告餘日,愚溪無複曩時矣。一聞僧言,悲不能自勝,遂以所聞為七言以寄恨。”唐盧攜《臨池訣》認為羲、獻之法遞經永禅師、張旭、徐浩諸人傳諸皇甫閱,“閱以柳宗元員外為入室”,故其得古法真傳。唐趙璘《因話錄》謂“子厚善書,當時重其書,湖湘以南士人皆學之”,足見其成就之高,影響之廣。
柳宗元工書法,精于草書,并且在草書藝術上取得了很高的成就。這絕不是劉禹錫因了友情而故作溢美的的褒詞,而是實際情況如此,據實所做的筆錄。與柳宗元生活在同一時代的趙璘所著《因話錄》可證,該書卷三稱柳宗元“尤長于章草,為時所寶”。至今永州朝陽岩石壁上仍留有柳宗元之《漁翁》一詩的摩崖石刻的重模,因為它用的字體正是章草,這與趙璘的記述正相吻合,決不是偶然的,足可鐵證。柳宗元對章草尤為喜愛,不是一成不變的兼收并蓄,而是進行了脫胎換骨的改造,形成了别有新意、另具新風的柳體。從朝陽岩石壁上柳宗元書法模刻可以看出,整幅字中有的草,有的行,有的楷,有的隸,而篆書筆意則包含在每一筆畫之中。集行、草、楷、隸、篆五體為一爐。這就是說柳宗元的章草已不是原來章草的臨摩翻闆,而是翻新創造的另鑄體勢,這樣才“為時所寶”而成為一代草聖。柳宗元于書法理論亦有建樹,著有《筆精賦》一篇,大略謂“勒不貴卧,仄常患平,弩過直而力敗,趯當存而勢生,策仰收而暗揭,掠左出而鋒輕,啄蒼皇而疾罨,磔厲趯以開撐。”《舊唐書》、《新唐書》有傳。傳世書迹有《龍城刻石》、《般丹和尚碑》、《南嶽彌陀和尚碑》、《下殇女子墓磚記》等。其妻弘農楊氏,從父弟宗直亦有善書之名。
唐 柳宗元 龍城石刻
《龍城石刻》唐柳宗元書。行書。拓本。8行,行4字。唐元和十二年(817)刻。石存廣西馬平縣柳侯祠内。明天啟三年(1623)年龔重得之于井中,并刻跋,龔重刻三言詩六首十八字。乾隆四十二年(1777)宋思仁重于石下刻跋。今刻石殘存23字。毋庸懷疑盧攜的論斷,柳宗元這件殘筆缺字的作品折射出來的确實是二王的理韻。酣暢潤秀的運筆傳達出諸如《蘭亭》、《洛神》那些精妙作品中所特有的超拔不群的風采。我們不能不佩服這位大文豪雄視古今的藝術審美眼光,及其高超的藝術創造才華。與二王不同的是用筆結字更加縱心所欲,如“驅”、“厲”、“鬼”、“出”等字險勢叠生,不大因循二王的法度,但卻有一種翩跹交錯的美感,令人目眩神搖,擊節贊歎。
杜牧(公元803-約852年),字牧之,号樊川居士,漢族,京兆萬年(今陝西西安)人,是宰相杜佑之孫,晚唐時期人。杜從郁之子,唐文宗大和二年進士,授宏文館校書郎。後赴江西觀察使幕,轉淮南節度使幕,又入觀察使幕。史館修撰,膳部、比部、司勳員外郎,黃州、池州、睦州刺史等職,最終官至中書舍人。晚唐傑出詩人,尤以七言絕句著稱。擅長文賦,其《阿房宮賦》為後世傳誦。杜牧人稱“小杜”,以别于杜甫。與李商隐并稱“小李杜”。因晚年居長安南樊川别墅,故後世稱“杜樊川”,著有《樊川文集》。杜牧善書,尤擅行書。其書字體姿媚,用筆勁健,轉折處如孫過庭《書譜》。杜牧墨迹僅存《張好好詩并序》一帖傳世。
《張好好詩并序》杜牧詩書,書寫于835年,紙本墨迹,行書,縱28.2厘米,橫162厘米,麻紙四接,四十八行,每行八字不等,卷前有宋徽宗趙佶書簽“唐杜牧張好好詩”,并钤有宋徽宗的諸玺印,保存着當時内府裝潢式樣。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宣和書譜》、《悅生所藏書畫别錄》、《平生壯觀》、《大觀錄》、《吳越所見書畫錄》、《石渠寶笈·初編》等書著錄。刻本有《戲鴻堂帖》、《秋碧堂帖》等。《張好好詩并序》墨寶,曾遞藏于宋賈似道、明項元汴、張孝思、清梁清标等人,乾隆年間入藏内府。該卷曾被清遜帝溥儀攜出宮外,流散民間後歸張伯駒所有。1956年張伯駒先生将其捐贈政府,此珍貴文物重為故宮博物院收藏。杜牧《遣懷》詩有句雲:“十年一覺揚州夢,赢得青樓薄倖名。”後《揚州夢》劇本以此命意,着意渲染,牽合杜牧與名奴張好好的一段風流韻事。《張好好詩》詩載杜牧《樊川集》中。
唐 杜牧 張好好詩
此詩卷内容為五言古詩書,是為歌妓張好好而作,杜牧較多地接觸到一些封建社會中的下層婦女——歌女和舞女,了解和熟悉她們的辛酸遭遇。張好好容顔嬌美,流落風塵,杜牧的《張好好詩》叙述歌妓張好好得不幸遭遇和作者“感舊傷懷。”書法雄健姿媚,筆勢飛動,深得六朝人遺風,更與其詩文相表裡。《宣和書譜》一書評杜牧書法:“氣格雄健,與文章相表裡”,杜牧詩文、書法有統一的風格。曆代評之甚多,清包世臣贊曰:“用筆之法,見于畫之兩端,而古人雄厚恣肆令人不可企及者,則在畫之中截。蓋兩端出入操縱之故,尚有迹象可尋;其中截之所以豐而不怯、實而不空者,非骨勢洞達,不能倖緻。中實之妙,武德以後,遂難言之。古今書訣,俱未及此,惟思白有筆畫中須直、不得輕易偏軟之說,雖非道出真際,知識固自不同。”清包世臣跋杜牧之《張好好詩》雲“大有六朝風韻”者,蓋亦賞其中截有豐實處在也。(《藝舟雙楫》)其又雲:“花到十分名爛漫者,菁華内竭,而顔色外褪也;草木秋深,葉凋而枝疏者,以生意內凝,而生氣外敝也。書之爛漫,由于力弱,筆不能攝墨,指不能伏筆,任意出之,故爛漫之弊至幅後尤甚。戲鴻堂摘句《蘭亭詩》、《張好好詩》,結法率易,格緻散亂,而不爛漫者,氣滿也。氣滿由于中實,中實由于指勁,此詣甚難至,然不可不知也。”
裴休(791-860)字公美,河東聞喜人(今山西運城聞喜人),但《唐書本傳》作孟州濟源人(今屬河南省)人。曾為監察禦史,宣宗時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宰相),大曆十年(856)改任節度使,曾節度潭州。封河東縣子,後曆昭義,河東,鳳翔,荊南四節度。卒後葬甯鄉縣西密印寺側端山,贈太尉。善文章,工正書,以歐、柳為宗,風格遒媚有體法。寺刹多請其題額,河南廬山亦多題銘。其對佛教信仰相當虔誠,與禅宗有深厚因緣。裴休在禅宗史上,與當代的龐蘊、白樂天、李翺、陸亘大夫等居士,有同等重要的地位。他與沩山靈佑同門,精通《華嚴》教旨與禅宗心要,由于撰寫《傳心法要序》,與黃檗希運也有殊勝的因緣。為晚唐著名書家,傳世書迹《圭峰禅師碑》及宋禦府藏行書《判疏言狀》。
唐 裴修 定慧禅師碑(局部)
《定慧禅師碑》全稱《唐故圭峰定慧師傳法碑》,亦稱《圭峰碑》。唐大中九年(八五五)十月立,裴休撰并書,柳公權篆額。碑現存陝西戶縣草堂寺。碑高282cm,寬134cm,正書,三十六行,行六十五字,額篆書九字。此碑筆筆謹嚴,清勁潇灑,結構尤為精密,取法于歐、柳,是唐碑珍品。米芾《海嶽名言》評:“裴休率意寫碑,乃有真趣,不陷醜怪。”葉昌熾《語石》雲:“《圭峰禅師碑》尚存,其書遒緊而無蘊藉,學之易滋流弊。細參之,其運筆之操縱、結體之疏密,與誠懸昕合無間。”金代禮部尚書趙秉文這樣描述此碑:“下馬來尋題壁字,拂塵先讀草堂碑。平生最愛圭峰志,唯有裴公無愧辭。”明王世貞《弇州山人稿》謂:“清勁潇灑,打得率更筆意。”康有為評其書:“并以遒勁取勝,皆有清整方勁之氣。”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