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遵世教 筆緻與人殊 ——讀《本草醫人論事》

文心遵世教 筆緻與人殊

——讀《本草醫人論事》

湖北黃梅 李學文

餘與廣祥先生相交已逾10年了。他是中醫世家的傳人，是當今“岐黃使者”；他能文善楹聯，又是“資深的媒體人”，為文樹德建言之心，早見于他的《中藥趣聯》《詞牌巧對話人生》《閑把人生細思量》《文論所以然》等論著中。“文所以為理”也。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神思》：“積學以儲寶，酌理以富才，研閱以窮照……。”廣祥先生“神思方運”，心物感應，多種想象紛呈，然後依據構思的形象進行創作，撰聯綴文，寫作文論新著——《本草醫人論事》。

《本草醫人論事》共90篇，論記當今社會的“人和事”。其内容包括：生活、社會活動、時政、養生、三農、文藝等議題。賦予“庸事”之新意，“協比其象”，衍藥名之新義，契合其情。聯、文 “意授于思，言授于意”，集冷僻的草藥名為聯，注入新的意涵，使這生存于華夏藥園無生機的本草活起來了。以文記事，以聯論評世事而“助流政教”，揚清激濁，啟迪心智，是以本書值得一讀。讀後，由然而生感歎。

文心筆緻關時論

如《淺議反壟斷與共同富裕》一文，以孔子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立論。集十味中藥名為聯，言切論題之意。聯曰：

昌陽 / 決明，隻刺 / 岐良 / 防痛樹；

上黨 / 知了，都拉 / 厚樸 / 應春花。

上聯“昌陽”，意謂盛世昌隆，陽光明媚，新時代一派新氣象；“決明”，意謂路線正确，決策英明；“隻刺”，有的放矢，堅決打擊一些破壞和諧有序競争環境的企業；“岐良”，泛指壟斷資源，無序擴張，野蠻生長的公司企業；“防痛樹”，借指預防社會病态萌芽。

下聯：“上黨”，指光榮、正确、偉大的中國共産黨；“知了”，全面了解并掌握社情民情；“都拉”，對依法經營的企業全力支持，對貧困的民衆全方位幫扶；“厚樸”，指忠厚淳樸的勤儉者；“應春花”，比喻人民群衆已享受到新時代的果實。

此聯語從意出，對仗工整，意涵曉暢。尤其“隻刺”“都拉”兩個中藥名詞遣用尤見精準，解讀“為什麼要脫貧，如何脫貧，如何保證脫貧”的論述。論證“隻有把促進共同富裕擺在重要的位置，才能國泰民安”的主旨。治國之道，富民為始。

再如《看病貴和置業難》一文，論述在社會發展的進程中，人口老齡化時代已形成，于是醫療保健和幸福安居便成為民衆極為重要的問題。面對現實生活中所出現的“藥費貴”“房價高”的現象，因病生愁，“望樓興歎”，有無奈情緒在情理之中。廣祥先生綴文書感，撰中藥聯論證“群衆利益無小事，民生問題大于天”的論點。聯曰：

人言 / 藥包，半邊風藥 / 三升米；

月記 / 台片，一寸樓台 / 百兩金。

此聯集八味中藥名詞，論記看病、買房乃人們極關心的兩件事。聯語為“主、謂、賓、補”句式結構，對仗工穩。上聯“人言”為主語和謂語。“言”動詞，陳述賓語“風藥”。“藥包”“半邊”為“風藥”的定語。“三升米”為補語，補充說明藥價，指看不起病。下聯“月記”為主語和謂語。“記”動詞，陳述賓語“樓台”。“台帳”“一寸”為樓台的定語。“百兩金”為補語，補充說明平米的價格。寓指買不起房。

聯語淺顯，文意深刻，看似平實無奇，卻有機巧。巧在妙用四個數量詞。數量詞講究概念與邏輯性的數學、物理有某種密切的關系。因此，從文學藝術的角度看，它似乎是枯燥乏味的。其實不然，善遣詞煉句的作者，那經過精心斟酌選擇的數量詞，在他們的筆下卻可以表達豐富而深刻的道理和思想感情。這四個藥名作為數量詞分别安排在上下聯，運用得巧，切題切旨，論證“看病貴和置業難”是實情，無可置疑。何其自然。“半邊”言其少，“三升”言其多，以其值不等論述藥費貴；“一寸”言其小，“百兩”言其重，以其值相懸殊論述房價昂貴。可見，保障民衆利益是大家關注的焦點。于是，改善民生是國家的大事，是社會不可忽視的大事。

詞切意涵煉句工

讀《旅眺重陽》聯，眼前如見重陽節際那種層林盡染，生意活潑的景象。詩情畫意，引人入勝。聯曰：

山連 / 複花，山哥 / 早望 / 重陽柳；

水串 / 重澤，水子 / 常思 / 複葉蓮。

新冠肺炎肆虐的那一年，夏天最酷熱，人們渴望秋涼。作者便集本草名“秋露白；夏天無”為聯，感于秋涼了，心境換了，又集十種草藥名為對聯，記述其景其情。

此聯記述民俗重陽登高賞菊、插茱萸、祈福的民俗活動。以聯為綱，行文論記其義，“協比聲律”，思理巧妙，煉句工切。讀者從語言文字、聯句聲律中，如同身臨山花連綿疊翠、水澤縱橫交錯的畫境；也體味出“每逢佳節倍思親”的詩情。

《本草醫人論事》的文論和對聯，文字要約明暢，言皆切旨，意亦圓通。然，集藥名為聯是受限制的，沒有神思和驅遣詞語之功力，自無妙構。比如，作者拈來十種藥名組成這副《旅眺重陽節》聯，描述鄉村自然生态之狀，人物思想活動之情。上下聯中四個重字，反複交錯安排，自然活潑，語意圓潤暢通，理與心合。所以《文心雕龍·練字》說：“綴字屬篇，必須練擇。”可見，注重煉句目的是為了煉意。讀“山連複花”“水串重澤”，不得不由然想起陸遊的“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光明的畫境，“山哥早望”“水子常思”，又讓人想起王維“每逢佳節倍思親”的詩情。“早望”“常思”是全聯的“句眼”，尤耐人尋味。這樣煉出來的聯句，如同“粥加曲蘖釀成的甜酒”，使“意”具有使人動情的力量。“山哥”在“望”什麼？“水子”在“思”什麼？“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萬裡神州分外香，“人與海棠醉重陽”的歡樂景象。

2021年秋，作者為攝影師關超拍的“中秋夜景”照片題聯曰：

西風飄白葉；

古月篆愁君。

照片澄潭平靜，一輪高挂，萬姓同觀。讀此照片，給人以萬千的遐想。這張照片蘊含着中秋夜家人團圓的喜悅，平添了雲空曠野的詩情畫意。然而，也透露出一種無奈的“愁”思。中秋之夜，本應是家人團聚的日子，而這一年中秋，新冠疫情尚在流行，讓不少家庭人居兩地，打破了親人團圓夢。對此情景交融的“中秋夜景”，撰聯抒寫《共看明月都垂淚》之意境。聯因景而題，情因景而生。

此聯10個字，4個本草名詞，原是藥名，集為對聯，孕于新意，便成為表達情感之藝術語言。“西風”，多指秋風。“飄白葉”，使披上銀霜的樹葉飄動。“古月”，指“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的明月。“篆愁君”，篆寫咫尺天涯相隔兩地之人的愁懷。集四個專用藥名為一副五言聯，切中秋時節，切夜景意象，切思親鄉愁。隻有神思妙構善于煉句者，方能玉琢天成，方能做到心與理合。本來，作為藥名如“飄白葉”“篆愁君”是不可拆開的，而五言聯正好是“二·三”節奏，也可以是“二·一·二”節奏，因此，句中“飄”“篆”跳出作聯眼，作單純的動詞用，于是使這副五言聯因此而注入新意涵，語工奇，意圓通。足見作者文字功底和煉句的功力。

可見，成功的煉句都是和煉意緊密結合在一起的，煉句的目的就是使“意”契合于心，就是作者主觀的情思和作品所表現的生活具體化、形象化和美的享受。“意”隻有經錘煉出的句，才能具體生動地表現那平庸之事富有美學内容和心靈啟示性的意涵，才能使“意”具有感染人的力量。

《本草醫人論事·遊記篇》有“海南棋子灣風光”一文，記述棋子灣礁石奇特怪異，多姿多彩，沙灘潔白細膩，素有“萬畝沙漠落海南”和“浪漫海角”之稱的勝境，是海南十大最美海灣之一。作者撰本草聯描述“這種原始生态海灘美”的真相。聯曰：

海根 / 錦帶 / 天社；

天鬥 / 鴻藏 / 海星。

讀“海南棋子灣風光”，品賞此六字中藥名詞組合的對聯，句子結構為并列式的非主謂句，又運用反複的修辭格交叉用“海”“天”二字，描述棋子灣“海角”風光如錦帶，礁石鑲嵌如天星。自然界這種生态美，用目光看到的是外象的真相，用心靈感受到的是棋子灣煥新的景象，讓人品味出“象外之象”真實的内涵。情由景生，意從心發。

為升華意象，作者集20種本草名詞組成一副21字每邊四個句型的長聯，以藝術之手繪棋子灣之狀，以藝術之心染棋子灣之魂。聯曰：

原雲連 / 海末，日及 / 天鬥，暗羅 / 海星，抛 / 錦上添花 / 蔚 / 三秀；

正面參 / 天門，人銜 / 海根，志取 / 天社，任 / 雪眉同氣 / 綿 / 七多。

集這十味藥名組成長聯尤見難度，不僅所遣名詞安排做到了義要相承接，上下聯對仗相當、節奏合拍，而且說理也切合題旨。這副長聯，表現作者文心筆緻之風格。

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練字》雲：“善酌字者，參伍單複，磊落如珠矣。”就是說善斟酌用字的，交錯搭配單音節詞和合成詞，這樣就能錯落有緻，遣詞造句，自然連貫如珠了。是以造句成篇，必斟酌選擇。此聯如畫家“寫生”或攝影家“寫照”，亦曰“寫真”。聯語雖然表現了棋子灣外象真，但未必表現其精神美。作者選用二十種中藥名詞，移化為文學語言，面對“棋子灣風光”，怡悅于目，感印于心，形諸于文字。從其自識中，讓人透過作者藝術的心靈品鑒出它的真魂。

上聯：“原雲連”，借指潔白、豐富雲朵之飄向；“海末”，借指海之最遠端；“日及”，泛指陽光照射；“天鬥”，借指天空；“暗羅”，比喻傍晚雲朵狀态；“海星”，借指棋子灣上空的星星；“抛”，借指變幻的手段；“錦上添花”，乃指彩之疊出；“蔚”，是“彩雲”之廣角度；“三秀”，是“彩雲”的精彩度。 作者釋曰：“原雲連”天腳，它在向人們演繹，人生宜積極，生命不宜低唱

下聯：“正面參”，借指賞海者之朝向；“天門”，借指上空方位；“人銜”，泛指人之所思；“海根”，借指追尋之目标；“志取”，比喻遐想；“天社”，泛指天之涯；“任”，是主觀願望深化客觀事實的解讀；“雪眉同氣”，借指“白浪”洗滌污濁的責任；“綿”，是造化的手段；“七多”，是造化之果。 作者釋曰：“正面參”未來，端能鼓起丈夫志四方，萬裡猶“比鄰”之激昂。

讀此聯，從棋子灣近30年來，憑藉東風，積極向上，努力奮進，不斷發展的變化中，看到了海南風光如畫的真實美。讓人感受到稱為“天涯海角”之海南的“美與真”。

《文心雕龍·神思》雲：“庸事或萌于新意，拙辭或孕于巧義。”這副藥名長聯對海南棋子灣奇異之礁石，潔白細膩的沙灘，海灣風景賦予新意涵，移化冷僻的藥名衍生巧義。釋文表現作者“以藝術之心”，生花之妙筆，狀其“自然之貌”，揭示其“自然之魂”。文章用語明白精确，作品方能神采飛揚。

《本草醫人論事》的指導思想是文學藝術應當積極入世，服務社會，與時俱進。文心關時論，語義與時新。劉勰說：“夫文心者，言為文之用心也。”讀者當能從中受到啟發。餘神會廣祥先生為文之用心，感受到“文以載道”的社會意義和價值。

李學文，筆名聆聲，1936年生，湖北黃梅人。大專文化。中學高級教師。中共黨員。中國楹聯學會會員，曾任湖北省楹聯學會常務理事、省聯會教育委員會副主任、黃梅縣楹聯學會常務副會長。榮獲中國楹聯學會授予的“楹聯模範教師”稱号，湖北省楹聯學會授予的“聯壇精英”稱号。發表對聯論文40馀篇。出版有《古今名人挽聯選注》《語文與對聯》《怎樣作哀挽聯》《清聯三百副》《中華聯墨淺賞》《青燈淚傳奇校注》等。另編有《民國聯三百副》《對聯與中國古代文化常識》等書稿。傳略收入在《中國當代楹聯藝術家大辭典》等辭書。

責編 常小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