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那春天的歌”,是在天宇間震響的蕩氣回腸的歌。
本書以劉江為妻報仇砍殺寶慶城駐軍趙團長,從而外出避難所走過的曲折坎坷的人生曆程為主線,揭示半原始半野蠻的人性情感的發生和發展,轉化和進化,讴歌純潔真摯的愛,頌揚善良質樸的情,巫水河畔那雄奇秀美的自然風光,淳厚古樸的鄉風民俗,以及劉江、夏柳、紅姐、山鳳、阿毛、梅姑和春伢子、蘇小德和燕妹子他們是如何面對情與愛的痛苦,靈與肉的折磨,生與死的抉擇……
第七章
趙團長把劉江送往與土匪結下深仇的白塘寺鄉,掐指一算,已經三天了,至今沒有劉江的影子出現,也許他已成了土匪的刀下之鬼了吧。昨天曾慶生報告說,小花一死,劉父失蹤,不用說,劉父是尋兒子去了。趙團長當即下令曾慶生,帶幾個弟兄去尋,如果他們僥幸沒死,就把他們認作土匪就地處決。趙團長暗自欣賞自己的老謀深算,不無得意地想,如果劉江萬一沒死,今夜就會來報仇,他已張網等待。要是劉江真敢來,那才開心呢。
天剛擦黑,趙團長就在他和夏柳的睡房安排兩個衛兵暗伏着,一旦刺客出現,就毫不猶豫地開槍射殺。他提早吃過晚飯,就把夏柳叫到團部值班室,讓她睡到值班室裡,又安排兩個身手不凡的衛兵躲在值班室外暗處。
趙團長到外面玩得很晚才回值班室,上床時把夏柳脫得精光,他想到萬一劉江闖進來,夏柳要吃裡扒外幫劉江,她身上一絲不挂也不便插手。趙團長撫弄着夏柳苗條而又豐腴的軀體,那種全面占有美麗女人的愉悅使他滿足。他認為自己是個高明的獵手,即将捕獲可能到來落入陷阱的獵物,也使他十分得意。因此,趙團長今晚的興緻特别高。
夏柳想到她和劉江的情亊,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無奈姓趙的心胸狹窄心狠手辣,對劉江頓起殺心。她痛恨姓趙的陷害劉江,痛恨他對小花野獸般的侮辱和摧殘。她認為,劉江是鬥不過大權在握,陰險奸詐的趙團長的。因而,時時為劉江捏着一把汗,懸着一顆心。今晚姓趙的忽然要她換個地方睡覺,又不讓她多問,她便心存疑惑。後來姓趙的從外面回來顯得很高興,又給了她許多溫存,善良柔順的夏柳,就想趁此機會使出渾身解數,讓姓趙的玩得開心。也許,她想:隻要姓趙的一開心,有她出面解釋原委,承擔責任,姓趙的對劉江網開一面也是可能的。
趙團長本是風花雪月的老手,又難得夏柳今晚這般曲意奉承,倒是品出了這女子學校的校花,果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滋味。于是他也拿出讓女人開心的看家本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夏柳也很快進入高潮,一聲緊似一聲的呻吟着。隻惹的門外兩個衛兵心猿意馬,他們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屏聲靜息躲在門後,貼着一層門闆,緊張興奮地偷聽起來。此刻,在衛兵的心目中,除了室内一男一女兩個肉身,整個世界已不複存在。
恰在這時,黑暗裡悄悄閃過來一個人,兩個衛兵也渾然不覺。
來人正是趙團長等候的劉江。
劉江既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就安下心來睡覺,以便養足精神。
長夜難眠,他淨做噩夢,一覺醒來才剛過子夜,他再也無法入眠,心中火燒火撩的熬到天将微明。他想出去,門已上鎖,于是他假借要拉屎,騙看守的弟兄開門,便趁着迷霧的遮掩往山下溜。那個睡眼惺忪的看守弟兄,還以為他就在附近樹林裡拉大便呢。
黃昏将近時候,他已走完了一百二十餘裡的路程到了城郊。他在小花墳前大哭一場,然後偷偷回家提了切中藥的鍘刀,徑直朝趙團長住所奔去。黑夜沉沉,沒有月色也沒有星光,劉江仗着夜色的掩護,輕手輕腳摸到趙團長卧室門前,側耳去聽,裡邊沒有鼾聲,甚至沒有半點人聲。他斷定姓趙的今晚不在這裡,想起姓趙的也有在團部值班室裡過夜的習慣,便又悄悄往值班室摸去。值班室内發出的聲響隐約可聞,黑暗中他隐隐發現兩個衛兵擠在後門呆呆地偷聽,心中即明白了七八分。他又摸向前門,見前門無人守護,便輕手輕腳打開窗戶,縱身跳進室内,揮起鍘刀向床前撲去。
“砰!”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劉江耳邊擦過,把他驚出一身冷汗。原來老謀深算的趙團長臨時在後門邊放了一張床,他和夏柳就睡在後門邊的床上,故意讓劉江熟悉的這張床空着,誘使劉江上當,使他失去第二次攻擊的時間,自己則可以從容反擊,以求萬無一失。劉江的闖入驚起了趙團長,他從夏柳的肚皮上坐起,順手摸到放在床頭的手槍,向着空床的方向放了一槍。
夏柳先是一驚,立刻覚察到有事發生,她用力往床裡邊一滾,把坐在她身上的趙團長差點掀翻。就在趙團長坐立不穩的刹那間,劉江餓虎撲羊般騰地躍到趙團長跟前,黑暗中,他看見趙團長的光頭在閃動,便手起刀落,趙團長“啊一一”的一聲慘叫,同時又發出“砰!”的一聲槍響。
夏柳驚叫一聲,門外的一個衛兵應聲倒地。原來趙團長被砍的那一瞬間,他手中的槍還沒來得及指向劉江,子彈從槍口飛出,朝着劉江相反的方向,擦着夏柳的手臂,穿透後門,射中了一個在後門聽得興味正濃的衛兵的胸膛。劉江往光頭上又補了一刀,然後開了前門往外沖出去。
從第一聲槍響到劉江從室内沖出去,時間總共才十來秒鐘。在後門偷聽的另一個衛兵,這時也已大夢初醒,他馬上想到自己的職責,于是撞開後門,飛身躍進室内。此時,夏柳也已從驚吓中迅速清醒過來,立刻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事情,為了拖住這個衛兵好讓劉江逃走,她命令闖進來的衛兵點燈照看趙團長,自己慢慢的把衣服穿起來。
衛兵見趙團長已死,往日的威風已不複存在,樂得不去管他,隻把一雙色迷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正在穿衣的夏柳,饑渴地欣賞夏柳那豐滿的肌膚,興緻勃勃地回味着剛才在門外聽到的,發生在眼前這個女人身體上的故事。
劉江見後面一時還沒有追兵,就向大門逃去,此時大仇已報,也就不看重自身的安危。
“站住,把刀放下!你敢動,老子就開槍打死你!”黑暗中有人追上劉江,硬邦邦的槍管抵住了他的後心。
“完了!”劉江暗暗叫苦。
來人是埋伏在趙團長卧房的衛兵,聽到槍聲,曉得是值班室那邊正在動手,于是兩個衛兵一商量,一個去值班室接應,另一個去堵大門,恰巧碰上逃出的劉江。
正在千鈞一發之際,衛兵身後不遠處閃出一條黑影,黑影提着木棒飛奔而至,衛兵剛要回頭,人到棒到,手起棒落,衛兵啊的一聲,腦漿迸裂。
“江兒,快跑!”
“爸爸!”劉江又驚又喜,跟着父親朝大門跑去。沒走幾步,後面響起槍聲,劉父身子一歪倒了下來。去值班室接應的衛兵見劉江往大門跑,返身來追劉江,他邊跑邊壓子彈。
“雜種!”劉江一聲怒吼,揮刀向衛兵砍去,追到劉江身邊的衛兵站立未穩,被劉江的吼聲震了一下,隻一楞,頃刻便被砍翻在地。劉江回過頭來照看父親,父親低聲喊道:“江兒,莫要管我,你快跑!”劉江眼眶裡滾出淚花,他不顧一切地背起父親,跨出軍營,向南門城外跑去。
軍營一片混亂,趙團長平日治軍不嚴,又因他本人平時貪戀錢财女色隻圖自己享受,部下也懶懶散散。大門口值崗的兩個衛兵出事時正在夢鄉裡遨遊,聽到幾聲槍響,才跑到大門口,對着劉江逃去的方向,胡亂放了幾槍。官兵們聽到槍聲,誰也弄不清出了什麼事,都向值班室湧來。隻見趙團長已死,誰還願意為這個已死的上司賣命,隻是虛張聲勢地大叫大嚷了一陣,軍營大院裡,又恢複了原有的甯靜。
劉江背着父親,隻覺越來越沉重,他艱難地一直到跑出南門外,才敢停下來歇一歇。他把父親輕輕放下來,才發覺父親已停止呼吸。“爸一一爸一一”劉江萬分悲痛地大聲呼喊,他多想用自己的喊聲,把父親的魂靈從去冥府的路上喚回;“爸一一爸一一”喊聲撞擊城牆,城牆迸出回聲;“爸一一爸一一”喊聲響徹夜空,似要把這黑夜沉沉的夜幕撕裂;晚風帶着呼喊聲掠過江面,滾滾資江也為之悲泣。劉江悲痛欲絕,他緊緊抱住父親遺體,隻覺得天昏地暗,一時失去了知覺。
心事重重的紅姐,此刻正躺在自家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紅姐家就住在南門外,昨天早晨她向夏柳請了假,說是想回娘家呆幾天。夏柳疼愛紅姐,理解她的心思,于是很爽快地答應她。
紅姐總覺得心裡有傷痛,究竟是什麼傷痛,她自己也無法說清楚,她想隻有回到娘屋,爺娘的愛也許能撫平這傷痛。紅姐的爺娘沒有兒子,隻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已經成年并遠嫁他鄉,身邊隻有小女兒紅姐。娘對身邊的小女兒特别疼愛,女兒皺眉了,女兒開顔了,女兒胖了,女兒瘦了,無時無刻不牽動着娘的心。
紅姐十四歲那年,他大舅來說,鄰居夏先生的女兒夏柳嫁給了駐軍趙團長,現在想找個貼身的侍女幫着做家務,做個伴兒。娘認得夏先生,也曉得夏先生的女兒夏柳有家教,懂規矩,待人溫和有禮貌,娘還是有些不放心。大舅再三說讓紅姐去給夏柳當侍女,一來給家裡增加收入,二來紅姐住到城裡,在咯樣的人家裡能學習到知識,增長些見識。娘放不下心,硬是要大舅陪着,親自跟夏柳說,工錢少點倒不大要緊,隻是别委屈了紅姐。夏柳滿口答應,娘才放心讓紅姐去。臨走娘對女兒千叮咛萬囑咐之後,又抱頭大哭一場,才與女兒依依惜别。
雖說從城外走到城裡,從自家走到夏柳家,路途上用不到半個時辰,娘每次見到女兒回來,仿佛闊别多年的女兒從遙遠的天邊歸來,歡喜的不得了。她拉着女兒問長問短,做女兒最喜歡的菜讓女兒吃,晚上别開丈夫陪着女兒同床共眠。這一回,娘見女兒回來臉色不好看,飯桌上平素最喜歡的幹牛肉炒青辣椒也無法讓她開胃,本想晚上在床上問一問,可女兒卻要自己單獨睡。
這回女兒到底為麼子?娘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越想心裡越不安。
每當紅姐想到在值班室窗外聽到的這一切,她那顆善良的心就顫抖,她同情小花,卻又無法幫助她,她親眼看到小花含悲受辱悲慘死去,她的心也像被撕碎般的疼痛。還有江哥,江哥他現在怎麼樣了?江哥的處境,江哥的安危,幾天來時時牽挂着她的心,朦胧中她覺得很喜歡江哥,她很需要江哥,想到這裡就耳熱心跳。以前,每次夏柳讓她去請江哥,常常是她最樂意的事,每次見到江哥,她的心情就格外地好。夏柳常常叫紅姐讀書寫字,劉江也手把手地教她,幫她糾正握筆姿勢,還教她誦詩歌,念文章。劉江俨然就是她敬愛的大哥哥,她理所當然就是他喜愛的小妹妹。
紅姐的心頭仿佛壓着一個魔鬼,她感到憤懑,厭惡,心情沉重,這魔鬼的爪子在抓她的心。這魔鬼是誰?她想起了趙團長,想起趙團長那從滿臉橫肉裡擠出的笑,那笑容是多麼可怕,簡直就如魔鬼般的猙獰。對,趙團長是魔鬼。這魔爪就是他的,那魔爪曾經真的……
那是去年夏天的一個中午,夏柳午睡正酣的時候,趙團長說有事,把她叫到值班室。他就站在她對面,用那似要穿心透骨的眼睛,不住地從她渾身上下亂掃,掃得她全身不自在。過了好一陣,這魔鬼才叫她坐到凳子上,給她遞了一杯水,說是天氣熱,讓她先喝了水。她順從地喝了那杯水,等着他的吩咐。不知不覚中,她開始暈乎乎的想睡覺。姓趙的嘴裡晃悠悠地叼着一隻雪茄,好像身邊根本就沒有她紅姐這個人。她的眼皮打起架來,她竭力想睜開眼睛,可就是越想睜開越睜不開。
迷迷糊糊中,她覺得躺在一個男人的懷抱裡,那男人撫弄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這男人是哪個?她看不清這張臉,但她覺得這肯定是江哥,要不她怎麼會覺得好舒坦,她感到羞怯。那隻手正從她的胸脯滑到肚皮,滑到她的下身,癢酥酥的流出好多水。“江哥,江哥。”她想喊,但她喊不出來。江哥的身子壓住她的胸口,壓在她的身子上,她感到好悶好悶啊。
“紅姐一一”正在這時,似乎有人在大聲喊她。
“紅姐一一”像是夏柳的聲音。
“紅姐,紅姐一一”
她感到夏柳姐有事叫她,她趕快推開壓在身上的江哥挺身坐起來。睜開眼一看,自己真的光着身子兒,被她推開的男人竟不是江哥,而是那魔鬼,是那個對她涎着臉皮從橫肉裡擠出笑容的魔鬼。
“紅姐一一紅姐一一你在哪裡?”
是夏柳姐,真是夏柳姐在喊她。那魔鬼見她開始穿衣服,冷不防從身後将她抱住,一隻手抓住她的乳房,另一隻手伸向她的下身。
“夏,夏柳姐,我在咯裡!”紅姐愠怒而焦躁,她放聲大喊起來。魔鬼被震住了,她用力推開魔鬼,強忍着羞憤穿好衣服,失魂落魄地逃出魔窟。這件事一直憋在她心裡,她不敢跟夏柳姐說,也不敢到自己屋裡跟娘說。
“這魔鬼,他不得好死!”紅姐還在心裡罵着,要不是夏柳姐及時叫醒她,那魔鬼就會得逞。
“爸爸一一爸爸一一”不遠處,好像有個男人的聲音在夜空震蕩,這麼凄厲這麼悲嗆,跟着是此起彼伏的狗吠聲。憑着女人的心細和敏感,她聽出這聲音好熟好熟啊。自家的狗小黑也汪汪汪地吠起來,我何不去看看,反正睡不着覺。紅姐這麼想着,趕忙穿好衣服,帶着小黑悄悄走出小院,循着喊聲尋去。
春夜是寒冷的,遙遠的天際,寒星不斷射出冷光,冷風嗖嗖,紅姐不禁打了個寒顫。她順着小黑導引往前走。走了大約一裡路,已能隐約看到遠處黑黢黢的城牆,小黑跳躍着往前奔,紅姐隻好小跑步跟上去。小黑在大路旁的一塊空地停下來“汪汪汪”地叫着在那裡轉圈子,紅姐近前一看,地上躺着兩個男人,一個男人伏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上。她吓了一跳,轉身就往回走。剛回頭沒走多遠,迎面走過來兩個人,小黑一見,歡蹦亂跳去迎接,紅姐定睛一看,來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爺娘。
娘見女兒心緒不好,多次試着想探問她,紅姐就是不肯說。娘感到一定有什麼事,夜晚紅姐在床上翻來覆去弄出的聲音牽動娘的心,紅姐帶着小黑悄悄走出來,娘馬上把爺叫起來,遠遠跟在紅姐後面。隻是不讓女兒曉得。
紅姐跟着爺娘返回這兩個男人身邊來,爺翻動一下上面那個男人,男人動了一下,醒了。紅姐走攏一看,是江哥。
“江哥!江哥一一你如何在咯裡?”紅姐驚喜地看到:江哥還活着。
劉江看了看紅姐,眼睛亮了一下,又回頭看着父親的遺體,止不住的哀傷,掩面抽泣起來。過了片刻,劉江才稍稍平靜下來,他忍着悲痛,把事情的經過向紅姐一家講述出來。
江哥宰掉了姓趙的魔鬼,卻失去劉父這麼好的親人,紅姐心裡一陣歡欣又一陣悲哀,也跟着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紅姐的爺安慰着劉江,鼓勵劉江振作起來,趁着天黑,趕快逃到遠方去躲一躲,劉父的遺體由他幫着安葬。
劉江跪到紅姐爺娘跟前,非常激動地向他們表示感謝,卻執意要親手安葬了父親才肯離開。父親的遺體被安裝完畢,劉江跪在父親墳前,痛哭了好一陣,惹得紅姐也跟着哭開了,紅姐爺娘也跟着傷心流淚。事畢,劉江向紅姐一家道過謝就要離開,此時天将破曉,紅姐的爺擔心劉江大白天走不多遠就會被發現,于是強逼劉江留下等天黑再走。
經過一整夜折騰,劉江已十分疲勞,紅姐把劉江安排到自己房間睡覺,讓劉江脫下血衣去幫他洗幹淨。晚上劉江的衣服幹了,紅姐給劉江送衣服時,悄悄把自己的積蓄塞進劉江的衣袋裡,她曉得:江哥到外面去避難,身上不能沒有錢啊。晚飯後,紅姐遞給劉江一個裝着幹糧的布袋,趁着夜色陪劉江去父親的新墳告别。
“江哥,你打算到哪裡去?”紅姐滿含着熱淚問劉江。
“我也不曉得,聽天由命吧。”
劉江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你就到馬鞍山去找朱鐵牛他們吧,你不是說他們很仗義,他們會對你好的。”
“不,我不當土匪。”
“江哥,你到那裡去不是一定就當土匪,何況土匪好多是被官逼出來的。”紅姐懂事地開導劉江:“先到那裡住下來再說吧。”
劉江想了想,也隻好如此了。他十分感激地向紅姐再三道過謝,邁步沿着那石闆鋪就的大道默默地向西走去。
“江哥,你要多多保重啊。”紅姐看着劉江的背影喊道,好不容易忍住哭,為了江哥前途順利吉祥,此刻她不能哭,絕不能哭,不聽話的淚水卻又止不住往外流。淚水迷朦了她的雙眼,流得滿臉滿腮。路漫漫,夜茫茫,劉江懷揣一顆悲怆的心,踉踉跄跄地向西走去。他不願去想以後的路怎麼走,以後的日子怎麼過?父親和小花的音影已經塞滿他的腦袋,塞滿他的心。
劉江的童年是和父母在鄉村度過的,那些個浸潤着父母慈愛的童年往事,至今還曆曆在目。幼小的劉江不同于一般孩子,他的睡眠總是很少很少。有時深更半夜,他會十分清醒地在床上爬來爬去,把熟睡的父親驚醒。父親知道心愛的兒子一時難以入眠,便揉一揉惺忪的睡眼,披衣起床,抱着兒子到屋外的小溪邊去散步,讓兒子呼吸夜間清涼的空氣,聽小溪流水淙淙,看蝙蝠在夜空飛行撲捉蚊蟲,給兒子講述月亮,講述星星,講述小蟲小鳥和小動物的故事。每次講完一段故事,兒子就用那稚嫩的聲音懇求父親:“爸爸,唱歌,唱《銀河》,唱《寶貝》啰。”
于是父親幹咳一聲,一邊撫摸兒子的小臉,一邊低聲唱起來:
星光暗淡,夜幕低垂。
滔滔銀河,波濤不驚。
月如輕舟,河中穿行。
睡吧,睡吧,我的寶貝,夜色多麼美。
萬籁俱寂,夜已深沉。
嬌嬌花蕾,暗吐芳菲。
多情蝴蝶,甜夢難醒。
睡吧,睡吧,我的寶貝,明天會更美。
父親抱着小劉江在小溪邊來回踱步,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歌兒,漸漸地,父親的腳步慢了更慢了,歌聲也輕了更輕了,懷中的寶貝也甜甜地進入睡鄉。
“爸爸一一”又一聲低沉而又悲怆的哭喊,滴着血,淌着淚。劉江愈想着父親愈悲痛,忍不住又哭出聲。過一陣之後,他繼續提起沉重的腳步,艱難地匆匆西行。
“小花,我的小花,我對不起你啊!”小花的恩愛和柔情不斷在劉江記憶中顯現,如今小花命歸黃泉,人間與冥府兩重世界,小花臨走之前的情感是多麼痛切,多麼悲傷,若嶽父地下有知,也将會多麼哀傷,多麼失望。想到這些,劉江又是一陣悲戚。痛苦的曆程似乎沒有盡頭,但劉江到底沒有被這巨大的悲痛擊垮,他用頑強和毅力,用疲憊不堪的雙腿,終于把自己移到馬鞍山上。
(待續)
作者簡介
楊飛霞,男,湖南邵陽老知青,1965年初中畢業,同年10月上山下鄉到湖南綏甯縣插隊,1976年返城後在邵陽市第五中學校辦企業工作,2008年11月退休。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