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漫畫的動力

舊文重發。最近看到好多人問如何成為漫畫家，其實漫畫家就是能夠以較為穩定的質量持續産出稿件和内容的專家而已。如果是愛好，畫着玩兒的随便怎麼做都可以。可一旦想要把漫畫當成職業，就必須要負責任地完成任務，那就不是僅僅是喜歡漫畫這麼簡單了，還得知道自己能夠持續畫下去的動力究竟是什麼了。

即便我認為自己是個自帶雞血的人，偶爾我還是會有心情低落和沮喪的時候，每當這個時候來臨，我就看看這篇文章，看看當初我究竟想從漫畫裡得到什麼，然後做該做的事，好好記住這份感覺，至少努力過我不會後悔，至少死前我不會慨歎“要是當初去做就好了……”

2013-05-08

為什麼畫漫畫？想過嗎？畫漫畫，一直畫漫畫的動力是什麼？

最近幾年才想明白的問題，我并不知道其他人畫漫畫的動機或者動力在哪裡，但我試圖描述自己的感覺，希望能給一些人提供參考。我畫漫畫是因為畫漫畫很快樂。不畫會死，不畫的話我的整個生命都失去意義。即便我做别的事情也會開心，但不會像這個活動那樣讓我有深入的感受和喜悅。再深入的說，我愛的是“創作”以及“通過創作表達我自己”這個層面。漫畫也許是我選擇的最上手的方式。最根本的是“我選擇漫畫這種形式來表達我這個人的存在”。也就是牛姨在鋼煉的單行本内頁裡寫的“我畫故我在”。我喜歡故事和表達，我喜歡圖像，能夠最大限度地結合這兩個喜好的就是漫畫了。而且它的形式如此多樣又生動，能夠滿足我表達我自己的手段或手法有很多。盡管我表面上的活動都隻有想大綱、畫草稿、描線、上網點這種重複又枯燥的動作，我卻每次都在創作不同的内容，而這些内容都是我在體驗人生過程中産生的想法和價值觀，也就是我想向大家傳達的東西。而那些東西才是根本吸引我持續下去的動力。另外，分鏡的技巧和安排也是我對漫畫着迷的地方。能夠在分鏡和故事的進展中看到一種結構的對應，這是我畫漫畫最大的樂趣所在。仿佛音樂家看到旋律一樣，我喜歡看到自己作品裡呈現的那種結構的美感和對應的節奏感。

這是身為“導演”的樂趣，而我在畫技或者繪畫方面得到的樂趣遠不如這個來的多。曾經我以為漫畫隻是我的愛好，茶餘飯後的甜點，我還是要像其他人一樣上學、工作、結婚，而漫畫隻能退居第二位。因為我潛意識裡恐懼把我自己完全地獻給“畫漫畫（或者說創作）”這項活動。在我畫技尚且稚嫩、分鏡還不成熟時，我非常恐懼抛棄其他的活動而全身心投入這個事情。因為我害怕我會“江郎才盡”，我害怕我畫不出來。我害怕我僅僅畫漫畫我無法生存、無法謀生。我害怕我不被人喜歡，不被人認可。所以，我下意識地在學業上努力，我成為了他人眼裡的“好學生”，考上大學，謀了份不錯的工作。雖然我在從事其他活動的同時也繼續在漫畫上吸收各種知識和技法，也沒有間斷過思考和創作（其實為了應試還是中斷過……），但我始終無法全身心的隻做這件事。結果是雖然我在做别的事，但我滿腦袋都是關于漫畫創作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其實都是暗地裡支持漫畫創作的存在。（比如大學裡看的書都圍繞自己想創作的故事來選擇，選擇老師的工作也是因為老師空閑時間多能畫漫畫漫畫，而且收入頗高的緣故）。當我開始創作《冀》的時候，更是如此。滿腦袋的分鏡和情節呼喚我畫，可我卻必須先去備課。但是，其他的活動越來越多地占用畫畫的時間，還讓我産生很多負面情緒。

于是我越來越暴躁，越來越迷茫。事實是，我的那些恐懼才是阻止我創作的原因。當我看清了自己對于自己的不自信和恐懼時，我明白了創作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創作才是值得我一生去追求的事情！抛下了對自己的不自信、對謀生的恐懼、對全然投入創作的恐懼，我突然發現所謂的靈感竟然是來自于一個我無法名狀的地方。當我放松和喜悅時，它們自己就來找我了，而我根本不需要擔心江郎才盡的事情。我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要讓小我和恐懼占據我的注意力，我保持我這個通道的順暢就可以了。每一回的分鏡畫面就在那裡，而我的任務是訓練自己盡可能地準确捕捉和繪制出來。畫技的訓練就是為了在它們來的時候能夠盡可能接近地把它們表達出來。我想完成的故事已經在某個地方完成了，我隻要把它們“下載”下來就可以了。因此，我對畫漫畫這件事充滿了神聖的感覺。那些靈感神秘而美麗，而當我看着畫完的稿子時也感到神奇，我為“神的創作”感到驚奇。并不是說我是神，而是我在那裡看到了大于我整個肉身存在的東西。這些成了我真正信任自己能夠全身心地投入到漫畫創作的理由。我就是相信自己可以做到，我開始信任宇宙會為我安排好其他的一切，而我隻需專注在眼前每一頁的稿子上。這就是畫漫畫本身帶給我的快樂和喜悅了。

當然，還有其他的因素，比如名聲、錢、讀者的反饋等等。在我心中，最根本的快樂是創作本身，其次是讀者的反饋，再來是錢和名聲。最後兩個即使沒有也沒關系，因為創作的過程已經給我最大的回報了。而讀者的反饋是一面鏡子，映射我的想法有沒有準确地傳達出去，同時我的作品也成為鏡子，反過來也在映射讀者自己。所以，讀者的反饋也是我很重視的地方。其他的什麼月票數量、排名等等…………還真就是浮雲了。我現在準備将自己全部獻給漫畫創作，圍繞創作來安排我的生活、人際關系。用我的一生去完成我想創作的作品！我也感謝這作為老師的五年，不後悔我成為老師，沒有這次經曆，我不會領悟到這些的。而我也感謝讀者們，沒有你們的鼓勵和支持，我也不會是我現在的樣子。謝謝！

——2015年2月3日更新一下——

上面這些話是我還沒辭職的時候寫的，為了提醒自己畫漫畫的初衷、動力等，以便迷茫的時候能夠随時回來看看。現在我增補一些内容，即在這些文字被寫下來之前我追問自己畫漫畫的動機的過程，以供大家追問自己的動機時可以參考。基本上就是自問自答，如果在腦中自問有點難，可以拿出一張紙，把思考的過程寫下來。

（梳理的時間大概是2012-2-19）

為什麼你要畫漫畫？

因為我想畫漫畫。

為什麼想畫漫畫？

因為想要把心中的故事畫出來。

為什麼要把心中的故事畫出來？

因為不畫出來不痛快，不畫出來會死。

為什麼不畫出來不痛快，不畫出來會死？

那股力量撕扯我催促我一定要畫。

那股力量是什麼？

不知道。

為什麼是漫畫？而不是别的什麼形式？

最初看到時就感覺很着迷。線條、光影、台詞、人物就能構成一個神奇的世界。

其他的形式也可以啊，比如音樂、繪畫、電影。

漫畫的成本低，門檻低，你可以在一張白紙上憑空創造一個你的世界。

……………………沒了？問不出來了？

寫到這兒我才能确定，我是真的愛漫畫。從上面可以看出來，提問的方法很簡單，在每一個回答面前再加上一個“為什麼”就可以一直追到底了。途中你會看到自己的種種借口、不得已、對家人以及社會等的抱怨、怒氣等等。不用評判自己，看到就可以了。看到，然後承認自己的真實感受。

祝各位開心~

——2016年4月16日再更新一下——

在兩天前，有位讀者問我為什麼要選擇漫畫這種形式來表現心中的故事，我就把這篇文章的鍊接發給TA，後來TA說TA是一名大三的臨床專業中醫學的學生，很快就面臨畢業，正是要下定決心做選擇的時候，這篇文章對TA很有啟發。我不禁感慨了一下，看我漫畫的群體大多是高中生或大學生，而我又曾做過老師，我非常能夠體會那種迷茫，還有教育體制本身的無解。

我雖然隻教了五年高中英語，但有強烈的無力感。最近幾年反思自己的行為時，越發感受到教育并不是引領社會變革的領域，教育是對社會整體變化反應最末端的領域。比教師數量大得多的是家長，當家長們的觀念不改變，學校的很多改革很難推進或者會被打回原形。學校教育在培養學生的素質上非常強調記憶能力和知識背誦，而這些很容易在今後的互聯網時代過時。而那些關鍵的批判思辨的能力，學校教育中并不鼓勵甚至是打壓。如果要解套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在自己身上的影響和重壓，就要從最基本的概念入手。碰到每一個問題，先澄清基本的概念。比如愛國，什麼是“愛國”？愛國是愛什麼？國家是什麼？中國是什麼？為什麼要愛國？哪些是真正的愛國？哪些隻是假借愛國的名義？愛國有什麼陰影面或不良影響嗎？愛國又在曆史和社會中起到什麼積極作用？我是學英語的，我學英語的最大收獲就是知道語言的巨大影響力。語言和思維是相互作用的。你使用的語言會塑造你的思維方式，反過來你的思維方式也影響你使用的語言。所以用精準的詞彙來表達自己的意思是很有效的訓練自己思維的方式。要獨立思考先從提問開始。

就比如我上面對自己的诘問，各位如果碰到難題或無法行動的時刻，可以拿出一張紙，寫下最令自己困惑和目前急切要解決的問題。然後開始自問自答。

自問自答的過程中你會漸漸從旁觀者角度觀察你的思想和念頭。當你問到問不出問題也回答不出問題時，回顧整個自問自答的過程，大部分人都會發現，阻止自己行動的那些念頭都來自學校、家長、媒體的灌輸。

通常這些念頭就是限制性信念，阻礙你采取自己的行動。這些念頭我在最近看的一本書裡有個說法我很認同，叫“阻力最小的路徑”。比如工作，老師和父母告訴你要好好學習，才能考好大學，考上好大學，才能找到好工作，找到好工作，才能娶好媳婦（嫁好人），才能生兒子，才能過上幸福人生。

父母有沒有撒謊，其實沒有。在他們走過的人生和看過的故事中，這條道路的确是阻力最小的。遵循這條路你可以安穩地過完這次人生。而你要去唱搖滾、畫畫、當廚師、做慈善什麼的，則要遇到重重阻撓，在你行動前你先要沖破各種來自父母師長和周圍環境的恐吓，“搞音樂吃不飽飯啊”“畫畫成不了藝術家賺不了大錢”“搞慈善公益還不如去搞房地産”等等。

在大學的各種專業裡，關于畢業後的出路也存在阻力最小的路徑，比如我的英語專業，出路就有做老師、當翻譯、去外企、考研，而我們都能看到每一條道路裡又存在捷徑。很多人心目中的好工作是“活兒少工資高離家近”，這當然舒服，可是這種生活是極端無聊和庸俗的。很多人就這樣從意氣風發的少年活成庸庸碌碌的路人。

除了工作，婚姻愛情更是如此，“要嫁就嫁好男人”“女人就是要相夫教子，男人就要賺錢養家”“愛我就要無條件包容我的一切缺點”等等。韓劇、日劇閃亮亮的少女心、霸道總裁瑪麗蘇等等全都在灌輸給你關于愛情的限制性信念，而你浸泡其中毫無察覺，被這些信念操控而不自知。如果你的性取向還違背了異性戀為主的信條，你的生存就更是困難重重。

阻力最小的路徑，是我們在這個社會和文化中為了最大限度獲取生存空間和權益所發展出的路徑，它之所以被反複提及，就是因為它經過了世世代代的人的經驗論證，雖然大方向上它阻力最小，可是它不符合我們個人的情況。我自己就是這麼按照父母說的做了漫畫，我好好讀書，考上大學，當了老師，有了一切父母覺得面子上有光的東西，可我極度痛苦。遵從這條阻力最小的道路，不像父母說的那樣會帶來他們口中被保證了的幸福。

所以，還是遵從自己的内心，但請确保你傾聽的是自己内心最真實的聲音，它是十分堅定、清晰明确，但又十分溫柔慈悲的。它通常會導向你能采取的下一步行動，你會為這個想法激動、廢寝忘食，你會願意為它付出你的一切，并且不期待回報。你會覺得僅僅隻是完成它就是最值得和最開心的事。

另外，以我近幾年對互聯網的觀察，我有個體會。教科書正以越來越快的速度過時，知識獲取的成本越來越低，但某些專業的行業内的知識和經驗卻保存在個人身上，所以跟随你喜歡的仰慕的人比盲目跟随學校内部的宣傳和教育要有用和更具實踐意義。互聯網一直都在鼓勵人綻放自己真實的一面，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做自己擅長的事，并學會和他人合作，這些反而能為你提供更為光明的未來。

我知道這幾天是高考還有畢業季，無數的莘莘學子要進入大學或社會，你們要開啟新一段的旅程，前頭會有辛苦也有收獲，有歡喜也有痛苦。不需要害怕，因為你們都在一個更大的秩序中，請相信自己。即便你在痛苦和迷茫中，也請不要放棄傾聽内心的指引。如果堅定了，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并願意為這個行為帶來的後果承擔責任，那就放手去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