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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火神派名醫蕭琢如醫案

火神派名醫 蕭琢如

蕭琢如 ,名伯章,民國時湖南湘鄉人。1912年遷往長沙,曾任翔仁醫院院長。自幼随父學醫,崇尚仲景學說,認為“仲尼為儒家聖者,仲景則醫門之孔子也。”“仲景而後無完醫”。擅用姜附、四逆輩,劑量超常,屬“中醫火神派”。對危重之症提倡晝夜服盡二、三劑,而非加大劑量于一劑中。凡用四逆輩,無論有無格陽假熱之象,均提倡冷服,較為獨特。著有《喉科要義》、《醫學危言》、《遯園醫案》等。

中醫火神派醫案新選之【蕭琢如醫案】

【蕭琢如醫案】


菏琢如,名伯章,湖南名醫。幼侍先君學醫,崇尚仲景學說.認為“仲尼為儒家聖者,仲景則醫門之孔子也”。“仲景而後無完醫”。擅用姜附、四逆輩,劑量超常,對危重之症提倡晝夜服盡2-3劑,而非加大劑量于1劑中。凡用四逆輩,無論有無格陽假熱之象,均提倡冷服。尤其在湖湘江南地區,能用此等大劑,充分體現了火神派風格。本節醫案出自其《遯園醫案》:

1.便結——四逆湯加生姜
從叔多昌,40餘歲時,初患大便不利,醫者以滋潤藥服之。久之小便亦不利,肚腹飽脹漸增,胸膈亦痞滿不舒,飲食不入,時時欲嘔,前後服藥已數月,疾益劇。後有一醫謂當重用硝、黃大下,連進3劑,大小便閉塞不通,身體亦困疲不支。餘見其面色慘晦,骨瘦,起居甚艱,舌苔厚而灰白,切脈沉遲而緊。餘曰:此症藥與病反,諸醫無一知者,病雖危險,尚有方救。但恐老叔不能堅信,搖于旁議,中道變更,反使餘代他人受過,則不敢舉方,以于事無濟也。多叔曰:吾自分死矣,他醫之方,試之殆遍,今爾為吾立方,不論何藥,死亦
甘休。遂疏方:
烏附45g,北姜45g,老生姜30g,甘草45g。囑其煎成冷服,每日當盡3劑,少必2劑,切勿疑畏自誤。囑用大罐多汲清水,一次放好,候冷分3次進服。究以疑畏不敢頻進,至夜僅服完1劑,次早嘔稍止,胸膈略舒,可進糜粥,是日服藥始敢頻進,盡2劑。其明日,嘔已止,胸膈頓舒,索糜粥,食如常人。餘因語之曰:今日當不複疑餘藥矣。又于原方外加半硫丸2兩,每日清晨用淡姜湯送下3錢,分3日服完。第4日,天未明而腹中作響,似欲更衣,扶如廁,小便先至,大便随出,先硬後溏,稠稠不斷,頃刻約半桶,病如失矣。
原按:早餐席間,多叔問餘:此病緣何緻之。前此許多醫藥,何以日劇?賢侄方何以如此神效?餘曰:此理深奧,即粗知醫者亦難悟此。人身腸胃,猶人家之陰溝,胸膈猶堂室然,疾系内髒陽氣式微,猶之天寒地凍也。試觀冬月,陰溝冰結,水道不通,求通之法,必候赤日當空,自然冰釋,此理婦孺鹹知,醫者反茫然不覺。初以潤藥,是益之霜露,則陰溝冰結愈固,無怪二便不通,肚腹滿脹也;繼進硝、黃,是重以霜雪,陰溝即不通,層累而上,勢必濕漫堂室,是即陰霾上逼,由肚腹而累及胸膈,遂至咽喉亦行閉塞,時而作嘔也。今餘以辛溫大劑頻服。使重陰中複現陽光,堅冰立消,獲效所以神速。為疏通脈四逆加人參湯善後。
點評:此案大便不利,并非便秘,當屬大便澀滞不暢之證,古人多稱“便結”。本案一誤于滋潤,再誤于蠻攻,乃至病勢已危,蕭氏認定陰結而緻厥逆,處以大劑四逆湯,且日進3劑,可見膽識非同常醫。本案标示了具體劑量,蕭氏所謂“大劑”當即指此規格,以下案中未标劑量所謂“大劑”者,可仿此參照。
“原按”中蕭氏為病人講解病因機制時十分精妙,用比喻方式将陰結的形成說得通俗易懂,誤治、正治的道理講得淺顯易知,堪稱絕妙的科普宣傳,既在今日,亦值得醫家反複玩味。

2.便結——通脈四逆湯
某女,年近40歲。先患大便不利,醫者與玉竹、火麻仁、牛膝等藥,後來小便艱澀,久之月事亦不通,身微熱,已延5個月。腹滿脹,胸膈時痞時寬,飲食減少,困倦嗜卧,更換數醫,均用滋潤破氣及行血之品。診脈沉遲而澀,舌苔濕潤而暗。餘思疾本陰寒,今因誤藥,由氣分而累及血分,氣血交并,藥當氣血并治,才能有濟;繼思氣為血帥,氣行則血行,毋庸多惹葛藤;倘氣治而血不和,轉方調血,正自容易,遂決定單從氣分斬關奪隘。疏方用大劑通脈四逆湯冷服,囑每日必服2劑:并用半硫丸2兩,分作7日,每早食前淡姜湯送下,許以服完即愈。嗣後不十日,藥完而疾愈,即授通脈四逆湯加人參,令共守服10餘劑,平複如常。
點評:此案與上案相似。均系陰證便結,誤用滋潤,導緻小便也艱澀,全身陽氣大衰,雖有“月事亦不通”之血分見證,但遵”氣為血帥,氣行則血行”之理,“決定單從氣分斬關奪隘”,疏方用大劑通脈四逆湯投治,單刀直入,不夾血分之藥,“服完即愈”。再次證明了火神派“萬病起于一元傷損”,“治之但扶其真元”觀點的正确性。

3.寒疝——通脈四逆湯/烏頭桂枝湯
餘某之妻,年近40歲,得陰寒大證已1年矣。初起時尚微,不甚介意,後每發益劇,踵門求診:左邊少腹内有塊,常結不散,痛時則塊膨脹如拳,手足痹軟,遍身冷汗,不省人事,或2-3日一發,或5-6日一發,醫藥訖無寸效,脈之沉緊,舌苔白厚而濕滑,面色晦暗。即與通脈四逆湯,烏附用24克,連進3劑,痛止。令其守方多服,免緻再發。
嗣因停藥又發,另延他醫治之,逾二旬,痛如故,仍來求診。餘曰:證本不易治,豈可付之毫無學識之輩,而以搔不着癢之藥圖治?閱方果皆庸俗不經之方,複以通脈四逆加吳茱萸,烏附每劑30克,續加至60克,服10餘劑,痛已不作,而内塊未散,因念《金匮》“寒疝腹中痛,逆冷,手足不仁,若身痛,灸刺諸藥不能治,抵當烏頭桂枝湯主之”,唯烏頭不可得,即用生附子30g,照方煎服。至4帖,脈緊稍減,内塊漸小,食量增,精神益振。但藥方為俗所未見,莫不驚駭,群疑衆謗,時聞耳鼓。幸病者性頗慧,謂藥已與症對,當多服圖效,不肯更易,并求增加附子至60g,餘允之。又服數劑,内塊遞減。嗣複陸續增加附子至4兩,已服2帖,其丈夫慮其病久将死,謀劃歸鄉,因求另外開方。餘曰:方不必改,唯途中仍不宜缺藥,當預購以備服,即攜藥4帖而行。計旅行3日,服盡3帖,至第4日抵家,體氣日健,喜出望外,即取餘藥1帖,濃煎大碗,一飲而盡。頃之面熱如醉,手足拘攣,舌尖麻,已而嘔吐汗出,即平複如初,曰:吾病其瘳矣!蕭先生先見之明,果然不爽,自後毋庸服藥,競不藥而諸症如失。
原按:嘗謂大病必須大藥,非特醫生必有确定之見,又必病家信用之堅,兩者相須為用,方能奏回天手段。
點評:此證當屬寒疝,由于“烏頭不可得,即用生附子一兩”代替。服藥後因“内塊漸小”,雖然“藥方為俗所未見,莫不驚駭,群疑衆謗”,幸虧“病者性頗慧,謂藥已與症對,當多服圖效”,并主動要求“增加附子至60克”。服藥後,“頃之面熱如醉,手足拘攣,舌尖麻,已而嘔吐汗出”,反應十分激烈,而疾病“即平複如初”,如此“醫生必有确定之見,又必病家信用之堅,兩者相須為用,方能奏回天手段”。說明醫患之間隻有互相信任,共同配合,才能取得療效。

4.厥脫——通脈四逆湯/附子理中湯
某女,年30許,娩後10餘日,惡露已盡,偶因感冒夾食,腹及脅痛。醫者疑瘀血為患,以破血、降氣藥與之不效。繼更數醫,率用桃仁、紅花、三棱、莪術等品,愈治愈劇。一日醫用桃仁承氣湯煎好,進服1杯,随即昏聩妄語。餘診之,脈如蛛絲不絕,氣息奄奄,手足如冰,汗出,面上黑氣滿布,口唇慘白,舌苔黑滑,即用大劑通脈四逆冷服,1帖,蘇醒,厥回汗止,改用大劑附子理中湯3帖,霍然而已。
點評:産後體虛,雖有實邪。不宜強攻,此證即傷于誤攻,而成四逆陽脫之證,此老凡用四逆輩,無論有無格陽之熱象,各案均照此服法。

5.陰疽——四逆加人參湯/陽和湯加附子
從兄念農之長于莘耕,素赢弱,年10歲時,項背患疽。外科用藥内服外敷,潰久膿盡,流清汁,更以涼藥服之,身冷汗出,困頓不支,脈微弱,不可按指,為疏四逆加人參湯,大劑冷服。3日,諸症悉平,瘡口清汁轉膿,改用陽和湯加附子而瘳。
點評:外科必識陰陽,方能為人治病。否則藥與證反,或雜亂無紀律,勢必輕者變重,重者即死,害與内科同等,不可不慎。本案陰疽,外科顯然按陽瘡施治,緻病人“身冷汗出,困頓不支”,危重已近陽脫,故先予四逆加人參湯回陽救逆,然後方選陰疽正方陽和湯加附子,此中有輕重緩急之分。

6.氣痛——烏頭赤石脂丸/附子理中湯
餘之從兄念農,其室朱某,時年30歲,雲患氣痛已數年,醫治益劇,時值冬月,怯風異于常人。詢知胸及背脅牽痛,頭重不舉,手足酸軟不溫,面色黧黑,舌苔濕滑而厚,時時欲嘔,脈沉遲而弦緊。予瓜蒌薤白半夏湯不應,進人參湯亦不應。乃用烏頭赤石脂丸并入蜜作湯冷服,痛稍減,即囑其相機遞加分量,連服不斷,以疾愈為度。後兩月烏頭、附子已增至每劑60g,服藥時毫無痛苦,但停藥幾日,疾又作,根未拔,故再請方。餘為改用生烏頭2個,計重2兩,入前湯内,以清水7大碗,煎全4大碗,候冷,分7次或8次,漸次增加進服。奈朱某貪求速效,又因曾服附子近10kg,有益無害,心信堅,膽亦壯,
遂取進1/3,約2小時後,不見變異,續進1/3。忽面如火烘,手足頑痹,口中麻,知藥力發作,強忍之不令人知,擁被而卧。約1小時後,身漸漸汗出,次日促診,告以昨晚各情,并述今早諸病如失,後當不複作矣,請疏善後方。為疏理中湯加附子,并令以溫補美膳調養而痊。
原按:念兄以症奇方奇,詢餘曰:閱曆多矣,從未見此等方并大劑者,其他醫皆不知耶?抑知之而不敢用耶?餘曰:唐宋以來醫家,多以模棱兩可之方試病,又創古方不可今用之說,故《内經》之理,仲景之方,幾成絕學,間有一二卓荦者,倡而無和,道阨不行,亦如孔孟身當周末,終于窮老以死也。
醫者治病必先練識,一識真病,一識真方。仲師之方即真方也,識既真則膽自壯,一遇大病,特患病家不堅信耳,信苟堅,除不治之症外,未有不愈者。
點評:此案胸背徹痛,投以烏頭赤石脂丸,“相機遞加分量,連服不斷”,直至“烏頭、附子已增至每劑2兩”,确實劑量超常。病人因服藥有效,自作主張,增加藥量,每次服藥由一劑的七八分之一增加到1/3,雖有“面如火烘,手足頑痹”諸般反應,“心信堅,膽亦壯”,認定系藥力發作,從容應對,終于獲愈。
“原按”中蕭氏一段議論頗顯見識,專予保留,以供學者揣摩
。“醫者治病,必先練識,一識真病,一識真方。”說得何等深刻。

7.慢驚風——附子理中湯加吳茱萸
劉孩,5歲,先患洩瀉,先請曾醫士診之,繼而轉為慢驚風。餘觀其下利清谷.口不渴,身熱微汗,舌苔灰白厚滑,目上視,氣喘,手足躁擾而厥,切脈沉弦而勁,餘難之.謝不出方。病家懇請再四,乃主附子理中湯加吳茱萸大
劑冷服。囑其不避晨夜進服,勉希萬一。次日其母舅以既進溫補大劑,即取關東鹿茸入藥并服。又明日,疾即大廖。其父雲嘗見醫士治風,必用釣藤、蟬蛻、僵蠶等味,茲獨屏絕不取;數歲小兒以溫補大劑投之,将來必患别證。曾醫聞而憤甚,踵門以告。餘曰:恩将仇報,古今同慨,非獨醫也。相與大笑而罷。
點評:患兒父親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懂裝懂,病雖告愈猶在埋怨醫生,真是不知其可也。

8.痢疾——理中湯合小承氣湯
長沙劉某之子,年甫5歲。平日喜食糖點,久而成積,初不知覺,已而間作腹痛,所下之糞,雜有白膿,猶謂偶然小恙,未曾醫治。繼乃漸劇,日常數次。診之脈弦緩,舌苔淡白。因其禀賦薄弱,不敢徑施下劑,乃變通用理中湯加大黃服之,不應,遂以理中湯合小承氣2帖,下黑糞甚多而愈。
點評:此證久而成積,腹痛,下利膿白,當屬痢疾,古稱“滞下”。“因其禀賦薄弱,不敢徑施下劑”,乃變通用攻補兼施治法,是為圓機活法。

9.類中風——真武湯/黑錫丹
鄧女,50歲。因嫁女積勞,忽患類中風,滿面青黯,痰涎如潮,從口奔流,頃刻盈盆,手足不仁,精神恍惚,遍體津津汗出,有某老醫用參、芪、歸、地等藥,病日加劇。餘診之,脈浮大而緩,按之無神,告曰:病系陰寒大症,非大劑幹姜、烏、附辛熱之品不可挽救。因所現各症系陰霾滔天,陽光将熄之候,若服歸、地等藥,足以水濟水也;即參、芪亦不可用,因其柔潤多液,難免不助桀為虐。故仲師回陽方中,每屏除不用,是其明證。即疏真武湯,囑其不避晨夜,頻頻多服,或有轉機。奈家人以為與前藥大異,又非世俗所謂補藥,狐疑不決。餘再三逼令進服,始勉強煎服少許。次晨病如故。即改用黑錫丹,至夜2次吞服計百粒,約3錢,其明日晨後痰涎已不上湧,汗不出,脈亦略平。足見黑錫丹之功效神而且速,餘正拟用通脈四逆湯再送服若幹,必可轉危為安。适逢先前主方老醫至,謂痰涎任其湧出為善,不宜引之内返,緻留邪為患,且謂黑錫丹多系峻藥,斷難再服。疏方仍主參、芪、歸、地等。病家因其年老閱曆多,信服不疑,餘以年輩不敵,雖具熱腸,奈何孤掌難鳴,隻得忍俊而去。後聞痰涎複如潮湧,神思日益昏聩,不旬日而死,惜哉!
點評:此案初以誤治而“病日加劇”,蕭氏接手認定為“陰寒大症”,處以真武湯、黑錫丹,本已見效,奈何病家迷信某老醫,終因誤治而送命,此例經驗教訓足供思考。蕭氏對此“陰霾滔天,陽光将熄之候”,明确提出“非大劑幹姜、烏、附辛熱之品不可挽救”的原則,講究單刀直入,反對養陰藥,“若服歸、地等藥,是以水濟水也”;反對補氣藥,“即參、芪亦不可用,因其柔潤多液,難免不助桀為虐”。事實證明,病人确實死于參、芪、歸、地類補氣養陰藥。鄭欽安所謂“甘溫固元,是姜、附、草,不是參、芪、術。學者不可不知也“ (《醫法圓通·卷二》),蕭氏之論可作此語注解。
此案與本節例2便結案互參,可得異曲同工之妙。

10.水腫——濟生腎氣丸/六君子湯、八味地黃丸
周某,約30歲。患水腫已半年,醫藥遍試而日劇。延診時,頭面、四肢、腰腹、胸背皆腫如瓜形,僵卧床席,不能轉側,皮膚脹痛異常,即被褥亦不能勝受,氣喘,小便不利,脈沉而微。診畢,告主人曰:古人言水腫死證,見一即危,如缺盆平、掌無紋、臍突、足底平皆是,今皆兼之,況皮膚痛不可支,有立刻破裂之勢,須防外潰,喘滿又恐内脫,雖有妙方必無幸矣,辭不舉方。主人曰:疾不可療,命也,但願得尊方入口,死亦甘休。餘聞而憐之,即疏濟生腎氣丸而去。越數日,來告曰:藥完2劑,小溲如泉,腫消大半矣。可否再服?囑其更進2劑,其病如失。嗣以六君、八味丸湯并進而痊。
點評:八味地黃丸即金匮腎氣丸,此方再加牛膝、車前子為濟生腎氣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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