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當代哲學已經入“語言本體論”,語言在構造着世界,也構建着自己。
語言是什麼?我們通常認為:以語音為物質外殼,由詞彙和語言兩部分構成的符号系統,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看來這個定義掩蓋了語言最重要的東西。
過去我一直認為,語言表達思想、交流思想。表達思想就是“指物言事”,比如說“這是一座樓房”、“退休了,就是好”等等,樓房和退休通過語言得到表達。我如果要同他人交流一些看法、意願、請求、命令、詢問等必須使用語言,或者是口頭的、書面的,啞巴不能說出有聲語言,就通過肢體語言來表達。我把語言這種表達、交流思想看作是語言的表層作用,但是即使是這些表層的作用也包含着一些深層的對人類生存的規定。
小時候因調皮、貪玩等等經常收到父親的訓斥:站在這裡不準動!那麼我就站在這個地方不敢動一定;不要貪玩!去做作業去,那麼我就乖乖地趴在桌子上認認真真地寫字。這類語言的作用就是被語言規定了自己的行為。
也是小時候的晚上在大街上聽老人講《聊齋》上的惡鬼、狐仙故事,他們并繪聲繪色的描述曾在我居住的村子北面墳地裡也出現過這樣的惡鬼,吓得我從來不敢到這處墳場。這類語言就以恐怖限制了我的活動空間。
“不準随地吐痰“;“要擁軍愛民”等等,這類語言就規定了任何人應該做什麼和不做什麼,怎麼做。違背被懲罰或做了受表揚。
貼在牆上的文告和司法布告,上面寫的語言具有特别的震懾作用。它是通過對違法揭露進而被否定。當你閱讀這些語言時,都會産生很強的震懾、警示作用。這類語言是通過否定作用排除模仿和效法----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老百姓使用的大多是一些口頭語言,為了實現某些方面的利益而進行口頭表達外,還有調侃、自嘲,無拘無束,比較放任随便。為什麼鄉間的娘們、媳婦喜歡串門聊天?就是因為在婆婆、公公和丈夫面前總有些拘束、壓力,找到一些平日裡沒有多少利益糾葛的平等主體就可以自由放言了。比看他們聊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無聊故事,就是為了擺脫一些語言約束而追求這種“言論自由”。
有時人們獨處是自言自語,自己對自己說話,也是一種語言表達,此時這個人把自己“一分為二”,發言中的“主我”對“主我”派生出的“客我”提出一種安慰、一種講和、一種樂趣。一個小偷要偷東西時,非常害怕的那個“我”就警告追求非法利益的“我”說“偷東西要坐牢的”。
書面的語言比起口頭語言要嚴肅的多。這裡的嚴肅具有多層含義:
第一,更具有實質性的“塑造”作用:那看那些在光榮榜裡的語言、立功獎狀和立功證書裡的語言,可以把一個人塑造成模範、英雄;而那些在刑事判決書或者被政治批判文本中的語言,就把這些人塑造成罪犯、劊子手、叛徒等人類渣滓。而口頭語言往往以非正規的随意性、瞬間性和流失性被判為無效。
第二,具有時間上的持續性。口頭語言最大的弊端就是隻能在當時一定空間内傳播,随着時間流逝他的影響力、價值功能也就逐漸退場而消隐。但是書面語言以文字符号、影像等載體可以被長久地被保存下來。像各類文字、圖片檔案,可以承載幾百年、甚至幾千的曆史。我們可以通過這些語言載體穿梭曆史通道,也可以通過單位的人事檔案發現和審查一個人的曆史。也是更為重要的是,語言對整個世界的構造作用。現實的自然界原本是渾沌無秩序的,人類從自然界誕生後進入了社會文化生活後,為了加強其主體地位并實現對于自然界的控制,創造了語言文字系統。從此以後人類随着思考,行動和語言文字的運用進一步發展,設計和制定以思想、說話和行動的主體為中心的世界秩序。世界秩序化是思想理性化合語言邏輯化的結果,無論是西方還是我國,人類遠離自然和控制自然的過程是同人類思考理性化合語言邏輯化的過程緊密聯系在一起的。馬克思說勞動創造了世界,毋甯說語言也創造了世界。
其實在人類還沒有出現以前,一般動物也有他們的語言,其中有些動物的語言還能夠傳達着比較高級的行為、意願、請求、喜悅和憤怒等情緒。可以想象,就是動物如果沒有語言傳遞也是很難生存下來的。他們像人類一樣既有有聲語言、也有無聲語言、肢體語言,但是他們最大的缺陷就是沒有書面語言,如果缺少這種語言,也就決定了他們隻能停留在動物的族群中。當人類發展到能夠使用一根木棍攫取勞動成果後,語言也同時發生了質的改變。這是的人類不再是消極地使用自然環境,而是力圖使用自己的智力和體力改變自然環境,并且随着主體交往間的日益擴大,也就是語言交流的實質性改變,不但需要強化一些記憶,而且并把這些記憶作為智慧文化加以傳承。此時語言符号就相繼出現,這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美國人類學者摩爾根認為,當最簡單阿拉伯數字出現後,簡單100這幾個字碼就能夠替代100頭野豬或者100斤莊稼,他把世界上的龐然大物濃縮為幾筆簡單的筆畫。語言文字的出現其威力就像如來佛那個可以把宇宙裝進的口袋,整個世界上的萬事萬物被裝進語言這個無限大的口袋内,并且它好像永遠不能被填滿,隻有人類不存在了,這個口袋才停止對世界的裝進。著名的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說“語言是存在的家”,通俗的理解就是,作為“人類理解的存在就是語言”,沒有語言的存在即使不能理解的,也是不能存在的,世界上所有的存在都在語言之中。這市一個非常深刻的思想,可以想象,如果沒有語言,我們人類就隻能像動物那樣在自然界的規制下被動生存。
進入上世界20---30年代以來,西方一些思想家、哲學家、語言學家就思考語言與世界的關系。這其中就包括了英國的語言分析派,如摩爾、卡爾納普、羅素和維特根斯坦的前期學術成果。這裡很有必要簡要介紹一下維特根斯坦前期的“語言原子邏輯論”。
維特根斯坦雖然一生寫過兩本書,前期的《邏輯哲學論》雖然被他在後期自行否定,但是其中仍不凡放射着智慧的光芒,他把語言與世界的關系表達得再清楚不過。其後總在本書的一開頭,他就建立了世界、事實、語言、命題四個概念的深刻的思想關系:
“(一)世界是由事實組成的;
(二)事實的總和構成世界;
(三)事實是由命題來表達的;
(四)語言是由命題組成的;
(五)命題的總和構成語言;
(六)命題與事實之間是圖像關系,命題是描述事實的圖像;
(七)世界與語言的關系是圖像的關系,語言是關于世界的圖像。
如果把以上這七個方面運用一種邏輯遞進的關系可以這樣簡單表述:
第一,世界是由無數個“事實”構成的。
事實與我們常說的事情是一緻的,因為發生的事情就是事實。一切發生的事情就是事實的“綜合”。但是這裡必須區分“事實”與“事物”區别,這是理解的第一步。
事物是構成世界的萬事萬物,從飛鳥走獸到飛沙走石,從高山大海到肉眼看不見的細菌微塵,從有形的物質到無形的能量都是。而事實與事物完全不同,事實是發生的事情,他是“事情”看上去風馬牛不相及,但是二者還是有某種聯系。但是這些事物必須用語言表達出來,具體并具體指稱這個事物試想,當我們對宇宙一些還沒有發現的天體一無所知時,也就是與人類還不能發生關系是,他就不事實,我們說的世界隻能是人類能夠理解并使用語言表達的世界。
第二,“事實的總和構成世界”,意思是說構成世界的是一個個的具體事實,事物的每一個狀态都是一個事實組成的單位,維特根斯坦和羅素和這種一個個的具體事實稱作“原子事實”,它既不是複合的,也不是“原子事實”的某一個屬性,由于“原子事實”是最簡單的事實結構,她不能再有其他事實所構成。“原子事實是彼此獨立的,我們不能從一個原子事實的存在或者不存在,推知另一原子事實的存在或不存在。人類世界就是由這些最基本的原子事實構建起來的。
第三,每一個原子事實都對應着一個對象,對象對應着名稱。這個比較好理解,當這些原子事實用語言表達時,他是一些符号,比如說“這是一頭牛”,我們說某個東西存在,必須對應世界中某一物體,或者一個精神符号,反正是都有一個具體的指稱,這個指稱需要一個符号進行标記,以便容易與他物進行區别,所以我們就給每一個存在實物命名。這就是我們每個人都需要有自己的名字,這就把自己與世界上的他人進行區别。
第四,語言是由命題構成的。這個也很好理解,為了達到某個目的,我們總是要對存在事實進行肯定或者否定的表示,(當然有時我們可以不關心它的存在而存而不論)所謂命題就是對某物是否存在下判斷,如果它并不存在就不構成事實。“我看來到了一隻野兔在奔跑”,這既是對一隻野兔存在的描述,也是一個肯定命題。通常我們認為對語言主詞的真假判斷構成命題的真假。其實這隻兔子的存在不止是主詞,它是與“一隻”、“奔跑”聯系在一起。就是當我們在頭腦裡閃現出“兔子”的時候,還有以秃子為中心的其他屬性、環境:比如說白白的、小巧玲珑的、在草地上、速度很快等等。正是這些對主詞及其法附加成分的描述和肯定或否定的命題構成成了語言,沒有命題的語言很難想象,就連祈使句“今天很熱啊”!其中就包含着對天氣狀況的一些肯定。
第五,命題的總和構成語言。命題的總和囊括了人類能夠認識的所有命題,即便是不能正确反映事實的命題也是命題的組成部分,維氏在此處揭示了命題的真假函項這裡不作贅述。
第六,命題與事實之間是圖像關系,命題是描述事實的圖像。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在命題與事實之間存在着對應關系,麼個命題都反映某個事實,并且反映的方式類似于圖像。這裡要正确理解,并不是所有命題都準确反映着事實,就像所有的圖像都像事實一樣,如果亂畫一通隻能算塗鴉,一個命題要成某個事實圖像,必須具備以下兩個條件:一是,圖像每個組成部分和它所反映的事實的每個組成部分要形成一對一對應關系。這不難理解,一個圖像既然它能反映的是某個事實,至少圖像的組成部分要與事實的組成部分全部對應。如果一隻蜈蚣20條腿,圖像反映了19條腿,那麼也就是一個不合格的圖像。第二,圖像的結構方式與事實的結構方式必須一緻。隻有組成部分的正确反映還不行,還要有結構上的一緻。比如說,馬路上發生了交通事故,如果事故中的車在馬路左邊,而圖像中的車在馬路右邊,雖然圖像的組成部分與時候死的組成部分是一樣的,但結構卻不一緻,那麼這張圖像就不可能反映事實。
(七)世界與語言的關系是圖像的關系,語言是關于世界的圖像。這個問題我在上面已經解釋了,一個命題雖然所描述的隻是一個事實,但是維氏的“真值函數”所表示的卻是這個事實存在和不存在(“負事實”)的全部可能性,這些可能性總和就是“邏輯空間”。語言就是以命題的形式構造了世界。
維特根斯坦有兩句話闡釋了語言與世界的關系:
“我們的語言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
“想象一種語言就是想象一種生活方式”。
所以,我們可以斷言:語言---事實---圖像三者在邏輯結構方式上是一緻的。
維氏認為“對于不可說的必須保持沉默”,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思想,也是語言分析哲學對那些亂說的一種警告。語言是認識世界的唯一方式,也是我們表達這種認識的唯一方式。當我們分析世界、分析一切時,首先分析的就是語言。分析它能夠表達什麼,不能夠表達什麼,這是一個基礎、一個前提。現實生活中有很多廢話,不隻是那些重複,或者說着别人早已說過的語言,更重要的是必須對語言界限作出澄清,看看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有很多東西不可說,我這裡主要舉出三種:
第一“自我”維氏說“主體不屬于世界,反之他是世界的界限”。這就是說說話的主體在不世界之内,世界是可說的,但是主體不可說,為什麼?關于主體的許多東西是私人的,隻是主觀感受的知覺,因而他人無法清楚,即是說起來也不明白。這就像本維尼斯特所言,說話的主體永遠不能表達、分析言中的主體,隻能描述,不能表達一樣,就像人的眼睛隻能看到外物,但卻不能看到自己的五官。
第二,形而上學不可說。這裡的形而上學指的是傳統哲學,這些哲學不可說就是命題中的某些符号并沒有給與意謂,也就是沒有對應的圖像,像上帝、物質、主體、客體、規律、本質、邏各斯等等,一說就成為誰也捉摸不透的空話。如“不依人們意志為轉移的世界”,指的是什麼?恐怕一萬個人有一萬種說法,說了幾千年也不知說的是什麼。
第三種就是“神秘的東西”。“誠然有不可言傳的東西,他們顯示自己,此即神秘的東西”。人的一些想法、一些念頭很古怪,就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狂人日記》中的狂人對“今天晚上月亮很好”很恐懼,在蔚藍色的天空挂着一輪金黃色的圓月下戀人們手拉手不是很有哪點花好月圓的味道吧?但是狂人卻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恐懼。“雲外鐘聲濕”,聲音“濕”了,連感受都怪怪的,能說嗎?
同一種語言,每個人有每個人理解,要想“統一”很難很難的,最好别說。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