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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列腺增生”的辯證治療盧崇漢 扶陽講記 二

前列腺增生是個中老年男性的常見病,也是多發病。當然,這是西醫的病名,中醫叫“癃閉”,臨床症狀就是小便次數多、量少、小便細、尿不幹淨,甚至小便完全閉塞不通。現在很多中醫往往很簡單的把這個歸結到膀胱濕熱這個範疇裡面,一位他出現的症狀确實像我們教科書裡所描述的,在髒腑辯證裡就是膀胱濕熱,主方用八正散、導赤散這一類的方劑,但是效果不是很理想。反過來,說明這個病并不那麼簡單,并非單純膀胱濕熱所緻。

金元的朱丹溪在《丹溪心法》裡認為,這個病,或與氣虛有關,或與血虛有關,或與痰、或與濕熱都有很大的關系。且提出了“氣虛用參、芪、升麻;血虛用四物湯;痰多用二陳湯”等比較具體的治療方法。到了明代張景嶽吧小便不通歸結了火邪結據小腸膀胱;這是一種原因,再有就是敗精、槁血阻塞了水道;在有一種就是真陽的下涸,氣虛不化,以及肝強氣逆,膀胱閉塞。張景嶽把它分為這四種,和詳細地闡述了氣虛而導緻癃閉的病機。他講:“膀胱位藏水之府。而水之入也,由氣以化水。故有氣斯有水,水之出也,由水以達氣,故有水始有尿。”這就強調了氣虛而導緻癃閉必須複其氣化,所以他制訂了左歸、右歸、六味、八味等方劑,這些都能治療癃閉證。在後世,也有醫家在不斷地總結這方面的經驗,但效果還是不盡如人意。那麼,鄭氏一派又是怎麼看的呢?在《傷寒恒論》21條中鄭欽安有一段話往往會被人們忽略,這段話是:“少陰腹痛,小便不利者,寒結于下,不能化下焦之陰也。”給出的方是真武湯。真武湯的目的是什麼呢?是為寒水阻滞而設。所以他指出:“學者不渴固執,總以扶陽抑陰為要。”

前列腺的肥大、增生之所以铎出現在男性中老年人,說明了這個病到了中老年以後,體内的陽氣衰減而氣化不足所緻。由于氣化不及,導緻水濕内停,水濁潴留和凝聚便可以循少陽三焦下注到前陰,最終導緻前列腺的增生、腫大,夾塞尿路,這就造成了小便的困難,嚴重的可以導緻閉塞不通,導緻癃閉。對于這個病,從标與本來看,腎陽的虛衰,氣化的不足是本,而尿路的受壓,阻塞不通是标、所以應抓住本不放,以溫陽化氣,利水洩濁位大法。真武湯正是仲景為少陰陽虛,水濕内停而設的,故用在中老年的前列腺肥大往往效果很理想。在臨床上,我常常用真武湯之意去化裁,用辛溫大熱的附子,壯腎陽,沸騰腎水,以使真陽之氣旺盛。隻有真陽之氣旺盛,腎與三焦之氣化才能正常,濁陰才會消散;用生姜以溫胃散水,又能開宣肺氣而啟上閘,達到開水之傷源的目的;用白術以運脾除濕,使水得到正常的制約;用茯苓淡滲利水,通調三焦,以導濕濁外出;同時去掉芍藥加入仙靈脾,以引陽入陰,啟陰交陽,通利血脈,解除筋束的攣急,從而達到暢通水道。這樣一種新的組合,使五髒的功能都得到了重新調整,并且又重在壯氣以化陽,啟氣化之機。由于壯陽之力更專,所以泌濁之效就更宏。用藥并不多,但很專、很直接,所以效果往往很好,

對于前列腺增生,如果我們僅僅以排尿困難這種征象來辯證,來思考,對其在病性上的診斷價值不大。如何才能判定他是少陰陽虛所導緻的呢?我們可以從舌、胎、脈這三者來确定。如果舌體胖、舌質淡、有齒痕,舌苔滑、舌苔膩、舌苔白,或者是白苔作底。面罩黃色。從脈象上來看,脈象以沉遲、沉緩、沉弱,都可以判定位少陰陽虛,屬于陰寒阻滞,這應該是一種極其可靠地辯證依據。因為人體内的氣血津液是流動不息的,如果氣血充足,舌、胎、脈就應該正常。如果水液、濁陰沒有得到很好的化解,潴留體内後,就會在舌苔上表現出來。一旦舌有齒痕,就是水濕雍滞的一個鐵證。而苔的白滑,就是陽氣失于溫化的一個表現。苔的白膩,就是陽虛寒濕阻滞于下焦的一個表現。舌苔的罩黃,就是苔底為白苔,而苔的表面罩一層黃膩苔,往往提示這是陽郁日久所導緻的化熱。注意,雖然化熱,但他的本質是陽虛不足。在臨證上,一定要有這個意識。至于脈沉,這很好分辨,是由于陽虛所導緻的。如果這幾者都存在,從舌、苔、脈,我們就能判斷陽虛濕滞的病機成立。

我舉一個例子,這個例子是我1988年7月看的一個病人。這個病人是日本人,叫江騰,58歲,男性,他是日本文部省駐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一個官員。他患了前列腺增生肥大證,小便排洩困難已經有六年時間了,近兩三年來加重,這種加重他自己形容,到下午就不得了了,憋不住,頻繁地上洗手間,一個晚上要解十五六次小便,基本上無法正常入睡。小腹表現是膨脹的,小便解起來很細,沒有沖擊力,他每次小便起碼的花上三五分鐘,很困難。在北京、日本、美國都用西醫進行了治療,最終動員他做手術,但是他很怕。原因是如果做了這個手術,就會影響他的性功能。所以他改用中醫,在日本、北京、上海,又請中醫治療,連續服用了很長時間的中藥,茯苓、澤瀉、車前子、木通這類藥物用的很多,症狀沒有改善。前後服藥一百多副,剛吃的時候,有一點效果,但是時間長了,效果就沒有了,相當痛苦。成都美國領事館的一個友人叫他來找我。當時我但從外觀上看,也看不出他有多大病,但從舌、苔、脈這三點上看,舌體是胖的,舌質淡,邊有齒痕,舌苔是白滑膩;脈是沉緩,重取無力。據此,我認為他是腎陽虛衰,水濕留滞,治療方法是溫陽行水,利水。用的是真武湯化裁,當時的方子是:

制附片75 生白術15 淫羊藿20 茯苓25 生姜60.

就這幾樣藥,他也認真地吃了,當吃了第一付以後,尿量就增加了,而且小便次數就減少了,解起來也通暢一些。三服藥過後,整個小便過程很通利。夜尿減為每晚二次但是仍然感覺到排尿力度欠佳。到二診時,在原方的基礎上加了桂枝25G,用了第二方後排尿力度增加了。第三診,加砂仁15G,目的是納五髒之氣歸腎。整個治療,一共用藥不到三十付,整個情況就改善了。精力增加了,排尿正常了,每天晚上僅有一次排尿,他就說一次排尿能不能都沒有,我說:“肯有點困難,因為你也六十多歲的人了。”當然如果繼續治療,也可能一次夜尿都沒有了。對于這個病人以後的情況就就不清楚了。但是第二年,他帶着他的兒子又來成都了。他說這一年時間也沒有出現過去的症狀,完全好了,但是我沒有得到他完整的理化檢查依據,我叫他檢查一下,前列腺到底有多大,後來就沒有音信了。

麻黃附子細辛湯的臨床應用

接下來讨論麻黃附子細辛湯。這個方子很簡單,就三味藥。我在臨床上稱其為麻黃附子細辛法,把它化裁後進行使用。這個方子出自《傷寒論》少陰篇地301條:“少陰病,始得之,反發熱,脈沉者,麻黃附子細辛主之。”它用來治療人體在陽氣虛在情況下,感受寒邪,出現了正邪相争而導緻的發熱。用麻黃辛溫發汗,表散風寒,開宣肺氣;用附子,狀元陽,補命火,搜逐深陷的寒邪;用細辛,走經串絡,入髓透骨,啟閉開竅,即助麻黃表散風邪,開通上焦清竅,還助附子溫暖命門,撥動腎中機竅。所以麻黃附子細辛湯這個方子,具有極其強大的溫通腎陽,開閉啟竅,宣肺散寒的功力。可以用來治療寒邪困阻腎陽、閉塞清竅而引起的疾病,往往能夠收到極好的效果。

暴啞 暴啞這個病一般來的都很突然,說不出話來,甚至可以一點點都發不出聲了。

在1988年12月7号,我接治了一個從阿壩藏族自治州趕來的病人,他是一個56歲的男性教師,一個多月前,突然降大雪,因為他穿的衣服少,受寒了,出現了頭痛、項強、惡寒,他當時就連服了三片解熱鎮痛片,服下去過後就大汗出,汗一出,頭痛減輕了,但是第二天,就說不出話來了,聲音完全啞了,這時有些驚慌了,馬上到當地醫院去就診,但經過治療沒好轉,所以來成都。我見到這個人,比我個子還高,很壯實,但是由于這個病折騰的他好幾個禮拜了,一副倦容,想講話又講不出來,隻有用筆寫,他寫的症狀是:頭痛、項強、身痛、微微惡寒,咽痛。我看舌質是淡紅,舌苔是白潤,脈沉緊。我認為是寒中太少兩經所導緻的暴啞,治療的方法是宣肺、溫腎、暖脾,用麻黃附子細辛湯加生姜,方子是:麻黃15 附子75 細辛15 生姜60(附子先煎兩小時下後藥)。這個方子吃了一付,病人大汗,随之頭痛、項強、身痛、惡寒明顯減輕了,聲音能夠發出一點點了。兩劑藥後,所有症狀完全消失,聲音也恢複了。但還微微感到有些乏力,所以原方去掉麻黃、細辛加桂枝30 淫羊藿20 砂仁15 又吃了兩付,體力完全恢複了,一共四付藥,就完全好了,在成都呆了四天,就回阿壩去了。這個病例的患者,看起來很強盛,但是已經年過半百,陽氣衰落,這是很正常的生理現象,由于突受寒邪,所以由太陽直達少陰,加之他又過服了發汗的藥物所以陽氣更損,肺氣更閉,聲音啞的就更嚴重、這個病的核心就是少陰經的凝閉所導緻的,就是少陰經凝閉産生了暴啞。所以用麻黃附子細辛湯加生姜效果會很理想。

暴聾 暴聾也是一個常見病。

我在1995年1月14号,接診了一個女性病人,這個人姓王,36歲,成都人,她是由于雙耳聽力障礙來找我看病的。據她自己講,在一個星期前,他用洗衣機洗衣服時突然停電,就隻好改用手洗,因為衣服比較多,洗了近三個小時,此時正是隆冬季節,天氣很冷。洗完衣服後就出現惡寒發熱、耳鳴如哨子聲音一樣,但是沒多久,耳鳴突然停止了,出現了聽力減退。到了第二天,耳朵就聽不見了。于是馬上去華西醫科大學耳鼻喉科,接着又去了神經科,治療了一個多星期,沒有效果,任然兩個耳朵聽不見聲音。我看到這個病人的時候,她的身體比較弱,精神比較差,目光黯淡,面色青灰,聽力基本上沒有,跟她講話完全聽不見,也是靠手寫來叙述病情。當時的症狀是微微惡寒、身痛、嘴唇略略發紫,舌質绛紅,苔薄白膩,脈沉緊。我認為她也是屬于寒邪直中太少兩經,治療方法仍然是溫腎、宣肺、暖脾,用麻黃附子細辛湯加生姜。處方是制附片90 麻黃15 遼細辛15 生姜75(制附片先煎兩小時)。吃了一付藥後,病人開始出汗,據她自己描述,在出汗的過程中,覺得自己的耳朵突然“嘣”的一聲響,不到三秒鐘,病人就可以聽到聲音了。第二服藥過後,惡寒、身痛完全消失,但精神不足,還乏力。在這種情況下,肺氣已宣,腎氣已通,脾陽尚弱,所以改用附子理中湯。再吃三服藥後,便完全恢複了。這個病案發生在隆冬季節,有接觸了三個小時冷水,這樣就導緻了大寒襲虛的一種局面,緻使寒邪直中太少兩經,傷伐脾、肺、腎這三藏的陽氣,寒邪凝閉經隧,發為暴聾。就耳本身來講,耳為腎之竅,腎氣不能上通于耳,就會導緻耳聰頓失。這個病的核心是寒凝竅閉,經氣阻滞,所以在治法上任然溫通為法,用麻黃附子細辛湯加生姜。

暴盲 暴盲這個病就是眼睛突然失明。

1975年1月25号,我接治了一位姓周的病人,男,43。法币發病過程是這樣的,在1975年元旦節的一天,他到公園去,正巧碰到兒童落水,于是他就跳到水裡救起了這個兒童。當時的氣溫是零下七八度,能夠冒着這樣嚴寒,下水救人的人,真是不容易,所以他的事迹還在報紙上做了宣傳。當他上岸的時候,誰然有人給他準備了很多更換的衣服,但他始終感覺到寒冷徹骨。回家後馬上擁被而卧,但是一直就沒有暖和過來,以至徹夜難眠。第二天醒來,就感覺兩隻眼睛看不見了,僅僅存在一點光感,并且出現了惡寒、頭痛、全身疼痛,當時吓壞了,到醫院去檢查,結果雙眼眼底都沒有問題,顱内檢查結果也沒有問題。在醫院住院治療了一個多星期,沒有一點改善,照樣雙目失明。後面就請中醫眼科用中藥,用了一些補腎填精的藥物,也沒有效果。這樣一直拖了20多天。經人介紹,找到了我。當時我看到這個人精神比較差,面色也欠紅潤,有點青白相間,有一種氣不足的感覺,兩眼僅僅有光感,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見。他的舌苔,舌淡而潤,苔白膩,脈是沉細、略緊。我認為他仍然屬于寒邪直中少陰所緻的暴盲。治療還是溫腎宣肺的方法,麻黃附子細辛湯加生姜。處方:制附片90 麻黃15 遼細辛15 生姜95(制附片先煎兩小時)。除了一付後,身上有汗出,雖然汗出不多,但汗一出,一身不靈活,不舒服的感覺一下子就消失了,身也不痛了,兩隻眼睛的光感也增強了。服了第二付後,它能夠數手指,辨清 一米 以内的人,服完五付之後,雙眼的實力恢複到了正常。

這個病案,是由于嚴冬入水,受寒相當嚴重,寒邪直中,傷伐腎陽,閉阻腎氣,導緻了他整個肌體出現紊亂,因為腎是元氣之根,藏我五髒六腑之精。腎氣閉阻,導緻了元氣不能正常地通行,五髒六腑之精就不能上承而為之精,所以他的視力就會出現障礙,出現暴盲的情況,他的核心同樣是寒凝竅閉。這種情況絕對不能考慮是經血虧少所導緻的,決不能用一些滋膩填精的藥物,任然用溫通之法,如果濫用滋膩,反而會使真氣閉塞,病情遷延。

這三個病例,都是并非先天性失音、失聰、失明,也不是由于經血虧少,竅失所養而生的,而是邪阻氣逆竅閉所緻。邪阻氣逆竅閉應該屬實,經血虧少,竅失所養應該屬虛,虛證發病往往比較慢,實證發病往往比較急劇。所以,暴聾、暴啞、暴盲從發病角度來看,應該屬實。

一般而言,手太陰肺經,它到喉部,音聲之氣也在于喉,而喉又是肺的門戶,肺主氣,位音聲之源。所以暴啞多責之于六淫犯肺,肺失宣發。那麼采用的方法呢?可以是開宣肺氣。足少陽膽經循耳後,入耳中,出耳前,所以暴聾一般也責之于六淫邪氣的閉阻,也就是膽經氣機窒塞所緻,在臨床上多用清利、疏通少陽的方法來治療。肝開竅于目,足厥陰肝經上連目系,所以暴盲铎責之于肝經火郁、氣逆、血閉、血瘀,這種情況大多采用清肝、疏肝的方法來治療。用這些方法來治療這幾種病,去治療清竅阻閉,應該是有效果的,但對于傷寒重症來講,往往就很難奏效。

以上三例,我是使用的麻黃附子細辛法來治療的,是從腎這個角度來治療的,腎藏五髒六腑之精,而五髒六腑之精都上注于目而為之精;腎又開竅于耳;腎的經脈又貫膈、入肺、循喉嚨、到舌根,與我們的發音、聽力、視力都有密切的關系加之這三個病例,都有一個前因,就是為寒邪所傷。寒為陰邪,最能損傷人體的陽氣,重寒、大寒這樣侵襲人體,往往能夠長驅直入,直中三陰。一旦傷及太陰,就能出現吐瀉;傷及厥陰,就能導緻攣痹、寒氙;傷及少陰,就能出現失音、耳聾、目盲。從這三個病例來看,都是因為寒邪中人導緻經氣的收引凝固,閉阻了人的官竅而導緻發病的,都屬于寒邪直中少陰,上滞竅道,下閉腎元,所以往往傷伐腎陽的病機是最常見的。我提出用麻黃附子細辛湯來治療,實際上也涉及姜桂附,也是在陽主陰從的思想指導下進行的。此外麻黃附子細辛湯的用量臨床上用少一點,比如麻黃用10G附片用15G細辛用3-5G臨床上會不會有立竿見影的效果,我沒有試過。

最後我想說,,在我來看,一個中醫,不管你是哪一個流派,你宗那一家,怎麼來振興中醫呢?首先就是要提高療效。這是至關重要的一個問題。這就涉及了醫者的水平。中醫的療效如果很好,如果能夠治療很多的疑難病,而不光是一般的常見病,甚至就是再嚴重的疾病,去給中醫治療,十天半月,一個月後,就有明顯的改善,這樣的中醫就能得到病人的信賴。我希望每一個中醫都能夠達到這個水平,這實際上也是振興中醫的一個路子,離開了這條路子,要振興中醫,就會落入空談。

經典一定要活看。如果是照經典的原文在臨床上去号脈,可能一輩子可以摸到一兩例。但是,隻要把精髓抽出來,在臨床上可以看到很多符合實際的情況,因為古人隻是給出了範例給你,古人不可能把所有的情況舉出來一條條給你。

扶陽醫話

近來中醫界有“火神學派‘這麼一個提法,而且這個提法的影響正在擴大,但嚴格來說,這個提法還沒有得到共識,得到公認。過去我提出過“扶陽學派”,并對扶陽的問題進行了長期的思考、長期的探索與實踐。所以今天打算跟大家談的就是扶陽的過程中一些比較關鍵的問題。今天大家可能是搞臨床的,是臨床家,每天都要在臨床處理大量的病人,這個扶陽的理念是否能幫助大家更多的理清思路,擴展思維,提高我們的臨床療效呢?

首先要讨論的是在南方炎熱地區,比如廣東地區,能否廣泛的使用辛溫藥呢?對這個問題,過去我也有疑惑,三十年前,也就是七十年代初吧,我在江蘇的南京業同樣的遇到了這樣的問題,當時我在江蘇新中醫學院負芨深造。南京是溫病學重要的發祥地之一,瘟病學派在那裡影響很大,根深蒂固。無論是醫者還是病者,所接受的都是清熱除濕的藥物多,純粹的勇辛溫藥行不行?有多大市場,多大空間?,當時年輕氣盛,思想活,我決定創一下。通過三年多的實踐探索,治療了三萬多病人,證實了這個問題,并且也得到了南京中醫界的認可。那就是通過使用純粹辛溫的的藥物治療疾病,取得了相當的治療效果。以後大約是1977年,我在離開南京前,在醫學會上做了一次講座,當時隻有醫學會,沒有中醫學會。講座上我報告了我做的一個粗略的統計,總共診治了三萬多人次,有七千四百多個病人,這些病人大多數吃了三付、五付藥,少數是吃了十付、二十付中藥,臨床效果我認為是理想的,當時得到了鄒雲翔、葉橘泉、周小齋等前輩的認可。我跟他們參加了很多的會診,看到我在臨床對辛溫藥物的運用,開始的時候他們葉提出了類似的疑問:“我們江蘇人,氣候地理不一樣,生活狀況不一樣,體質狀況不一樣,是否能這樣用藥?是否就是陽虛,是否一定要用這種扶陽的法則?”

對于這個問題,我是有所準備的,我在四川呆了這麼多年,到了江蘇,諸多的變化,諸多的不同,應不應該繼續遵循扶陽理念?這對當時的我,不僅具有挑戰性,而且具有趣味性。通過自己在江蘇的實踐,接治了這麼多病人,我認為扶陽法則在南京同樣适用!事實上這個問題葉已經有了先例,例如上海的祝味菊是我祖父的盧鑄之的學生,他把扶陽理念帶到上海後,也在臨床上大量使用,他的辨證也是強調陽氣是人身的根本,他從病機上也是這樣認識的,所以臨床效果比較理想。

在南京能用辛溫藥,那在廣東能用嗎?廣州、深圳我來過很多次了,也還是照樣使用辛溫養陽的方法,效果也是比較理想的。從平民百姓到高層首長,我都是這麼用的,同時也有大量的病人也是從江浙、廣東到成都來找我診治。所以大劑量的使用姜、桂、附,無論是在南方,還是在北方,通過臨床驗證都是有效的。在我的病人中,有來自廣州的、汕頭的、潮州的、中山的,還有許多病人是從北京、江西、上海、雲南新疆等地到成都來找我看病。通過采用扶陽治療,這些病人的情況都得到了很好的改善。這裡還有一個前提:病人要立信。這個前提非常重要。如果病人完全是帶着疑問來嘗一嘗藥,可能就會影響效果。當然我希望我們的中醫都能達到一個很高的水平,就是上工的層次,這樣你才能相信自己,病人才也會相信你。

在這裡我插一個故事。大家知道,再生障礙性貧血在我們國内治療難度大,在美國及翔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治療的難度同樣也很大,治愈率低。最近一家美國主要研究治療血液病的醫院,通過各種途徑和我聯系上了。事情開始是這樣的:我曾今治好了一個患再生障礙性貧血的病人,近十年來,這個病人陸續介紹了大概有一百八十多個病人來找我,經過治療都緩解了。後來這個熱心的病人有把這個信息投到一個在美國患再障的病人那裡,那個病人2005年7月起病,到現在已經有八九個月了,我接手給他治療的時間是今年春節以前,也就是一月份吧。雖然再美國有很好的醫療保障,但病人的病情一天天加重,治療已經花了50多萬美金。由于我不能到美國去,所以它把詳細的情況檢查化驗的結果,甚至把它的舌苔的圖片通過網上發過來給我,隻是沒有辦法号脈。我也很仔細地從頭到腳,一點點地詢問病情,最後得出了這個病的治療方法,從我這裡要了中藥處方後,病人就在那所美國的醫院裡偷偷的吃中藥,結果效果很好。他吃了一個多月中藥後,被其他的病人發現了,他們就向醫生反映,說他每天都要喝三杯咖啡。從美國醫生那邊來看,他的整個治療方案沒變,也一直沒有好的治療效果,後來突然變了,血色素穩步上升,達到八點幾克,白血球也上升到了四千五千,血小闆從一萬一下上升到三萬多;病人額達其他症狀如心中煩熱,手足煩熱、精神不佳、飲食不佳等情況都改善了,醫生就懷疑,問他:“你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不應該會這麼好。”最後這個事情就暴露了,病人就坦白:“我确實在吃中藥。”醫生一聽就說:“中藥是不能吃的,是有毒的”馬上就開始對病人作全面的檢查,看看身體内部有沒有毒素畜積的體征,全部檢查結果出來,都沒有,但是醫院還是嚴格管理,不準病人吃中藥。結果連續兩三個月沒吃中藥,各項生化指标又都轉差了。接着病人就置疑醫院不準病人吃中藥的決定,要求在繼續吃中藥,最後院方同意了,并且願意積極配合。在從新服用中藥這段時間,病情又好轉了。現在病人希望我暑假去一趟美國,磋商磋商,同時也看看更多額達病人,院方也很希望在這種病上,采取我得這種治療方法-綜合性療法。

情況在成都也一樣,西醫由不配合到積極配合。實際上我在成都治療的血液病人,基本上都是西醫院血液科的病人,院方從主任到護士長都積極配合,把病人用救護車送到中醫學院來,看完病又用車送回去。我覺得西醫院能作到這一點,是很不錯了,這是因為他們看到了療效。所以我認為中醫是很有前途的,如果能把中醫的辯證思維拓寬一點,水平提高一點,那對我們的病人和社會都有很大的益處。

下面我們回到扶陽的問題上。在臨床上根據那些症狀來判定是陰虛還是陽虛呢?這是大家每天都要面對的問題。我在二三十年前,就提出陽虛的症狀具有雙重性。比如一個病人,脈象是緊而數的,他就不能是陽虛嗎?數脈實際上也可以是陽虛。我始終強調這一點,就是在人體的陰陽關系上,始終是以陽為主導的。雖然陰陽兩者是動态平衡,但是陰平陽密是在以陽為主導的前提下達到的。對這個問題我在這裡隻作一個概述,那就是無論儒家也好,道家也好,佛家也好,實際上儒、釋、道三家都是重陽氣的,我認為《内經》的作者和張仲景也都是受到了重陽思想的影響。鄭欽安也好,盧鑄之也好,都始終強調以陽氣為根本,甚至提出了天下沒有陰虛的觀點。看起來這個觀點有點絕對,但是我們講“天下沒有陰虛”,是指陰陽關系的本質上沒有陰虛,并不是臨床表現上沒有陰虛。所以我們在治療上始終抓住這一根本不放,這就是藥通過辨證啊!并不是鄭氏、盧氏他們就不辨證了,他們同樣也是在辨證。在鄭欽安的書中也有陰虛門、陽虛門,但在陰虛門有很多病都是采用陽虛門的治法,這就是根本。

我曾經看到過一個很典型的病人,他的本質是陽虛,但骨子裡都覺得燒,要天天泡冰水才會覺得舒服。因為醫生看到他有發燒的一面,就是陽亢的一面,就認為是陰的不足,阿子治療的時候使用了大量的清熱解毒涼血的藥,導緻陽氣外越更盛,雖然他的症狀看來好轉了,但他的尺脈已經無根了,所以這并不是好事,會對病人的體質造成不良的影響。

陽氣能夠溫熙身體,能夠抗禦外邪,能助氣化,能維系陰陽協調等一系列功能。可是陽氣是很容易虧損的。因為我們無時無刻不在虧損陽氣,比如我們在聽,我們思維‘我們拿筆寫字,我坐在這裡講話,都在損耗陽氣;而我們的機體又能夠不斷的聚集陽氣,這是以整個機體的正常運轉為前提的。當機體整個功能下降時,首先表現在陽氣的虧損上。不過這種陽氣的虧損阿子臨床上的病機變化時相當複雜的,臨床的征候往往是繁雜而矛盾的。如果我們把它歸納起來,這種繁雜而矛盾的狀态不外乎開與合、寒與熱、虛與實這樣一些矛盾。實際上這些病機合矛盾的征候,可以說是陽氣在不同環節,不同方面的功能失調所表現出來的結果,在陽虛的病理變化過程中,有那些最容易混淆的矛盾與症候呢?我在下面具體展開讨論。

小便黃與小便清

比如說小便,在臨床問診時是要涉及到的。比如最常見的太陽傷寒感冒,往往表現出來小便黃。那麼太陽傷寒小便黃是寒嗎?小便有燙感,色黃,是屬于膀胱氣化失調了,這隻是太陽傷寒的一個臨床症狀而已。他的本在那裡?還是傷寒,還是用桂枝湯一類的方劑就能解除。但是一般教科書裡往往說,小便清屬寒,小便黃屬熱。關于這一點,張景嶽在《景嶽全書》裡已經談到了。黃色的小便很多人認為是火,是不是火?勞倦可以導緻小便黃,勞倦是不是火?一個人思慮過渡可以小便黃,酒色傷身也可以導緻小便黃,所以小便黃就不能都歸屬為熱和火。如果我們把這一類陽氣不足所緻的小便黃都歸結為火,使用針對性很強的寒涼清熱藥物,如金錢草沖劑,可能小便會變清,但陽氣卻更加損耗了,這隻是治病人的标,而對病人的本卻沒有負責任。作為臨床醫生,認清這一點是很重要的,也就是認清标與本是很重要的,為什麼陽虛會出現小便黃呢?小便的變化與我們的中氣,也就是中焦脾胃陽氣的關系是很密切的。《靈樞.口問篇》就有“中氣不足,溲便為之變”的說法,這個變就不是單一的。剛才談到很多情況,思慮也好,勞倦也好,都傷脾吧,都傷中吧?勞倦思慮都可以擾動陽,都可以導緻虛陽的浮動,從而形成郁熱的狀态,擾動膀胱氣化,膀胱氣化受到影響,就會出現黃色的小便。所以對于這種的小便黃,我們還是要顧及陽氣,考慮怎樣去扶陽益氣和溫中益氣。

小便癃閉與小便失約

在一個問題就是小便癃閉與小便失約不禁。因為膀胱與腎是互為表裡關系,機體的陽氣足了,膀胱的氣化功能才能正常,膀胱才能開合有度,這樣小便就能順利。一旦腎陽不足了,膀胱氣化功能受到影響,小便就會出現兩種狀态:一種是小便失約,一種是小便癃閉。如果我們抓住了病機的根本,溫腎扶陽,化氣行水,小便就會得到好轉。納氣固攝也是在扶陽的前提下進行的,所以鄭欽安先生在《醫法圓通》裡也談到,由于下焦的陽氣不足,陰寒阻滞膀胱氣化,使其開合适度,這樣就會導緻小便不利,需要注意的是,小便不利隻是一個表象,伴随它的還有一些症候,比如精神很不好,脈象往往會出現浮而空、浮而大,這些都是虛脈;或者不出現浮大的脈象,反而出現勁急的脈象,但這也是假象,這種情況,就應該扶下焦的陽氣。此外小便的通利還跟脾胃的氣機是否條暢有密切的關系,因為腎陽不足,脾胃的陽氣就要受到影響。由于陽氣不足,脾就不能正常的為胃行津液,那麼就會影響到小便,導緻小便異常。盧氏遇到小便不利的情況,大多數采用苓桂術甘湯加砂仁、白寇仁,或者是用桂苓丸加丁香、胡椒這些通陽和脾的藥方。再加上附子暖下,始終以扶下焦陽氣和振奮脾陽為根本。往往就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大便洩瀉與秘結

大便失常不外乎兩種,一種是洩瀉,一種是秘結。這在臨床上太普遍了,洩瀉和秘結是大便表現矛盾的兩個方面。陽虛表現為洩瀉,這好理解,因為脾腎陽氣虧虛了,溫化不足了,水谷不化了,而導緻洩瀉,同時液出現食欲不振,胃脘脹悶,四肢不溫,乏力,精神倦怠,甚至更明顯的出現形寒肢冷;從舌象,脈象上看,都是一派不足之象,實際上并不一定要等到上述所有症狀出現才開始用藥,要治未病,提高療效,吧疾病發展的路堵死,使更壞的情況不會出現,讓治療走到前頭多好!可是病人沒有明顯的寒象,怎麼用姜桂附?這要看你的辨證,是否認識到。對于老年人,絕大多數都是典型的陽虛,陽虛不固大便失約是很常見的,在明顯一點的虛寒就是五更洩。通過扶陽、溫下、暖中,用真武湯加砂仁、半夏,或用附子理中湯加吳茱萸、砂仁、半夏,都能受到比較好的效果。

陽虛還可以出現大便秘結,實際上這也很好理解。陽不足了,特别是腎陽、脾陽不足,溫運無力,陰邪在體内聚集,導緻糟粕在體内聚集。再表現的典型一點,就有陽虛的症候了:四肢不溫,腹中冷痛,腰膝酸冷;但是如果沒有這些症狀,醫者能辨識嗎?還是能辨的,就是按照陽虛去辨,通過扶陽,通過溫通而達到開閉。比如說用附子理中湯加小茴香、吳茱萸、官桂,這種陽氣不足所導緻的便秘往往很快就能得到糾正,因為陽氣振奮了。這就是鄭欽安先生講的,病人在陽虛的症狀下,由于下焦火衰不能夠化下焦的陰邪,真氣司運之力有不足,所以就導緻了大便的秘結,在臨床上,病人有不足的一面,往往大便秘結,滿口津液,口也不渴,不思茶水,十天半月不解大便也不腹脹。

我治療過一個病人,她二十多天沒有大便也沒有明顯的脹滿感,但是兩天沒有小便,不适的問題就出現了,在醫院裡面,可以用“速尿”利一點小便出來,但解決不了大便的問題。當時我選用了附子理中湯加砂仁、白寇,再加大量的茯苓,情況很快得到改善了,這下她不但能解下小便,而且還大便了十多次,一下就拉空了。雖然病人沒有明顯的虛寒表現,但是采用溫運,扶陽的辦法解決了二便問題。由此可見,脾腎陽氣的不足,機可以導緻小便不出,也可以導緻大便不解。對于這種情況,鄭欽安先生提出用回陽飲加安桂,或用白通湯,或用附子甘草湯,通過溫陽通便,病情就能夠得到很好的緩解,直到徹底治愈;盡量避免攻下、通導的方法,因為這些方法隻能解決一次,下一次又來了,這在臨床上太多見了。

我們剛才談到了小便的問題,大便的問題,小便的癃閉與失約,大便的秘結與洩瀉,都是從病機變化的局部來講,它實際上還存在着虛和實的不同屬性,這在《素問.玉機真藏論》中已經談到了,比如:“脈盛,皮熱,腹脹,前後不通,悶鹜,此為五實。脈細,皮寒,氣少,瀉利前後,飲食不入,是謂五虛。”虛和實我們就這樣地把握了。着說明小便的失約也好,大便的洩瀉也好,他的病機在本質上都是虛的!而大便的秘結、小便的癃閉在病機上是屬實的,但是這個屬實的病機隻是在局部是屬實的,而他的根本是什麼?本質是什麼?從我們身體的整個狀态來說,本質是虛的。所以我們要通過這個本來看這個問題,隻有通過扶陽運化,才能二便正常。

多汗與無汗

多汗與無汗,這兩者實際是矛盾的。汗液要得到正常的排洩,跟機體陽氣有很大的關系。《内經》說:“陽加于陰為之汗。”這說明汗是陽氣蒸化津液,從腠理達于肌表而成的。因此,一旦機體陽氣不足,不能正常蒸化,便導緻汗液異常。所以《傷寒明理論》裡面讨論到這個問題時說:“寒邪中經,腠理較密,津液内滲,則無汗。”那麼無汗又怎麼樣呢?它可以有很多原因,比如傷寒在表,或邪行于裡,或水飲内蓄,以及亡陽久虛,都可以導緻無汗。此外,陽氣虛導緻氣血津液不能達于肌表,久可以出現麻木不仁、毛發幹涸,肌肉萎弱等。所以在臨床上常見到中風偏癱的病人,往往回出現身體的一側沒有汗,而另一側卻很濕的情況。根據這種機理,久應該去溫陽,用黃芪桂枝五物湯加附子。就能達到溫陽益氣的效果,逐漸解決問題。

再一種情況是衛外的陽氣不足,固攝津液無權,而出現多汗不止,這種情況比較好處理,就是扶陽益氣,用桂枝家附子湯,黃芪建中湯加附子,是衛外的陽氣不足很快就能得到改善,汗自然就能夠斂下來了。另外,本身的陽氣不足導緻的心陽虛衰,不能正常地統攝心液,也可以導緻汗出。現在教科書上沒有提到肝陽不足這個概念,實際上肝陽太重要了!但書上隻提到肝腎陰虛,實際上,肝腎陽虛在臨床上也多得很,肝腎陽衰,也就是肝陽的不足,不能夠正常地收藏血液,亦會導緻汗出。所以,上中下三部的陽衰與不足,都可以導緻汗出這種汗是異常的汗,治療上還是應該扶陽,扶上中下三部的陽,隻有陽夠了,才能夠鎮納群陰,是陰氣得到正常的下降,陽氣也才能夠正常的潛藏,這樣津液就不至于外洩了。因此在治法上采取回陽、收納、溫固,方用四逆湯、回陽飲、前仰丹、封髓丹等。

畏寒與發熱

畏寒與發熱實際上是人體陰陽盛衰的一個反映,《内經》說:“陽虛則外寒。”由于陽氣虛了,肌體失去了溫煦而導緻了畏寒怕冷。這是言其常,很好理解。而《傷寒論》裡面又說:“病人身大熱,反欲得衣者,熱在皮膚,寒在骨髓也。”這是談什麼呢?這是談其變。因為這是陽虛,陰寒在内,虛陽浮越在外,陰盛格陽而出現的身熱。但就整個肌體來講,本質卻任然是陽氣不足。如果我們能夠把握住這種變,就可以解決臨床上許多問題。

前面我們提到的那位要泡冰水的病人,她的本質就是陽虛,但她的臨床表現又多種多樣,病人的描述也是亂七八糟的,這就要靠脈象來走出最後的決斷。象這類疾病,在治法上須通過回陽,使陽氣不再外越,使之潛納歸元,就能達到祛除身熱的目的。正如我們臨床上大家都很熟悉的中陽不振所導緻的發熱,用補中益氣法就能夠解決;這種情況不僅要補脾,還要固腎,所以用補中益氣湯家附子,效果就更好,這樣收功就快,治療就更徹底。

煩躁與虛靜

虛靜倦卧為陽虛,這個很容易理解,人體陽氣一旦虧虛,整個機體的功能就會減退,就會有懶言、倦怠、倦卧、喜靜的表現,這些表現是陽氣不足,不能任其物所緻。而五心煩熱,說是陽虛,可能就不好理解。因為陽的亢盛,會出現心煩,燥擾不甯,所以《素問》裡說:“陰靜陽燥”但是在臨床上陽虛同樣可以出現心煩燥擾。《傷寒論》第29條裡面說:“傷寒脈浮,小便出,微惡寒,腳攣急,反與桂枝欲攻其表,此誤也,得之便厥,咽中幹,煩躁,吐逆者,作幹姜甘草湯與之,以複其陽。”鄭欽安是怎麼認識這個問題的呢?他認為,傷寒論裡面談到的“得之便厥,咽中幹,煩躁,吐逆”,往往是先有吐逆太過,導緻中焦轉輸之機錯亂,不能夠正常地疏經氣于心腎,所以導緻煩躁;吐就可以導緻亡陽,四肢便會厥;咽中幹,則往往是腎陽虛,不能升騰津液于上所緻。仲景在這裡提出了用幹姜甘草湯,實際上是守中扶陽的法則。因此,陽虛同樣可以導緻煩躁,這種情況在傷寒論中有多處提到過。因為陽虛一方面不能鎮納群陰,另一方面陽虛不能安住本位,于是出現燥擾不甯。對于這種燥擾,後面我還要舉一個醫案,就是從這個角度上更深入地讨論這個問題。

口渴與不渴

陽虛而沒有熱邪的情況下,往往還不容易導緻陰液的耗散,雖然會口幹,但不渴;一旦出現邪熱亢盛,這就可以導緻陰津的耗傷,出現口幹而渴。臨床上常把口渴與不渴,作為辨别寒熱,辨别陰虛陽虛,辨别陽熱亢盛的一個依據。但是,熱而消渴,大渴引飲,也有明顯的陽虛的一面。在《金匮》裡面就有“飲一溲一”的說法,這樣的情況,實際上是由于陽不足導緻的;陽不足則不能化津液,津不能上承而口渴;又由于陽不足,是膀胱的開合失常,導緻小便不能正常的攝納。所以,仍然責之于陽,通過溫腎扶陽,是陽氣得複,津液能夠正常地上承,口咽就不幹,不渴;陽氣能夠正常地攝納,就不至于小便過多。典型的糖尿病人,常有這樣的現象,但也不是非要出現這樣的情況才能做出診治。不管典型也好,不典型也好,對糖尿病的治療同樣是以扶陽為主,但是我們今天不是專門談糖尿病,這個問題另找機會專門讨論。

嗜睡和失眠

嗜睡和失眠,這兩者依然是陰陽失調的一種表現。在《靈樞.大惑論》裡談到了這個問題:“衛氣不得入于陰,常留于陽。留于陽則陽氣滿,陽氣滿則陽跷盛,不得入于陰則陰氣虛,故目不暝也。”在一句:“其氣不清,則欲暝,故多卧矣。”《内經》作者這段話,實際上是提示後人,如果陽氣不能正常的歸藏于陰,就會影響到睡眠的質量。現代社會睡不好覺的人很多,有各種原因所導緻,都可以通過調整陰陽來治療。陽氣的不清爽,陽氣的不振奮,往往是嗜睡多卧,陽氣虛損所導緻的許多慢性病,常常有這種情況。但是,衛氣不能入于陰而引起的不眠,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真正的陰不足導緻的火的亢盛,這隻是表,這往往都是虛陽的浮動而導緻的。所以,傷寒論第六十一條就講;“下之後,複發汗,晝日煩躁不眠,夜而安靜,不嘔,不渴,無表證,脈沉微,身無大熱者,幹姜附子湯主之。”這是仲景的處理。鄭欽安對這個問題是怎麼看的呢?他就講,因為汗下太過,損傷陽氣,從而導緻晝日煩躁不得眠,就是說,汗下太過,從而導緻表陽虛。從陰陽之道來看,晝不眠,白天要幹事情,這是從其陽,夜而睡,應該安卧,這是從其陰。如果病人晝煩躁,說明了他是傷在陽的一面,是陽不足了。很多抑郁症的患者,晚上能夠睡得很好,白天卻煩躁的不得了,弄得正常人不得安甯。想這類情況,晚上安甯,說明沒有傷到陰,那麼這種不眠,不能安卧片刻,實際上是煩躁引起的,這就是鄭欽安的認識,所以他認為仲景提出的幹姜附子湯是非常正确的,是非常好的治療方法。這使我們認識到一點,一旦辯證是陽虛不眠,就應該采用扶陽的法則。陽一旦得到恢複,陰陽自然就會和諧,煩躁立馬就會消失。

氣盛和氣衰

陽氣的不足本身就應該是少氣無力的,少氣好理解,因為陽氣虧損了,氣不歸元。但是這種陽氣的虧損有另外的一面,就是虛陽可以上越,可以外散,這就表現為局部的氣盛。比如說喘促的這種上氣,在肺心病裡很常見。《素問.調經論》裡談到:“氣有餘則喘促上氣,不足則息利少氣。”為什麼出現氣有餘喘咳上氣呢?實際上由于氣虛不斂了,陽氣虧虛了,而導緻局部的有餘,但其本質是陽氣的不足。所以在治法上仍然不忘扶陽、溫腎、納氣,待本足了,局部的氣盛也就沒有了,很多臨床症狀就消除了。

面色紅與白

面色發紅,或者面色邝白,沒有血色,沒有光華,都可以在陽虛的情況下明顯出現。因為陽虛了,陽氣不足了,不能生化血液,就可以出現面色的咣白。因為陽氣偏亢,氣血可以充斥到我們的頭部,就可以出現面紅耳赤。因此,一般的診斷書上,都認為面色的紅與白,是我們在臨床辨寒熱的依據。但是在臨床上,一個陽虛的病人,卻可以出現面紅耳赤,怎麼樣去辨别呢?實際上仲景已經談到了這個問題,不知道大家注意沒有。仲景在傷寒論第317條就講:“下痢清谷,裡寒外熱,手足厥冷,脈微欲絕,身反不惡寒,其人面色赤,或腹痛、或幹嘔、或咽痛、或下痢而脈不出者,通脈四逆湯主之。”在這裡,身反不惡寒,其人面色赤,就是陰盛于内,虛陽浮越于外的内寒外熱現象。在治療上采取了回陽救逆,用四逆湯加蔥白以同其陽。這一類情況,在臨床上屢見不鮮。

舌苔潤滑與幹燥

陽虛的時候,舌苔的潤滑和幹燥都可以出現,通過對舌苔的潤和躁,我們就能辨别這個人津液的盈虧與否。陽氣虛衰了,陰氣有餘,往往舌苔是潤澤的,或者是潤而滑的。陽熱瀉火亢盛呢,就會損耗津液而出現燥幹。對于這個問題,前人的論述很多,曹柄章在《辨舌指南》裡說:“滋潤者其常,燥舌者其變。”潤澤是津液沒有傷,燥舌是津液已經耗了,寒證往往是舌潤,熱證就會導緻舌燥,這是臨床上的共識。但是,由于津液的輸布是靠陽氣的,如果陽氣不足了,就不能布化津液,舌苔同樣回出現不潤而幹燥,這在臨床上怎麼把握呢?鄭欽安久講了,病人雖然出現了舌幹黃了,甚至焦黃了,但并沒有出現口渴引飲,或大渴引飲,并沒有出現煩躁,并沒有出現惡熱便秘,在這種情況下,絕對不可以考慮火旺熱極,應該從陽虛,真氣不能上升這個角度去考慮,以此治療往往會取得比較好的效果。所以我祖父盧鑄之先生和我伯父盧永定先生他們就談到苔黑而幹,起芒刺,也有奪陽、救陽之别。一為陽明熱竭,邪火幟盛,耗液傷津。仲景已經講的很清楚了,,應該救下,應該去滅火救陰,用大承氣湯,這是理所當然的,但這隻是治療的一個手段,不是目的,隻是一個過程。再一個情況就是少陰中寒。陰霾彌漫,不能蒸騰津液,也可以導緻舌苔幹燥起刺,一點津液液沒有。再這種情況下,應該去其陰,回其陽,通過回其真陽,舌苔就會潤,燥就會減。可是,臨床上遇到這種情況,很多醫生就下不了手。沒有那個把握,如何用大劑量辛溫藥呢?但往往大劑量辛溫藥一下去,雖然昨天還是滿口芒刺,第二天便津液滿口了。這便說明,陽回了,津液就回了。

脈遲與脈數

脈遲是陽虛,這好理解,把它歸結到陽不足的一面。脈數歸到陽虛,就不大容易說過去了。過去我們再學校裡講到診法的時候,談起這個問題,就把學生帶到臨床上去看,照幾個病人來切脈,明明是數脈啊,明明是熱象啊,我照樣還用姜桂附。這說明了數脈确實有陽虛和陰虛的區别,因為血脈的運行要依耐陽氣的鼓動,陽熱一亢盛,脈的鼓動就急而數。一旦虧虛,脈動就遲而緩。比如《金匮.嘔吐哕下痢》篇裡面談到,病人脈數,數就會熱,應當消谷引食,而反吐者,為什麼會反吐?這是因為發汗太多,陽氣損耗所緻。陽氣損耗為什麼會出現數脈呢?者就是需要大家思考的地方,這個數反映了什麼?它反映了熱嗎?要是熱,也是一種标熱。所以臨床上也要分清标脈和本脈。所以經典一定要活着看,如果是照經典的原文在臨床上去号脈,可能一輩子可以摸到一兩例。但是,隻要把精髓抽出來,在臨床上可以看到很多符合實際的情況,因為古人隻是給出了範例給你,古人不可能把所有的情況舉出來一條條給你。我大伯父盧永定常常教導我“大匠示人以規矩,不示人以巧”,講的就是這個意思。

我學醫到現在已經整整五十年,正式磕頭是1959年,再此之前都在讀《傷寒論》,讀鄭欽安的幾部書。大人教一句,我就背一句,當時理解不了,後來慢慢理解了。我單在脈診的學習上,就花了整整三年時間。天天都摸脈,每天都摸好幾十個病人的脈,摸一個記一個。那是與我祖父、伯父一起把脈,同樣一個病人,他摸左手,我摸右手,他右摸手,我摸左手,看一樣不一樣,一樣了才算過關。我大伯父經常講,久病暴脫的病人,脈既可以出現洪大,也可以出現滑數,同樣的,陽虛的病人也可以出現虛而數的脈象。入骨陰陽虛實混淆了,就會導緻病情反複,延長治療時間。所以我祖父盧鑄之在臨證當中,常常告訴我,陽虛則陰盛,陰盛也可以導緻虛陽越于外。因而虛勞的人往往會出現數脈,比如肺結核,過去的說法就是虛勞,這個病的脈象久常見到數脈。三四十年代,我祖父在成都治療肺結核非常出名,簡直就成了結核大家,他始終就是以扶陽為本的。但現在的教科書裡,那一本不認為肺結核是陰虛呢?臨床上按肺陰虛、腎陰虛治療,效果就很一般,解決不了結核,就是解決了,也解決不多,因為沒有從根本上去考慮。按照現在西醫來講,免疫功能增強了,整個抗病能力增強了,機體自然就會好起來。我祖父納一輩老中醫不懂什麼是免疫,但他們始終抓住陽氣不足這個根本不放。隻要陽一旺,五髒都旺。可見切脈對于把握疾病的根本是極其重要的。鄭欽安先生在他的醫著裡也專門談到脈診,雖然簡單,但隻要能夠把握其要理,對我們醫者來講,是絕對有幫助的。

這裡我們讨論一個煩躁病人的病案。這是個抑郁症病人,是個女同志,41歲,教師,主要症狀是抑郁與煩躁交替出現,成規律性發作。他一旦發作起來,就會出現起卧不安,悲傷不安,一個人大哭,她的煩躁從上午9點開始一直到晚上8、9點,伴随出現頭暈、心悸心慌,納食不香,倦怠乏力,晨起面目浮腫,午後兩腿發腫,口幹喜飲,但不多飲,常常隔一段時間有喝一口水,手足心熱赤腳踩在水泥地上感覺舒服大便秘結,小便黃赤,唇舌暗紅,賣虛數,有結代,。西醫檢查,體溫 36℃ ,脈率不齊,心率106次/分,多次心電圖檢查是房性早搏,右心室肥厚,部分的S-T段有輕微變化。她用過很多西藥,心得安、谷維素、WB,雙氫克尿噻,都用了,效果不好。中藥她也用,甘麥大棗湯、歸脾湯、百合湯、養心湯、逍遙散、越鞠丸等方劑,也沒有明顯效果,後來通過熟人介紹來找我。我認為她是個陽虛,晝為陽,晝則魂遊于外。他現在的狀況是由于陰盛波及到陽,從而導緻煩躁不甯。治療的辦法就是扶陽抑陰,啟陰交陽,是陽的複其位。仲景已經把治法寫出來了,就是幹姜附子湯。我的處方是:制附片60 硃茯神15 幹姜30 龍骨30 牡蛎30 石菖蒲20 吃了一個多星期,她一個人來複診,煩躁減輕了,其他症狀也都改善了。我還是用原來的方子給她再吃七付,半個月後煩躁基本上沒有了,其他症狀也都基本上緩解了,數脈緩下來了,再沒有結代了,脈率齊了。根據這些情況,又在前方的基礎上,加桂枝30 淫羊藿20 炙甘草10 把石菖蒲去了,制附片用到90 幹姜50,姜桂附都齊了,這個方子就更熱了。又服用了半個月,一切都好了。為了鞏固療效,她把這個方子打成粉末,每天吃三次,每次 6G ,開水沖服,通過幾次的診治,到現在4年多了,完全好了,再沒有複發過。她也做了多次體檢,再沒發現心律不正常。

臨床上,很多疾病都可以出現煩躁,但煩躁隻是一個症狀。我們怎麼去辯證,這就是水平問題。綜合前面講的諸多症狀和體征,表面上看來完全相反,但最終都可以歸咎到陽虛上來,回到陽虛這個根本上來。這就要求我們時時刻刻不忘标本問題。《内經》上說:“知标與本,用之不殆,明知逆順,正向無問。”隻要我們能正确地辨識标本,不忘扶陽這個原則,我們就是正确地遣方用藥,就能絲絲入扣地處理問題。

我聽劉力紅談起過,曾經有一批馬來西亞的人去拜訪他,當時他的另一位師父李可老中醫正好在廣西,他就請李老給他們看一看,李老看完以後,開的方子裡面全部都有附子,後來每一個人吃了效果都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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