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教育思想探究之二
從我國的教育起源說起
從所及的資料看,關于教育的起源有三種不同的論述,即生物起源論、心理起源論、勞動起源論,在我國關于這方面的論述還有考古說和古籍說。我國考古說認為,中華文明源遠流長,教育發展的起點,可追溯至遠古的原始社會,随着早期人類的産生,教育活動就在中華大地上萌芽了。古籍說是說在古籍中有許多關于原始時期教育的記載,《韓非子·五蠹》有“上古之世,……有聖人作,鑽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說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的記載。《屍子》載有“燧人上觀辰星,下察五木。燧人之世,天下多水,故教民以漁。”和“伏羲氏之世,天下多獸,故教民以獵。”《白虎通》載有“古之人民皆食禽獸肉。至于神農,人民衆多,禽獸不足,于是神農因天之時,分地之利,制耒耜,教民農耕。”《易經·系辭下》載有“包犧氏沒,神農氏作。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孟子·滕文公上》也載有“後稷教民稼穑,樹藝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但是這些論述和記載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說的是一種與人類共始終的并與生産勞動相結合的活動,不是指是統治者所倡導的和所要發展的并有專門教育機構實施的教育。
教育作為統治者所倡導和所要發展的一種社會活動起源于何時?在過去論述中(包括所及的教育學)隻說了什麼時候有學校存在,至于教育産生的時代背景、教育内容等都沒有涉及。關于這方面的問題,愚見以為《莊子》一書提供了具有參考價值的資料。
莊子說:“逮德下衰,及燧人、伏羲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農、黃帝始為天下,是故安而不順。德又下衰,及唐、虞始為天下,興治化之流。”(《莊子·繕性》)這裡得先說說的“治化”的含義,所謂“治”遠遠沒有我們今天所說的“治理國家”的含義那樣廣泛,“治”是指規範人的行為,“化”是指“教化”,“治化”其實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教育”。
這樣理解有何依據?莊子說:“及至聖人,屈折禮樂以匡天下之形,縣跂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莊子·馬蹄》)這說的是教育内容,它是由治世著稱的聖人提出來的,分為兩個方面,“屈折禮樂以匡天下之形”屬于“治”,“縣跂仁義以慰天下之心”屬于“化”。這為當時的統治者倡導或推行教育提供了最基本的教育内容,使得教育有其價值,是教育産生的必要條件。
有了具有價值的教育内容還得有推行者,這個推行者不是聖人自己,必須是統治者,這個統治者又是誰呢?“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骊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戲氏、神農氏,當是時也,民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莊子·胠箧》)這告訴我們這些統治者是不“治”天下的,人與人之間的“德”是互不影響的。“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這不是指其它方面互不來往,僅是指人與人之間的“德”而已,也就是說那個時候人與人之間的“德”是互不影響的,更沒有教育一說。為什麼可這樣說?接下來莊子就有一段将他所處的時代與之作對比的描述:“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曰'某所有賢者’,赢糧而趣之,則内棄其親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乎千裡之外。”(《莊子·胠箧》)這是說:莊子所處的時代達到了使百姓伸長脖頸踮起腳跟打聽,當聽說“某個地方出了聖賢之人”,于是帶着幹糧急趨而去拜師求學,于内抛棄家裡的親人,于外離開了主人托付的事務,使得足迹交接于諸侯的國境,車輪印迹往來交錯于千裡之外。
“德又下衰,及唐、虞始為天下,興治化之流。”這說的就是教育的推行者,這裡雖然提到了“唐”、“虞”二帝(即堯、舜二帝。),但堯帝在位時是沒有推行教育的,他有請他自己的老師許由來“治”天下的打算,但被許由婉拒了,後來又因為去見了“四子”,堯帝就徹底去掉了“治”天下的想法(參見《莊子·逍遙遊》)。“自虞氏招仁義以撓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于仁義。”(《莊子·骈拇》)這清楚地告訴我們,我國教育最早的推行者是舜帝,教育也就從此與生産勞動分離,獨立地登上了曆史舞台。這裡有一個問題我們也是要注意的,堯帝在位時雖然沒有推行這樣的教育,但在民間還是存在的,隻不過還沒有形成氣候。
這樣我們再回過來理解“逮德下衰,及燧人、伏羲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農、黃帝始為天下,是故安而不順。德又下衰,及唐、虞始為天下,興治化之流。”這段話,這說的是我國的教育産生的時代背景,也就是說我國的教育産生于天下人“德”的一衰再衰,教育是作為一種“治”天下手段的出現的,目的是以“禮樂”制度規範天下人的行為,以“仁義”教化天下人向善,以達到建立一個有序的社會。
這樣的教育能使天下人的“德”不再衰敗了嗎?答案又是否定的,“禹之治天下,使民心變,人有心而兵有順,殺盜非殺人。自為種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駭,儒墨皆起。”《莊子·天運》)這告訴我們禹帝在位時,天下人不僅是“德”在繼續衰敗,而且發展到天下人在互相厮殺。在這樣的背景下,儒家則繼承了舜帝提倡的以“仁義”為教育内容的教育模式,希望繼續以此去教化天下人,而墨家針對儒家的失敗而另豎旗幟,并與之争論,我國曆史上的百家争鳴從此拉開了序幕,其本質是一場教育大辯論,争論的焦點是用什麼去教育天下人的問題。
道家與老子齊名的代表人物莊子,在這場辯論中所論述的是不是一個關于教育的問題呢?答案是肯定的,并且是很系統、很全面的。他的論述不僅僅是教育内容,還包括了教育方法,莊子引用子貢的話說:“執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莊子·天地》)莊子認為“道”統率人的一切,應成為教育的根本内容,要立德必須先要明道,“道不可緻,德不可至。”(《莊子·知北遊》)那怎樣明道呢?莊子認為明道的途徑是修性,這也是道家區别于其他各家的根本标志,“性修返德,德至同于初。”(《莊子·天地》)莊子把修性成功的人稱之為真人,大家知道“真人”是道教裡的一個術語,但在《莊子》裡是指知識的發現者,某一門學問的開創者,也叫大宗師,“且有真人而後有真知。”(《莊子·大宗師》)
莊子在他的著作裡講了很多帝王之治的事,略讀它會認為是一部治理天下的書,而實際他所要講的是教育。莊子講帝王之治是為了論證他的教育方法,不要以為他講了帝王之治就是在談論治國方略,他是不認同士人談論政事的,是主張在亂世中避世的,在《人間世》他引用了楚狂接輿批評孔子涉及政事的話,其中一句是“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并沒有弄出什麼“天下無道,聖人治焉”之類的言論。楚狂接輿批評孔子涉政的事在《論語·微子》中也有記載,莊子在《漁父》中講述的文子反對普通人“離位”涉政的事就不贅述了。
《莊子》這部著作的邏輯是循天道,述帝道,論聖道。莊子認為天道是“無為”的,聖道也應該是“無為”的。“天無為以之清,地無為以之甯。故兩無為相合,萬物皆化生。”(《莊子·至樂》)這是莊子立論的基礎。叙帝道是為論聖道服務的,是論述過程中的論據,帝道無為能使天下治,聖道無為就能教化人。“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内服。”(《莊子·天道》)所謂“聖道”就是聖人之道,“聖人”是以教化天下人為己任的教育者,列子說:“天職生覆,地職形載,聖職教化”(《列子·天瑞第一》)。
《莊子》一書還涉及兩個關鍵人物,這兩個人一個是公孫龍子,一個是惠子,他們的命題對當時諸子百家是非常重要的。這裡先說惠子,惠子和莊子盡管志趣和立場各不相同,但他們還是一對好朋友,經常一起讨論問題,還互相關心,“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至樂》),“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莊子·徐無鬼》),莊子對惠子既有敬佩的一面,也有惋惜和批判的一面,但對惠子的“曆物十事”(《莊子·天下》)基本還是認同的。比如“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内,謂之小一。”根據這個命題可以推論人的修性保真既不能添加什麼也不能分離什麼,莊子說:“凫胫雖短,續之則憂;鶴胫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去憂也。”(《莊子·骈拇》)“百年之木,破為犧尊,青黃而文之,其斷在溝中。比犧尊于溝中之斷,則美惡有間矣,其于失性一也。”(《莊子·天地》)所以莊子在他的首篇《逍遙遊》裡就講了惠子“拙于用大”的故事。
再如“天與地卑,山與澤平。”根據這個命題可以推論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天能覆之而不能載之,地能載之而不能覆之。”(《莊子·天下》)修性保真沒有必要刻意去效仿别人,“梁麗可以沖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骐骥骅骝(qíjìhuáliú)一日而馳千裡,捕鼠不如狸狌(líxīng),言殊技也;鸱鸺(chīxiū)夜撮蚤,察毫末,晝出瞋()目而不見丘山,言殊性也。”(《莊子·秋水》)莊子接着講了一個故事:“壽陵餘子之學于邯鄲,未得國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歸耳。”這個故事的大意是:,燕國有個少年,聽說邯鄲人走路的姿勢特别優美,于是不顧路途遙遠,來到邯鄲學習當地人走路的姿勢。結果,他不僅沒有學到邯鄲人走路的姿勢,還把自己原來走路的姿勢也忘記了,最後隻好爬着回去。
公孫龍子呢?他的命題是莊子不理解的,也是不認同的,《莊子·秋水》有這樣的記錄,公孫龍子說:“龍少學先王之道,長而明仁義之行,合同異,離堅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窮衆口之辯,吾自以為至達已。”這其中含有一個著名的命題,就是“合同異,離堅白”,它是什麼意思呢?它的意思是:可以把事物的不同與相同合而為一,也可以把一個物體的質地堅硬與顔色潔白分離開來。把這個命題引用到教育理論範疇進行推理就可以得到這樣的結論,即教育者可以根據自己的設計把一個人培養成任何類型的人才,公孫龍子的這個觀點有點近似于美國心理學家約翰華生的觀點,約翰華生說:“給我一打健康兒童,不管他們祖先的狀況如何,可以任意把他們培養為從領袖到小偷等各種類型的人。”
“合同異,離堅白”既是命題也是方法,其中的“合”和“離”分别相當于前面講到的“續”和“斷”,“續”對于教育來說是“外立其德”(《莊子·胠箧》),莊子說:“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于德;附贅縣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莊子·骈拇》)這裡的“骈”和“附”在《莊子》裡是和“續”具有相同意義的,其結果也和“斷”一樣使人失去真性,“彼正而蒙已德,德則不冒,冒則物必失其性也。”(《莊子·繕性》)這意思是說:他本來就能使自己的品德端正,你卻讓他接受你所認為的好品德,這樣他自己的好品德就顯現不出來了,他所顯現的已是失去了自己真性的品德。莊子的這個教育思想是有點近似于杜威的“兒童中心論”,“兒童中心論”的特點就是尊重兒童的天性,當然莊子所教的學生和孔子的學生一樣不會是兒童。
在莊子看來“續”和“斷”是一種與“無為”對立的“有為”,《骈拇》和《馬蹄》就是分别屬于批判“續”和“斷”的篇文。“離堅白”在《莊子》裡隻不過是一個“使人不能理解”的代名詞,比如“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莊子·齊物論》)這是什麼意思呢?不是他想要弄明白的問題而強行要他弄明白,所以結果像談論“離堅白”的事一樣使人昏昧不能理解。
兩千多年過去了,教育經曆了滄桑巨變,其名稱也不再稱為“治化”和“教化”,《莊子》一書也被淹沒在這曆史的塵埃之中,其思想假借宗教的形式苟存于世,對其進行解讀的人雖然有無數的前輩,或是學者,但由于沒有把自己放在教育者的位置,自然不可能把一部關于教育的專業書籍讀出真義來,唯有一部《西遊記》以小說的形式介紹了莊子的教育思想,但那是以傳播佛教思想為前提,并以批判性的形式進行了取舍的,也使讀者難知其意。
《西遊記》的作者又是怎樣把莊子的教育思想寓于小說之中的呢?這裡嘗試着簡單地說上幾點。
首先是《西遊記》的主角孫悟空原型的取材依據是《莊子·天地》中的“執留之狗成思,猿狙之便自山林來。”所以他的形與性都是猴子的化身,與他相處的也都是猴子,還做了猴“大王”。第七十四回、七十五回所寫的妖魔“雲程九萬的大鵬雕”的取材依據是《逍遙遊》裡的鲲鵬,小說中的小鑽風是這樣向孫悟空介紹的:“我三大王不是凡間之怪物,名号雲程萬裡鵬,行動時,抟風運海,振北圖南。”孫悟空在魔洞中見到的是“金翅鲲頭,星睛豹眼。振北圖南,剛強勇敢。變生翺翔,鷃笑龍慘。抟風翮百鳥藏頭,舒利爪諸禽喪膽。”
第二、在《西遊記》第一回中有這樣的一首詩:“大覺金仙沒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不生不滅三三行,全氣全神萬萬慈。空寂自然随變化,真如本性任為之;與天同壽莊嚴體,曆劫明心大法師。”長期以來人們對“三三行”一直不能理解,其實它在書中是指菩提祖師、仙童、孫悟空和三十個小仙,實質是喻指《莊子》一書共有三十三篇;“不生不滅”是指莊子所說的“道”,“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莊子·大宗師》);“全氣全神萬萬慈”說的是莊子所認為的一個人隻要确保真“性”不失,修得“道”成,德行就自然完備的觀點,《莊子》中說:“執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莊子·天地》)“空寂自然随變化,真如本性任為之。”概括了莊子“無為”和尊重教育者個性的教育思想,用《莊子》中的話說是:“神全者,聖人之道。”(《莊子·天地》)
第三、孫悟空初到菩提祖師那裡學道時有這樣的一段對話:“祖師道:'既是逐漸行來的也罷。你姓甚麼?’猴王又道:'我無性。人若罵我,我也不惱;若打我,我也不嗔,隻是陪個禮兒就罷了。一生無性。’祖師道:'不是這個性。你父母原來姓甚麼?’猴王道:'我也無父母。’祖師道:'既無父母,想是樹上生的?’猴王道:'我雖不是樹生,卻是石裡長的。我隻記得花果山上有一塊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讀者讀到這裡一般都認為作者是在逗趣,其實含有深刻的用意,還得分兩層理解,第一層是“我無性。人若罵我,我也不惱;若打我,我也不嗔,隻是陪個禮兒就罷了。一生無性。”莊子不是主張“性修返德”嗎?性在哪裡?實乃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過這裡有偷換概念之嫌,把“性”偷換成了“脾氣”,這個偷換和魯迅先生的《文學和出汗》有相同之處,如不是偷換概念就是存在理解方面的差異。第二層是以“我雖不是樹生,卻是石裡長的。我隻記得花果山上有一塊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來呼應孟子斥罵其它學派的“無父”之言。
第四、從祖師給孫悟空取姓氏的時候說的一段話可以看出《西遊記》作者既批莊子也批老子,祖師對孫悟空說:“你身軀雖是鄙陋,卻像個食松果的猢猻。我與你就身上取個姓氏,意思教你姓'猢’。猢字去了個獸傍,乃是古月。古者,老也;月者,陰也。老陰不能化育,教你姓'猻’倒好。猻字去了獸傍,乃是個子系。子者,兒男也;系者,嬰細也。正合嬰兒之本論。教你姓'孫’罷。”這其中的“猢字去了個獸傍,乃是古月。古者,老也。”喻指老子;“月者,陰也”指老子提倡的“守靜”,莊子說:“靜與陰同德,動與陽同波。”(《莊子·天道》)“老陰不能化育”喻指老子的那一套不能教育人。而“教你姓'猻’倒好。狲字去了獸傍,乃是個子系。子者,兒男也;系者,嬰細也。正合嬰兒之本論。教你姓'孫’罷。”這又是對老莊的肯定,“嬰兒”是老莊都提倡的一個修性悟道的狀态,或是前提條件,如《莊子》中有“南伯子葵問乎女偊曰:'子之年長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聞道矣。’”(《莊子·大宗師》)《老子》中則有:“恒德不離,複歸于嬰兒。”在老莊的思想體系裡,“孺子”和“嬰兒”是同一個意思。《西遊記》的作者根據這個材料也構思了一個人物形象,這個人物就是第四十至四十二回描寫的聖嬰大王紅孩兒,作者的用意是很明顯的,意思是“嬰兒”也為妖。
第五、從菩提祖師對孫悟空的教育過程看,滲透了莊子性修道成的教育思想,一是學什麼讓孫悟空自選,莊子的教育是無目的,讓教育者确定教育對象學什麼就會導緻“以己養養鳥也,非以鳥養養鳥也”的情況出現(《莊子·至樂》)。二是孫悟空學“道”從他破解祖師打他三下到道成拜别祖師這段時間的進步是非常快的,對他破解了祖師打他三下,祖師是這樣暗自稱贊的:“這厮果然是個天地生成的,不然,何就打破我盤中之暗謎也?”當三更時分孫悟空到了祖師卧榻時,祖師自吟道:“難,難,難!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閑。不遇至人傳妙訣,空言口困舌頭幹!”而孫悟空三年卻達到“法性頗通,根源亦漸堅固”,接着“一竅通時百竅通,當時習了口訣,自修自煉,将七十二般變化都學成了。”之後“一夜,運神煉法,會了筋鬥雲。”這真是“以聖人之道告聖人之才,亦易矣。”(《莊子·大宗師》)
第六、以孫悟空“大鬧天宮”和他自封“齊天大聖”來譏諷莊子主張“至人無為,大聖不作。”(《莊子·知北遊》)以達到“以天合天”(《莊子·達生》)的教育思想。莊子不是說“執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主張“空寂自然随變化,真如本性任為之。”嗎?現在倒好,你們教育出來的弟子真的是“合天”了。這裡作者的批判藝術真是挺高的,既使之形象化,又将孟子斥罵的“無父無君”之言呼應完整了。
不過在這裡所要指出的是孫悟空之所以能“大鬧天宮”、自封“齊天大聖”,是因為他有七十二般變化的本領,而《莊子》中的“化”主要是針對教育者而言的,不是針對教育對象的,莊子說:“不以化為人,安能化人。”(《莊子·天運》)這不能不說是《西遊記》中的一個錯誤。而對《西遊記》這部書來說,正是這樣的一個錯誤才使得它成為大家所喜愛的作品。
第六、《西遊記》中所謂的妖魔鬼怪多數是神仙界的童子、寵物之類,就連孫悟空、豬悟能、沙悟淨和西海龍王三太子他們曾經都是仙界的神仙,作者為什麼有這樣的安排?其目的是要以“道”攻“道”,證明道家的教育是存在缺失的,除了修性還要修行,但同時也從側面肯定了莊子主張的“無為”的教育方式是最能培養人才的,所以能保護唐三藏到西天取經的也隻有孫、豬、沙師兄弟三人和西海龍王三太子這些出自道家的人才了。這裡的“孫、豬、沙師兄弟三人和西海龍王三太子”也含有“三三”之意,象征着莊子思想應從屬于佛才是正道,作者真是匠心獨運。
莊子深知一個人有“德蕩”、“馳其形性”的時候,并說“德蕩乎名”(《莊子·人間世》)“馳其形性,潛之萬物(放縱自己随外在環境決定而不能自持。),終身不反,悲夫!”(《莊子·徐無鬼》)以“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莊子·養生主》)告誡人們要堅守底線,莊子在《徐無鬼》還講了一個故事:吳王渡過長江。登上猕猴聚居的山嶺。猴群看見吳王打獵的隊伍,驚惶地四散奔逃,躲進了荊棘叢林的深處。有一個猴子留下了,它從容不迫地騰身而起抓住樹枝跳來跳去,在吳王面前顯示它的靈巧。吳王用箭射它,他敏捷地接過飛速射來的利箭。吳王下命令叫來左右随從打獵的人一起上前射箭,猴子躲避不及抱樹而死。
這個故事講的也是猴子,孫悟空與它有着極為相似的特點。孫悟空在道成之後,為了名聲不願當弼馬溫反下天庭,自稱“齊天大聖”是“德蕩”;率性而為大鬧天宮是“馳其形性”。對于一個“德蕩”、“馳其形性”,不守底線的人來說,其結果必然是悲哀的。
總的來說,《西遊記》是一部文化底蘊深厚、内涵豐富,以形象化的形式來論證教育問題的書籍,其目的是要批判和吸納莊子的教育思想。古代的教育派别有儒家、墨家,還有名家,《西遊記》作者為什麼僅僅隻選中了道家進行批判,而道家的著名人物又還有老子、文子、列子,為什麼又單單隻選擇了莊子?
在《西遊記》作者看來,其他學派不值一提,修行隻要用佛家,修煉本領隻要用道家就行了,《西遊記》第九十八回如來佛祖是這樣評價儒家的:“你那東土乃南贍部洲……,雖有孔氏在彼立下仁義禮智之教,帝王相繼,治有徒流絞斬之刑,其如愚昧不明,放縱無忌之輩何耶!”這段話裡面包含的意思是:人“愚昧不明”、“放縱無忌”,要讓他們“自悟”非常難的,在這種情況下,隻能先采取孔子的“灌輸”式的方式,而“灌輸”式的教育是治标不治本的。這是其一。
其二,在道家著名的人物中,隻有莊子對教育的論述是最系統,最完整,最具體的,從理論到教育實踐,從方法到實例無一不是詳盡細緻,于實踐既有指導性,又有可操作性。
突破時空的局限,透過曆史的迷霧,我們不僅可以知道我國教育的産生和滄桑巨變,更能知道《莊子》這部著作是一部怎樣的書。我們今天是一個科技發達的時代,莊子所處的時代不可與之同日而語,那他教育思想是否還有意義?能給我們帶來怎樣的啟示?敬請關注以後的探究。
有話要說...